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蕓微微錯愕,輕撫著她的后腦，和緩地問：“夢見叔叔什么了？”

　　和好這些日子以來，王曉佳還是第一次單獨提到她爸爸。因為怕勾起王曉佳的傷心情緒，一直以來,她也沒有貿(mào)然深入問過關(guān)于王建澤的事。

　　“我夢見他過得不好,還是去世時那副瘦骨嶙峋的樣子?！蓖鯐约训穆曇艉茌p,含著明顯的痛苦：“他就坐在去世時躺著的那張床上，挺著肚子,什么都說不出來,看著我，靜靜地流眼淚……”

　　蔣蕓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她雙手圈緊王曉佳的肩膀，試圖給她帶去多一點的安心：“夢都是相反的。叔叔現(xiàn)在一定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的。沒病沒痛,健健康康的。”

　　王曉佳緊緊貼著她，闔上眸,右手掐著自己繞在蔣蕓后腰上的左胳膊,才克制下喉間的酸楚,“嗯”了一聲。

　　蔣蕓以為她多少聽進去了,稍稍放松一點。她不擅長說安慰的話，便只是繼續(xù)抱著王曉佳，以又輕又緩的撫摸持續(xù)地安撫著王曉佳。

　　慢慢的，王曉佳好像平復(fù)了下來。她從蔣蕓懷里抬起頭，有了心思關(guān)心她：“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蔣蕓見她恢復(fù)了些神采,眉頭舒展開，眼底也浮起淡笑：“餓了?！?/p>

　　王曉佳松開她，一副要起身的樣子：“那……”

　　話還沒說完,蔣蕓低下頭,用吻吃掉了她后面的話。

　　溫柔細(xì)膩,淺嘗即止。

　　王曉佳毫無預(yù)料，愣了兩秒才要回應(yīng)，蔣蕓卻已經(jīng)放開她了。

　　“吃這個就好了。”蔣蕓抵著她的鼻尖低笑。

　　王曉佳注視著她如深湖般迷人的雙眸，忍不住舔唇，用額頭敲了一下蔣蕓的額頭，半是甜蜜半是羞赧地跟著低笑。

　　好像完全忘卻了剛才的不愉快。

　　蔣蕓便徹底安下了心，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噩夢。

　　沒想到，幾天后，回檸城參加王斯愉婚禮的前一天晚上，王曉佳再一次被噩夢困住了。這一次，她吵醒了蔣蕓。蔣蕓聽著她一聲聲急促又惶然的“爸爸”，喉嚨跟著發(fā)澀。她摟住王曉佳，輕聲叫“來來”，想叫醒她，她又突然停止了啜泣，像小貓一樣蜷縮進了蔣蕓的懷里。

