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牽引著和風(fēng)與絮語，將光塵間的纖絡(luò)兀自梳理，并隨著因人跡罕至而遼闊的原野所陽光的侵襲而兀自甦長。然而如此桀驁的師旅也無法征服一切看似懦弱的寒涼。平坦的地平線緩緩傾倒灑落出第一抹橘紅的光暈，宛如鮮明的石蒜花一般纖細(xì)冷艷，照耀于這陌生而蒼白的大地。

“………”她緩緩抬起頭，似乎并無意再度回顧搭乘著她一人的龐然巨物，只顧下意識于空曠中尋找一些熙攘，那里或許存在著她所期望的溫度與靈魂。她輕理散落成束的墨發(fā)，似乎在故施矜持地等待著某人的迎接。

“………”空中花園的航線似乎并不如這冰涼冷硬的構(gòu)造般堅(jiān)定予人安定，任何不符合預(yù)期的偏差都可能遭致看似小題大做的偏差….正如自己被拖延了許久的航班….她郁郁地輕吐一口氣，臨描有墨綠釉彩的手指在絲綢質(zhì)地的衣物上輕淺敲擊著，仿佛是在難掩焦躁地計(jì)時(shí)，測算著自己還需在此無所事事地等待多久。

“…曲大人！”空氣震顫那似乎已然鐫刻入寂靜晨風(fēng)中的明媚聲線自并不擁擠的人群中傳出，它曾無數(shù)次在丹帷與沉香中如若蕭聲般傳送而來，讓自己每一個乏善可陳但又暗含期許的清晨如流水般迭迭點(diǎn)點(diǎn)，“…我來接您啦！”

“…..蒲牢….”她緩慢展露出沉靜又親近的微笑，眼角的淺淡紅綃如若嶙峋山巒間的旭日般升起，那幾日不見的臣屬似乎又臉色喜人了些。只不過，在那漣漪般的欣悅間，潛藏的煩悶與失落似乎如同晶瑩的氣泡浮于眼眸，并不顯赫地展露著。

“….曲大人把行李給我吧！”蒲牢笑意盈盈地自然接過眼前人手中頗為袖珍的檀木皮箱，險(xiǎn)些因低估其重量而失去重心。她歪歪斜斜地搬運(yùn)著行李，眼眸中似乎隱隱閃爍著一無所知的忠誠輝光，“…我回去給您泡壺您最愛的清茶，我昨天特意叫灰鴉那家伙去買了一罐呢?！?/span>

“………..”似乎是內(nèi)心那散亂如麻的躁郁心緒被投入了一顆深潛的石子，她嘴角那一抹介乎煩悶與期翼的淺淡線條再度印刻于那層級分明的臉龐，如若素白宣紙上一挑寫意的山影，她微微挑眉，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詢問道，“…你既然說到他…我倒忽然想起…他怎么沒有來？”

“….誒？你說他啊….”蒲牢微微蹙眉拉扯著過于笨重的手提箱，似乎敢怒不敢言地瞥了眼這過于厚實(shí)雍容的木料，“…他說他臨時(shí)被拉去開會了，還是在會上偷偷給我發(fā)簡訊，讓我先來接應(yīng)您的?！?/span>

“….是么….”她微微偏斜面部，若有所思般以指尖輕觸著衣料，絲縷分明的墨發(fā)緩緩搖曳著，似乎是在仔細(xì)斟酌拿捏著用詞，“…我記得他可是信誓旦旦地承諾….會親自來接我的?！?/span>

“…是的是的…..那家伙除了會請我吃東西，其他方面真是難辭其咎！”

“….罷了…我也無意糾結(jié)于此，我們回去….”她似乎并無介懷地輕輕擺擺手，卻又因如鯁在喉的話語阻遏了心神，“………”

“….怎么了，曲大人？”

“….嗯…沒什么…我們走吧?！睘楹巫约簳乱庾R如此安然說出那樣的言語，明明是身處異鄉(xiāng)，所聽所聞又皆如浮光掠影，為何內(nèi)心又會不自然地氤氳著遙遠(yuǎn)的懷念感？是因?yàn)?/span>….蒼遒的樹根也蔓延到之余自己而言如此空中樓閣的地方？

