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仁俊】睡夠了嗎 | 第82章 不及你(4)

? ? ? ? 五月的這天, 時吟接到了無數(shù)個電話。
先是林佑賀的,校霸大佬聲音低沉,語氣聽起來還是那么不耐煩, 沉默了兩分鐘, 就在時吟亂想著這個人不會是來跟她借錢的吧, 才聽見他冷硬地吐出了兩個字:“恭喜。”
時吟“???”了一聲, 沒來得及說第二個字, 蘋果糖老師把電話掛了。
時吟舉著電話干瞪眼,沒反應過來,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時吟接起來, 禮貌的問了聲好。
“時一老師, 恭喜你了?!迸说穆曇糨p輕淡淡, 十分舒適好聽, 有一點耳熟, 卻讓人一時間想不到是誰。
她笑了一聲,自我介紹:“我是林語驚, 之前年會上見過一次?!?/p>
時吟想起來了, 之前那個紅裙小姐姐。
后來她問了黃仁俊才知道, 這個人真的是搖光社的boss。
只不過這個boss是個甩手掌柜, 高薪雇傭了一大堆人才來管理公司, 自己幾乎什么事情都不管的,每年只有在年會聚會各種活動或者團建中才會出現(xiàn),玩票的。
她又“啊——”了一聲, 盤腿坐在沙發(fā)里:“謝謝,”時吟頓了頓,有點遲疑,“不過,恭喜什么?”
林語驚也沉默了,片刻她笑道:“這個我覺得不應該我來告訴你,你問黃仁俊吧。”
時吟:“……”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以后,通話掛斷,時吟將林語驚的手機號碼存進通訊錄,看了眼時間,剛想給黃仁俊打個電話,手機鈴聲又響了。
梁秋實聽起來整個人都興奮得不行,一接起來就開始嚎叫:“老師!老師!恭喜你啊?。?!”
“……”
時吟盤腿往沙發(fā)里一靠,終于忍不住了:“你們到底在恭喜我什么?。 ?/p>
梁秋實平時也是個穩(wěn)重的小男生,有一點點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獨有的那種性格和逼格的,喜歡裝深沉,此時卻是難掩雀躍:“動畫呀!老師,您會參與制作嗎?cv呢?”
時吟一愣,今天第三次:“啊?”
梁秋實那邊已經(jīng)在搭配制作班陣容了,他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時吟聽得頭都暈了,連忙喊停:“不是,動畫是什么意思???我嗎?”
“《鴻鳴龍雀》啊,不是準備談動畫化了嗎?不過老師,您這本雖然已經(jīng)畫了一年了,但是內(nèi)容還是有點少,感覺要再等等這個項目才會開始籌備吧,或者加一些原創(chuàng)的支線劇情進去?”
時吟聽懂了,就是《鴻鳴龍雀》要動畫化。
可是她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如果只是梁秋實或者林佑賀來,時吟還會覺得是個惡作劇什么的,但是連林語驚都打了電話過來,那這個惡作劇也太真實了。
時吟十分懷疑:“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介紹了我去賀哥那里做助手嗎,剛剛才聽他說的?!?/p>
時吟想起來了,梁秋實以前是只給她一個人做助手的,時間上有的時候也有空閑,時吟就讓他去了林佑賀那兒,跟著不同的漫畫家可以學到不同的東西。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
“好像是西野奈老師告訴他的,之前聽到他們在聊天。”
“……西野老師又是怎么知道的?”
“西野奈老師的工作室最近不是在跟搖光社談合作嗎,好像是那邊管理層說的吧。”
時吟:“……”
所以說她自己的作品,她確實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時吟掛了電話以后整個人還有些恍惚,心臟砰砰砰越跳越快,指尖發(fā)涼,手都忍不住在抖,飛速給黃仁俊打了個電話。
對面一接起來,她嗷地一聲:“黃仁?。 ?/p>
“……”
電話那頭,黃仁俊看了一眼時間,應該差不多是她起床沒多久:“怎么了?”