　　蔣蕓心一下子又軟又疼，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放緩了。

　　王曉佳安靜了下來，好像終于擺脫了夢境，沒有再叫“爸爸”，也沒有再抽噎了。她揪著蔣蕓睡裙領(lǐng)口，睫毛濕濕地睡沉了。

　　蔣蕓抬手，小心翼翼地揩去她眼尾的水跡，揉了揉她耳側(cè)的細(xì)發(fā)，眼眸沉暗了下來。

　　這應(yīng)該不是尋常的夢。

　　她此時此刻才意識到。

　　曉佳心里有事，很大概率，應(yīng)該是和她爸爸有關(guān)的事?？墒?，是什么事？是過分的懷念與不舍嗎？她不確定。

　　胡亂地猜測著，蔣蕓守著王曉佳，沒有再睡下了。

　　天際慢慢地露出了魚肚白，旭日升起，金光灑進房間，王曉佳在往常起床的時間醒來。

　　蔣蕓察覺到了動靜，閉上眼裝睡。

　　王曉佳頭有些昏沉，還有些迷糊，沒有發(fā)現(xiàn)，只是如常地親了一下蔣蕓的額頭，下床出臥室給蔣蕓準(zhǔn)備早餐。

　　蔣蕓這才全然放松了神經(jīng)，閉上眼，任自己陷入困倦。

　　*

　　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王曉佳叫她起床吃飯的時間了。

　　蔣蕓沖了個澡，驅(qū)走了所有的困意，像往常一樣精神地去到飯廳吃飯。

　　王曉佳已經(jīng)幫她把早餐都擺好了，現(xiàn)熱了醬料給她的荷包蛋澆上?！澳阍缟舷词糜悬c久噢?！彼┲鴩?，一看到她就笑。

　　蔣蕓被帶得也有了笑意，坐下說：“怕等會兒著急漏了什么，又檢查了一遍行李箱?！?/p>

　　她們中午十二點半就要趕飛機去檸城準(zhǔn)備參加第二天王斯愉的婚禮了。

　　王曉佳不疑有他，脫了圍裙跟著坐下了。

　　蔣蕓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王曉佳，王曉佳臉上一點都看不出昨夜受過噩夢侵?jǐn)_的痕跡。蔣蕓便有些猶豫。

　　如果是以前，可能她最后還是會傾向于就這么算了。但經(jīng)過從前那些因為坦白不夠才產(chǎn)生的誤會后，她很難視而不見。

　　“昨晚你做夢了，你記不記得？”斟酌再三，她還是說了。

　　王曉佳喝粥的動作頓住，抬頭望向她，睫毛快速地扇動兩下，笑意散去了許多。

　　“記得?！彼裏o可奈何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是我說夢話了嗎？”

　　蔣蕓點頭，“我聽見你喊爸爸了。”

　　她放下勺子，望著王曉佳，眼神里帶著一點詢問的意味。并不強烈，而是很溫和，像是請求的那種。

　　王曉佳心顫了顫，捏著勺子的指尖用了力，坦白：“我是又夢見他了?！?/p>

　　“他不在以后，我時常會夢見他?！彼怪劢?，整個人像落進了陰影里：“前兩年會更糟糕一點，這幾年，已經(jīng)少很多了。最近可能是因為快要回去了，所以又總不受控制地夢到他?！?/p>

　　“是想他了嗎？”蔣蕓試探地問。

　　王曉佳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她無意識地攪動著碗里的粥，半晌，才低聲地說：“時間太短了。”

　　“蔣蕓，我有很多的遺憾，彌補不了了。”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她說得很輕，卻像針一樣，重重地扎進了蔣蕓的心底。蔣蕓一下子失語，喉嚨哽塞。

　　她越過了桌面，用指尖勾住了王曉佳放在碗邊的長指，輕輕摩挲。

　　王曉佳感受到她笨拙的安慰，扯出一抹很淡的笑，回勾住她，眼神溫柔得像水。

　　“等回去了，我?guī)闳ヒ娨娝阍敢鈫?？?/p>

　　蔣蕓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鄭重點頭。

　　王曉佳的笑便真切了許多。

　　蔣蕓還想再細(xì)問的，但看著她隱含哀傷的笑顏，于心不忍。不急在一時，等到檸城去見叔叔時再問，也許更適合。她心里有了決斷，放過這個話題了。

　　吃過飯后，把碗筷放進洗碗機，兩人抓緊時間各自去臥室和外間的衛(wèi)生間洗頭洗澡、梳妝打扮。

　　蔣蕓洗過澡了，只要洗個頭、吹個頭發(fā)、畫個淡妝就好，所以當(dāng)王曉佳所在的那個衛(wèi)生間響起了電吹風(fēng)的聲音時，蔣蕓已經(jīng)把自己收拾完畢了。

　　她從鞋柜里挑了一雙淺色平底單鞋換上，打開門，去到王曉佳的衛(wèi)生間門口敲門，問：“要我?guī)湍愦殿^發(fā)嗎？”

　　電吹風(fēng)噪音立時停了下來，王曉佳裹著浴巾拉開了門，笑著好像要說什么，在看清蔣蕓的一瞬間卻是卡殼了。

　　蔣蕓穿了一條她的純色系腰連衣裙，披散著長發(fā)，露出一只耳朵和一個造型大方的銀色耳飾，妝容淡雅，整個人嫻靜溫婉得像哪個書香世家走出的閨秀。

　　王曉佳呆了好幾秒，眼底有細(xì)小的波紋開始蕩漾。

　　蔣蕓保持微笑，溫和地問：“怎么了嗎？”

