《夾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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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

（銜接在TE線—離別以前）

“對不起，爸爸無能，保護不了你媽媽，保護不了你……”面前的狼人抱著我痛哭“如果當初我能打敗那個黑狼王，你大概……也不至于如此挨餓吧？”

“爸爸……”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雖然今天的食物是昨天吃剩的，不過只要跟爸爸在一起就好了。

“馬上要入冬了，為了不讓你挨餓……我必須得去奪回我的東西……”爸爸抱起我向狼王的領(lǐng)地走，他把我放了下來，與我對視著“能聽爸爸的話嗎？”

“嗯?！蔽沂箘诺負u了搖頭。

“如果一會兒爸爸s……倒下去了，你就使勁往回跑，用最快的速度，明白嗎？洞里還有剩下的食物……夠你過冬了，到了明年春天，就找其他狼人，跟他們呆在一起?！?/p>

“爸爸呢？”

“爸爸……爸爸要冬眠……食物不夠，爸爸如果打不贏那個叔叔，就只能睡過去了，但是到了春天，爸爸就會醒過來了哦?！卑职中χ嗣业念^，我也笑了起來。

“爸爸加油！”

“嗯……”爸爸看了我一眼，背了過去“你就躲在這里，然后記好我的話，懂嗎？”

“好！”我開心地拍拍手。

很快，一個右眼帶疤的黑狼走了出來，看起來兇極了，讓人害怕。

他們沒聊幾句便打了起來，白與黑的身影碰撞著，很快，爸爸倒了下來，而黑狼的手上盡是血，他往回走了幾步，突然間回過頭來，眼睛紅紅地看著我的方向。

也許是想到了爸爸的話，也許是處于單純的恐懼，我拔腿就跑卻沒注意方向，最后跑到森林里完全認不得的地方，又走了好一會兒，周圍的景物卻沒什么變化，最后精疲力盡的我倒了下去。

當我醒來了先是一陣有些滾燙的溫暖，我看見面前有一團火，嚇得我趕忙后退了幾步，隨即我聽到了一陣笑聲。

我回過頭去，居然是一個人類，看起來是一個小子。

他說了些什么但是我都聽不懂，我只知道人類是敵人，所以我趕緊向外跑，可是跑了幾步便被冷風吹回去了，我回來以后，他不是說些聽不懂的話便是一直笑還摸我的毛，真想一口把他的手咬下來，不過我也許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還是放棄了，雖然他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但是他身邊那根長矛刺穿我的皮毛肯定綽綽有余的。

他拿起一塊肉，走到我的面前，我那時太小，完全掩蓋不住眼神中的期望，他放到我面前時我正準備吃，他卻馬上抽走，又說了些聽不懂的話，居然把肉放到了火里！

天??！這個人類怎么能這樣浪費食物？難道他就是要用這種方法來折磨我嗎？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把那塊在火里燒過的肉放到了我的面前，我看著那塊顏色凈白的肉感到些許可惜，不過聞起來卻并不是很糟糕，我嘗試著拿起來吃了一口。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說和平時吃的肉差別很大，這真的是肉嗎？但是卻異常誘人，我一口氣吃了很多，沒想到把肉放到火里燒了以后不一定會變成焦炭，也許會變得更加美味，不過很可惜小時候我只顧著吃，現(xiàn)在再也未能重現(xiàn)那個技藝，只能燒出一些不三不四的焦炭，或者是半白的肉，口味非常詭異，實屬可惜。

那以后我知道他雖然是人類，但是對我沒有惡意，我和他慢慢熟絡起來，雖然我依然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不過我有時大概能理解一些他的手勢，和某些音節(jié)。

冬天我們待在一起，我圍在火堆邊給毛發(fā)積蓄熱量，他則抱著我來取暖，我們還會一起抓點野兔，或者采些漿果。有一次啊，我居然抓住了一頭鹿，我當時跑得很快，用嘴咬住了鹿的喉嚨，使那頭鹿難以行動，然后他拿著長矛投擲出去，將鹿的身子貫穿，那一天我們舒服地飽餐了一頓。

