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云殤

中心城，風平浪靜。

“咚咚咚！”星夜下，洪波——雪羽的父親，打開門準備迎接客人。中心城作為小馬國的都城，被層層皇家衛(wèi)兵守護著，這里的生活同平常幾乎無異——只是沒有太陽而已。

“雪羽！”

見到久別的女兒歸來，老父親的臉上多了笑顏，皺紋也少了。他直接給回來的雪羽送上了一個擁抱。“這次回來，多待幾天再走吧?！?/p>

“我也想，爸爸……”洪波摸著雪羽的頭，讓她覺得很親切，很溫暖。在云中城，她沒有親人，一天的忙碌后也沒有小馬慰藉。父親的安撫，是給她最好的鼓勵和安慰。“但是我只能來看看你，我必須要走了?！?/p>

“雪羽……”父親有些傷感，“我相信你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但是，你不必一直獨自承受。也許我們沒有能力前往云中城，但是我們與你同在?！毖┯鹇犞?，但是她的心思卻不在話上。那顆孤獨的心，即使是父親也無法探查到的。

匆匆和家人告別，雪羽回到了她居住的房子。而此時，她還不知道危險的迫近。

掠翼借著夜色的掩護，來到雪羽棲身的房門前。他低聲地、迅速地敲了幾聲門，然后打開門，閃進屋內(nèi)，又迅速把門關(guān)上。不鎖門是他的要求，以便監(jiān)視雪羽的情況。進了屋子，掠翼直奔鋼琴室而去，黑色飛馬知道，雪羽最大的愛好就是彈琴，也只有彈琴能讓她忘掉煩惱和憂愁。

“是你！”雪羽被掠翼的不請自來嚇到了，但是她還是對他留有戒心。“你來這里做什么？”

“放輕松，雪羽！”掠翼擺擺蹄子，試圖向她靠近，“我只是來拜訪你一下，看看你的生活怎么樣?！?/p>

“我……我憑什么相信你呢？”雪羽膽戰(zhàn)心驚地一邊后退一邊問，一直退到床頭柜旁。

“憑借——”突然，掠翼全速沖向雪羽，他控制住雪羽的活動范圍，并用自己的身軀圍住白色飛馬，堅決不給她逃跑的機會。雪羽想反抗，但是……

掠翼突然抽出一把小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你想做什么？！”雪羽的身上已是冷汗岑岑。

“做什么？哼！”黑色飛馬輕蔑地回答，“你，自從選擇留在中心城起，就已經(jīng)是我的籌碼了！我已經(jīng)派重兵包圍了云中城，如果想你的伙伴平安無事的話……就放棄抵抗?！彼脑捤坪跏窃诳桃庖T雪羽投降。雪羽知道，他的話根本就不值得相信?，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其他辦法了。

思量再三，雪羽決定就此一搏。“如果我拒絕呢？”這是她聽到過的，自己最堅定的聲音。掠翼原以為她會像第一次那樣就范，但是雪羽的回答徹底擊碎了他的夢想。

“那你將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掠翼直接把雪羽摔到地上，然后將她壓在身下……

“還真是個難纏的家伙啊……”待雪羽氣力耗盡，掠翼用一只前蹄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他給雪羽套上一件能遮住頭部的黑色斗篷，然后將她背在身上，消失在夜色中……

“呃……發(fā)生了什么？”在一個寬敞明亮的房間里，昏迷多時的、金紅色鬃毛的飛馬醒來了。閃電飛馬隊隊長的面前，是一面白色的墻壁，十分單調(diào)。她虛弱的身體已經(jīng)動彈不得，渴望有小馬告訴她，自己正身處什么地方。湊巧，一位護士進入了她的視線?！罢垎枴@里是什么地方？”她用最大的聲音詢問。

“這里是云中城的醫(yī)院，”聽到她的問話，護士走過來，微笑著告訴閃電飛馬隊隊長，“你的后蹄受傷了，身上也有許多小傷，不能下床活動了?！?/p>

“那……是誰把我送到這里的？”飛火繼續(xù)問。

“嗯……”護士思索了一會兒，“印象里是一匹淺黃色飛馬和一匹水綠色飛馬。她們急匆匆地把你送來，然后就離開了?！?/p>

“那……那我什么時候能康復(fù)呢？”

“我不知道，”護士搖了搖頭，“可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吧，你的腿傷似乎很嚴重呢……”聽到“幾個月”這幾個字時，飛火心急如焚。如果在這里躺幾個月，那雪羽她……

“這段時間，我將負責你的用藥，希望你能早日康復(fù)！”護士轉(zhuǎn)過身，出去了，剩下茫然的飛火。這位強勢的隊長，不得不接受她不能繼續(xù)戰(zhàn)斗的現(xiàn)實。無聊之余，她又回憶起和雪羽相識時的時光：