“《鴻鳴龍雀》那個動畫化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他們都來找我,結(jié)果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回去跟你說這個,要問一下你的意見。”
“不用問了。” 時吟干脆道。
黃仁俊:“嗯?”
時吟斬釘截鐵:“就這樣吧,趕緊,趕緊,他們?nèi)绻Y金方面有問題我親自出錢。”
黃仁?。骸啊?/p>
整個下午,時吟又接到了很多個電話,微信,微博,各種社交軟件上面的消息。
精力了一下午反復的對話,時吟已經(jīng)從最開始的那種亢奮心情里走出來,當電話再次響起來的時候,時吟面無表情地接起來,麻木而熟練道:“謝謝謝謝?!?/p>
她說完,對面好半天沒聲音。
沉默得很怪異。
時吟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她重新放到耳邊,剛好聽見那邊男人開口:“你好,我是黃璘?!?/p>
時吟手一抖,手機差點沒掉下去。
瞪大了眼睛看看手機,確定自己確實沒有聽錯,時吟結(jié)結(jié)巴巴道:“您、您好……”
黃璘怎么知道她的手機號碼這種事情她根本沒想過,黃仁俊本來就已經(jīng)神通廣大到無所不知了,他老子怎么可能比他差。
男人似乎聽出來了她聲音里的緊張,聲音很平和:“時吟小姐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個飯?!?/p>
好像沒有哪里不對。
時吟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壓力,就好像他說的話她完全無法拒絕。
她知道黃仁俊不喜歡,他看起來似乎完全不想讓時吟接觸到他父親這邊,不想他們有絲毫聯(lián)系。
可是如果想和他一直走下去,逃避也不是解決的辦法。
總有一天,這些事情都是需要面對的。
黃璘訂了家私房餐廳,時吟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了,四周安靜,隱蔽性極好,男人遠遠坐在背對著門口的位置,依然是一身黑色的筆挺西裝,頭發(fā)從后面看也一絲不茍。
時吟走過去,微微點了點頭:“您好。”
黃璘抬起頭來,上次匆匆一瞥,今天見到,時吟忍不住再次感嘆,他真的很年輕。
時吟猜測他應該是比時父年紀要稍大一些的,但是時父現(xiàn)在眼角已經(jīng)有皺紋了,一笑起來尤其明顯,很是和藹可親的樣子。
雖然他很少會笑。
她原本來的路上還一直有點緊張,不知道黃璘單獨找她出來是準備干什么,結(jié)果人到這兒以后,反倒淡定了。
隨便他想說什么呢,反正黃仁俊也不聽他的。
如果他像言情小說里那種套路,給她一張一千萬的支票讓她離開他兒子呢?
那她就讓黃仁俊,把他那套市中心的復式大房子房產(chǎn)證上寫上她的名字。
畢竟她接下來馬上就要為了他放棄一千萬的支票了呢。
時吟打起精神來,已經(jīng)做好了不被金錢和利益誘惑,全心全意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的準備,黃璘輕輕笑了一聲:“不用緊張,今天我就是來找你聊聊天,作為仁俊的父親?!?/p>
這就來了。
時吟打起了精神。
“你和仁俊什么時候認識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
非要說起來的話,七八年前吧。
“去年春天遇見的?!睍r吟保守地說。
去年春天,他來做主編,兩個人重逢,也沒有哪里錯。
黃璘面色不變,優(yōu)雅地切著牛排,忽然轉(zhuǎn)了話頭:“仁俊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懂事早,很小的時候就很沉穩(wěn)?!?/p>
時吟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只沉默聽著。
黃璘繼續(xù)說:“他像我,性格和我特別像,我其實是高興的,他可以很優(yōu)秀,他的能力和才智遠勝于很多人,甚至勝過我。我手把手培養(yǎng)他,我對他寄予厚望,可是他討厭我,我不知道為什么?!?/p>
他似乎是真的很困惑,抬起頭來,歪著腦袋看著時吟:“我難道不是為了他好嗎?我可以讓他成長為人上人,變得更優(yōu)秀,他明明跟我那么像,可是他一直更喜歡他母親。”
“黃叔叔,黃仁俊跟您不一樣,”時吟認真地看著他,“他是懂得什么是愛的?!?/p>
黃璘的眼神平靜:“他是我的兒子,我當然也是愛他的?!?/p>
時吟垂下眼:“您只是愛您自己而已?!?/p>
黃璘沉默了,半晌,突然開口:“如果沒有你,仁俊會成功,會跟我一樣,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容易滿足。是你毀了他?!?/p>
時吟聞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遇見的那個黃仁俊。
他當時的眼神,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冷漠得近乎無情,甚至不見情緒的起伏,對萬物都漠然。
如果她當初沒有能夠鼓起勇氣走近他,是不是現(xiàn)在的他也會變成黃璘這樣,無欲無愛的活著。
“白露阿姨沒能毀了您嗎?”時吟輕聲問他。
黃璘一怔:“什么?”