我想，人類也沒那么可怕嘛，對我而言比狼人更可親。

冬天的痕跡在我們的打鬧中便慢慢褪去，冬去春來，有些東西總是不變的，而有些東西則漸漸消失。

一天，我發(fā)現(xiàn)了入山的另一隊人類，便興奮地沖了上去。但是迎接我的只是刀劍長矛，他馬上擋在我的面前，和那些人類說些什么，但是沒幾句那些人便抓住他的手將他綁住，我趕緊沖上去咬其中一個人的大腿，那個人疼得松開了綁著他的手，而他脫困后抓住我便狂奔起來，跑了幾步他把我放到一個樹叢中，然后把食指豎在嘴邊——這是讓我不要發(fā)聲，然后便馬上跑開，緊接著那幾個人類也從我的面前跑過。

過了會兒我才走出來，但是什么都沒有，我嘗試呼喚他，也沒有任何回應。

我又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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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

我在路上走了會兒，便看到一個狼人，是我的同類。

但是當我跑到他面前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個錯誤——他是黑狼王。

我看著他兇狠的眼神，呆呆地站著說不出一句話。

他瞟了我一眼，也沒說什么，只是自顧自地走著。

爸爸說初春后讓我找同類，黑狼王……也是吧？

我膽怯地跟在黑狼王身后，隨時準備著只要他回過頭來瞪我一樣我就馬上跑。

不過他沒再看我了，只是自己走自己的，而我只是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一處地方，我看到還有三個跟我一般大的小狼，黑狼王指了指他們，便走開了。

其中一個較小的孩子拉著我的手笑著。

“歡迎歡迎，你是第五個！”

“第五個？”

“就是第五個來這里的?！彼噶酥钙渌麅蓚€“我和他是第一個來這里的，那邊那個脾氣很差的是第三個來這里的，你是第五個來的！從今以后我們就是好兄弟了！”

“兄弟……”我恍惚地點了點頭，實在是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跟小七說話，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八和小三還有首領(lǐng)，后來就是老四和小六。

老三總是很暴躁，嚷嚷著要打敗黑狼王，只不過黑狼王根本不看他一樣眼，老四看起來總是怯怯的，像是受了驚嚇一樣，小六小七倒是嘰嘰喳喳地圍在小八身邊，小八反而是個很安靜的孩子，面對小六的打鬧和小七的惡作劇只能嘆氣。

而老大和老二反而是最后到的，老二跟現(xiàn)在很不一樣，看起來跟老四一樣很懦弱，總是躲在老大身后，而老大則像首領(lǐng)一樣兇狠，第一天就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把食物全部占有，我們中最強的老三還被老大三下五除二給收拾了，要不是小七找到了捷徑，真不知道我們該怎么應對老大，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次，老大和老二徹底加入了我們，我們八兄弟像是繩子一樣緊緊相連，對我而言……這是無比難忘的時光，但是有時也會想起那個人類，想念那個冬天。

我不想辜負兄弟們的期待，卻又無法像其他人那樣干脆利落地殺死人類，對我而言人類的意義并不只是對手，雖然人類對我并不這么想。

我想找到那個人，再嘗嘗他的技藝，與他一起狩獵，讓他抱著我入睡。

錯誤的感情和多余的想象讓我在對人類的襲擊總是顯得猶豫，我看得到其他兄弟眼中的失望，但是我……

唉……

我如果從來沒有遇到那個人該多好？為什么他救下了一無所有的我，卻又匆匆離去？

我在人類與狼人的夾縫中喘氣，像個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尷尬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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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

看著首領(lǐng)的背影我不禁感到一陣酸楚，他為了我們可以犧牲一切，為什么我就沒有這樣的勇氣？

說實話當小七提出那個計劃的時候我是非常興奮的，我們不用和人類拼命，對我而言真是長舒了一口氣，只要雙刀死去，這一切就徹底結(jié)束了。

我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一旦想到要和那樣強大的對手拼個你死我活，我便感到害怕，真是完全喪失了作為一個狼人的資格啊……

