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耳邊響起了雨點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溫度似乎驟降了不少。
我拿起雨傘，往樓下走去?？諝庵猩l(fā)著撲鼻的塵土氣息，閃著光亮的雨簾下，一位銀發(fā)女孩正在站在走廊下發(fā)呆。
“華法琳，在干嘛呢？”
“啊，博士！”女孩回過頭來，皺著眉頭，手中緊捏著厚厚的一疊紙，“我準(zhǔn)備去找凱爾希醫(yī)生，把這些材料交給她，剛好下雨了?！?br/>“我也要去那邊，送你一下吧?！?br/>“真的嗎？”少女的眼睛一亮，隨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改口道：“啊，算了，這樣不行的……”
“為什么？”
“凱爾希醫(yī)生禁止我主動接近您?！彼拖骂^，小聲地說道。
“你要是總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傾靠上來聞我的氣味，想要禁足你的人就不止凱爾希了?！?br/>“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克制地很好了?！彼⒅?，認(rèn)真地說。
“那就沒關(guān)系了，你看：你并沒有主動接近我，是我主動接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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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起傘來，率先走進(jìn)雨里，回過頭示意少女跟上。
華法琳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我，思忖了片刻，終于下定決心，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桿，兩只手都抱在醫(yī)療包那邊，躲進(jìn)了傘下。
那是一個清爽的午后，醫(yī)療干員的工作大樓上爬滿的藤枝也開出了花朵，顏色分明起來，我們艱難地回避著腳下的積水，時不時地身體會靠在一起。
也正是此時，華法琳的肚子清晰地發(fā)出了咕咕叫的抗議聲。
“中午沒吃飯嗎？”
“吃了。不過，上個月因為想要研究斯卡蒂的生理結(jié)構(gòu)，被凱爾希醫(yī)生扣掉了薪水……最近為了省錢，吃的是壓縮餅干，我自己配的原料，能夠保證基本營養(yǎng)的攝入，只是味道上要差一點。”
“你那叫研究啊，差點給人家解剖了?！蔽邑?zé)備道，“我請你吃點東西吧。”
“啊，不行不行，吃了的話……明天就更想吃了。”
“還有多久發(fā)薪水？”
“一個星期?！?br/>“要不要我借你點？”
“不必了。”
“那就請你喝杯飲料吧。”
“嗯……”她小心翼翼地掂量著自己的自制力，悄悄說道，“牛奶就可以。”
“加冰嗎？”
“嗯，加冰?！?br/>?
華法琳臉上微微一紅，隨后小鳥依人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低頭望去，少女細(xì)膩的手臂白如脂玉，甚至可以看見皮膚下淡淡的青色脈絡(luò)。雖然并不是什么營養(yǎng)不良的表現(xiàn)，但那古老的血脈體征卻讓人感覺到了一種稚嫩的錯覺。
我走向員工生活區(qū)的飲品部，將牛奶遞給華法琳，隨后為自己點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她小小地抿了一口，紅潤的嘴角彎彎的，看上去很甜。
我們就在一座亭子里坐了下來，在淅瀝瀝的雨簾前并排坐著看天。

“博士，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嗯，問吧?！?br/>“凱爾希醫(yī)生為什么對您那么關(guān)心？”
“在我看來她對大家都很關(guān)心，只不過你們沒有感覺到罷了……如果只看一個人的表面，我會坦誠地告訴你，我并不喜歡她的行事作風(fēng)，但凡事得多方考察……凱爾希醫(yī)生很辛苦，如果我不能做點什么的話，會覺得對不起她。”
“我也會努力做點什么的?！?br/>“那么，華法琳，我也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br/>“為什么對于我的血那么癡迷呢？”
“雖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不過原因應(yīng)該很簡單吧。凱爾希醫(yī)生說，您可能是最后一名古人類了，如果那些傳說是真實的，我的血魔祖先已經(jīng)吸食古人類的血液幾百年了，如今身邊的大家雖然各有味道，卻像是上百種花里胡哨的奶茶，只有博士的血，能找到回憶中純牛奶的感覺。”
“生動的比喻……不愧是華法琳?！?br/>“嗯哼。所以說，雖然沒能品嘗一下您的血液很可惜，但現(xiàn)在這樣也不壞——”她將雪白的長臂高高舉起，大聲宣告道：“看，我第一個喝到博士的牛奶啦！”
