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 她們上去天臺。

王曉佳住的六樓是頂層, 天臺幾乎變成了她的專屬地盤，一個人的時候，她常喜歡在圍欄邊趴著, 發(fā)呆吹風看星星，有時候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

說起來，王曉佳還從來沒有見過流星雨。

頂樓的風景并不好，周圍都是小平房，不像在市區(qū), 站在摩天大廈上, 放眼可以收盡都市的繁華。王曉佳不自覺瞄了瞄蔣蕓，帶她來到天臺，低頭就是一條條的小破街, 她會覺得可笑嗎？

在蔣蕓面前, 王曉佳總是有種卑微感。

“你第一次看這樣的‘風景’吧？”王曉佳指著樓下, 蜿蜒破舊的小街道，昏暗的白熾燈，隱隱傳來小販的叫賣聲，這里的人大部分粗魯, 說話大聲，隔著幾層樓都能聽見誰家在吵架。

對比起蔣總的生活，天上人間。

“嗯，這里的星空很美。”

這樣一句話，讓王曉佳心里一暖, 驀地轉(zhuǎn)過頭，蔣蕓正仰著頭，看著璀璨的星空，她的側(cè)臉比今晚的星辰還美。

“對啊，這邊空氣好嘛，星星可漂亮了?！蓖鯐约淹?，也慢慢抬起了頭，釋然笑了笑，抬起頭就是另外一片天地。

楊冰怡總說有錢人怎么樣怎么樣，那是因為她沒碰上蔣蕓吧，王曉佳現(xiàn)在覺得蔣總真是好到?jīng)]話說，這世界上，怎么有她這么完美的女人，優(yōu)點都讓她給占全了。

“你這么愛喝酒？”那天在聚會上，王曉佳的酒量讓蔣蕓挺吃驚的，還是被王小姐的外表騙到了，長得纖瘦又是一副乖乖女的形象，每次看她喝酒，蔣蕓總?cè)滩蛔≌f她兩句，“女孩子少喝點酒?！?/p>

王曉佳捧了幾罐啤酒上來，就是想喝著玩，“蔣總，我都25歲了，還女孩子……”

“你看起來可不像二十五歲?！笔Y蕓看著她那張會騙人的臉，說她二十歲，也會有人相信，蔣蕓也拿過一罐啤酒，和她一起喝起來。

“你別喝酒！”王曉佳也是絕了，不知道從哪掏出一盒牛奶，“你喝這個～”

蔣蕓對她無話可說，看到她這模樣就忍不住要笑，“我不多喝，你也別多喝?！?/p>

其實醫(yī)生當初只是說，讓蔣蕓一個月內(nèi)不要碰酒，現(xiàn)在都過去了好幾個月，況且啤酒也不太礙事，王小姐太緊張了點。

“夠了夠了……”王曉佳看她喝了大半罐以后，二話不說就從蔣蕓手里搶過酒，搖了搖，好像還有半罐，王曉佳沒想那么多，直接拿起易拉罐貼在自己嘴邊，咕嚕嚕一口氣喝干，朝著蔣蕓笑了笑，“沒了?！?/p>

喝過酒后，她的嘴唇紅潤潤的，蔣蕓抱著胳膊打量王曉佳，臉上帶著笑意。

“我臉上有東西么，這么看我?！?/p>

“你喜歡吃別人吃剩的東西？”

“啊？”蔣總的語氣，怎么說得自己像個變態(tài)一樣？喜歡吃別人剩下的東西，王曉佳想起上回的煎餅果子，還有這回的啤酒，難怪蔣蕓這么說她……

“我哪有……”

蔣蕓想起上次去看段藝璇演出，在檢票口碰上王曉佳和楊冰怡，“我看你上次吃別人吃剩的冰淇淋，吃得挺開心?！?/p>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蔣蕓居然還記得，蔣總翻舊賬的本事真的很強。除了蔣蕓，王曉佳好像還沒有吃過別人吃剩的東西，就是楊冰怡，也沒有吃剩了再給她……

王曉佳沒接蔣蕓的話，而是自言自語嘀咕著，“說好的流星雨呢……”

“想好許什么愿了？”

王曉佳撇撇嘴，“那還用想么，當然是一夜暴富?！?/p>

果然，王曉佳沒有哪一天是不談錢的，蔣蕓反問她，“對你來說，錢才是最重要的嗎？”

“嗯，錢最重要?！蓖鯐约艳D(zhuǎn)過身，很認真地回答蔣蕓，她又拉開一罐啤酒，皺著眉往嘴里灌著，王曉佳并不喜歡說這種言辭，但以她現(xiàn)在的處境，卻不得不時刻用這樣的言辭來提醒自己。