但是為了那個不用再和人類拼命的夢，我決心戰(zhàn)勝自己的恐懼。

我深吸一口氣，向前追逐著首領(lǐng)的身影。

我要和首領(lǐng)一起去討伐雙刀。

首領(lǐng)先是拒絕，但是在與我對峙片刻后便嘆了口氣，準允了，而且隨后同行的不只是我——小七和老大也跟來了了。

“這樣吧，老大跟我去，小七留下?！?/p>

首領(lǐng)的語氣斬釘截鐵，看起來容不得任何質(zhì)疑。

“我也出一份力吧……”

“不行！你的腿肯定沒好，別逞能，畢竟你可不能出事?！?/p>

“是啊，小七，你就呆在這里等我們吧?！崩洗笙蛐∑呱斐鰪澢∧粗浮俺悄愦饝夷隳芑钪貋??！?/p>

“我……”小七低下頭。

“小七，去討伐雙刀并不是人越多越好，還記得小八嗎？如果當初抓住你的不是我，恐怕結(jié)果就難說了吧？如果你的腿傷因為痊愈不夠而給了雙刀機會，那么所面臨的危險將甚于小八那次。”

“我……我明白了?！毙∑呤涞刈吡嘶厝?。

我看老大注視著小七背影的眼神是點滴心疼，不由地有些羨慕小七。

一開始在對雙刀的時候我們的優(yōu)勢很大，首領(lǐng)雖然身負內(nèi)傷，但是身姿卻不減平時。老大也不愧是老大，輕盈的身法，迅猛而高頻的攻擊，靈活的走位，在這場戰(zhàn)斗中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我只能跟在他們的攻擊節(jié)奏之后補上幾刀。

但是在一瞬間，雙刀舉起刀刃劈頭向我斬來，這根本不合理！這不是雙刀的招式！

但是“砰”地一聲，首領(lǐng)擋在我的身前，在一陣火花中用戰(zhàn)錘將雙刀彈回去。

首領(lǐng)輕蔑地笑了笑。

“這是白面具的招式，你們沒見過很正常，不過白面具用的是戰(zhàn)斧，而這小子以雙刀用白面具的招式……”

“必然會變得笨重，雖然攻擊暴烈，但是卻會失去自身靈活的優(yōu)勢，更重要的是他用刀的身體禁不住這種消耗?！崩洗笠残α诵?。

首領(lǐng)肯定地向老大點頭，隨即舉起戰(zhàn)錘向雙刀砸去，雙刀雖然急忙翻滾開，但是卻捂著手臂微微叫疼，老大說得沒錯，如果要跟首領(lǐng)的戰(zhàn)錘硬碰硬，受傷的將只是他。

但是雙刀突然暴起，在地面上摩擦著刀一陣滑行，而在即將觸碰到首領(lǐng)的戰(zhàn)錘時，突然他彎下腰從首領(lǐng)的戰(zhàn)錘下劃過去，然后猛然間跳起，舉起雙刀就對準了首領(lǐng)的脖子。

老大及時支援到，一腳打斷了雙刀的攻擊，隨即看向我大吼著。

“小五！你來專心援護首領(lǐng)的攻擊！”

這個任務對我來說并不困難，首領(lǐng)使著的戰(zhàn)錘雖然威力巨大，但是空隙很大，我只要在這一瞬間保護首領(lǐng)不被雙刀偷襲便是，雖然吃了幾刀，但是都無傷大雅。

不過時間拉長后，首領(lǐng)便顯得力不從心，我看到首領(lǐng)停了下來，吐了口血。

首領(lǐng)的內(nèi)傷發(fā)作了。

老大看向一邊傷口崩裂的首領(lǐng)還有戰(zhàn)斗力不夠強的我，直直地沖向精疲力盡的雙刀。

老大和雙刀高速地碰撞著，每一次碰撞都帶著點點火花，每一次的走步都讓人眼花繚亂，我已經(jīng)很難參與進去了。

在最后一次對峙中，老大一爪刺穿了雙刀的胸膛，而雙刀也毫不客氣地將刀刺進首領(lǐng)的腰間，隨著刀拔出，兩個人都迸發(fā)出大量鮮血，地面上一時間積起一片血池，隨后兩人沉沉地倒了下去。

