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诽卦娂?作者：那齊姆·?？嗣诽?/h1>
我的心
十五處傷口在我的胸間，
十五把刀子，
十五個人的死。
但是我的心更有力量！
十五把刀子插在我的胸間，
十五把刀子強(qiáng)制我沉默。
但是我的心在響，
在響，
它將不斷地響，響！
黑浪好像蛇一樣在低嘯，
想趕快
把我淹死在黑海里，
想趕快
把我悶死。
血浪接著血浪在洶涌。
但是我的心在響！
他們想割斷憤怒和詩句。
他們想熄滅申訴的火焰。
但是在我的十五處傷口上，
燃燒著十五處愛自由的篝火。
所有十五把刀子
在我的胸間彎曲，折斷。
我的心不單是在跳動——
它在祖國的土地上
像深夜的警鐘在敲響，
像紅旗在飄揚(yáng)！
1921年
詩 人
我是一個詩人。
我的口哨，像鋼一樣，
把電光刺入
房屋的墻壁。
我的眼睛
在二百公尺遠(yuǎn)的地方
可以清晰地看見兩只
糾打在一起的甲蟲。
這一雙眼睛，
透過夜的黑暗和寒冷，
難道還看不見
兩足動物的世界
已經(jīng)分成了兩半……
………………
假如你要問
我來自世界的哪一部分，
我在哪里生活過，我見過什么，
請你看看我的皮包：
黑面包——我的午飯，
一本書：馬克思的《資本論》，
這就是對你的回答。
我是一個詩人，
我曉得詩的本質(zhì)，
我不喜歡談?wù)撎焖{(lán)的顏色，
我的最喜愛的詩篇
是《反杜林論》。
我是一個詩人，
我所滴下的詩的主題，
比秋天滴下的水滴還要多，
但是在歌唱我的
馬克思主義的詩篇之前，
我必須先成為一個，
《資本論》的專家……。
我——是一個踢足球的老手……
當(dāng)烏拉圭的前鋒們
（在我們世紀(jì)的開頭）
還是一群快樂的孩子的時候，
我曾經(jīng)把一些最結(jié)實的
最高大的后衛(wèi)
摔倒在地上……
我——是一個踢足球的老手。
當(dāng)足球從中央
對著我額頭飛來，
我把它頂過去：
砰的一聲……
它從門梁下面飛過，
掉到守門人的
因為驚奇
而大張開的嘴巴上，
飛進(jìn)他的肚子里去了……
這就是我的防衛(wèi)方法。
怎么樣——不錯吧？
我的鞋子已經(jīng)向鉛筆
學(xué)會了它。
而且，這種鉛筆寫出的詩篇——
也不是豎琴的和唱；
它們能夠靈巧地
滲入你們身體的毛孔，
滲入你們的精神世界。
而每一個字的
粗糙的碎片
像石頭似地變成
你們的腸子里的真菌。
我們是詩人……
是的……
這個我們已經(jīng)說過了。
1922年
饑餓的人們的瞳孔
大家聽吧！
你們聽見呻吟嗎？
這不是幻夢。
這不是瘋話。
不是的！
這不是少數(shù)人
餓得呻吟：
這是
三千萬！
30,000,000
饑餓的人……
我們
和他們
是一體！
他們的痛苦
就是我們的痛苦，
他們的不幸
就是我們的不幸。
我們——
是一個大海中的
波浪……
這不是少數(shù)人
餓得呻吟：
這是
三千萬！
30,000,000！
30,000,000！
這是饑餓的人們排成的隊伍。
這不是成年人，
不是兒童。
這是垂下了樹枝的
樹，
這是活著的死人的大檢閱。
這不是成年人，
不是兒童，——
這是饑餓的人們排成的隊伍。
這是一些
披著人皮的骨骼。
臉好像是干枯了的土地。
只有眼睛
還在活著、燃燒著，
把烈焰一般的目光，
刺進(jìn)人們的心中。
這些被投給了死神的活人，
這些饑餓的人們，
他們的目光中有著痛苦和瘋狂！
他們的目光
像是在馬蹄鐵的正中
把尖頭刺入馬蹄的釘子！
這些被投給了死神的活人，
他們的嚴(yán)厲的目光中
有著痛苦和瘋狂！
啊，在那深深地刺入了人心的
燃燒著的目光中
有著多少痛苦啊！……
我們共同的痛苦
多大啊，
多大??！
多大??！
這痛苦
是無法衡量的，
也很難把它放進(jìn)詩里……
但是現(xiàn)在還不能夠
使我們的意志
受到打擊！
我們的胸膛已經(jīng)變成鋼鐵的胸膛！……
這不是少數(shù)人
餓得呻吟。
在祖國上空響起
三千萬人的
呻吟。
三千萬雙眼睛
燃燒著難以忍耐的烈火，
這些被投給了死神的活人，
他們的目光中
有著痛苦和瘋狂！
千千萬萬雙的眼睛
發(fā)出威嚴(yán)的火焰。
饑餓的人們
排成了長長的隊伍。
瘦骨嶙嶙的腿，
膨脹的肚子……
嗨，你這張開了嘴巴
站在那里閑看的人！
嗨，你這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一邊，
人民的痛苦毫不使你感動的人，
你用輕視的目光
望著那些把自己的心
交給饑餓者的人們，——
我深深地知道，
你是什么東西。
我該對你
講些什么呢？
我并不打算
用語言來感動你。
但是
請你看一看我的眼睛：
你會在我的目光中
看到痛苦和瘋狂！
這正是活著就被投給了死神的
饑餓的人們目光中的
痛苦和瘋狂！
1923年
從東方來的人與蘇聯(lián)
我是從東方來的，
高喊著東方的起義！
隨著吹向北方的風(fēng)，
經(jīng)過亞洲的道路
從遙遠(yuǎn)的遠(yuǎn)方
我向你走去，——
來，——
伸出你的雙手，
來擁抱我！
啊，新的國家！
我那想看見你的愿望
多少年來都懷在
我的心坎上！
我曾經(jīng)傾聽過你的悠揚(yáng)的歌曲！
仿佛兒子傾聽
母親的聲音。
你那像亞洲的太陽一樣
熱烈的
鮮紅的旗幟
進(jìn)入了我的不安的
像瘧疾似的夢中。
啊，新的國家！
斗爭的年代使我們想起了
你那些英雄們的名字，
這些年代，
在膝蓋一樣深的鮮血中，
頑強(qiáng)反抗的年代。
你這新的大地?。?br/>從今以后，對于我來說，
世界上再沒有更好的地方，
再沒有更親近的朋友！
隨著吹向北方的風(fēng)，
經(jīng)過亞洲的道路
我向你走去……
來，——
伸出你的雙手，
來擁抱我！
我是一個亞洲人，