“慢點喝?！边@句話似乎刺到了王曉佳的痛處，她心情變得有點不好，蔣蕓見她大口喝著啤酒，仰著頭，脖頸白皙而修長，低垂的眼眸下，像是藏著不想與人訴說的故事。

如果錢對她來說，真的那么重要，為什么當初給她兩萬塊，她卻不肯要？蔣蕓也曾以為，她是個迷失在都市燈紅酒綠生活里的拜金女，可直到進一步靠近她，才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王曉佳抿了抿唇，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有時候甚至覺得，錢比命都重要?！?/p>

“又胡說了?！笔Y蕓低聲反駁道，可看她的眼神，這又不像是一句信口拈來的胡話，反而像是在心中壓抑許久，現(xiàn)在終于說了出來。

“真的，你不是我，你不會知道這種感覺的?！睆男∫詠?，王曉佳就認為什么都靠不住，只有自己有錢才最靠得住。

她說著，聲音里有幾絲顫抖，蔣蕓想問她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可又怕揭開她的傷疤。王曉佳看似堅強，實則脆弱得很，那天清晨蔣蕓抱著她時，都感覺她的心會一碰就碎。

“那天打我的……其實是我媽?！边^去許久的事情，王曉佳又突然提了起來，她今晚似乎特別有傾訴欲，也只有在蔣蕓面前，她才想這樣。

當初她只是告訴蔣蕓，和別人吵了一架。

“天草……”她似乎想傾訴什么，但又在刻意壓制著這些，蔣蕓并不追問，都由著她。

王曉佳也記不起具體是從哪天開始，蔣蕓開始叫她的名字，和以前叫她“天草”時的感覺不一樣，以前讓她覺得別扭，現(xiàn)在聽著覺得舒服。

這些事情，果然還是說不出口，王曉佳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想博取蔣蕓的同情嗎？讓她再抱自己一回么……

“我傻了，跟你說這個干嘛……”王曉佳嘆了口氣，笑著，抬頭望天，“看來今晚沒有流星雨了……”

“我們再等等。”蔣蕓看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泛著淚光。

王曉佳把頭仰得高高的，蔣蕓像是明白，她這是想哭的表現(xiàn)，那天晚上就是這樣。

一直在天臺站到晚上十點多，今晚的流星雨并沒有如期而至，王曉佳倒是喝了不少酒。

“呃…我果然不是個幸運的人……”說著，王曉佳暈乎乎地慢慢將頭靠在蔣蕓的肩上，哀怨地嘆息著，上天也太不公平了，連個許愿做夢的機會都不給。

拖油瓶，白眼狼，倒霉鬼……這是她母親對她說的最多的幾個詞，幸運的事情，永遠降臨不到她的頭上。

蔣蕓轉(zhuǎn)過頭，王曉佳就和那天早上一樣，愜意地靠在她的肩上，蔣蕓幫她理了理頭發(fā)，“困了？”

“有點……”王曉佳喃喃。

“今晚不會有了，下去吧。”

“還沒許愿……”王曉佳有點執(zhí)著。

“那你對著我許。”

王曉佳睜開眼片刻，轉(zhuǎn)而又瞇上眼，“你又逗我……”

蔣蕓看著夜空，輕聲說著，“一夜暴富不太現(xiàn)實，小愿望你可以試試?！?/p>

“那……”王曉佳將頭從她肩上移開，望著她的眼睛，把她的話當真了，“抱一下我，可以嗎？”

王曉佳許下這樣的愿望，好像又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她看起來，的確需要一個擁抱。

才剛許下“愿望”，下一秒，就實現(xiàn)了。

蔣蕓什么也沒說，只是靠近她，然后抱住了她，動作溫柔。

王曉佳回過神以后，已經(jīng)被她摟進了懷里，王曉佳傻了一會兒，才告訴自己這溫暖的感覺不是在做夢，她伸出手臂，笑著將蔣總抱得緊緊的……

此時，天空劃過絢爛的光芒，王曉佳抱著蔣蕓抬起頭，看夜空斑斕時，仿佛遇見了童話。

“還不快許愿，你一夜暴富的機會來了?！笔Y蕓拍著王曉佳的背，打趣她。

王曉佳鼻酸，將頭埋在蔣蕓的肩上，笑著淚流滿面。她有時也覺得自己太過自憐自艾，遇上蔣蕓，遇上楊冰怡，都是她的幸運，她的世界里也不只是黑暗。

蔣蕓聽到她在哽咽，瘦削的肩膀也在顫抖，“都要暴富了還哭?！?/p>

“我開心……”

蔣蕓給她擦著眼淚，這大概是王曉佳最真實的一面了。王曉佳這回沒忍著哭，就是抱著蔣蕓不想松手……

王小姐耍賴，說是抱一下，現(xiàn)在四五下都有了。

王曉佳不算醉，只是酒精沖上頭，她現(xiàn)在情緒又有些激動，嗚咽著對蔣蕓說道，“……你對我這么好，我喜歡上你怎么辦？”

說完，王曉佳很想撤回自己的話，這回蔣蕓沒去“招惹”她，她卻在主動“招惹”蔣蕓。

王曉佳不敢看蔣蕓的眼睛，猜不到她下一秒會說出怎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