她不禁驀然想起故里傳說中相愛相伴的農(nóng)人與女神，他們彼此眷念的似乎僅僅是珍藏于心的紅酥手、黃藤酒。

“……….”念及此處，她似乎因微妙的羞赧與尷尬而不自覺顯露出一絲春意闌珊的眼神，又仿佛是為了掩飾與緩解般，主動將蒲牢還未有所表示的疑惑先聲奪人地掩抑，“…蒲牢？”

“…怎么啦曲大人？”眼前那形容游鳥的女孩已陪伴自己多少時(shí)日？此刻的她，似乎仍在世事的風(fēng)花雪月中懵懂無知，宛如以銀杏為羽的喜鵲，雖然歲月蹉跎會使得珠玉淪為錙銖，但她卻不愿講她的陪伴視作一種理所當(dāng)然。

“….少頃不見….你長得更俊俏些了…”似乎是這片陌生故里有著神奇的感召，她緩緩道出了這對于自己格外生澀的感受。

“…誒？曲大人真這么覺得嗎？哪里哪里？”眼前的蒲牢似乎格外欣喜，憑借著這番惹人憐愛的臉龐索取著更多的夸贊。

“…我不清楚….”只是…她的這般嘗試也僅僅只能點(diǎn)到為止，或許也只有他才會知道如何夸贊一位女子的外貌….

………………..

天幕中著色暈染的緋色與不遠(yuǎn)處迫近的黛青彼此交融悱惻，為濃墨重彩的鋪陳前綴。沁潤著薰衣草與香子蘭的香囊微微搖曳著掛墜于自己似乎疲乏而酸軟的脖頸，機(jī)械的指針?biāo)坪鯊牟豁標(biāo)煨囊?，只顧對抗著人的本能，在望眼欲穿之際格外艱澀地游移。

“…那么..本次的特派報(bào)告先到這里，大家辛苦了?！彪S著哈桑那浸透著深金與棕黑的沙啞嗓音響起，被困在框架與會議中的勞工也好、軍人也罷，他們此刻總算得以解放。

“….呼….”指揮官如釋重負(fù)地輕輕松了口氣，似乎陷入了一種纖薄的，像睡覺一樣的狀態(tài)。比起天鵝絨，更像是玻璃，在他的腦海里碾磨著。他輕輕揉了揉脖頸，收拾好與會記錄便離開了會議廳。

“…….又到了抱歉時(shí)間。”他的手指緩慢撥開通訊，掩抑期待的嘴角似乎自嘲地扭動了些許。雖然此刻必然無法免去一通令人如墜冰窖的責(zé)難與冷語，但他早已習(xí)慣了這種先苦后甜、具有層次與波折的虛幻幸福感，“….曲大人，在嗎？”

“….嗯，怎么了?！庇乃{(lán)投屏中的曲打理好纖細(xì)修長的腰身，伸手徐徐捋契合身段的黑色麻制上衣，細(xì)軟而悠揚(yáng)的長發(fā)墨色淳濃，水藍(lán)短褲下的舒暢乳白線條一如既往鶯慚燕妒。她似乎并無興致地微挑看似坦然而冷淡的眼眉，“….你總算忙完了？”

“….抱歉….我說好了來接你，但是食言了，就算我有任何急事….我也不打算將其作為我的借口?！敝笓]官凝視一番投屏中那簡素如墨的女孩….她已不知何時(shí)穿著上了烙印于空中花園新潮風(fēng)尚的冷厲裝束，自那繁文縟節(jié)的繭縛中輕裝上陣。此刻他才猛然意識到，那個自己總是喜愛中又帶有幾分敬畏的人，看起來也不過是一位妙齡少女的模樣，“…什么時(shí)候去買的衣服啊…很好看，而且居然頭發(fā)也染了。”

“….剛來沒有事做就順道自己逛了逛?！鼻晕⑻裘?，將如此格格不入的話題闡釋得不咸不淡，“….你來不來對我而言也是無傷大雅的小事…蒲牢一個人也可以做得很好?！?/span>