女孩看著他,漆黑剔透的杏眼溫和又安靜:“您不愛白露阿姨,為什么還要和她結(jié)婚呢?”
黃璘微皺了下眉,似乎對她的話很不理解:“我們門當戶對,她是很好的結(jié)婚對象,”他頓了頓,神情淡淡的,“如果她沒有一直莫名其妙的胡鬧,我們的婚姻可以很成功,我對她很好?!?/p>
時吟說不出話來了。
他說起婚姻來,就像是談一場生意。
這個男人的眼睛是沒有溫度的。
她看懂了,他一定不會被任何事物影響,他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有著自己的目的性的,不會有絲毫猶豫,也不為任何人停留。
說白了,這段婚姻里,兩個人過于不般配,錯的人和錯的人結(jié)合,塑造出的只有悲劇。
白露想要純粹的,毫無瑕疵的愛情,而除了這個,黃璘什么都能給她。
白露那樣的女人,在得知對方不愛以后,無論對方有多么的滴水不漏,也根本沒有辦法做到粉飾太平維持婚姻。
于是爭吵,或者無理取鬧,或者歇斯底里,到今天的地步。所有的這些都只不過是因為,她想要得到對方多一點點的,哪怕一點點的在意和愛而已。
但他給不了。
時吟不知道黃璘在這場悲劇里到底算不算是罪惡的那一方。
說錯,其實他并不是真的有什么錯,天性如此罷了。
甚至,時吟覺得黃璘是可憐的。
他終其一生都沒能被誰毀掉,沒能遇見那個能夠讓他心甘情愿停留下來的人。
黃仁俊效率很高,《鴻鳴龍雀》動畫化這件事情很快確定下來,《赤月》官方發(fā)布了這個消息,時吟轉(zhuǎn)發(fā)了一下。
行業(yè)內(nèi)很多人紛紛轉(zhuǎn)發(fā)恭喜,時吟久違地收到了韓萏的信息。
韓萏之前一直在和顫栗的貍貓打官司,涉及到家庭暴力和知識產(chǎn)權(quán)保護這方面的官司本就不太好打,拖拖拉拉到現(xiàn)在將近一年,最近才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
韓萏現(xiàn)在字里行間看得出比之前狀態(tài)好了很多,甚至很是活潑了,兩個人聊了一會兒,約定好等她那邊的事情解決了以后兩個人合作創(chuàng)作,韓萏寫腳本,時吟來畫。
她的寫作和推理方面的能力確實是神賜的天賦。
動畫化的消息也帶動了漫畫連載以及單行本的銷量,一個月后,《鴻鳴龍雀》單行本加印一萬冊,一千套簽名版。
時吟的《echo》從來沒有加印過,上市至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時吟開心得抱著黃仁俊在床上打滾:“啊啊啊啊啊,我加印了!我厲害嗎!”