記憶中，雪羽總是一副羞怯的樣子。她很少說話，說話聲也很小，柔柔的。她見到這個女孩時，那鋼琴旁的倩影就一直令她著迷。

她喜歡雪羽的琴聲。

“你好，我叫飛火，很高興認識你！”飛火上前，熱情地自我介紹。

“嗯，你好……”雪羽停下，然后怯怯地伸出一只蹄子。

“抱歉，飛火，”一旁的流云陪笑著，“雪羽她有些太害羞了，害怕見生馬?！比缓笏钟秘煿值难凵窨粗┯稹６咨w馬只是低著頭不說話，臉上泛起了點點紅暈，好像在說，“對，對不起……”……

飛火想著，疲倦的臉上有了一層笑意，可是她笑不出來。

“都是我！是我沒有注意，才讓雪羽被抓的……”

“雪羽，雪羽！”

“雪羽……”

看上去強勢的飛火，很少有悲傷與自責的時候。但是雪羽被俘后，她的臉上明顯寫滿了自責之意。閃電飛馬隊隊長，也許她根本不配這個名號——她連自己的朋友都不能保護。

金紅色鬃毛的飛馬頹唐地望著天花板，內(nèi)心焦灼而疲憊。

“流云，把飛火留下真的好嗎？”前往中心城的路上，閃馳有些擔憂地問流云，“我擔心她不顧傷勢來找雪羽。”

“相信我，她不會那么做的，”流云笑著說，“我相信護士小姐會安撫她的情緒的。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找回雪羽，讓飛火盡快安心?！?/p>

閃馳聽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她的印象里，飛火嚴厲、負責，不過她十分珍視友誼。閃馳的印象里，隊友之間如果有沖突，只要飛火出現(xiàn)，風波就會平息。

兩匹飛馬帶著一群皇家衛(wèi)兵，在奇襲所說的房子前著陸。淺黃色飛馬走上前準備敲門，她本以為門是鎖著的，但是就在她即將敲到門的那一瞬間，門開了——被流云毫不費力地推開了?！皼]有鎖門？”她很是疑惑，“那雪羽為什么不……”

還未等她想明白，閃馳已經(jīng)派衛(wèi)兵進屋搜查了。流云無奈，只好跟了進去。但是結(jié)果令她們很失望——一點關(guān)于雪羽下落的線索也沒有。

“看看鋼琴室！”流云焦急地說，但搜查的結(jié)果仍是一無所獲。

“怎……怎么會這樣？”流云直接坐在了地上，她不相信雪羽就這樣蒸發(fā)了。那潔白的身體，漂亮的鬃毛，美麗的心靈，輕柔的聲音，無不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時的流云，好似被抽走了魂魄一樣。淺黃色飛馬久久地坐在那里，兩眼空洞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口里呢喃著什么。閃馳幾次希望她振作起來，甚至還上前試圖把她拉起來，但是都失敗了。水綠色飛馬見狀，決定帶著衛(wèi)兵們撤出房子。

“也許，她現(xiàn)在需要獨自靜靜呢……”閃馳心想。

但是沒多久，一陣撕心裂肺的、絕望的吼聲從屋內(nèi)傳出：“雪羽——”那聲音穿過層層的阻隔，直沖無邊的天際。閃馳聽了，不禁潸然淚下。

“我們回去吧?！彼咧鴾I水，把流云從房間里拉出來，帶她和翠風回了云中城。閃馳沒有告訴飛火，她擔心隊長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

雪羽走了，不知身在何方……

但是流云不會放棄。正如她之前和雪羽說的：“無論彼此相距多遠，你永遠都在我的心中，即便是生離死別?！?/p>

她還會繼續(xù)尋找下去，因為，希望永存。

蘋果魯薩，一座由拓荒小馬在沙漠中建立的城市。他們與同居一片沙漠的野牛和諧共處，兩者之間的情誼非常深厚。這里有濃厚的鄉(xiāng)村氣息，還有各種狂野的比賽。小馬駒們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成長，早早練就了直爽、勇猛的性格。

這里的拓荒小馬大多是陸馬，也有少數(shù)的飛馬。他們帶著一個簡單的夢想來到這片沙漠，經(jīng)歷數(shù)年的拓荒路，又曾與野牛因領(lǐng)地問題爭得不可開交，但那些已是過往，現(xiàn)在的蘋果魯薩，又恢復(fù)了平靜。

