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之聲》第二十八章 亡者(furry小說&獸人文)
有人曾經(jīng)問我,世界上真的存在非親非故,而又長相相似的人嗎?
作為一個學物理的唯物主義者,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從微觀上來看,每個人都由無數(shù)個分子組成,而無數(shù)個分子中有無數(shù)種排列方式,出現(xiàn)兩類相同情況的概率,可以小到不計。
而現(xiàn)在,他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就是駁倒我觀點的最佳實證。
他們?nèi)绱讼嘞瘢灾劣谖乙欢仁Я松瘛?/p>
我甚至以為他又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境。
我不敢眨眼,害怕他會消失。
然而他如此真實、真切地站在我跟前,他起伏的胸膛、所說的話語、陽光映射到地板的影子,無不在訴說著一個事實——他是真實的。
盡管如此,無論他們外貌有多么相像,面前這個叫新赤的小狼,終究不是他。
因為,作為曾經(jīng)三人組之一的我,親眼目睹他死去,入土為安。
死人不可能復(fù)活,這是鐵律。
那個叫做唐堯鏡的白狼,早在六年前的那場泥石流中死去了,為了救一個和他只有一面之緣的孩子。
看著面前的白狼,我恍惚間又看到了十五歲時的他,那個原先僅存在于過往記憶中的阿堯。
他好像從我記憶中走出,走到了現(xiàn)實中。
“謝老師,您叫咱來有事兒嗎?”
火紅色的狐貍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向我揮了揮手。
我愣了愣,從思緒中抽身。
“啊,這位同學……叫狐吉是吧,麻煩你幫我把這些物理作業(yè)搬到班里,然后發(fā)下去?!?/p>
“好的,老師他不一起來嗎?”
狐吉用手指了指一旁的白狼,悄聲問道。
“不了,我有其他事情安排他去做?!?/p>
我向他笑了笑。
雖然有些事情我并不相信,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
————
狐吉吃力地抱著一大摞作業(yè),臨走之前向我丟來一個哀怨的眼神,仿佛要吃了我一樣。
但沒辦法,這是老師的安排,他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嘛,說到老師…
新來的謝老師很奇怪,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我一開始的想法錯了,一系列事件的起因并不是因為我上課開小差,而是在于我本身。
謝卓洋這個人,他的注意力從始至終都放在我身上,但我很確信自己和他是第一次見面。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引他注意,但我大概很快就能知道原因了,畢竟他支走了狐吉。
高大的黑犬獸人從座位上起身,站到我面前,像一座小山。
身高差……不是我能夠改變的,我好想長高一點啊,現(xiàn)在的身高屬實是有些尷尬。
他走到辦公室的一角,回來時手里拿著一張凳子。
“坐吧。”
他坐回到座位上,示意我坐下。
“謝謝老師。”
我向他道謝,他愣了一下,隨即笑道:
“你姓新啊,很少見的姓呢?!?/p>
確實比較少見,起這名字的目的也比較單純,就是希望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新生活能夠順利,僅此而已。
赤,也就是紅色,代表吉祥和好運。
我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問起我的名字,而且這幅親切的態(tài)度就像我們是相識多年的好朋友。
不過這也可能是新老師的個性吧,的確有這種很自來熟的人,比較熱情。
“這個姓的確不多?!?/p>
我朝謝老師笑了下,點點頭。
“我看了下你的入學資料,你是最近才到三江市的吧,虎江是你哥哥?”
沒想到在這里被那個老虎占了便宜,我被他登記為了家屬啊,不過不這樣填的話我也拿不到這里的合法身份證就是了。
我點點頭。
“是的?!?/p>
“但你們種族都不一樣?!?/p>
黑狗皺著眉頭,看起來十分困惑。
啊,叫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但無論怎么說,這也應(yīng)該是班主任的工作,和物理老師沒什么關(guān)系吧。
“我們是異父異母的兄弟,關(guān)系比較鐵的那種?!?/p>
雖然我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這句話,但我自己都快憋不住笑了。
兄弟這種關(guān)系嘛,心誠則靈,古代還有桃園三結(jié)義呢,也沒見他們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
黑狗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父母這一欄最好還是填上吧,以后有很多資料的制定、家長會都是要家長參與其中的?!?/p>
我也很想填,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啊。
當然我對自己的親身父母也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就是了。
原先從老爸老媽那里得知我不是他們親生的之后,說實話我內(nèi)心并沒有起多大波瀾,我早就把他們都當做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至于真正生我的人,不論什么原因,既然把我丟棄,其實和我之間就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
也許是因為未婚先孕,也許是因為家境所迫……
那種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對不愛我的人,我沒有必要抱有多大感情。
本來還有些難受,稍微想想也就釋然了。
不管怎么說,人總是要活在當下,不是嗎?