　　王曉佳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說：“你這樣，好有欺騙性?！?/p>

　　蔣蕓挑眉。

　　王曉佳幫她把連衣裙的領(lǐng)口提起，整理平整，由衷道：“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感覺。特別溫柔，特別知性?！?/p>

　　蔣蕓發(fā)出輕笑音：“我平時，不溫柔，不知性？”

　　王曉佳眨巴眨巴眼睛，軟語辯解：“也不是，但是和現(xiàn)在這樣感覺不一樣。”

　　蔣蕓哼了一聲，沒再說什么，拿起了王曉佳放在洗手臺上的電吹風(fēng)，讓王曉佳坐到鏡子前，幫她吹頭發(fā)。

　　細(xì)軟的發(fā)在蔣蕓的指間飄動，王曉佳的梨渦在鏡子里蕩呀蕩。

　　蔣蕓忍不住問：“你一直在傻笑什么？”

　　王曉佳在鏡子里看著她，笑意深深：“我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p>

　　蔣蕓應(yīng)：“嗯？”

　　王曉佳小聲說：“我感覺我像是換了一個女朋友。”

　　蔣蕓似笑非笑。

　　王曉佳瑟瑟發(fā)抖：“你這樣笑感覺就回去了?！?/p>

　　蔣蕓聲音淡淡的：“你要不要吹吹風(fēng)醒一醒？”

　　王曉佳“嗯？”了一聲。

　　蔣蕓放低了吹風(fēng)口，調(diào)了冷風(fēng)，對著王曉佳細(xì)嫩的臉猛地就是一陣吹。

　　王曉佳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就被吹得睜不開眼了，慌里慌張地轉(zhuǎn)過身把臉藏進了蔣蕓的腰腹間，笑得整個人都在抖動。

　　蔣蕓眉梢眼角也都是笑意，潛意識里因為要去見王建濤而升起的緊張都消散了許多。她關(guān)了電吹風(fēng)，垂落了雙手，搭在王曉佳肩膀上，陪著她享受著這一刻由衷的快樂。

　　十幾秒后，王曉佳終于笑夠了，仰起頭，下巴戳著蔣蕓的胸骨，眼眸亮亮地說：“蔣蕓，我叔叔會喜歡你的?！?/p>

　　“不管你穿成什么樣，他都會喜歡你的?！?/p>

　　“做最自在的你自己就好。”

　　蔣蕓愣了愣，用指尖順著她的鼻梁往下滑，莞爾：“對我這么有信心？”

　　王曉佳說：“對我叔叔的眼光也有信心?！?/p>

　　她仰高頭，親親蔣蕓的指尖，柔情又熱烈地說：“你的好，所有人都看得到的?！?/p>

　　“我想不到會有誰不喜歡你。”

　　蔣蕓心跟指尖一起陷入了溫軟。別人看不看得到她不知道，她知道，王曉佳都看到了。

　　值得了。

　　半晌，她問：“那你說穿什么好？”

　　王曉佳瞇眼笑了笑，狡黠道：“現(xiàn)在這樣穿就很好?！?/p>

　　蔣蕓：“……”

　　手起電吹風(fēng)響，王曉佳又被吹得嗚嗚亂叫，笑聲灑落滿室。

　　下午兩點,飛機準(zhǔn)點抵達(dá)檸城機場，蔣蕓向朋友借的車已經(jīng)提前讓代駕開到機場了。

　　從機場開到王曉佳老家所在的鎮(zhèn)上，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雖然也是第一次走這段路，但王曉佳到底是檸城本地人,路線要比蔣蕓熟悉些,所以車子交給了王曉佳駕駛。

　　說起來,這還是蔣蕓第一次坐王曉佳的車。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側(cè)目看著駕駛座上嫻熟操控著方向盤的王曉佳,忽然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就好像很多年前她第一次上高速來檸城見王曉佳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晃眼，那個甜美青澀、接過玫瑰花就羞紅了耳根的女孩子，就已經(jīng)出落成了如今這樣成熟迷人的模樣了。