我走過了幾千哩路。
我高喊著：
東方正在起義！
請你向我使個眼色，
指點(diǎn)一下，導(dǎo)火線在哪兒，
點(diǎn)起它來——
這是我的事情！
我是千千萬萬人的兒子，
這些人
一晝夜
工作二十四小時。
我是千千萬萬人的兒子，
在這些人骨瘦如柴的背上
是鞭打的
血淋淋的傷痕
我是他們的哀號！
我是他們的呼聲！
我來到了
革命的
搖籃，——
我希望看到光明，
我希望獲得智慧！
亞洲……
是傳染瘧疾的黃泥塘！
在這些泥塘上，
在綠色的
有毒的空氣里，
高聳在天空的
是工廠的煙囪。
日日夜夜
團(tuán)團(tuán)的黑煙
就像烏黑的山峰一樣，
沖進(jìn)這惡臭的空氣。
泥塘呼吸著。
輪帶轉(zhuǎn)動著。
輪子總是在旋轉(zhuǎn)，
旋轉(zhuǎn)，
旋轉(zhuǎn)，……
于是，生命在我們的瞳孔中漸漸暗淡——
什么都沒有，除了饑餓！
我們的帶著瘧疾菌的
黃色的血
正在變成
金條。
九十層的大廈
聳立著，
遮蔽了地平線，
像怪物一樣……
當(dāng)我那黃色的
患著鼠疫的兄弟，
像幾塊腐爛的臭肉
黏滿了蒼蠅，
爬過
這些沼澤的泥塘?xí)r候，
當(dāng)農(nóng)民們咒罵這些泥塘
像咒罵地獄里的黑夜的時候，
我把
想看見你的愿望懷在心口旁邊，
像懷抱一個嬰兒一樣。
可是，你不要認(rèn)為
我像一條餓犬
在低低地哀吠，——
我決不是請求命運(yùn)把你給我！
不是的！
隨著吹向北方的風(fēng)，
經(jīng)過亞洲的道路
我走向你，
我急忙地來看你！
給我吧，
快給我吧，
把智慧給我的頭腦，
把光明給我的眼睛，
你應(yīng)當(dāng)跟我一同平分，——
千千萬萬饑餓的人們
在亞洲等待著我，
我應(yīng)當(dāng)
趕快
回到那里，
穿著紅色的襯衫
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我坐在大地上
我坐在大地上
看著大地，
看著青草，
看著蠓蟲，
看著淺藍(lán)的花朵。
你像春天的大地，親愛的，
我看著你。
我躺在地上，
凝視著天空，
凝視著樹枝，
凝視著飛翔的仙鶴，
你像春天的天空，親愛的，
我凝視著你。
夜間，在田野里燃起篝火，
撫摸著火苗，
撫摸著溪水，
撫摸著毛線衣，
撫摸著銀項練，
你像篝火，燃燒在
繁星的天空下面，
親愛的，
我撫摸著你。
我和人們在一起。
我愛人們，
愛運(yùn)動，
愛思想，
愛我的斗爭，
你是我斗爭中的同伴，親愛的，
我愛你。
帝國主義的墻
把太陽切成幾部分的
鐵柵欄，
嵌在黑色石頭窗框上的
鐵柵欄……
我拿額頭頂住它，
兩只手緊抓住它……
它把我的
額頭劃破了，
用冰冷的小嘴刺它，
把額頭割成幾個方塊——
而我那寬大的、皮包骨頭的前額
流著血，
血滴在石頭上，
流在臉上，
用血的帷幔掩起了
窗外的世界，
柵欄外的世界，——
把太陽切成幾部分的鐵柵欄，
嵌在黑色的石頭窗框上的
鐵柵欄，
在那里，在窗外——
有一道墻。
你把額頭靠在柵欄上——
就可以看見它。
┏━━━━━━━━━━━┓
┃在此墻下槍斃共產(chǎn)黨人。┃
┗━━━━━━━━━━━┛
在那里
給我們的人們
戴上手銬、腳鐐。
這一道墻
是專為了我們而建筑的。
你看它高高地聳立著，
鋸齒形的，
白色的，
發(fā)著光，
像絞刑架上拿肥皂擦洗過的絞索。
它尖尖的，
像撕裂著血淋淋食物的，
野獸的牙齒，
它長長的，
像是把地球圍繞起來的
神甫的衣帶……
再沒有
一道墻同它相似！
它那地基的第一塊石頭
是在帝國主義的腳步下——
那最初的、沉重的腳步之下奠定的。
在這道墻的墻根，
躺著被槍彈打得血肉模糊的
昨天的犧牲者，
在那里，像我這樣的
共產(chǎn)黨人的尸骸
像愛菲爾塔一樣高高聳起
它的最遠(yuǎn)的一邊
一直伸展到
使用木頭彈弓的
黃色的中國，
而另一邊，
通到紐約，
那里，電流
在電椅中噼噼啪啪地響。
它的磚——
就是每一個銀行中的股票，
整個的地球
被這道墻
分割成了兩半。
那道墻——在不列顛，
在那里，凱爾遜的每一句話
都得到帝國國徽的
保證。
那道墻也建立在
愛菲爾塔上，
建立在柏林的
興登堡的金色雕像上。
在意大利
黑衫黨墨索里尼
心滿意足地舐著這道墻，
等待著時機(jī)，
而意大利，
像一只巨人的皮靴，
沉浸在血的大海中。
在巴爾干，
那道墻，
那道墻，
那道墻……
像第二個巴爾干山那樣高，
而在喪失掉這么許多生命的
這道墻根，
他們在每一次行刑后
把我們的血收集起來，
去澆灌
百萬富翁——澆灌枯竭的動脈，
想要使
被梅毒侵蝕透的骨骼得到新生。
劊子手們，
在尸體中，
呼吸著死的氣息，
欣賞著槍彈呼嘯的聲音，
好像是在廣播音樂會上
聽著樂曲，
好像是陽光
在溫暖著他們。
就是在這道墻根
開始了動員，
比一九一四年的動員
還要可怕；
仿佛是一團(tuán)
應(yīng)當(dāng)爬進(jìn)洞隙的
黑暗，
一群流氓向那里跑去，
一邊跑一邊整起隊伍。
在不列顛的無畏艦的庇護(hù)下
國際聯(lián)盟，
滿身火藥氣味的
外交家，
專門愛護(hù)那些被屠殺掉的士兵的
將軍，——
整個第二國際
都在準(zhǔn)備進(jìn)軍！
你看——為了培養(yǎng)出有毒的花朵，
在宗教的土壤中施肥
在銀行鈔票上著書立說的
哲學(xué)家；
歌頌錳酸鹽的
詩人；
出售新武器
出售可以毀滅一切生命的
死光的
科學(xué)家；
戴著鉛做的花冠的
無名士兵——
都匯集到這一道墻的
跟前。
在那里槍殺共產(chǎn)黨人的
那一道墻，
那一道墻……
我們不怕那道墻！
我們是有力量的，不是因為宗教，
不是因為狂暴的胡話，
不是因為朦朧的幻夢，
也不是因為玄想！
我們的力量——
是在不可能扼阻的
歷史運(yùn)動中。
今天，誰要
反駁我們，.
