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大約三四月左右的時間，是長志還沒離開的時候了。在記憶里，那幾個月出奇的晴朗，就好像那些年從未有過的好。熱了，就下點春雨，春雨和秋雨不同，是包含著生的。因此家里的大人們唯獨允許我們這些孩子去淋春雨，說這樣不會生病。

等下的雨到一定量了，一定會轉(zhuǎn)眼就變成晴天，從雨變小開始就吹著舒服涼爽的春風。和夏天的風不一樣，春的風雖然更涼，但也是溫暖的。輕輕的盼著風來，應邀而來的風也十分溫柔。那時又剛開學后的時間，有了學校，大人們對于孩子管教的也松了許多。

那一年春天的陽光總是很暖，和長志一起跑來跑去，調(diào)皮搗蛋后一起挨訓，去抓野雞釣河魚，葉子還沒長得繁盛的林子將陽光切成無數(shù)光束，躺著休息，追鬧玩耍，玩?！?/p>

春天的午后，風輕輕吹動，許久沒除草的草坪掀起如淺灘一般的波紋，在春意盎然的草坪上是屋內(nèi)延申出來的陽臺。搖晃的躺椅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伴著風的伴著吱呀的還有頭發(fā)花白的他的輕鼾聲。

一個晴朗的午后，兩人習慣性的來到了林子里一塊空出來的平地，就著溪水與微風，枕在了特意挑選出來的石頭上。正在他在和煦的陽光下幾近夢鄉(xiāng)時

“光村?！?/p>

長志叫了他一聲，也是這是，一股更涼些的風順著溪流吹來。他打了個哆嗦，清醒了許多。

“嗯？怎么了?！?/p>

“不，也其實沒什么?！遍L志尷尬的笑了笑，手從身下拽了出來，伸向天空。

他轉(zhuǎn)頭看向長志，從別的地方搬來的長志總有一種同齡人沒有的成熟與奇怪，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交不到朋友的吧，現(xiàn)在也是。不過這樣也才讓自己撿了漏，在聆聽長志的這件事上，他擁有十足的耐心。

“今天的天氣很好啊?！彼樦堕_說了句

“嗯?！遍L志回應

“不過前幾天也是這么好就是了，哈哈。”他望著天空，說著他人聽著無聊的話、

“如果河邊多幾個柳樹就好了，搞個柳樹林子？風一來，遛遛的動，不是很好嗎。”

“大概會不錯的吧?！?/p>

“嗯，會的。”他信心十足的說道。

風慢了下來，溪水沖走了阻撓的石頭，樹葉不在被刮動，慶幸著終于消停了。二人雙雙沉默不語，午后本來不是要說話的時間，就算含著心事。那也要等到午后之后，等到太陽落山，等到黑暗與黃昏爬上了藤曼。

安靜又十分安靜，很遠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都順著空氣飄入耳中，與陽光和伙伴一起，增進了此刻的溫馨。

長志遠望著天空，潔白的云層被不知何處的風吹動，映在藍天之下，飄到太陽下，擋住了光芒。要看出個什么意思，沒要看出什么意思，只是望著天空。旁邊的光村已經(jīng)淺睡，時不時的發(fā)出打鼾的聲音。

“風?！遍L志輕微張嘴

“太陽”

“水”

“光村，朋友。樹……”

說實話，他有些累了。春日是生長的季節(jié)，他感覺到身體里有著什么散發(fā)著生機，就如現(xiàn)在從上到下都臨著的困意一般。風在空中輕輕的吹動，云層遮住了太陽，他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黃昏。睜眼見到的是泛著微微紅色的天空，飄著的云團不知何時變成了一道一道的，只有云后的天空還是一樣的沉穩(wěn)?？聪蚺赃?，光村已經(jīng)不在了。心理微微失落，醒來時總是會感到失落。

“喂，別跑啊，別跑！臭蝴蝶！”

