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襲衾，剛聽到這個名字可能會讓人感到奇怪，但這位在江湖上可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裘襲衾也算是個老江湖了，一輩子是走南闖北見過百般人，遇過百般事；吃過百家飯，穿過百家衣。如此闖蕩不免得身上不干凈，偷雞摸狗、溜門撬鎖的勾當(dāng)也都干過不少，撈了不少好處也練就了一身好本事。逐漸地也有了名號，江湖上也有不少人知道這么一號人物。

樹大招風(fēng)，有那樣的本事自然是有人求他辦那樣的事兒。

“老裘，在呢嗎？”

“我說老孫，你來的正好，我剛打的酒買了菜，咱哥倆喝兩口來?！?/p>

老孫也是道上的人，在這一片吃得開，是這里有名的中間人，給老裘介紹了不少的活兒讓老裘的日子過得也算有滋有味的。

“老孫，這次來不會就是為了蹭頓飯吧？”

“那倒不是，自然是有點生意。”老孫咂了一口酒。

“說吧，別藏著掖著了。”老裘陪了一口。

“知道袁武召嗎？”

“得勝鏢局的鏢頭？聽說是死了?！?/p>

“是，上次走鏢死在山賊手里了。你也聽說了？”

“聽說是山賊跟鏢局翻臉了，走那趟鏢的一隊人馬都丟了性命，鏢局的招牌都砸了?！?/p>

“袁頭其實沒死，他找我來了。那事兒其實是袁頭跟山賊做了個套兒，把這批貨搶了，人殺了。但是袁頭提前拿了東西跑路了，東西銷了搖身一變成了大財主，化名叫肖華了。人找來的時候，那打扮可是貴氣十足?！?/p>

“袁頭就這么把底交給你了？而且那袁頭夠有本事的，那幫山賊每年能從鏢局拿不少好處，沒有足夠的籌碼那可是說不動那幫人的。”

“那可不是，那群土匪做生意可比當(dāng)官兒的有義氣?！闭f到這兒老孫沒有下句了，反而又開始喝酒吃菜了。

“說了這么多，你不會就是為了跟我分享他的經(jīng)歷吧？”老裘也嘬了一口酒。

“當(dāng)然不是。這個肖華托給我一個活兒，去鏢局偷件東西。托活兒給我就得交底這是規(guī)矩，他交底給我，我自然給他辦事?！?/p>

“你這樣遲早會被人滅口的，知道的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我這人就愿意死個明明白白。”

老裘心想：你遲早死個不明不白。

“這個肖華讓偷個什么東西啊，不會是袁武召的遺物吧？”

“也不光是遺物?！?/p>

“袁武召的遺物應(yīng)該都寄給他的遺孀了啊，這會兒應(yīng)該叫棄妻了吧。”

“里面缺少了鏢局該給他遺孀的喪錢，還有袁武召藏在鏢局的私房錢，加起來得有二十兩吧。這錢都讓總鏢頭自己拿走了?！?/p>

“這事兒不會就是讓我去偷總鏢頭二十兩銀子吧？二十兩是不算少，但是對于肖華來說二十兩算是九牛一毛了吧，托人送過去也不是難事，為什么要冒著暴露的風(fēng)險找你托人去偷呢？”

“那錢是順手，而且不是他一個人的，是他們一趟鏢所有人的。并且他要的是總鏢頭貪這筆錢的證據(jù)——賬本?！?/p>

“怎么收黑錢總是得有個賬本啊？給自己留個禍患還得每天提心吊膽的防著別被偷了?！?/p>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到手幾個小錢隨手就花了。收的數(shù)額大了數(shù)目多了必然要有個賬本，不然自己都忘了。你那點家當(dāng)還不如個賬本值錢呢?！?/p>

“得，明兒個開始我上你家吃飯去，我天天上你家吃飯去，我不僅上你家吃飯去，我還得吃完飯損你，你可真行?！?/p>

“好了好了，這活兒你干不干吧?！?/p>

“干，有啥不能干的，給多少。”