他就是反對那像生命一樣確定不移的
物質(zhì)運(yùn)動的規(guī)律，
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律——
反對一切，
唯一可能存在的一切。
有什么還會比空洞的爭論
更為無用？
只有運(yùn)動！
沒有靜止！
今天
變?yōu)槊魈欤?br/>而明天
又打破今天，
一切都在流，
流，
像一條無盡的河流……
我們
是今天的英雄，
是宣布明天誕生的人，
是新事物形成的創(chuàng)造者——
是一條在永恒的流動中
洶涌澎湃地奔流的
把一切都摧毀的
河流的聲音……
共產(chǎn)黨人——
就是：
自己的腳步
同歷史的腳步
合拍地前進(jìn)的人。
共產(chǎn)黨人——
就是
帝國主義的敵人，
就是腐朽的基礎(chǔ)的
破壞者，
是驅(qū)除黑暗的
未來的建設(shè)者，
新事物的尋求者，
停滯不進(jìn)的死對頭。
我們在創(chuàng)造自己的生活，
就因為這一點(diǎn)我們才有強(qiáng)大的力量。
不，我們不怕
那可怕的墻，
你們的
那一道墻！
安那托里亞的傳奇
像一團(tuán)火紅色的頭巾
太陽在頭頂上照耀，
塵土，
蓋滿了堅硬的土地的泥塊。
沒有一只馬鞭掛在肩上，
穿的也不是華美的服裝，
我的衣服是破爛的，
我是貧窮的，
骯臟的，
瘦削的，——
沿著一條陡峭的道路
徒步地
走到了一些像熊穴似的屋子中間，
這里的人，不知道為什么緣故
把這些屋子叫做村莊。
我穿過了我的祖國，
像我們古代的祖先一樣！
※ ※ ※
憂郁的水牛們的悲哀的眼睛
凝視著狹窄的一長塊土地。
是什么模糊了牠們的眼睛——
是悲哀，
是希望，
還是眼淚？……
你能夠看到什么東西？
但是，你更難理解
那遍地石頭的田地所說的
沉重的語言。
我要把它們翻譯給你聽
（在我的詩篇中
我已經(jīng)不只一次地這樣做過）：
“我的貧瘠的腹部受孕沒有？
我是不是又從農(nóng)民那里
奪去了最后一把
放高利貸的人借給他的
種籽，
那個破產(chǎn)的窮人，
靠了他不屈不撓的勞動，
得到的是不是饑餓，
死亡
不幸？”
※ ※ ※
我不是像夢中一樣漫游，
不，不是的……
我也沒有向春天寄出
我的問候……
不是的，不是的……一
我是從一個垃圾坑
向另一個垃圾坑走去，
讓人們常常把這些坑洼
叫作城市吧，
讓那些從來沒有到過那里的人們
把這腐爛稱為傳奇吧。
矮小的、鉆進(jìn)地下的屋子，
街道是鼴鼠的洞穴……
這些屋子用幾百只小嘴吐著煙氣，
它們的額頭互相地碰著……
籠罩著一層輕柔、昏沉的睡意，
咖啡店在朦眬中睡眠……
一個纏著檸檬色頭巾的人
踡著兩腿，坐在
軟墊上。
他含了溫和的微笑，注視著
褐色皮膚的侍童。
而且，因為感情的過剩，
祈禱一定會像發(fā)黏的唾液一樣
從他的口中
一滴一滴地流下。
偽善者??！
你們不能用神秘，
潰瘍，
可汗
去粉飾東方，
東方已經(jīng)揭開在我們面前……
這一個城市
是一只打破了的
發(fā)出酸臭的睡意的瓦罐。
※ ※ ※
一個年老的、面色像泥土一樣的農(nóng)民，
他悲痛地說自己是一個父親。
這年老的農(nóng)民有一個兒子，
然而現(xiàn)在，他孤單單地在田里勞動，
因為那個少年已經(jīng)在伊斯密爾陣亡……
他的女兒的雙手本來可以幫助這個老人，
但是，承包捐稅的商人
已經(jīng)帶走了她，
當(dāng)作到期沒有繳上的稅款的抵押。
有只巨掌就要奪取這個農(nóng)民的土地，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同土地分離，
他的衰老的嘴唇說的決不是謊話：
“就是死，也要死在這里。”
我看見
這個國家陷在悲哀里面，
我也理解它的歷來的悲哀。
我們的田地，在春天的時候，
渴望著農(nóng)業(yè)機(jī)器的擁抱，
像一個又疲又困的女人
在黑暗的夜間
等待著她的丈夫……
我們的土地夢想著它的丈夫——拖拉機(jī)。
※ ※ ※
嗨，你這像水煙袋的黃玻璃肚子一樣
打著鼾的人，
你這坐在三匹馬拉的車子上
飛馳地經(jīng)過鄉(xiāng)村的人，
你一天比一天更加無恥！
皮爾·羅逖，
你向跛腳的
瞎眼的
像面包皮一樣
沒有鼻子的農(nóng)民
發(fā)出你的嘆息……
美國人，
法國人，
還有英國人，
因此都在懷古的憂傷中感到愉快。
你真是該死……
滾開吧！
這個國家里沒有你做的事情！
否則，——
當(dāng)你還沒有來得及對逝去的古風(fēng)發(fā)出嘆息，
這個國家已經(jīng)徹底地滅亡。
一九二七年
在鐵籠里奔走著的獅子
如果你看一下在鐵籠里
奔走著的獅子，
你會在這猛獸的眼睛里看見
兩把憎恨的鋼劍。
牠走向遠(yuǎn)處，
又回到跟前，
走過去，
走回來……
你看吧！
猛烈的皮鞭雖然能打到
黃毛的背脊，
但牠那有力的筋肉卻很堅強(qiáng)，
獅子還是那般勇猛，
牠非常有力量，
牠相信牠自己。
牠激怒著，奔走著……
你捉不到片刻的時間，
能把枷鎖套在
牠那多毛的、粗壯的脖頸上。
即使在鞭子的抽打之下，
兩膝有些抖顫——
但牠不會倒下去，
牠永遠(yuǎn)在動著，
而牠那高傲的頭上的一堆鬣毛
憤怒地、蓬蓬地豎起……
牠走向遠(yuǎn)處，
又回到跟前，
牠走過去，
又重新
向鐵籠猛撲……
我的伙伴們的黑影
就這樣不分晝夜地
沿著監(jiān)牢的石墻來回閃動。
1928年
告 別
祝你們安好，朋友們，
千千萬萬的忠誠的朋友。
我的頭腦已經(jīng)被斗爭占據(jù)，
可是，你們——
在我的深深的心中。
請不要聚在周圍，不要像鳥兒一樣吵鬧。
也不要在后面向我揮舞手帕。
我的一同工作的弟兄，
我的戰(zhàn)友，
我的同志，
我默默地向你們吿別了。
黑夜
將用一張烏黑的帷幕
封閉我的房門。
歲月
將在窗子上留下
深刻的痕跡。
然而，就是在刑室里面，
我也仍然要唱自己的歌，
唱那過去的年代的戰(zhàn)斗歌曲
我的朋友們，我們還要繼續(xù)戰(zhàn)斗，
我們將一同走進(jìn)陽光燦爛的花園。
我永遠(yuǎn)同你們在一起。
等待著我，
別忘記了我！
我的戰(zhàn)友，
我的工人兄弟，
我的同志，
再見！
1929年
金色眼睛的姑娘，
淡紫色的紫羅蘭花和饑餓的朋友們
你呀，酸溜溜的詩人，
你迷茫的目光中有著一層昏暗的霧！
你以為：我們不懂得愛情？
不，不！
我們也分辨得出
什么是幸福和痛苦。