就算真的找到了親生父母,我也最多和他們聊一聊我所經(jīng)歷的一些事情,像很久未見的陌生人那樣。
也許這個說法有點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
但如果可以的話,我自然愿意和自己的親生父母談一談,我很想了解他們的為人,很想告訴他們: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沒錯,就是這么簡單而已。
“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說出這句話時,我語氣變得略微低沉和冷冽。
“……對不起,我多嘴了?!?/p>
黑狗倒是很誠懇地道歉了。
“沒關(guān)系的老師,也不是什么大事情?!?/p>
卓洋太過客氣,尷尬的人反而是我自己。
————
他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這是我通過和新赤的談話所感受到的事實。
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是這樣的。
阿堯他幾乎不會笑——至少于我而言是這樣子的。
這種笑,指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面前的白狼,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在笑,給我一種很開朗、如沐春風的感覺。
阿堯他,也曾經(jīng)這么開心地笑過嗎?
我望著新赤的臉,有些出神。
阿堯從來就是一個很奇特的人,從我認識他起,我就這么想。
和其他同齡人不同,他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會幾乎拼了命地去做,不論是學習,還是其他事情。
平時也很熱心,總是幫助別人。
平時他也很能活躍氣氛,是一個有獨特幽默感的人。他不像同齡人那樣會迷茫,卻也缺少同齡人的那份朝氣。
他有他自己獨特的魅力,這才是我認識的阿堯。
可以說,面前的新赤,除了外貌上和他相似外,各方面都和他不一樣。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來顆糖吧,你可以走了?!?/p>
我向他拋出一包檸檬糖,這是我們仨以前都愛吃的糖。
他掏出一顆糖,丟進嘴里,笑得很開心。
“謝謝老師,糖很好吃,老師再見。”
他起身離開。
該怎么說呢,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
我嘆了口氣,開始備課。
————
“真少見啊,小赤居然沒有帶自制盒飯。”
火紅色的狐貍一臉賤笑。
“我今天起得太晚了,沒時間準備。還有,誰允許你叫我小赤的?我們年紀差不多?!?/p>
我沒好氣地對狐吉翻了個白眼。
“反正他們都這么叫你,我就這么叫嘍?!?/p>
狐吉吹起口哨,企圖推卸責任。
“好吧好吧,隨便你,吉吉?!?/p>
他愣了一下。
“吉吉是誰?”
“你啊?!?/p>
“你這人怎么隨便給別人取外號?”
“一時興起?!?/p>
“那也不能取得這么難聽,誰叫吉吉??!”
“我覺著挺好的,反正你不也叫我小赤嘛。”
“這哪能比,小赤聽著多親切?!?/p>
“我尋思吉吉聽著也很順耳。”
狐吉氣得把頭扭到一邊去,毛都豎起來了。
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誰管你,反正我人大度,你愛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就叫你小赤?!?/p>
這家伙真的是高中生嗎?我當年小學罵戰(zhàn)都有這個水平吧。
打好飯后,我們擠過吵鬧的人群,找到空位坐下。
“今天食堂有梅干菜肉餅,這菜超好吃?!?/p>
狐吉兩眼放光,一下子忘記了剛才的不快。
看到他盤里的飯菜,我砸了咂嘴。
“你家什么經(jīng)濟水平啊,餐餐吃肉。”
“就普通家庭啊,現(xiàn)在又不比以前,又不是吃不起肉?!?/p>
我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感覺有被冒犯到。
雖然不是吃不起肉,但餐餐吃肉對我而言絕對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會讓我過得很拮據(jù)。
“不過我這次肉打多了,吃不完,分你一點好了。”
狐吉把一半的肉分到我餐盤里。
我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臉有些紅。
“看什么看,咱倆可是好兄弟,好兄弟懂嗎!”