但是有一天，一匹身穿黑色斗篷的馬來到了這里。漆黑的長袍幾乎遮住了他的全身，又不知是為什么，遠遠望去，只能夠看到一對充滿殺氣的紅色瞳孔。沒有小馬知道他是誰，更沒有小馬知道他來自何地，為何來此。白天，她披著長袍在城內(nèi)游蕩。到了晚上，又有g(shù)喝醉的小馬看到他詭秘的行蹤，似乎隱藏了有什么不能公諸于世的秘密。

沒有小馬敢問，他也沒有說過，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

直到有一天，他在集市上遇見了他想見的馬。他通體淺灰，臉上有些皺紋，但看上去十分精神?！耙话傥迨畟€金幣？”那匹馬用集市的嘈雜做掩護，壓低聲音詢問價格。

“不行，兩百個金幣，”披斗篷的小馬說，“一個也不能少。”對方無奈，只好付了錢，取了貨，然后把貨運進了倉庫。

“你還要回去嗎？”灰色小馬問。

“嗯，”披斗篷的馬答道，“要不我會被全小馬國懸賞的?？春昧?，這次的貨可是相當特別的?！?/p>

“我會的?！被疑w馬和披斗篷的飛馬作別。

像是做了一個長久的夢，刺眼的陽光喚醒了沉睡的飛火。金紅色鬃毛的飛馬微微睜開眼睛，已經(jīng)有些憔悴。堅毅的眼眸有些渾濁了，鬃毛也耷拉著，無精打采?！帮w火，你醒了！”她認得，這是翠風的聲音。

“呃……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會有刺眼的陽光？”閃電飛馬隊隊長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次醒來時，護士連陽光的事也沒提。

“戰(zhàn)爭結(jié)束了，我們?nèi)〉昧藙倮?，”淺綠色飛馬告訴她的摯友，“但是……”

“雪羽怎么樣了？她在哪里？我要見她！”飛火仍是對白色飛馬念念不忘。

“雪羽，她……”翠風垂下了耳朵。她支吾著，不肯繼續(xù)說下去。

“快說啊，她到底怎么了！”淺綠色飛馬的欲言又止讓飛火很是著急。

“雪羽她——”在閃電飛馬隊隊長的緊逼下，淺綠色飛馬鼓起了勇氣。她深吸一口氣，呼出，但是說得很小聲。

“我們沒能找到雪羽……”

“沒能找到嗎？”飛火失神地問道。不等翠風回答，她先責怪起自己。

“哦，知道了……真是可惜啊。如果我能早些注意到周圍的話……雪羽真是個難得的朋友呢。我眼中的她，善良，熱心，還有些膽小，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吧？”翠風注意到，飛火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淚珠。飛火是位堅強的朋友，她不會輕易表露出自己的痛苦。淺綠色飛馬轉(zhuǎn)過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她不希望飛火看到這一幕。

但是，痛苦只能是暫時的。隨著小馬國發(fā)起全面進攻，新月共和的勢力已經(jīng)不足以繼續(xù)建立根據(jù)地。他們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撤出了小馬國，溫暖的陽光再次普照這片充滿魔力的土地。大戰(zhàn)過后，云中城的生活也恢復(fù)了正常。得知了雪羽在戰(zhàn)爭中犧牲的消息，云中城為她豎起了一座雕像，以此紀念。許多外地的飛馬，來到云中城旅游時，都會在這里駐足停留，感受戰(zhàn)時的場景。

“嘿，流云！”一天，翠風在紀念碑旁偶遇流云，淺黃色飛馬正出神地望著它。翠風壓低了聲音，輕輕問她，“還在想雪羽的事情嗎？”

“嗯，”流云點點頭，但是她轉(zhuǎn)身面對翠風時，卻是笑顏相對?！暗辽伲蚁朊靼琢艘患??！?/p>

“什么事？”

“記得雪羽和我一同去小馬鎮(zhèn)的時候，她曾經(jīng)問過我，‘我的可愛標志到底代表著什么？’當時我沒有直接回答，也不知該怎樣回答，現(xiàn)在我明白了。那朵白云象征著一顆純真的心。而她，因為對云中城的熱愛，用犧牲自我為她換來了和平。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吧?！闭f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紀念碑上。

“也許流云是對的，”翠風心想，“那些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

而她們之間，最不愿釋懷的，可能就是飛火了。雪羽的失蹤和犧牲，她要負很大的責任。作為親歷者，她不愿意同其他小馬談起那段往事，即便是與她最為親近的隊友。她還特意叮囑閃馳，不要再談起那段事情。坐在辦公室里，她時常會望著她和朋友們的合影，幻想著雪羽有一天會敲開辦公室的門，給她一個久違的擁抱……

但是誰又能聽見，那黑暗的角落里，細微的抽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