看，春天又呼哨著飛奔而來，
在人們的眼前轟鳴著一閃而過，
好像一列運(yùn)貨火車的
發(fā)散著馬汗、煙葉和干草氣味的
木板車廂。
可是，在一瞬間的夢想之后，
我卻希望
讓春天穿過花榭和葉叢而來，
給我的親人們
帶來豐盛的午餐，
給我的女兒
帶來新鮮的牛奶。
可是，我卻希望
（用不著隱藏自己的心意），
說真心話，我是多么熱切地想送給
我那金色眼睛的姑娘
一把小小的花束——
即使是一束也好！——
一束淡紫色的紫羅蘭花。
大街上出售著紫羅蘭花，我看見過，
那些寒傖的花束的價錢，我也問過。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
朋友們罷工了，
于是，我就把存下來買紫羅蘭花的錢
給了他們。
1930年
樂觀主義
啊，孩子們，我們將看到魔術(shù)的時代，
我們將聽到太陽在太空中歌唱，
啊，孩子們，我們把銀灰色的機(jī)群，
派遣到星球間的青空飛翔。
我們要用光的速度在空中飛駛，
智慧和自由的世紀(jì)給人類添上翅膀。
啊，孩子們，孩子們，誰知道這是不是永恒：
如果沒有地心吸力，我們怎樣接吻？
但是現(xiàn)在，我們的每一天都是艱苦的日子，
像聽童話似地，我們在聽奇異的故事，
似乎有一些城市，像充滿陽光的蜂房，
那兒市場上的東西我們都買得起。
我們呼喊，而回答我們的是一本書：
它的封面是黑色，書名是：“牢獄”。
兩只手被綁著。連指頭也別想動弾。
骨頭折斷。流著血。一切在搖擺。一片黑暗。
今天，我們的收入雖然看來很大，
可是，每一星期我們只能吃一次有肉的午飯，
今天，我的兒子出去作工，
為了回家時候剩下一副黃色的骨架……
但是今天……
你要相信：
啊，孩子們，我們將看到魔術(shù)的時代，
我們將聽到太陽在太空中歌唱，
啊，孩子們，我們把銀灰色的機(jī)群，
派遣到星球間的青空飛翔！
1930年
像凱列姆那樣
這里的空氣沉重得像鉛塊一樣，
我呼喚著，呼喚著，呼喚著人們：
“來啊，幫助我，
咱們大伙兒來將鉛塊燒化！”
我聽到有人說：
“你最好不要叫嚷，
要不然，連你自己也要燒成灰燼。
閉住口吧！
要不然，你看，就像凱列姆那樣，
連你自己也要化成灰粉?！?br/>
這里沒有人可以分嘗痛苦。
這里的空氣比鉛塊還更加沉重。
“是的！我愿像古代的凱列姆那樣
被燒成灰燼！
我就那樣被燒成灰燼吧！
假使我不燃燒，
假使你也不燃燒，
假使我們都不燃燒，
那么誰去驅(qū)散黑暗？”
空氣比泥土更加沉重……
我又呼喚著，呼喚著人們，
呼喚著他們都來幫助我，
我們一定要將那鉛塊
燒化，
將它燒化！
1930年
一個兵士的死
不在前，也不在別人之后，
他曾在我們的行列里——
一個普通的兵士！
可是啊，
當(dāng)一個戰(zhàn)友受傷的頭
垂落在他肩上，
就輪到了他
進(jìn)入決死的戰(zhàn)斗。
現(xiàn)在，不要哭，
也不要說話……
不用花圈，也不需要其它什么東西！
他死了，一個普通兵士，
為你作戰(zhàn)而死，
讓他安息吧……
而你——最好勿作聲！
1930年
聲 音
不要垂頭！
不要失望！
也不要用茫然的目光
往墻上鉆！
起來吧！
請走到窗前。
瞧——你的地方開了花，
美妙的夜色，
好像?！驮谂赃叄?br/>波浪
拍打著玻璃窗，
整個世界
今天挨近了春天……
你聽——
波浪向著窗戶
給你帶來了
一縷縷的歌聲！
它們通過任何門閂，
好像所有的朋友們
自己來到！
歌曲——
好像聲音之路，
夜晚充滿著
親切的聲音。
你聽見么——
星的、水的、土地的聲音？
趕快到窗前來！……
聽那波浪的喧鬧……
看……
你的朋友來到監(jiān)獄里，
他們和你在一起！
他們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
我們的歌
讓我們的歌
奔向空曠的地方，
讓它們在街上高響，
讓它們?nèi)デ么?br/> 漆黑的歲月！
讓我們的歌
像深夜的警鐘一樣響亮。
讓我們的歌
站在我們的屋邊，
守衛(wèi)
孩子們的睡眠。
我們的歌要緊握住大門的把手，
緊握得流出血來，
緊握得感到疼痛，
緊緊地握住，在他們還沒有打開它以前！
悲哀的詩句，孤獨(dú)的人們的歌，
都不能誘惑我們
寫些別的歌吧；你，詩人！
讓這些歌；
我們的歌，
在喪服一樣的黑夜，
在過節(jié)的日子，
合著朋友們的心，
唱得更響，更有力！
我們的歌，
你們也這樣充滿我們的心吧，
我們要永遠(yuǎn)用合唱去高唱你們！
我們不需要哭泣的聲音！
讓我們的歌
像松林中的狂風(fēng)一樣咆哮！
讓它們強(qiáng)健的手
每天晚上
合著真誠的心兒的節(jié)拍行動起來。
讓我們的歌在士兵的行列中間，
在艱苦的戰(zhàn)斗里首先沖向敵人。
讓我們的歌在胸中帶著子彈
永遠(yuǎn)地跑在前面！
讓我們的歌
跑向空曠的地方，
讓它們在街上高響，
讓它們?nèi)デ么?br/> 漆黑的窗戶！
不，不！
我們的歌決不能夠
在孤獨(dú)的靈魂的屋子里呆坐，
那兒所有的房門早已關(guān)上
窗子也放下了窗簾。
讓我們的歌
和我們一起
隨著洶涌的波浪
去迎接
可怕的風(fēng)暴，
怒吼的狂風(fēng)，
猛烈的雷雨！
沒有點(diǎn)著的煙卷
在那天的夜晚
他很可能死了
一顆子彈穿透他的心。
但他毫無畏懼地走去，
露出了笑容，
迎著死亡走去。
他問我：“有煙卷嗎？”
“有，”我說。
“洋火呢？”
“沒有。”像往常開玩笑一樣，
“你用子彈點(diǎn)它吧！”
他拿起煙卷，走了……
現(xiàn)在，天已破曉，清晨，
也許，他正帶著血淋淋的傷
躺在地上，
慘白的臉色象征著死亡，——
這一切是多么痛苦，又多么平常！——
冰冷的嘴角，還含著
那支沒有點(diǎn)著的煙卷。
1930年
關(guān)于便帽和呢帽
我是一個平常的無產(chǎn)階級詩人，
神經(jīng)是健全的，
筋肉是結(jié)實的。
當(dāng)我到街上去的時候，
我的頭上戴著一頂
工人的便帽。
一星期我有六天戴著它
（如果我沒有落在警察的爪子里面），
可是，到了第七天，
我戴上
唯一的
漂亮的呢帽，
同我的愛人出去游玩。
為什么
我沒有兩頂呢帽？
朋友，你怎樣回答
這個問題？
也許，我是一個懶漢嗎？
不對！
每天我拿著手盤站十二小時，
每天我站七百二十分鐘！
在這把一切都吃光舐凈的勞動上
我用盡了所有的力量，
一點(diǎn)也不剩。
我我是一個沒有知識的人嗎？
不對！
地主們比我
更加無知萬分。