　　她感受到了時光流逝過的真實感。讓人迷戀,也讓人遺憾。遺憾沒有陪王曉佳走過她生命里最難走的路、沒有見過她成長蛻變的全部模樣。

　　“怎么了？”王曉佳仿佛察覺到了她過于長久的注目，笑著問了句。

　　蔣蕓收回眼,在心里輕輕嘆氣,淡淡說：“覺得有點惆悵?！?/p>

　　王曉佳疑惑：“嗯？”

　　蔣蕓答非所問：“一直沒問過你,什么時候?qū)W的車?！?/p>

　　王曉佳如實答：“準(zhǔn)備開餐廳后學(xué)的。因為一開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意思都讓我媽媽幫忙處理，所以食材都是自己一個個市場跑過后確定的，那時候發(fā)現(xiàn)沒車還挺不方便的。海鮮市場的老板就勸我去學(xué)個車，以后開個面包車什么的，自己進貨也方便,我想了想，就學(xué)了。”

　　蔣蕓想著王曉佳開面包車的樣子，不禁莞爾：“那你面包車呢？”

　　王曉佳說：“交給餐廳采購了?！?/p>

　　還真有啊。蔣蕓笑意加深。她半真半假地逗王曉佳：“不聲不響地自己就學(xué)了。怎么辦,我以前還認(rèn)真想過很久等你有駕照了要怎么手把手帶你上路的?！?/p>

　　王曉佳等紅燈,側(cè)頭瞥蔣蕓,眼里閃爍著明顯的意外和感動。

　　蔣蕓補完后面的話：“畢竟，看你手足無措，又強作鎮(zhèn)定的樣子，應(yīng)該很有趣。”

　　王曉佳始料未及，嗔蔣蕓一眼，不由羞惱：“蔣蕓蕓，你好惡趣味啊?！?/p>

　　蔣蕓勾了勾唇，也沒有辯解。

　　王曉佳敏銳地察覺到蔣蕓情緒好像是真的有點下沉。綠燈亮了，她換擋，跟上車流，想了想，又軟語說：“其實我還沒有跑過高速，下次跑高速，你帶我好不好？”

　　蔣蕓微訝，隨即了然了她想要滿足自己的柔軟心思，忽然間惆悵散盡，只剩甜意。

　　“那你上次還說回程你開？”她故意挑刺。

　　王曉佳耳根紅了起來，明顯有些不好意思：“那……有你在，我不怕嘛?！?/p>

　　蔣蕓看著她，不說話，眼看著王曉佳越來越心虛，耳朵越變越紅，才終于低低笑出了聲，說：“不知道當(dāng)時熙竹和繁露要是知道怕不怕?！?/p>

　　她前傾了身子，有了心情打開中控臺，查看車子自帶的音樂庫。

　　王曉佳不用看都知道蔣蕓此刻的眼神該有多揶揄。她唇角翹了起來，咬了咬唇，帶著不自知的撒嬌，問：“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怕不怕？”

　　蔣蕓指尖在音樂庫里隨意一點，一首她們都沒聽過的歌曲前奏響起。她側(cè)轉(zhuǎn)身子，注視著王曉佳柔美的面容，含著明朗的笑意，用氣音問：“你猜我怕不怕？”

　　王曉佳與她對視一眼，心湖跟著她的眼波蕩漾。她沒回答，只是看著前方路面，唇角越翹越高。

　　蔣蕓也沒說話了，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笑音，靠回了椅背上。

　　她知道，王曉佳猜得到的。

　　她不怕。

　　“青磚，瓦房，昏黃燈光。薄霧，涼霧……只是尋常歲月詩，詩寫余生的樣子……”歌聲在車內(nèi)緩緩流淌，午后燦爛的金光，透過云層，灑滿海面。

　　蔣蕓看著駛上跨海大橋，一路向南，看著兩旁的斜拉索飛速后退，白色的路燈桿往復(fù)循環(huán)地消失又出現(xiàn)，像是沒有盡頭，噙著笑，微微闔上了眼，放松又愜意。