男人睡衣都被她拽得亂七八糟的,依然很淡定,云淡風輕:“厲害?!?/p>
不需要任何言語,他的冷靜就是對時吟最冷的一盆冷水。
但是現(xiàn)在別說一盆了,幾桶都澆不滅她開心的火花,抱著他笑瞇瞇地:“欺岸老師動不動就加印個三五億本,我們這種小透明一萬冊的開心你當然不懂了?!?/p>
黃仁俊垂眸:“你現(xiàn)在準備捧殺我了?”
時吟捧起他的臉,鼻尖蹭了蹭鼻尖:“哪里,這是我對欺岸老師的崇拜?!?/p>
黃仁俊抿了抿唇,忽然道:“時吟,那些漫畫你少看點?!?/p>
時吟歪著腦袋:“那些漫畫是那些,你畫的那些嗎?”
黃仁俊淡淡“嗯”了一聲。
欺岸這個名字是他的陰暗面,他曾經(jīng)所有的不為人知,都可以由欺岸,通過手里的畫筆發(fā)泄出來。
這些東西,他希望她越少接觸越好。
時吟卻依然笑瞇瞇地:“欺岸老師,你自己畫完的東西自己會看嗎?”
她的發(fā)梢掃過他的脖頸,有點癢,黃仁俊喉結(jié)滾了滾,抬手勾起她的長發(fā):“不會。”
她忽然坐起身來,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撐著床面看著他:“我第一次看到欺岸的那本《沉睡之日》的時候,覺得這個漫畫作者畫的東西都好可怕?!?/p>
黃仁俊眸色暗了暗:“所以別看了?!?/p>
“后來長大了以后又看了一遍,忽然又覺得是個治愈系的故事了,我覺得很好,好人不會盲目善良,壞人也不都是陰暗的?!?/p>
背著光前行的人有陰影遮住前路,反之亦然。
骯臟泥濘的沼澤里也能長出潔白無垢的花,人也如此。
無論多么罪惡的人,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有某處一定還依然是郁郁蔥蔥的,生機勃勃,像稚嫩的幼苗拼命掙扎著想要破土而出。
時吟眨眨眼,繼續(xù)說:“當時就覺得,能畫出這樣的故事的人,內(nèi)心一定很溫柔?!?/p>
《鴻鳴龍雀》上次的簽名版是印廠那邊把扉頁紙寄過來,時吟直接在紙上簽完,然后再寄過去滾膠裝訂的,這次加印的那一千套簽名版直接裝訂成冊,時吟自己去了印廠簽。
因為上次海報的事情,她已經(jīng)跟印廠那邊的負責人已經(jīng)很熟了,黃仁俊那天沒和她一起,印好的書整整齊齊碼在臺面上,需要簽字的一共有一千本。
因為前兩天就印好了,所以沒在廠內(nèi),放在印廠大院西邊的一個單獨獨立的小庫房里,印刷廠的工作人員將她帶過去,時吟一個人坐在里面,對著那慢慢的一臺子書,內(nèi)心十分絕望。
整整一千本,要簽到什么時候。
還好她的筆名還是比較好寫的,時吟想了一下欺岸的筆名,比劃那么多,簽起名字來得有多痛苦。
不過欺岸大大那個咖位,可能就簽個一百本吧。
再想想甜味蘋果糖。
五個字兒。
時吟頓時心情舒暢,拿起筆來夾在指尖,開始刷微博。
拖延癥這種病癥,在各個方面上都有體現(xiàn)。
刷了一個小時微博,眼看著快兩點了,時吟終于放下了手機,打開手機里的音樂播放器,塞好耳機,開始簽名。