我是一個儍瓜嗎？
哪里會有這種事情！
也許是因為我在咖啡店和酒店中坐得太久，
或者是因為我尋歡作樂
一直到了天明？
不，不是這樣！
這里只有一個公正的答案：
我屬于無產(chǎn)階級，
朋友，
無——產(chǎn)——階——級！
但是，朋友，
我將來會有兩頂呢帽，
而且還不只兩頂，
我會有兩千萬頂，
將來，當(dāng)全體無產(chǎn)階級團(tuán)結(jié)起來，
反對一切的和各種的貴族的時候。
當(dāng)我們大家
一同走遍世界，
當(dāng)我、我們、他們
永遠(yuǎn)成了
全地球上的機(jī)器的主人的時候。
這是會實現(xiàn)的，會永遠(yuǎn)實現(xiàn)的。
無論如何也要實現(xiàn)！
是的，一定實現(xiàn)！?。?br/>
1931年
信
一
秋夜，灰暗無星。
我腦子里充滿著你的話，
話是無窮無盡的，像時間，像物質(zhì)，
話是明亮的，像星星閃爍在我倆的頭上，
話是有力的，正像你的手臂！
它們來到了我的牢房里，
你的話。
你的話就是你的心，
它走向我的心。
你的話就是你的思想，
它走向我的思想。
我接待你的話，
像接待你本人一樣！
你的話是母親。
你的話是女人。
你的話是同志。
你的話像英雄一樣。
你的話像人們一樣。
二
他們逮捕了我們。
我們坐了牢。
哨兵和圍墻隔離著你和我。
但重要的是——我們和誰在一起？
我們又該怎么樣？
更壞的是那些
給自己背上牢獄包袱的人們：
他們就帶著這樣的重負(fù)來見我們。
可是也有另一種人：
公正的，愛勞動的好人。
我愛他，好像我愛你！
三
有人說，你們在伊斯坦堡生活貧困。
饑饉像刈草一樣地摧毀著人們。
我曾聽說，近年來肺結(jié)核
更有力地抓住了人們的咽喉。
我又聽說，我們那兒的女孩子
早就死在廉價的電影院的門檻上。
來自遠(yuǎn)方的可怕的消息，
驚人的家鄉(xiāng)傳說，
都是關(guān)于我那伊斯坦堡的真相，
在那里度過我的青春，有我的老家；
這個城市，是我根生土長的地方，
我拖著它，好像鴕著背，
走在塵土飛揚(yáng)的崎嶇道路上——
從流放到流放，
從牢獄到牢獄，
親愛的你就住在這個城市里，
它在我的心里像一把刀，
它在我的眼睛里
好像是你！
四
夜間，誰也不知道，
雪突然降落在布爾薩的平原上，，
花園里的白銀死樣寂靜，
烏鴉在樹枝上像佛珠似的發(fā)黑。
在冬天第一個早晨，有人這么說，
我們的視線可以望到無窮的遠(yuǎn)方。
原來，自然界本身
進(jìn)行著真正的、秘密而緩慢的斗爭。
突然
向前躍進(jìn)！
這就是說，
在這驕傲而勤勞的土地上，
生命之流無窮無盡……
五
親愛的，我們
受到過一切教訓(xùn)，——
挨餓，
受凍，
馱運(yùn)力不勝任的重負(fù)，
長年地被隔離著獨(dú)居。
暫時還不到我們死的時候，
而且我們也不愿意死。
親愛的，我們有權(quán)力
教導(dǎo)人們，
老實說，我們一定教人，
該怎樣珍惜每一天
活得更長一點(diǎn)，
過得更好一點(diǎn)……
寄自獄中的信
我是多么欣慰，當(dāng)我馳念著你，
親愛的，尋求那希望的語言。
我是多么欣慰，當(dāng)我內(nèi)心里聽見
你的聲音為我而歌唱，
世界上沒有比這再美妙的歌曲……
可是太少，太少，我不能滿足于一個希望，
只聽見歌聲我更覺得難熬——
我也要歌唱。
1945年
好像鮮血從靜脈里傾流，
秋風(fēng)吹動著牢獄的窗戶。
在烏魯達(dá)山上該是白雪紛飛的光景，
那里，披著毛絨絨厚皮的熊群
在古老的茂盛的粟樹密林里，
蜷曲著，睡在紅葉的胸懷里。
下面，在溪谷里，散落著
我喜愛的——高大白楊的枝葉……
冬天來臨了。大地在睡夢中被人遺忘，
準(zhǔn)備在來年春天覺醒，
在強(qiáng)烈的，充滿生命力的沸騰中覺醒。
冬。我們和過去一樣地過冬：
把我們烤熱的將是偉大的憤怒的火焰
和驕傲的希望。
1947年
你的兒子病了。你的丈夫坐牢。
你那負(fù)重的肩膀被壓折了，
還有你的頭，因苦于思索，
低垂在被折磨的手上……
你的命運(yùn)——全土耳其的命運(yùn)。
可是我知道：我的國家
正在從艱苦的日子走向那幸福的未來。
你的兒子將恢復(fù)健康，你的丈夫
將從牢房里被解放。而你的眼睛
將放射出永不消逝的微笑的光芒。
你的命運(yùn)——全土耳其的命運(yùn)。
1948年
在哈米達(dá)王的時代
在哈米達(dá)王的時代
我的父親在也門
服務(wù)不到十年時光，
他是高級的官吏，總督的兒子。
我背叛了我的階級，成了共產(chǎn)黨員，
我所服務(wù)的地方就是監(jiān)獄，
在這奇妙的土耳其共和國時代
我在單身牢房里坐了九年。
我這職務(wù)雖然不是自愿，
卻也用不著抱怨。
我的職務(wù)不過是愛國者的天職，
誰也不知道還有多長的期限。
1947年
還是那顆心，還是那顆頭顱
親愛的，不，這決不是空談：
我像一粒子彈似地穿過十年被俘的歲月，
就任憑在這途程中，我得了病吧，
我還是那顆心，還是那顆頭顱。
1947年
我的心不在這里
你錯了，醫(yī)生。
你的柔弱而蒼白的手
不能夠摸到我的心。
鮮紅的血，我的血，
同黃河混在一起奔流。
我的心在中國，
在那為正義的制度而戰(zhàn)的
士兵的隊伍中間跳動。
每天，當(dāng)黎明將要降臨，
天空還沒有紅霞的時候，
在希臘——已經(jīng)好幾年了——
每天，當(dāng)黎明將要降臨的時候，
他們把我的心
帶出去槍斃。
每天的夜晚，
每天的夜晚，
當(dāng)囚徒們在夢中喊叫的時候，
我的心，
像一位小小的客人，
向留在家里的母親和妻子飛去。
我的困苦的人民等待我
已經(jīng)十年了。
我應(yīng)當(dāng)對他們有一點(diǎn)貢獻(xiàn)。
但是，怎么辦呢？
穿過鐵欄，我交給他們
我所僅有的東西：
一顆紅色的蘋果——
我的心，醫(yī)生。
我的心
不僅僅在我的身上——
雖然我躺在醫(yī)院里面，
但我的心整夜地燃燒著，
它在同遠(yuǎn)方的一顆星談話。
可是，你說：
“監(jiān)獄。尼古丁。
不要再吸煙了……”
難道你能治好我的心，
我的心——你能治好嗎？
1948年
二十世紀(jì)
“現(xiàn)在，睡吧，我的親愛的，
睡上一百年再醒來……”
“不，我不是
一個逃兵！
我的世紀(jì)并沒有讓我感到恐怖，
我的可憐的世紀(jì)，
它因為羞恥而臉紅，
我的勇敢的世紀(jì)
是英雄們的偉大世紀(jì)。