“喪錢是鏢頭十五兩，鏢師一人十兩，趟子手一人八兩，雜役五兩，二十人一共是一百八十九兩，多出來的你自己拿著。拿到賬本以后再給你四十兩?！?/p>

“你這事兒不對吧，我要去偷錢，我偷了錢給你們，我自己抽一點點，剩下都給你們，你們空手套白狼??？”

“給人孤兒寡母偷點救命錢就別那么計較啦?！?/p>

“我一個當(dāng)賊的我這么在乎仁義道德干嘛？我要是在乎這我當(dāng)賊干嘛呀？”

“一百八十九兩你偷來人家給你一百八十九兩，人家就是要鏢局付出代價，其他的不管。賬本單給你四十兩，這下你該干了吧?！?/p>

“我倒是不虧，倒是這個肖華不是折騰嗎，非得便宜我這個賊，可真是有意思。”

“可能有了錢人腦子就不好使了吧，人家既然說了咱就別管了。”

“我倒是無所謂，那肖華別等著知道自己蠢了反悔就行?！?/p>

“鏢局的總鏢頭你見過吧？”

“薛總頭吧，見過一兩面?！?/p>

“那這就好說了，鏢局和薛頭的家你認(rèn)得吧？”

“我是外地人是怎么著，再說跟個人什么的也不是個難事啊?！?/p>

“行吧，那后面的事兒我就不管了?！?/p>

兩人喝酒吃菜，酒足飯飽，老孫走了，老裘準(zhǔn)備去找薛總頭。

薛總頭是得勝鏢局的總鏢頭，一般不去走鏢，他的工作除了安排走鏢事宜就是打點周圍的相關(guān)人員。本地的官員和富商大族都是要經(jīng)常走動的，鐵匠師傅、郎中大夫也都是要去看看問問的。街上的商家店家也得問問他們進貨價格如何，是否暢通。說道最要緊的是周邊山頭的山大王。走鏢走的就是江湖勢力和人情。打點好那些山賊劫匪能讓走鏢輕松不少。銀子等打點好的事兒既然有何必要搭上人命呢？山賊能不死人拿到錢，鏢局也能不死人賺錢。讓大山賊去打掃那些零星的小賊，再劫了那些游人散商，既讓押鏢的道兒上安全了，還能多賺些走鏢的錢；山賊輕松拿了錢還能擴大勢力，何必要斗得兩敗俱傷呢？搭上了人還不一定賺得著錢，那就不如串通好了去賺那冤大頭的錢。但這次鏢局招牌砸了只能說是黑吃黑，沒人知道袁武召是怎么說動山大王是怎么和鏢局撕破臉面的。但這種黑吃黑也是常發(fā)生的，也有鏢局聯(lián)合官府剿匪的事情發(fā)生，全看哪方勢力什么時候需要對方，什么時候不再需要對方了。

鏢局砸了招牌，鏢局這邊可炸了鍋了。押鏢的沒有一個回來的，就知道那邊山賊徹底翻了臉不打算交涉。但說來說去山賊也無非就是求財，也沒有什么不能交涉的，只是想多敲些竹杠罷了。對于鏢局來說，下下之策才是剿匪，因為鏢局和劫匪是共生關(guān)系，沒有劫道的哪有人請鏢局啊？要說請官府出捕快剿匪，錢從哪來？鏢局出。人呢？鏢局自然也是要出一部分甚至是出些中堅力量跟捕快一同去剿匪。剿匪一般不是為了剿個一干二凈，往往是以驅(qū)散為目的等著過段時間再回來，哪怕是換股匪再來，鏢局才能繼續(xù)賺錢。所以也有官府剿匪鏢局報信兒的事情發(fā)生。相較于官府，土匪可能收費更合理有些還講些江湖義氣，但是哪方都不可靠。所以說官匪一家是老百姓血的教訓(xùn)。