這家伙,有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啊。
“喂,狐吉,說好的待會兒去踢球,別忘了?!?/p>
一個棕熊獸人走過來,拍了拍狐吉的肩膀,說道。
“好啦,等我吃完飯。”
狐吉對他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低頭大快朵頤。
這家伙,還真是個大忙人啊。
我低頭吃了口菜,有一說一,學校的肉餅確實好吃,下次我也來試做一下。
————
“你真的不來嗎?我覺得出來走一走終歸是有好處的?!?/p>
“你要我說幾遍,謝卓洋,我他媽的不想來?!?/p>
“我們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就當來看看我也好,不是嗎?”
把我當朋友?
如果你還正常的話,我們的確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來。應(yīng)該去看看醫(yī)生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卓洋,我是正常的?!?/p>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那就當我有病吧,你總得過來見見虎江他們吧?這么多年,他們可沒少幫你,周六我準備請他們吃飯,你也一起吧。”
“……見鬼,我還有論文要寫,最多來待一周,今后你他媽的別煩我?!?/p>
“沒事,你能來就好。”
……
掛斷電話,我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鏡中映照出一道高大灰狼的身影,半裸著,金褐色的瞳孔豎起,腹肌因持續(xù)的疼痛而收縮著。
叼起一卷繃帶,我煩悶地私下一大截,對著鏡子綁到右肩上。
“媽的,疼死老子了?!?/p>
下午打球的那蠢貨撞人,祖宗十八代活該死絕。
劇烈的疼痛襲來,我渾身的肌肉都在痙攣。
我咬緊牙關(guān),牙尖相互摩擦,發(fā)出“咯咯”的碰撞聲。
媽的,下次老子也不運球了,直接撞那孫子身上,讓他也體會體會這種痛。
人在不爽的時候,總是會想起一些更不爽的事情來轉(zhuǎn)移注意力,加上剛剛那通電話,眼前自然而然就浮現(xiàn)出謝卓洋那傻逼的身影。
我這人性格比較烈,至少我認為男人就該這樣,敢作敢當,怕他個屁。
謝卓洋那貨呢,前些年帶我去醫(yī)院做各種體檢,說是要定期檢查身體,誰他媽去精神科檢查身體?
我把你當朋友,合乎你把我當精神病?
那我們就沒有什么好談的了。
而且……最近幾年他總是給我一種鬼鬼祟祟的感覺,幸虧上次我回去的早,發(fā)現(xiàn)卓洋還在我的房間找什么東西。
到底在隱瞞些什么啊,那家伙。明明都是這么多年的朋友了,還有什么事是不能說的嗎?
這種被背叛一樣的感覺,是我平生最討厭的東西之一。
不管怎么看,這些年來行為異常、該去看精神科醫(yī)生的人是他才對——那個蠢貨。
“滋滋滋”,絲絲水流從花灑中噴出,以略高于我體溫地溫度,順著我的臉頰流下,在胸部與腹部肌肉的罅隙處匯成一股,仿佛帶走了一天的疲勞。
水霧升騰,運動后緊繃的肌肉漸漸放松。
我抬起右手,忽然瞥見右臂上的繃帶。
操,白綁了!