我從來也沒有惋惜過
我生得太早了。
我是二十世紀(jì)的人，
這使我覺得驕傲！
我很滿意，我能在自己的人們中間
為新的世界作戰(zhàn)……”
“但是，我的親愛的，一百年以后……”
“不，一定會實現(xiàn)得更早！
我的世紀(jì)也許還要死亡與復(fù)活幾次，
然而它的未來的日子是輝煌燦爛的，
它將發(fā)出太陽的光芒，親愛的，像你的
眼睛?！?br/>
1948年
一九四五年十月九日
深夜里，我夢見
你和我兩人又同在一起，
你忍受著那難以形容的痛苦凄然地望著我，
你坐在我的身旁，
抬起了頭，伸出雙手，
和我講著話，
但是，我卻聽不到你的話語……
這時，彷佛在何處響著
節(jié)奏均勻的鐘聲，像在報道隆重的事情，
空氣在輕輕地說著生命和大自然的無窮，
同時，也聽到地下膨脹了的種籽的苗芽
沖破了土壤，
它們想走到光明的地方，
看看星星。
廣大的人群行動著，
大地響徹著他們的步伐……
——你潤濕的雙唇輕聲地談些什么話，
伹是，我卻聽不到你的話語……
我氣惱得醒來，
才知道夜來睡在書上。
鐵鎖沉默著，
獄中的石墻也一語不發(fā)，
但是，在夜半時分，
我卻和朋友們談著話，
你也和我同在一起。
我的詩加入戰(zhàn)斗
自從這間囚室的房門
在我的背后
第一次鎖上，
從那個時候起，
我們的地球圍繞著太陽
已經(jīng)循環(huán)了十次。
去問一問太陽，
對過去的這些日子
它有什么意見。
太陽會問答道：
“小事情。一轉(zhuǎn)眼的時間。
值不得一提！在我看起來，
這沒有什么意義！”
但是對這個問題
我要這樣回答：
“這是我十年的生活。”
我有過一支鉛筆。
我用它寫了又寫，
寫了整整七天，
一直寫到
我手中的那支鉛筆
變得比用剰的粉筆頭還短。
問一問這支鉛筆，它說：
“我整個生命七天就完了！”
問一問我，我說：
“七天算什么！一個星期??！”
然而，這樣的星期已經(jīng)閃過了多少？……
我記得奧斯曼跟我們一同坐過牢，
他是犯了殺人罪進(jìn)的監(jiān)獄，
他的刑期判決了七年半，
他也坐夠了他的期限，
后來他恢復(fù)了自由，
找到了伙伴，
不久又落到管牢人的手里，
他又跟我們一同坐了半年，
這才重新釋放出去，
他結(jié)了婚，
并且寫了封信吿訴我們：
他馬上就要做父親……
在已經(jīng)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那一天，
當(dāng)一長條鐵欄的影子
躺在
寫著我在監(jiān)獄中作的
最初的十行詩的
紙上，
那一天誕生在世界上的
孩子們
今天都已經(jīng)滿了
十歲。
連在那個久遠(yuǎn)的春天生下的小馬，
那些腿兒很細(xì)的小東西，
那些發(fā)抖的
柔弱的小東西，
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了驕傲的駿馬，
有著很大的名氣，
很高的榮譽(yù)……
※ ※ ※
那一年——
這是在一九三八年——
戰(zhàn)爭的血腥氣味
還沒有同達(dá)豪集中營的爐子的濃煙混合……
美國人的炸彈
還沒在廣島上發(fā)出巨雷似的聲音……
一天一天地過去。
鮮血不斷地流著。
后來我聽說，“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
是很久嗎？
一天一天地過去，
不久我又聽說：“重新備戰(zhàn)?！?br/>是誰？！
是美國的金元！
※ ※ ※
人們的手，
強(qiáng)壯的、沉重的手，
舉了起來，
威嚴(yán)的、堅強(qiáng)的手——
不，不許美國的金元發(fā)動戰(zhàn)爭！
我們
不要戰(zhàn)爭！
像十年前一樣，
在這里，
在監(jiān)牢里面，
我的詩里燃燒著
人們的希望與熱情，
他們的憤怒與斗爭……
像十年前一樣，
戰(zhàn)斗正在進(jìn)行，
我的詩也加入戰(zhàn)斗！
1948年
理 解
從母親在搖籃邊唱的歌曲
到廣播員報吿的消息，——
都說在大地的每一個地方、在人們心中，
在書籍里和街道上，要把謊話戰(zhàn)勝。
理解：什么正在死亡，什么來代替它，
啊，這就是最高的幸福。
1948年
你們的手和他們的謊話
你們的手像石頭一樣堅硬、粗糙，
像刑訊室里的囚犯
在鞭撻聲中高唱著的歌曲一樣悲哀。
它們像馱著重載的牲畜一樣
笨重，不容易抬起，
它們使我回憶起饑餓的孩子們的憔悴的面孔。
你們的手像蜜蜂一樣輕巧、靈活，
你們的手比充滿奶水的乳房還要沉重。
它們像生命的向前發(fā)展一樣勇敢，
你們的粗糙的皮膚下面，
卻是朋友們握手時的溫柔。
不，這世界并不是站在牛角上，
這世界是穩(wěn)穩(wěn)地握在你們?nèi)f能的雙手里。
人們啊，我的人們，
他們用謊話來喂養(yǎng)你們，
當(dāng)你們餓得痙攣著的嘴唇
需要面包和肉的時候。
你們從來也沒有吃飽過一次，
就離開了這累累的果實壓斷了每一條樹枝的世界。
人們啊，我的人們，在非洲的，在亞洲某些地方的，
在近東的，遠(yuǎn)東的，在太平洋波浪滔滔的岸邊的人們?。?br/>我的所有的國家，
地球上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民，
你們，像你們的手一樣，蒼老而又迷惘，
美妙而且有力量。
人們啊，我的人們，
我的美國人，我的歐洲人，我的兄弟！
像你的手一樣，你是健忘的，你像水銀一樣地愛流動，
你們要當(dāng)心??！
他們將會用那有毒的謊話來誘惑你們。
他們很容易欺騙你，像欺騙你的手一樣。
人們啊，我的人們，
假使天線無時無刻都在對你們?nèi)鲋e，
假使卷筒印刷機(jī)對你們?nèi)鲋e，
假使每一本書從頭至尾都對你們?nèi)鲋e，
假使墻上的廣告，電線桿上的招貼都對你們?nèi)鲋e，
假使光著大腿的女郎們在銀幕上對你們?nèi)鲋e，
假使祈禱對你們?nèi)鲋e，
假使是搖籃歌撒謊，
假使夢、餐館里的提琴和提琴手撒謊，
假使他們每到了沒有月亮的晚上就對你們?nèi)鲋e，
假使那勸你們“不要說話！”的聲音對你們?nèi)鲋e，
假使文字對你們?nèi)鲋e，
假使色彩撒謊，
假使一切，除了你們的手以外，
一切都對你們?nèi)鲋e，
假使他們編造了笑話對你們?nèi)鲋e，
假使所有的事物和所有的人們都在拼命地撤謊。
那末，你們就該知道，所有的事物和所有的人們死也不放松地