　　她是真的不怕，或者說，她從來沒有坐誰的車這么安心過。好像無所謂王曉佳要帶她去哪里。前面有沒有終點，或者，是不是下一秒就是終點，都沒關(guān)系。

　　只要王曉佳還在她旁邊，她們是在一起的就好了。

　　*

　　三點多，車子駛進蔣蕓曾經(jīng)停駐過的那個路口，平穩(wěn)抵達(dá)王曉佳老家所在的那個村落。把車停在離房子不遠(yuǎn)處的祠堂空地上，王曉佳和蔣蕓提著大包小包步行進去。

　　不過百來米的路，蔣蕓一眼就能望見王曉佳的老家——因為院門口已經(jīng)架起了十分喜氣的紅色充氣拱門，還鋪了一小段紅地毯了。

　　那是一棟建面不大的三層水泥平房。

　　在周圍一眾外墻或涂漆了或貼瓷磚了的房子中，顯得有幾分孤零零的。

　　門口的大門是敞開著的，已經(jīng)擺放了一張大紅色的圓木桌和幾張塑料凳子。隔著幾米路，蔣蕓都已經(jīng)能聽見里面婦女們的說笑聲了。

　　蔣蕓幾乎是第一次來到農(nóng)村參加這樣的婚宴，有幾分新奇。

　　她問王曉佳：“里面是已經(jīng)有挺多人了嗎？”

　　不是明天晚上才婚宴嗎？

　　王曉佳點頭：“應(yīng)該是我嬸嬸的一些姐妹們已經(jīng)過來幫忙了?！彼D了頓，忽然眉眼彎彎地安撫蔣蕓：“你別緊張?！彼彝馐Y蕓與她一起過來，就是已經(jīng)確認(rèn)叔叔嬸嬸都接受了，不會對蔣蕓發(fā)難的。

　　蔣蕓愣了愣，不領(lǐng)情：“我不緊張?！?/p>

　　王曉佳輕輕地笑，也不戳穿她：“那我想太多了?！?/p>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到門口了。蔣蕓高冷淡定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去，院門口突然探出了一張中年女人的臉。

　　“佳佳！我就說好像聽到你的聲音了。”

　　蔣蕓登時變臉，迅速換上了親切溫和的微笑。

　　王曉佳又心疼又好笑，不動聲色地摸了蔣蕓的手背一下，回王梅芬：“嬸嬸你耳朵真好，我說得不大聲的?！?/p>

　　王梅芬笑：“那沒有，老了，前段時間還覺得耳背呢?！彼捠腔赝鯐约训?，視線卻一直定在蔣蕓身上，“這位就是……”

　　她遲疑著，明顯是知道內(nèi)情的模樣。

　　蔣蕓主動接話，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嬸嬸，我叫蔣蕓，你叫我小時就好。”她把手中提著的燕窩、茶、酒禮盒雙手遞給她，語氣溫和說：“第一次來家里，也不知道你和叔叔喜歡什么，就只隨便帶了點小禮物，希望你們別嫌棄?！?/p>

　　王梅芬本來聽說王曉佳喜歡女的、還是從大學(xué)就開始談的，就讓王建濤別太瞎摻和了。她估計就是當(dāng)初讓王曉佳寧愿挨頓打也一定要出去約會的對象了。這么多年了，能斷早斷了。

　　她當(dāng)初就想著對方應(yīng)該條件不錯，如今見到人了，發(fā)現(xiàn)何止條件不錯，模樣、氣質(zhì)、說話做事明顯也都一等一的啊。

　　心里登時一百個滿意。

　　橫豎不喜歡男的，女的能找到這樣登對的，也是萬里無一了。

　　她馬上笑開了花，一邊客氣地說“不會不會，哎呀，這么客氣做什么”，一邊伸手接過了蔣蕓遞來的幾個大禮盒。

　　“大老遠(yuǎn)的，你肯來喝杯喜酒，我和她叔叔都不知道已經(jīng)多高興了?！彼泻簦骸斑M來進來，快進來?！?/p>

　　蔣蕓看王曉佳，王曉佳朝著笑著點點頭，蔣蕓微微松口氣，跟著王梅芬跨進院門。

　　院子里靠右邊圍墻旁果然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五六十歲的中年婦女，好像在油炸什么的樣子，看見王曉佳和蔣蕓進來，都看了過來。