“….額…我…..”這似乎輕描淡寫但又不顯山露水的苛責(zé)宛如鴻羽般輕盈，讓他本就胸有成竹的歉意似乎找不到所謂的支點(diǎn)，一時(shí)間只能尷尬地支吾其詞。他走出執(zhí)行部隊(duì)的大樓，默然咽了口唾沫，腳步急促地走下齊整的白色階梯，“…那…你現(xiàn)在在哪兒啊，我來找你?！?/span>

“….我認(rèn)為你大可不必如此倉皇….”

“….沒事的..我馬上就過來?！彼坪跽业搅藢⒐ρa(bǔ)過的機(jī)遇所在。

“…..你往你的東邊看看。”

“….東邊…??？”當(dāng)他的目光觸及那依然在心間勾勒出的尺素旖旎之時(shí)，他的內(nèi)心便瞬間激蕩起一股近似火花與白雪交融的忐忑感，他凝視著路旁那與自己甜蜜印象相差無幾的過客，那絲縷分明的發(fā)絲在泛著閃耀顆粒的光線下紡織著柔媚的微風(fēng)，自行人的流觴曲水間偶爾驚鴻一瞥。

“……..”她似乎根植于此處，那旖旎含情的面容也總是頻頻讓人駐足。

“…………”

“…………”

“…….”想念與目光宛如一封書信，其間總是記述著漫長的故事。他緩緩走到她的眼前，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又突然覺得自己方才的顧及如此小題大作，因?yàn)榇丝痰乃麄冿@然已不會再為這無關(guān)緊要的差錯而浪費(fèi)口舌。

是的，沒錯…..此情此景，再加上一個沉默但又不言而喻的擁抱便可稱之為完美，他能夠做到。

“………”他的嘴角緩緩綻開一抹明亮但不輕浮的笑意，隨后又伸開雙臂，要將久別重逢的某人擁入懷中。

“….你是不是太沒自知之明了點(diǎn)…”曲的眼眉顰蹙起深潭般寒徹的溫度，她輕輕裹起亞麻制的黑色長衣，軀體略微后仰，以一種稍顯警戒的姿態(tài)懷抱住雙臂，“…先不提我并未原諒你的食言，更別論你現(xiàn)在身上還一點(diǎn)汗味…..別靠我太近?！?/span>

“….額….”指揮官略顯尷尬地注視著那似乎不留半點(diǎn)破綻的單薄身影，只得巧妙地將擁抱的動作調(diào)整為按揉太陽穴，盡可能避過了旁人疑惑的斜光，他失落地咽了口氣，“…抱歉曲大人….那好久不見，牽個手總可以吧?！?/span>

“….這倒無妨?！鼻淖旖枪蠢掌鹨荒ㄇ逍吗ビ舻幕《龋娉值奈骞僖簿铑D挫起來，她側(cè)身在簡素而滿是棱角的街道上行走，看似不經(jīng)意以挑剔的眼光欣賞絕非她審美情趣的裝潢，實(shí)則是在借此等待著他可以更為越界的接近。

“…..嗯……”他稍稍加快腳步，伸手將那流轉(zhuǎn)翻纏的纖纖玉指攥在手心，那宛如筍根的曲線指尖留有墨綠的釉彩，在柔軟冰涼之際又稍顯尖銳地輕撓著自己的手掌，讓人不禁想要徹底與那含蓄矜持的五指交纏于一，十指相扣。

“……….”曲藏匿于冰肌之下的羞澀終于袒露于最表層，她臉色嫣然地輕攥衣袖，一汪春寒綿綿的眼眸中逐漸激涌起了淡淡的薄霧。

“….那個…我可以認(rèn)為….某人是專程來門口等我的嗎？”過于美好而想當(dāng)然的幻想，他就著這股惹人血脈賁張的幸福感，有些得意忘形地輕聲問道。

“….古書的智慧告誡我，要學(xué)會以德報(bào)怨。”曲一臉淡然，長篇大論之余似乎連瞥某人一眼的雅致也沒有，“….就如同有人信誓旦旦卻未能守約，應(yīng)予以理解?！?/span>