鏢局雖說是砸了招牌，但是匪患嚴(yán)重反而不會讓鏢局失了生意，但是名聲一落千丈就會失去與大客戶議價的本錢。得勝鏢局不接鏢的旗子不知從什么時候掛起來的，但是也有些時日了，畢竟鏢局的主心骨不在。鏢局的大掌柜，也是所有得勝鏢局總分局的大掌柜回老家去了，聽說是去置辦家產(chǎn)地產(chǎn)去了，沒有個幾個月是回不來的，現(xiàn)在鏢局大大小小都由薛總頭打理。所以“這次是給官還是給匪送錢，送多少”的問題縈繞在薛總頭周圍讓他每日只得借酒澆愁。老裘從他離開鏢局開始就一直盯著他，老裘就看著他從鏢局出開到酒樓里吃酒，半夜吃完酒就回家。老裘問了酒樓的小二，小二說薛總頭近來兩三天都這樣，看來短期內(nèi)薛頭都會如此消磨時間。那張本的藏匿地點老孫說是在鏢局，但是是否一直都在鏢局那就不得而知了。往日鏢局里都住著不少鏢頭、鏢師、趟子手、雜役啥的，少數(shù)有家的夜里才會回家。而薛總頭的家里除了他的妻子就是兩個孩子，他的妻子除了帶孩子就是等薛總頭回來，也沒什么事兒，一般也不去鏢局找薛總頭。

老裘這兩天只敢在路上監(jiān)視著，看著薛頭的動向，從周圍人的口中打聽打聽薛總頭的為人和狀況，但都沒什么有價值的消息。老裘想著要不要去踩點去試試水，進鏢局或者薛家翻翻面兒上的東西，但大概率不會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收獲，反而有可能打草驚蛇。如果之后不能跟上有效的計策，只會讓后續(xù)舉步維艱。所以老裘在莽出奇跡和計劃周密之間久久不能決定。

偏巧，衙門口的幾個差人喝了點酒透露了點消息。

“老七，最近老爺心情不錯啊，臉上喜笑顏開的，是有啥喜事兒嗎？”

“就是啊大哥，原來老爺出府衙都不帶搭理我們的，今兒出門還交代我們好好干，說不會虧待我們的，怎么回事兒??？”

“那有什么好事兒啊，別瞎猜了，吃菜吃菜。”

“跟我們藏著掖著是吧？老九，抓住他！”

“喝！”老九一把將老七鎖住了。

“呔！人犯老七，落入我弟兄二人手中還敢嘴硬，快快如實的招來，否則免不了那大刑伺啊候！”

“哎呀呀差人老爺，小人是大大的愿望??！”

“你這賊人還敢戲弄本差，來人吶！大刑伺啊候！”

“嗨！”老九提上一口氣將老七挺直。

“大刑伺候??！哇呀呀呀呀……”老五上手就撓老七的癢癢肉。

“?。“?！啊哈哈哈哈……”老七想要掙扎，可那里是塊頭大他一圈的老九的對手?。吭鯓拥膭幼鞫际菬o用功。

“我招，我招。哎呀……饒了我吧！”老七喘上氣來，“我招，我招。”

三人在客棧這么一鬧，惹得客人們哄堂大笑。三人抱拳拱手都不知道是道歉還是謝幕。

“嗨呀。”老七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抬手打了老九的腦袋，“你個老九，也不知道心疼七哥?！?/p>

老九只嘿嘿得笑。

“說吧說吧，別賣關(guān)子了?！?/p>

老七壓低了身子和聲音：“前天老爺?shù)墓睦镉猩蠄罅说某侵兴劳龅亩说氖??！?/p>

“這城里天天死人，原本老爺都不看的，這次老爺怎么這么上心？”

“對啊，而且這也不是啥好事兒?。俊?/p>

“要是往常，死二十人也不叫事兒，別說尋常百姓就算是大戶人家又能怎樣，老爺也不會說多看一眼什么的，但是這二十人是一起死的?！?/p>

“誰家滅門了，是不是趙小姐家？”老九情緒激動地問道。

老七又打了一下老九，“你小子，又想著你那趙小姐了，別癩蛤蟆想吃天鵝了。趙員外上下十七口你都數(shù)了多少遍了，二十人，你家趙小姐能剩下嗎？搭上你也不夠啊?！?/p>

“不是滅門收家產(chǎn)，那老爺怎么這么高興？”

“這二十人是得勝鏢局的鏢師！”此話一出引起了一旁的老裘的注意。

“得勝鏢局？”老九失聲叫了出來，老七忙把他那冒失的兄弟摁下來。

“小點兒聲，這可不是能傳出去的消息?！?/p>

“我當(dāng)是什么呢，滿大街都知道得勝鏢局被人劫了貨丟了，這有什么的。”老五的言語中帶著幾分不屑，“我都知道是城外山頭的山賊殺了鏢師搶了貨。一行二十人一個沒留。那鏢局的招牌可砸了還得賠人家的貨?！?/p>