“噗——”我一口柚子茶就噴在了地上。
你給我淑女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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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天氣很奇怪，雨時大時小。我想我們也很奇怪，話時多時少。
只是默默拖延著時間，任憑周圍的雨幕如煙霧一般彌漫開來。
華法琳的鞋子濕的很厲害，她干脆蹲下去把鞋子脫掉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長凳底下，那雙裹覆在黑色絲襪下嬌俏小巧的腳兒就任性地浸泡在雨水中，腳丫子不聽話地?fù)芘认碌纳车[與鵝卵石，潮濕的絲襪貼在肌膚上一定是一片冰涼吧，我卻莫名地感覺到了她身體火燒般的溫度，華法琳血紅色的眸子中好似有某種決定性的誘惑，讓人很是臉紅心跳。
雨停之后，陽光逐漸散開，最終被如水般的溫柔所代替。
“博士?！彼p咬著嘴唇。
“嗯?！?br/>“我想吸你的血了。”
少女表情如常，只是平平淡淡地訴說著簡單的字眼。
我心中一震，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明明答應(yīng)凱爾希醫(yī)生不要這樣做的……也明明忍耐了很久，可是，果然還是很想要?！?br/>“或許以后吧。”
本應(yīng)該用堅決的口氣回絕掉的，但我對自己也沒了自信。
華法琳眨眨眼，驚愕于我的寬容與退讓，轉(zhuǎn)而開朗一笑：“好啦！玩笑開過頭了，嚇到了嗎?！?br/>我搖搖頭：“笑不起來?！?br/>她艱難地別過臉去，說：“我走了。”
“嗯，再見?！?br/>?
我在涼亭里多停留了一會兒，等華法琳離開凱爾希的診療室之后才起身往那邊走去。
沒想到的是，再次遇見華法琳時，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見我迎面走來，少女睜大了眼睛，隨后雙手抱緊自己的醫(yī)療包，連聲招呼也沒打就逃也似的插肩而過了。
“凱爾希?！蔽易哌M(jìn)門問道，“她怎么了？”
“我告誡她不要再接近你?！?br/>“唉，是我主動找她的，有什么問題嗎？”
“我說過，你每天都會接觸很多干員，與他們交談時，你必須警惕那些試圖影響你意志的話語。”
“她今天克制的很好，不是嗎？何況來到羅德島之后，她從未襲擊過其他干員！”
“如果不是我的阻攔，斯卡蒂已經(jīng)被灌下200人份的藥劑躺在手術(shù)臺了。”
“所以只要我們保持適當(dāng)?shù)慕涣骱蜏贤?，這些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br/>?
凱爾希嘆了口氣，她摘下手套，似乎是放棄了繼續(xù)工作下去。
她走到鏡子前，俯身擦拭了一下手和臉，晶瑩的水珠一滴一滴從她的下頜輕輕滑落。
“為什么要維護(hù)著她？”凱爾希問。
“要問為什么的話，華法琳不是你的得力副手嗎？”
“她是我的得力副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她還是我的干員，我的朋友?！蔽姨岣吡艘袅?。
“那我是你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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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通過鏡子里的鏡像望著彼此，凱爾希的話語很輕，卻如同利刃一般無法回避。
我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凱爾希對我而言意味著什么，是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一直以來，她獨自主持著羅德島大大小小的事務(wù)，而從今往后，我將會與她共同承擔(dān)與面對，這樣理所當(dāng)然的事實不需要去思考……我一直是這么認(rèn)為的。
就連對華法琳的禁令也是為了保護(hù)我。
那樣思考起來就是一條單行道的女子，根本不懂得去自我約束，如何權(quán)衡局勢。所以，無論于公于私，我都沒有理由反駁凱爾希。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耳朵，但是凱爾希擋開了我的動作，她在等一個回答，卻沒有等到回答，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
那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我們沒有爭執(zhí)下去，凱爾希默默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