一旁的林子里由遠及近的出現(xiàn)了光村的聲音，空虛寂寞之情積壓滿的臉上立馬掛上了寬慰般的淺淺笑容。

“終于醒了啊，昨天沒睡嗎？”兩手攥在一起的光村從樹林里鉆了出來，有些擔憂的問

“嗯，有些失眠。不過也有這里太舒服的原因了吧?！遍L志環(huán)視一周這片空地，幾道光束由偏西的太陽穿過樹林間隙照在這篇空地，被照到的溪流也好似更加活潑

“還有今天的天氣，雖然說這個月開始就一直這樣了?！闭f完，長志笑著又這么添上了一句。

伙伴間的默契使他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詢問。只是高興的跑來，伸出了自己攥在一起的手，慢慢的張開，應了聲長志剛才的話，便興奮的說

“快來看我抓到的蝴蝶！”

手掌慢慢張開，紅色的翅膀剛在手中展露了一角，下沉的太陽便投來了溫煦的陽光將其照亮，待到手掌張開時，只見一只紅黑色蝴蝶張開著翅膀匍匐在他的手上。

“真漂亮啊?！遍L志附應著感慨，或是吹動了蝴蝶，或是聲音大了，蝴蝶翅膀扇動了幾下，飛離了光村的手掌。

“哎？”光村驚呼，正要伸手摁住蝴蝶時，從樹林外傳來了母親的話聲音

“光村！回家吃飯！”

不大聽話的光村必然不會因為這句話就放飛蝴蝶回家，可聲音太大，震住了伸手的光村。

“回去吧。”聽到光村母親的聲音，長志轉(zhuǎn)過頭半詢問式的說道。

“??！”他跪倒在地，望著搞搞遠飛的蝴蝶，像流浪狗般可憐的仰頭看著長志，見到長志堅定的樣子，只能無奈的說了個

“好吧?！?/p>

被摻起來后，他拍打了下身上的塵土。跟在長志身后，向回家的路走去。將要離開空地時，他扭頭望向身后

只見那只蝴蝶在半空中騰舞，輕薄的翅膀被夕陽照的透亮，輕飄的在林間飛來飛去，自由與美麗。

“如果我也是蝴蝶就好了?！?/p>

“什么？“

“我說我也想要成為蝴蝶。“

“然后被一個小孩抓起來？“長志說著大聲的笑了起來

“笑什么啊笑……“光村只小聲的反駁了句，便臉紅的低下了頭。

出了森林。是空無一人的狂野，在遠處是被夕陽照亮的村莊。高出建筑的樹木在夕陽下成了黑影，密集的黑影張牙舞爪的矗立在磚瓦建筑之間。村莊再往前直到這里，是十分規(guī)整的麥田，在黃昏的風下廣闊的麥田輕輕搖曳。

他的母親似乎剛才叫了一聲后就回去了，二人前些天潑灑的細土上還留著她剛才的腳印。這里很少有人來。大人們忙著養(yǎng)活家里，年紀大點的孩子在城鎮(zhèn)的學校里住宿，稍微小些的孩子也都好去城鎮(zhèn)里玩耍。就這樣，在光村記事起，這里就像那廟上的老藤一般，沒剩半點活的生氣。

“光村?！伴L志開口說話了，他望著遠方停了下來，踢著身下的石頭。

“怎么了？“

“嗯……“

長志頓住了，彷佛方才沒有言語。沒有下篇，只是默默的繼續(xù)向前，眺望遠方的風景。

“天氣真好啊?！?/p>

“嗯?！?/p>

“如果明天也這么好就好了?！肮獯逭f著，憧冀著明天。

“是啊?！?/p>

“呵呵，呵呵，哈哈哈……“

光村張開雙臂，大笑了起來。

風不斷地吹，太陽沉過半身，蟄伏許久的月亮在東邊天空冒出了頭、昏暗的田間地頭，長滿草的路上，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大聲的笑著。

“好想成為蝴蝶啊。“

他醒了過來，入眼的是西沉的太陽。躺椅搖搖晃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草坪隨著風換了個方向，樹上的嫩葉嘩啦作響。他渾濁的眼眸靜靜的看著一切，不想成為蝴蝶。

還是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