抽過來一本,簽好,再整整齊齊地碼到一邊去。
機械地重復著這個動作不知道多久,時吟小拇指邊緣被紙上磨得通紅,一長條的凹字型庫房,墻角墻邊都堆得滿滿的書和紙張,只有中間一張巨大臺面坐著她。
無聊,寂寞,又凄清。
她開始后悔了,就應該把黃仁俊也叫來陪她一起簽,還能跟她說說話。
時吟趴在桌子上握著筆唰唰寫字,忽然聞到了一股爆米花兒的味道。
最開始,時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大概是印廠的什么油墨的味道,后來那味道越來越重,哪里是爆米花味兒,就像是紙張被點燃了的味道。
她臉色微變,抬起頭來,鼻子動了動,庫房的另一頭隱隱冒著煙,一點一點兒飄過來,味道嗆鼻。
時吟唰地拽下了耳機,站起來往那邊跑。
堆在角落里的紙已經(jīng)燒起來了,因為剛好在凹陷的地方,時吟坐在中間根本看不到,如果不是聞到了味道,就只會在它燒過來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
時吟顧不上別的,一邊大聲喊人一邊往門口沖過去,偏偏門也在那頭,她剛跑過去,門口一直堆到天花板的一摞紙被燒了一半,顫顫悠悠地倒下來。
時吟尖叫了一聲,飛快躲開往后跑。
黑煙滾滾,火星舔著紙張唰地竄得老高,深紅色的門被掩在火焰后面。
旁邊都是易燃物,火勢很快,不過幾分鐘的功夫,溫度開始升高,烤得人眼睛發(fā)干,臉頰熱燙,仿佛連衣服都要被點燃了。
眼看著火苗順著墻邊的紙多米諾骨牌似的一排一排蔓延過來,時吟閉上了嘴巴,盡量屏住呼吸,往庫房盡頭窗口跑過去,猛地推開窗戶。
窗上都有鐵欄桿護欄,新鮮空氣進來,煙霧往外跑,就那么一眼,她看見有人影一閃而過。
時吟顧不上去看,轉(zhuǎn)過身來飛快四下找了一圈,跑到墻邊打開滅火器箱抓起滅火器,拉掉保險栓,捧在懷里對著門口火勢最猛的地方狂噴。
火勢太快,小小的滅火器收效甚微。
外面噪音越來越大,有人大喊著她的名字,時吟丟下滅火器捂緊了嘴巴蹲在地上回應了一聲火焰已經(jīng)蔓延到屋子里大半,她桌上剛簽好的一摞摞簽名被火舌舔到,瞬間竄起火苗燃燒。
濃煙爭先恐后地竄進嘴巴和鼻腔,身體被熱氣滾得像是要被點燃了,時吟被嗆得拼命咳嗽,然后聽見“嘭”的一聲巨響,有人撞開了庫房的門。
時吟蹲在地上抬起眼來,迷迷糊糊地看著他沖過火舌朝她跑過來,周身席卷著雪花般的——干粉滅火劑。
時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黃仁俊抱起她沖出了門,門口全是拿著滅火器的員工,消防來得很快,她人縮在他懷里,咯咯地笑。
他垂下頭,抿著唇看著她,聲音緊繃:“有沒有哪里被燙到?!?/p>
時吟搖了搖頭,繼續(xù)笑:“沒有?!?/p>
黃仁俊不說話了。
時吟抬起頭來。
男人像是忽然之間脫了力一般,身體一下塌了下來,只有抱著她的手臂緊緊地,死死地將她扣在懷里。
時吟抬手輕輕戳了戳他繃得直直的唇角,輕聲說:“我沒事,還好你來的快,對啊,你怎么這么快啊?”