我趕到老大的身邊，他虛弱地張著嘴，但是每當他這么做時，便會有血從嘴角流出。

“告訴小七……小八的事情……不……怪……他……”老大抓著我的手，像是把我當成了不在場的小七，渴望著原諒“我……愛……他……”

這是……多么蒼然的告白……

他大概也明白這件事吧，眼淚從他的眼角止不住地落下。

“我……愛……他……一直……一直……一直……都……”

老大抓著我的手輕輕地松開，他的眼睛緩緩合上，就這樣隨著風，輕輕然地離開了我們身邊。

離開了他一生摯愛的小七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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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最后的再會

“父親，你怎么想呢？”小七笑著看向首領(lǐng)。

“我的想法和你一樣，不過關(guān)于山谷的把守我想用我信得過的人。”首領(lǐng)看向我“小五，你愿意嗎？”

“我？我當然沒問題了。”我點了點頭。

“都聽父親的安排?！毙∑咝χ聪蚴最I(lǐng)，首領(lǐng)倒是一臉無奈“你才是狼王，好歹有點主見吧?！?/p>

“父親安排得很好，我也沒有反駁的理由嘛?！毙∑呶Φ卣玖似饋?。

小七比想象中的更堅強，至少表面上看，他確實成功地騙過了所有人。

我和小七一起走了出來，小七拉住我的手，咳了咳。

“你去山谷那邊的話……能繞個遠路嗎？”

“是老大的墓嗎？”

“嗯……幫我……跟他道歉……”

小七攆著頭側(cè)的毛發(fā)，糾結(jié)的真實面目一覽無余。

“這種事情你本人去更好吧？”

“我不知道怎么面對他?！?/p>

“如果他在天有靈，一定很希望你去看看他吧？他是不會生你的氣的?！?/p>

“正是因為這樣啊……”

“你有什么糾結(jié)的呢？明明你也愛他，不是嗎？”

“……別說笑了……”他低下頭，轉(zhuǎn)了過去“我不配愛他，這樣懦弱的我……配不上那個為了我而犧牲的老大?！?/p>

可是你的心呢？

小七拒絕了其他狼人的求愛，用一個個借口掩蓋自己真心，他以為他騙過了所有人，以為他能騙過他自己。

他跟首領(lǐng)之間的關(guān)系也變得和往常不同，他們成了最親密的父子——當然，他們以前也非常親密，只不過現(xiàn)在這種親密顯得更……正統(tǒng)。這么說顯得怪怪的，但是這正是目前他們給我的感受，曾經(jīng)的首領(lǐng)與小七總是在一種毫無顧忌的親密之中，一種拋棄他人眼光的毫無保留的親密，雖然是父子，但有時卻不得不讓人產(chǎn)生其他的想法。而現(xiàn)在他們的親密多了溝壑，你會覺得他們是有默契的父子，可也僅此而已。

我對此感到惋惜，我曾希望首領(lǐng)能填補小七心中老大的空缺，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個位置是無可替代的。

老大是怎樣愛著小七，小七又是怎樣愛著老大，我想此生此世我是想不明白的。

我繞遠路，在老大的墓前聊了一會兒，便向人類的山谷走去。

我觀察著人類的動作，慢慢地我也學會了爬樹。

坐在樹上，看著山谷里人來人往，既有種莫名其妙的喜愛又感到失落。

但是在遠處的樹上，一個身影也坐著看向我，我們就這樣遙望，雖然什么都沒說，卻好像說了很多。

我明白，即使我們無法理解對方的語言，也依然可以理解對方的思想。

他指了指我的身邊，我則順著看了過去，發(fā)現(xiàn)了一塊烤熟的肉，雖然我已經(jīng)吃飽了，但是我想我不介意再多吃一點。

我們在山谷的夾縫邊遠遠地遙望著。

在人類與狼人的夾縫中，

那一點點屬于我們的微妙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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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