對你們?nèi)鲋e，
是為了使你們的手變得像黑夜一樣盲目，
為了使你們的手變得像守夜的犬那樣馴服，
為了使你們的手變得像黃泥那樣柔軟，
為了使你們的手不會唱著自由的歌曲起義。
也為了在這罪惡的世界里，
在這人人想活，
而你們卻萬分痛苦地生活著的
世界里，
使你們的手能永遠(yuǎn)地給
剝削和奴役的王國
服務(wù)。
1949年
世界，朋友，敵人，你和土地
我感覺幸福，出現(xiàn)在這世界上，
生長在這地球上。
我愛土地，愛它的糧食，愛這土地上的斗爭，
我懂得它的語言。
雖然，在太陽旁邊——
我們生長在上面的這個世界，好像一個玩具，
然而它終究是偉大的，
它是很偉大的。
我要漫游世界，
為了看見
我從未見過的魚，水果，
星星和沖擊著遙遠(yuǎn)海岸的波浪。
我只在書本上到過歐洲——
但我對這并不怨恨，——
我沒有從亞洲收到過一封
蓋著青灰色的戳印的信。
我也沒看見過早晨鳥兒怎樣飛舞
去迎接太陽，
它照耀著鋪了一層白雪的河岸。
我和我們這條街上的一個小商人，
我們兩個人，
反正一樣，
美洲不知道我們。
但是從好望角到阿拉斯加
在我們這廣闊的世界上，
從西班牙到中國
看了光明的也看了黑暗的地方，
我就知道，——
在每一公里地面上，
在每一海里的水上，
有我的朋友，
也有我的敵人。
朋友們，
我們甚至一次也不曾會過面，
可是我們每個人
為了一個自由，
為了一個愿望，
準(zhǔn)備著犧牲。
敵人們，
那些渴望著我的血的人，
我也渴望著
讓他們流出
他們的黑血。
在這大世界上，我的力量
就在于不只是我一個人。
我的力量——在于我的真理，
我的道路永遠(yuǎn)是一條。
我從疑問符號中間
解放了我的頭腦。
土地又溫暖又漂亮，
它的花朵是那樣柔嫩！
而你——
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你是怎樣的可愛，
你是怎樣的美麗，——
可是在我的真理以外
你們——兩者——對我都不需要，
我的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就在這里！
1949年
對將要坐牢的人幾句忠吿
如果你還相信
祖國、世界、人類——
他們不是把你押上絞刑臺，
就是把你投入監(jiān)獄。
你將在那兒坐著，
幾乎一直坐到死，
縱然在死亡的界標(biāo)那邊，
我的好朋友啊，在那兒
你的靈魂也得坐著
度過宇宙的剰余時間！
但是，在監(jiān)牢里你不要請求
把你用一根繩索
像軍艦上的小燕尾旗似地
高高地向天空吊起，
因為，即使生活成了重?fù)?dān)，
你還沒有喝完一杯生命的酒！
這一點(diǎn)你自己也知道。
只要你還活在世上，
你活著的每一個日子
就是對敵人的一個打擊。
在監(jiān)牢里，你會成為
一個孤獨(dú)的人，
像一塊石頭
躺在漆黑的井底。
但是，你的一部分靈魂
應(yīng)該和我們留在一起，
如果樹林中的一片葉子
掉進(jìn)奔流著的溪水，
你在監(jiān)牢里也應(yīng)該感覺到
這片樹葉落下時的聲音！
在監(jiān)牢里面，你會
想出一些悲哀的歌曲，
你會躺在床板上不動，
成星期地等待著來信，
然而，這是愚蠢的，危險的；
走了進(jìn)來，你先要剃剃胡須，
提防虱子爬上你的衣裳，
不要在夜晚夢想春天，
記?。捍禾斓娜兆?，
牢房里令人特別難熬。
整塊面包你都要吃完，
一點(diǎn)殘渣也不要留下，
拋開你的憂愁吧，
隨時地放聲大笑吧，
湯盤里的食物
也不要剰一調(diào)羹……
也許，人們忘記了你？
這自然不那么容易忍受……
也許，人們不再愛你？
那可真是壞運(yùn)氣……
不過你要記住，在監(jiān)牢里
甚至于樹木上的綠芽
你也會覺得它是枯枝——
這是心靈的錯覺。
你在監(jiān)牢里要忘掉香花——
去幻想你正在爬上峭壁，
正在大風(fēng)浪的海洋里航行，
正在呼吸咸味的海風(fēng)，
你去想吧，讀吧，寫吧，
可是不要等待回答。
去坐到織布機(jī)旁邊，
去用鉆石琢磨玻璃，
十年、十五年時光的飛馳
將要快過一個星期，
連你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也會很快地實現(xiàn)，
憂愁不能再使你迷惑，
藏在你左胸中的
那顆最寶貴的鉆石，
理智也將使它平靜！
1949年
致保羅?羅伯遜
他們不讓我們唱歌，我的兄弟！
你這長著山鷹的翅膀的金絲雀，
你這雄壯的、長著珍珠似的牙齒的黑人啊，
壓迫與黑暗
用骯臟的手掩住了我們的口！
那些吸血鬼什么都害怕。
他們害怕清晨的紅霞。
他們害怕我們的呼吸。
害怕勇敢、思想、情感、觸覺。
他們害怕人們?nèi)ニ枷牒突貞洝?br/>他們害怕人們有感情、有觸覺。
他們害怕人們?nèi)ビ^察一切。
但是，我們的歌曲能給勞動者帶來快樂！
我們的愛情比法爾哈德的愛情更強(qiáng)烈！
（在你們那邊，也有法爾哈德吧，
你們怎么叫他？兄弟，告訴我！〕
他們害怕土壤和播種。
害怕正義的憤怒生出的嫩芽。
威嚴(yán)的人民大眾的憤怒是無邊無際的。
它正在炸毀
那個束縛心靈的世界
所以，
他們害怕我們，
所以，
他們害怕我們的歌曲！
1949年
絕食第五天
弟兄們！
假如今天我不容易找到語言，
讓我訴說一切
我應(yīng)該向你們訴說的事情，
你總會體諒其中的原因！
我的頭疼痛，
沉重地絕食到了第五天。
歐洲、美洲、亞洲的弟兄們，
我看到，
在夜間昏暗的暮色里，
你們彎下身來看我，
在你們的眼睛里閃著光。
和你們大家握手
我感到幸福。
我把你們的手緊握在掌心不放，
好似母親的手，
好似愛人的手，
好似生命本身的手。
弟兄們！
我知道，這些艱苦的年頭
你們和我在一起，
和我的國家在一起，
和我的人民在一起。
（要分離我們是不可能的?。?br/>我愛你們的國家，
我愛你們的民族。
我愛你們。
我感謝你們，朋友們。
我的弟兄們！
我不愿死，不管劊子手們
要把我治死在獄中，
反正我不會死！
我要活著在你們中間。
我要活著——
在保羅?羅伯遜的歌曲里邊，
在阿拉貢的鏗鏘的詩韻里邊，
在白色的和平鴿里邊，
在世界的藍(lán)色天空下，
在你們的旗幟下，
在法國碼頭工人的笑聲里，
他們是我的光榮的孩子，
我將活在這土地上
在人們中間
也為了人們！
我的力量——就在這里。
我的驕傲——也就在這里。
在這里——我的幸福，朋友們。
1950年5月
誕生
我的妻子給我生下來一個孩子。