“說是二十個其實是十九個，山賊傳了信兒給鏢局，鏢局去看了，整整齊齊排好了十九具尸體，唯獨沒有袁武召的?！崩掀哒f了點兒街上聽不到的消息。

“這是跟鏢局示威啊，袁武召沒回鏢局？”

“沒有，就是因為袁武召沒回鏢局才跟其他人一樣報的死亡?！?/p>

“五哥，一般不留活口就是說不打算交涉，那山賊干嘛還派人去通知收尸?。考词股劫\不派人日子到了鏢局也會自行派人去尋啊，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也許是挑釁把，誰知道鏢局和那山大王起了什么恩怨?！?/p>

“鏢局把這事兒報給老爺了，也就是說鏢局有意跟老爺商量剿匪的事兒。到時候老爺還不得狠狠撈上一筆，馬上有錢賺了老爺能不高興嗎？”

“啊……我說老爺怎么讓我們好好干呢，合著是讓我們?nèi)ベu命去啊，哎呦這事兒鬧得?！?/p>

“哎老九，這你就不懂了吧，次次剿匪都是鏢局衙門都出人，鏢局的那幫人本事可不必咱班房里的伙計差，那個頂個能打，到時候你意思意思躲那些鏢師后面沒多大事兒的?！边@個老五一聽就是老油條了。

“行了，知道的我都說了，咱喝酒吧……”

“喝酒喝酒……”

嘈雜的環(huán)境壓低的嗓音，一般人可聽不明白這幾個人在說些什么，但是這可難不倒老裘，再小的聲音，再嘈雜的環(huán)境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這與生俱來的天賦除了給小時候的裘襲衾帶來了許多心里陰影，還助他在很多場合獲取了許多至關(guān)重要的信息。這三人帶來的消息讓老裘有底了，原來鏢局是準(zhǔn)備請官府出捕快去剿匪，看來這鏢局也是被逼急了準(zhǔn)備以牙還牙，近日就會去和知府商量剿匪的事宜吧。

四十兩扳倒一個鏢局捎帶手還能扳倒一個知府，是不是有點太便宜了。再說以得勝鏢局的實力，要憑自身實力清剿那些山賊是綽綽有余，就算是人數(shù)上不夠穩(wěn)妥，在周邊的各府各縣里也都有得勝鏢局的分號和兄弟鏢局，聯(lián)起手來那真是殺雞用牛刀。但問題就是要為過后一段時間的損失討價還價花費不少功夫?，F(xiàn)在去請代價高又出工不出力的衙門，就說明這事兒拖不得。整件事兒的疑點太多了，老孫必定對自己有所隱瞞，自己光顧著跟老孫生氣了，袁武召偷錢和偷賬本的理由看似合理，但又有些拙劣，恐怕他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揭發(fā)薛頭貪墨喪銀，或者是扳倒鏢局這么簡單。再說到鏢局，鏢局現(xiàn)在面臨著人手不足和又事兒拖不得的困境，好奇心驅(qū)使著他去一探究竟?？磥礴S局需要去鏢局翻一翻有價值的東西才能打開接下來的局面，不知道老薛是否會那么粗心大意地將有用的東西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

是夜，老裘換裝到了鏢局，鏢局內(nèi)就沒有幾個人了，就像被掏空了一樣，這也和之前的猜想相一致。防備如此松懈，對于老裘來說要進入簡直易如反掌。摸黑進了樓內(nèi)，所有地方都黑燈瞎火的，以薛頭的身份，在樓內(nèi)的位置肯定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肯定是正中兩間中的一間。老裘隨便推開其中的一間，在月光的照射下能夠依稀看到房內(nèi)的景象。房內(nèi)的布置十分緊湊，里面似乎擺滿了東西。書桌背后掛著一副字——得勝而歸，字下面供著一口寶刀。老裘小心地在房內(nèi)移動，走到書案旁尋找他想要的東西，正巧書案上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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