“覺得你自己會無聊,就過來了?!?/p>
消防來得很快,一個穿著橙色衣服的小哥看見他們倆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兄弟,有事兒的話去醫(yī)院抱,沒事兒就回家抱吧,?。 ?/p>
時吟臉紅了,兩條腿蹬了蹬,小聲說:“你先放我下來呀,我真的沒事?!?/p>
黃仁俊不說話,沉默地將她放下。
時吟腳落地,剛站穩(wěn),他忽然抬起手臂,將她抱在懷里。
他用的力氣太大了,箍著她生疼,感覺整個人像是要被鑲嵌到他懷里去了似的,頭顱低垂,灼熱的鼻息噴灑在她頸間。
時吟抬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
黃仁俊忽然開口:“時吟,”他聲音沙啞,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以后我不在,你哪都不許去?!?/p>
盡管時吟已經(jīng)再三強調(diào)了沒事,黃仁俊還是強行帶她去了醫(yī)院,里里外外查了個徹徹底底,確定確實沒問題以后才帶著她回了家。
印廠負責人跟去醫(yī)院道了歉,后來又打了電話過來。最近幾年包裝工廠,印刷廠起火的事件太多,它們整個印廠都是安裝了滅火裝置的,唯獨那個舊庫房沒有裝。
那個地方背陰,陽光并不強烈,除非意外,不然自然起火的幾率很小,所以就只放了個滅火器在里面。
沒想到就出了事情,也不知道火是怎么起來的。
時吟聽著,忽然想起之前開窗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
“調(diào)監(jiān)控?!秉S仁俊忽然道。
她側(cè)頭,看了他一眼。
黃仁俊手里拿著電話,聲音低而輕:“死角?那就把整個印廠那個時間里每一個角落的監(jiān)控全部都給我調(diào)出來?!?/p>
他面無表情耷拉著唇角,淺棕的眼眸冷冰冰一片,跟平日里那種淡漠不太一樣,陰影層層疊疊的纏繞,讓他看起來像是剛從陰曹地府里爬出來的無常。
時吟悄咪咪地抬起手來,輕輕拽了拽他的指尖。
她此時剛洗好澡,吃了點東西,人靠坐在床上。黃仁俊側(cè)眸,掛斷了電話,垂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問:“睡一會兒?”
時吟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點頭,躺下。
黃仁俊將她身上的被單拉高,隔著被子拍小朋友似的拍她:“睡吧,我陪你?!?/p>
時吟再次得到離年的消息,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
在之前被幾個原畫師聯(lián)名掛了個徹徹底底以后,她很是消停了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動態(tài)和消息,結(jié)果再次出現(xiàn)在大眾的視線里,是因為縱火被逮捕。
時吟早知道黃仁俊絕對不會就這么算了,他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原因,或者說那個人給揪出來。
離年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很慘,網(wǎng)上被罵,之前一年賺的錢拿出去賠償花了個七七八八,而從陽文化那邊干脆直接聯(lián)系不到,徹徹底底將她完全棄之不顧。
因為長相曝光,她甚至連出門都膽戰(zhàn)心驚的。
結(jié)果就是這個時候,《鴻鳴龍雀》卻要動畫化了。
她什么都沒了,時吟卻什么都有,憑什么所有好事都被她遇見了,憑什么她運氣就能這么好。
這個世界上哪有這么不公平的事,怎么能這么不公平。
歹念起,只是一瞬間的事。
再后悔,也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盛夏,天氣潮濕燥熱,風靜止著,空氣像是被凝固在了一起。
《鴻鳴龍雀》動畫化的項目落實,預計明年年初開始投入制作,搖光社大樓門前,很多男男女女頂著驕陽和烈日站在門口聊天。
有路過的女孩子好奇,問旁邊的人:“您好,請問里面是在干什么呀?有什么活動嗎?”
她問完,一抬頭,就后悔了。
媽呀,這人長得可太兇了。
他看起來好像有一米九,擰著眉,一臉不耐,漆黑的眼睛瞪著她:“時一的簽售會?!?/p>
女孩子也不敢多問了,趕緊退后了兩步,白著張小臉兒連聲道謝。
就以為時一是哪個作家之類的,好奇得很,拉著身邊的女伴往里走。
一進去,就看見坐在桌前的漂亮姑娘。
她穿著條款式簡單的淺灰色連衣裙,白皮膚大眼睛,手里拿著一支筆,正垂眸在面前的書上寫著什么,幾縷碎發(fā)垂下來,好看得像擺拍。
女孩子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就是那個!之前在飛機上!
果然,一側(cè)頭,她身邊站著個氣質(zhì)冷冽的男人,淺灰色襯衫像是情侶款,低垂著頭看著在寫字的姑娘,眼神纏綿又溫柔。
女孩激動得直拍大腿。
頭等艙超甜的那對!!