“…..你看來倒是….相當(dāng)在意這件事嘛…..”指揮官注視著她春寒料峭的眉眸，此刻盡是刻意偽裝風(fēng)平浪靜而了然無波，“…結(jié)果表情還是那么一臉淡然的樣子?！?/span>

“….并沒有在意?！蹦橙艘匀绱藴\嘗輒止的側(cè)角撇過臉頰，似乎再難窺見她復(fù)雜卻柔軟的心緒。

“…..新發(fā)色很好看，路人們興許會把你誤認(rèn)為我的妹妹也說不定?！庇谑呛?，他開始在尷尬與忐忑的足步中探尋緩和的方法所在。

“嗯?！边@大概是回答錯誤的意思。

“….我明天還要再上一天班才能放假….等我這邊的工作結(jié)束以后…”

“….知道了?！痹捯粑绰洌橇巳粺o波的應(yīng)允便略顯強(qiáng)硬地中斷了對談，似乎隱藏著不言而喻的不滿。

——你還想再晾我一整天么？

這大概就是弦外之音想要表達(dá)的內(nèi)容所在。

“…要不這樣吧曲大人….”眼看著手心那充實(shí)而細(xì)膩的觸感似乎開始憤懣地掙脫，指揮官只能盡他所能予以更多心甘情愿的讓步，“…要不明天曲大人跟著我去基地里和大家見一面，正好看一下我平時(shí)工作的地方?！?/span>

“…然后呢？”

“…然后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正好我最近渾身有點(diǎn)乏力。”

“….一起…我希望每個人都能用獨(dú)立的空間?！鼻Ｗ允栈匚⑽⒎杭t的指尖，她似乎頗為寡淡地以食指抵住眉心，但更是想借此動作遮掩住自我透露出過多缺失立場的情愫，“…最好不會給人…趁人之危的機(jī)會?！?/span>

“….很抱歉…我們空中花園基本都是混浴。”似乎是為了刻意欣賞那許久不見矜持與羞憤，指揮官不禁夸大了所謂的事實(shí)與謊言的語氣。

“….入鄉(xiāng)隨俗，曲小姐?！?/span>

“…我拒絕?！鼻嚾粩烤o眉宇，烏麗的發(fā)絲宛如閃耀的珠簾般輕輕搖曳，直想讓人以親密的姿勢掀去這屏障，“…你們空中花園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span>

“….是的…比如我們這兒還很提倡這種事?！敝笓]官話音剛落便眼疾手快地俯身撥去她額角的發(fā)絲，并熟諳此道地在她的額頭輕輕吻了吻。

“…你！”曲略有局促地四下張望片刻，面紅耳赤地將臉頰閃躲至指揮官視線所不能能及之處，忍不住低聲呵斥，“….大庭廣眾成何體統(tǒng)…..”

“….放心，就如我說….這在空中花園是很尋常的事?！敝笓]官欣賞著某人毫無定力的困窘，似乎有些后悔為何一開始便不如此厚顏無恥，“….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家餐廳么？只要情侶之間親夠30分鐘就可以免單?！?/span>

“……和我無關(guān)?！鼻p輕按揉著額頭，理所當(dāng)然地冷漠拒絕道。

“…..試試嘛?！?/span>

“….不…..”

“…我們有那個實(shí)力的?！?/span>

“…..不?！?/span>

“…菜色很好，風(fēng)味絕佳?！?/span>

“…..不。”

“….主要是我想抓住這個機(jī)會，這就是我想做的。”

“…那我......便只能嘆服于你的厚顏無恥了?！?/span>

“....那貌似好像是灰鴉小隊(duì)的指揮官來著？”

“....百分百是的，我看過他的照片，在網(wǎng)絡(luò)上?！?/p>

“...所以...他在當(dāng)眾調(diào)戲單純少女？”

“....看起來還是個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少女，要報(bào)警嗎？”

“....不...我怕我們倒會被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