　　王曉佳和她們并不熟悉，但這么多年到底見過幾面的，便甜笑著對她們點了點頭，算是問候。

　　“這就是老大家的女兒啊，哎喲，有十來年沒見了吧，長得這樣俊了呀?！庇袀€年長一點的婦女感嘆。

　　王梅芬立刻接話：“大姐你別想了，人家有對象了，你那媒人豬頭肉吃不著的?！?/p>

　　圍墻下立時響起一陣哄笑聲。

　　王建濤好像被這些說笑聲引出來了，出現(xiàn)在了大門口。

　　王曉佳最先看到，揚起了笑喊人：“叔叔，我回來了。”

　　蔣蕓這才循聲看了過去，一眼撞上了王建濤沉凝的視線。

　　王建濤也在打量她。

　　蔣蕓心里再是忐忑，面上也是不露聲色的。她依舊保持著微笑，對著他的視線，點了點頭，跟著王曉佳的叫法，禮貌問候：“叔叔好?！?/p>

　　比佳佳還高點，斯斯文文，白白凈凈的，只看樣貌，倒確實是讓人挑不出任何不好。

　　王建濤勉勉強強給她的樣貌蓋了個“過”字。他對著她回了一個點頭，不算冷淡，但也不算熱情地招呼：“進來坐，外面熱?！?/p>

　　蔣蕓便笑著應(yīng)了聲：“好。”

　　王曉佳看著他的背影，眼眸漾了漾，和蔣蕓說：“我叔叔第一眼應(yīng)該很滿意你的?！?/p>

　　蔣蕓挑了挑眉表示懷疑。

　　王曉佳但笑不語，大膽地牽了她的手腕往里走。

　　大廳里倒是沒人，安安靜靜的?？坑疫叺膹d為了明天擺酒方便，已經(jīng)清空了，只剩下墻上高高掛著的三張黑白相還沒取下。

　　兩個老人和一個中年男人。

　　應(yīng)該是王曉佳的爺爺奶奶和爸爸。蔣蕓不動聲色地多看了兩眼王建澤的遺像。

　　小平頭，很瘦，兩頰微微凹陷，濃眉大眼，戴著眼鏡，說不上和王曉佳有多相像，但沒有當(dāng)年大家想象中那么兇神惡煞的樣子。

　　王建濤坐在左邊廳里的沙發(fā)上，已經(jīng)在燒水等她們了。

　　王曉佳和蔣蕓正準(zhǔn)備一起走過去坐下，不遠(yuǎn)處樓梯拐角忽然傳來了王斯愉親熱的叫喚聲：“姐，姐，你回來了！”

　　兩人回過身就看見，王斯愉從樓梯扶手上探出了半個頭，對著她們笑：“蕓姐你終于來啦，熱烈歡迎?！?/p>

　　王曉佳嗔她：“你站好了，小心別摔著了。”

　　王斯愉說：“不會啦。我是婚紗試一半，不知道卡到什么了，拉鏈突然拉不上了。姐你上來幫我扯一下好不好？”

　　王曉佳看一眼蔣蕓，有些為難，王斯愉撒嬌：“姐～”

　　王曉佳便看向王建濤，想說”不然叔叔，我和蔣蕓先上樓一下”，沒想到王建濤就先她一步開口了：“你去幫她看看吧，她毛毛躁躁的，扯壞了看她明天穿什么。小時，你坐，鐵觀音喝嗎？”

　　王曉佳話被堵在了喉嚨里。

　　被點名的蔣蕓從容答：“我都喝的，叔叔?！?/p>

　　她給王曉佳遞了個讓她放心上去的眼神，王曉佳猶豫著不動，蔣蕓用嘴唇無聲地說：“相信我?！?/p>

　　王曉佳咬了咬唇，還在猶豫，王建濤忽然再次開口：“放心，我不吃人的?！?/p>

　　王曉佳這才紅著臉，和蔣蕓說了一聲“我馬上下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樓了。

　　客廳里一下子變得更安靜了，水壺里水微微沸動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蔣蕓走近王建濤，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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