做空姐以來還是第一次在地面上遇見乘客,還是給她留下了那么深的印象的,她眼睛發(fā)亮,顛顛地去買了本書,跑過去排隊等簽名。
好不容易等到她了,女孩期待地看著她,忍不住問:“您好,您還記得我嗎?”
時吟抬頭仔仔細細瞧著她,確實不記得有在哪里見過。
她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呀,我記憶力不太好?!?/p>
女孩也不在意,等她簽完名,美滋滋地說:“您和您老公真般配?!?/p>
時吟愣了下,臉紅了。
她連忙道:“不是,這是我男朋友……”
女孩瞪大了眼睛,東北味兒都出來了:“咋還不是你老公呢?”
她后面那人也探過頭來:“臥槽,不是時一老師的責編么?”
“臥槽,不是責編,是男朋友?!?/p>
“也可能是責編變男朋友?!?/p>
“怎么就不能是男朋友變責編?”
“臥槽,我時一女神什么時候談的戀愛?!情敵就在眼皮子底下站著,我竟然一直天真的以為他們是純潔的編輯和漫畫作者的關系??”
隱藏在人群中的西野奈忽然掐著嗓子大聲喊道:“我不信,我不相信!除非他們倆當眾接吻?。。 ?/p>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而后,所有人都開始整齊大喊。
“當眾接吻?。?!”
“接吻!!”
“當眾的?。?!”
“快點接吻!?。 ?/p>
“……”
時吟看著下面亂成一團的人群,一臉懵逼,紅著臉無所適從。
雖然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簽售會了,但是為什么每次的狀況都不一樣啊!
時吟清了清嗓子,拿起麥克風:“誒,你們冷靜一點兒啊?!?/p>
有女粉哭泣著喊她,聲音大得震天動地:“當眾接吻?。?!”
時吟連耳朵都紅了,無措地抬起頭來,看向黃仁俊。
男人完全從容淡定的樣子,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依然是什么都不打算管的姿態(tài)。
時吟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
他每次都這樣,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好像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害羞似的,讓人生氣。
時吟鼓了鼓嘴巴,忽然撂下筆,扭過身去,抬起手臂,一把抓住黃仁俊的領帶,往下拉。
男人猝不及防,被她扯著彎下腰來,俯身,垂頭,下一秒,柔軟溫熱的唇瓣貼上來。
黃仁俊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后,他很快反應過來,單手撐住桌邊任由她親吻。
現(xiàn)場寂靜了三秒鐘,然后整個沸騰了。
善意的歡呼此起彼伏,女孩子在尖叫,男生們吹出長長的口哨聲。
小空姐感動得哇哇哭,一轉(zhuǎn)身,撞到一個硬邦邦的胸膛,抬頭,看見之前在門口碰見的那個男人,此時正漆黑一張臉,兇神惡煞看著她。
下空姐眼淚頓時就憋回去了,嚇得打了個嗝,抹了把眼淚,哆哆嗦嗦地:“對對對不起!”
林佑賀皺了皺眉,嫌棄地離她遠了點兒。
又掃了一眼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夾了張紙巾給她遞過去。
窗外天光大好,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驕陽照射在搖光社門口立著的大大的立繪牌子上。
藍衣的鴻鳴和紅衣的大廈龍雀手里各持著一把長刀,交疊在一起,刀鋒凌厲,泛著隱隱光芒,上面是遒勁有力的黑色毛筆字:國漫的鋒芒。
這是個很好的年代。
我們年少輕狂,充實鮮活,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要撿起那些未能實現(xiàn)的夢想。
能夠哭得嚎啕,也放聲大笑,拋開掉曾經(jīng)膽怯的、畏縮的自己,拋開掉那些塵封的、陰暗的過去。坦蕩地在陽光下親吻心愛的人。
——我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不幸和苦難,都不過是為了將畢生的幸運積攢,然后遇見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