他有著金色的頭發(fā)，淡淡的眉毛；在輕勻地呼吸——
他像一個發(fā)光的圓球躺在天藍(lán)色的小被子里——
稱了一稱，三公斤重。
當(dāng)我的孩子誕生的時候，
也有孩子誕生在朝鮮，
都是些像向日葵一樣的孩子；
但是，
他們還沒有吸到
母親的乳汁，
就被麥克阿瑟的血手
把他們趕快殺死。
當(dāng)我的孩子誕生的時候，
也有孩子降生在希臘的監(jiān)獄，
他們的父親被殺死了，
鐵窗就是
他們在世上能夠看見的
能夠靠近取暖的
頭一件東西。
當(dāng)我的孩子誕生的時候，
也有孩子誕生在安那托里亞。
他們長著藍(lán)色的眼睛，
黑色的眼睛，
褐色的眼睛。
但是，虱子立刻爬滿了他們的全身。
有些孩子竟能活下來——
我不知道他們遇見了什么奇跡。
當(dāng)我的孩子誕生的時候，
也有孩子誕生在最偉大的國家，
他們立即沐浴在幸福里面——
愿全世界的孩子們都能得到這樣的幸福。
當(dāng)我的孩子長大成人，
到了我這樣的年紀(jì)——
我將死去。
但是那時，
全世界將會變成
一個巨大的搖籃，
鋪滿花綢的被子，
將為全世界的孩子們，
不分種族膚色，
唱起催眠曲。
我想念你
土耳其的共產(chǎn)黨啊，
我的土共啊，
我想念你
你是我們的咋天、今天
明天，
你是我們的最偉大的藝術(shù)，
是我們最精煉的技巧，
你是我們的心靈和理智，你是我們在斗爭中的拳頭。
世界上沒有別的親族關(guān)系比你的更榮耀：
你是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的小兄弟。
我看見了你的崇高的額上的傷痕，
我看見了你那帶有鎖鏈的痕跡的、像工人一樣的雙手。
在光明的輝耀中，你堅定地在大地上邁著腳步，
我的生活中最高的驕傲，就是：
你，還有在你的隊伍中前進(jìn)的權(quán)利。
像我姐姐的眼睛一樣藍(lán)的，我的藍(lán)眼睛的城市，
我的伊斯坦堡啊，
我想念你！
你坐在海洋的岸上，
望著的美國的主力艦駛進(jìn)了
你的海港，
你是饑餓的、痛苦的、憤怒的，
它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你的身上，
但是，怎么回事！
它像你的統(tǒng)治者，
你的主人一樣望著你，
這個狗東西……
曠野中的干旱的土地啊，我想念你們，
人們用粗糙的木犁耕種了你們，
從你們的地面上得到了瘦弱和貧乏的收獲，
可是，不論這收獲是好的還是壞的——
這收獲總歸還是糧食！
現(xiàn)在，美國人用水泥把你們蓋住，
把你們變成了死亡的飛機(jī)場。
漫長的、漫長的公路啊，
我想念你們……
商隊不再在這些公路上行走，鳥雀也不在上空飛翔。
只有那些將要被殺死的和去做劊子手的人們
才走在它們的上面。
鏇盤工人拉赫米啊，我想念你。
也許，今天的早晨，他們跑到你的家里
逮捕了你，
現(xiàn)在，你大概被囚禁在特務(wù)機(jī)關(guān)里——
你的手在背后戴著手銬，
你的臉和眼睛流出了鮮血——
我知道，他們不能使你說出：
是誰把這本雜志
《和平之路》
給了你。
我想念你，休賽因的兒子，哈山。
你是一個步兵隊里的兵士。
有一次，你忘記了敬禮，
那個紅眼皮上長著膿瘡的中尉
馬上動手打你，打你。
你立正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你的面頰上出現(xiàn)了五條栺印。
我知道，休賽因的兒子，哈山，
你會在去朝鮮殺害你的兄弟們以前
逃出軍隊。
哈特契老媽媽啊，我也想念你。
你不像是一個人，
你倒像那干旱的土地，
不，你不像土地，你像那缺乏土地的窮苦的生活。
你生了五個孩子，已經(jīng)埋葬了三個。
現(xiàn)在，你領(lǐng)導(dǎo)著貧窮的人們
去到刺刀排成的籬笆后面
用暴力奪取地主們的土地。
我想念你，大學(xué)里的一個女學(xué)生，
在監(jiān)獄中你已經(jīng)坐了一年，
可是你的監(jiān)禁不會少過三年——決不會再少。
你曾經(jīng)向我讀過我的詩篇，
直到現(xiàn)在，我的耳朵中還留著你的聲音。
皮鞋匠伊斯麥爾啊，
我也想念你。
馬歇爾下了一道命令，海關(guān)的門閂抽開了，
但是，你卻不得不鎖起了你的店鋪的大門，
起初，你在郵局的附近
販賣信封和郵票，
后來，你變成了一個乞丐，
后來，你開始吐血，
后來，你死了，
你全家的人也隨著你一同死掉。
我想念你，想念你，我的母親。
白翳是不是完全遮住了你的眼睛？
你是不是已經(jīng)陷入了黑暗中？
我的妻子啊，我想念你。
你的奶水是不是完全枯干了？
你還能不能用乳房喂養(yǎng)我的小強(qiáng)盜梅漢麥特？
你能不能按期交出房租？
你是不是已經(jīng)忘記了我？
圓形的尾頂，金色的圓形的屋頂。淡藍(lán)色的云
在明凈的、高遠(yuǎn)的天空中
漂流在它們的上面——
漂流在紅色的煙囪上面，
也漂流在白色的尖塔上面。
我是從一個窗口眺望著。
這是莫斯科的許多窗子中間的一個。
我的祖國啊，我想念你！
我的祖國，我的土耳其啊，我想念你。
這是真的，我的思想一會兒也沒有
離開過你，
如果我沒有在莫斯科居住的幸福，
如果這里的每一個人不是常常問起你，
如果我每天沒有收到蘇聯(lián)人民的
那樣多的來信，
如果他們愛你，愛我的祖國，
不是像我愛他們一樣，
我一定不能忍受因為思念你而引起的憂愁，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夠。
一九五一年，十月，莫斯科
拈著一朵石竹花的人
一個拈著白色的石竹花的人的
照片，
一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在汽車的車燈的光芒下，
被槍斃了的人的照片，
放在
我的
桌子上。
他的右手拈著
一朵石竹花，
這朵花像是希臘的海洋的一小片光明。
他的勇敢的、孩子似的眼睛
從濃重的黑色的眉毛下面
坦率地望著——
共產(chǎn)黨員就是這樣坦率地唱著歌曲，
共產(chǎn)黨員就是這樣坦率地發(fā)出誓言……
潔白的、潔白的牙齒——
柏洛揚(yáng)尼斯笑著。
他手上的一朵石竹花，
像是他在英勇和受辱的日子中
問人們說過的言語。
這一張照片
就是在他的死刑宣布以后，
在法庭上，照下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