…………
我走出浴室,臉色陰沉,準備重綁一遍繃帶。
話說周六啊……
周五先去那邊,休整一晚好了。
————
今天是周五,他說要來。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這點我可以肯定。阿堯死了以后,他才變成這幅模樣。
前前后后,我也找了一些精神科醫(yī)生詢問相關(guān)情況。
但他始終很抗拒和醫(yī)生交流,認為這是我對他的一種背叛和不信任。
在他眼里,我才是那個患病的精神病患者。
身為阿堯最親近的人,卻完全否定了他的存在,過去經(jīng)歷的那些時光仿佛都成了屁話。
醫(yī)生推斷,可能正是因為最重要的人的離開,他的精神方面受到的傷害太大,故而選擇性忽略了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
這種病在醫(yī)學上被稱為“選擇性認知障礙”,也就是說,他記憶中關(guān)于阿堯的一切都會出現(xiàn)認知障礙,那么那些記憶也就不復(fù)存在,所以會導致性格方面出現(xiàn)大的轉(zhuǎn)變。
暴躁、易怒、不講道理……他幾乎與我曾經(jīng)認識的他判若兩人。
照片上明明是三個人的合影,在他眼里也就只有兩個人,也是出于這種認知障礙的原因。
就像是他把有關(guān)于他的一切,都丟進回收站粉碎掉了。
這樣或許……對他也好。
如果連他的一切,包括死訊都忘記的話,那也就不會再悲傷了吧。
逝者已逝,但路仍然要向前走,過往的一切,都將成為束縛的枷鎖。
這對于他而言,似乎并非是一件壞事。
我已經(jīng)不想再看到那張悲傷、麻木,而平靜的臉了。
照片、洗漱用品、聊天記錄……我將一切有關(guān)于阿堯的聯(lián)系都斷絕。
不見到這些東西的話,就不會想起那段時光了。
但他潛意識里還是不想離開那個縣城,不想出來發(fā)展。
醫(yī)生說,讓他離開熟悉的地方,來到相對陌生的環(huán)境,也許會有助于治療。
我希望那個開朗堅強的他能回來,同樣希望他能夠忘記那些不堪的舊事,普通地生活下去。
我原以為那場泥石流是最大的災(zāi)難,殊不知那只是一連串厄運的開始。
————
轉(zhuǎn)眼間就到周五了,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期間數(shù)學考了次試,狐吉一直吵著說要和我比分數(shù),結(jié)果自然是以他輸給我一頓午飯而告終。
我這么多年的書可不是白讀的。
今天的物理作業(yè)……還差三本啊。
這三個沒交的人之中,就包括我旁邊這個“監(jiān)守自盜”的物理課代表。
“那待會你自己把作業(yè)交給老師哦。”
“好~?!?/p>
狐吉趴在桌子上,發(fā)出一聲無力的應(yīng)答。
我對他搖了搖頭,拿著登記表走向了物理辦公室。
走到名牌為“謝卓洋”的辦公桌前,黑狗卻不見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衣著凌亂、身形健碩的高大灰狼獸人。
身材比例的話……可以參考等比放大后的我,他的體型比卓陽瘦一些,這并不是因為他瘦,而是取決于骨架寬度。
最近我剛看完這個世界生物的解剖學,情不自禁地開始從解剖學的角度開始分析人與人之間的身材差異。
這個世界并沒有普遍的胖瘦標準,因為每種生物都不一樣。
一般而言,熊類獸人會因為種族特性,骨架偏大,再加上需要儲存脂肪,體型上就會顯得比較大而“胖”。
當然這是我以人類的標準進行評判,一般而言,比較符合人類身材的獸人大多是犬科、貓科,還有鷹、兔之類。
啊,想偏了。
我把登記表放到辦公桌上,面前的灰狼獸人翹著個二郎腿,一直在紙上寫寫畫畫,沒有注意我。
出于好奇,我湊了過去。
看樣子在寫高數(shù),正在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進行求導啊。
當然,這個世界有沒有拉格朗日這個人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在用這樣一個定理就是了。
“這個地方,用泰勒展開怎么樣?”
興致來了,話都沒經(jīng)過腦子就從我的口中說出。
果不其然,他疾筆如飛的手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來,面露狠色。
“你他媽能不能閉嘴,老子做題要你管!”
被他這么一吼,我腦子有些懵。
辦公室里剩余的老師或多或少都皺起了眉頭,看了過來。
怎么痞里痞氣的,跟個小混混一樣,這個家伙素質(zhì)有點低啊,也不知道和謝老師是個什么關(guān)系。
不過,看著那張臉,我還是生不起氣來,畢竟的確是自己打擾了他寫題。
別說,這家伙長得還挺端正。
不管怎么說,先把情況穩(wěn)定下來吧。
“好啦,確實是我的問題,但你如果真想罵我的話就出去罵,隨便你罵多久都行,在這里會影響其它老師的,好嗎?”
————
“到時候你想罵我多久都行,好嗎?”
面前的北極狼大概初中生模樣,并未長開,五官端正而帶有些許秀氣,天空一樣澄澈的藍色瞳孔中滿含歉意。
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后悔了,再怎么說,面對一個中學生發(fā)火也有失體統(tǒng)。
或者說,我很難對他發(fā)火。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能心平氣和地好好跟一個人聊天,至少,面前的白狼態(tài)度很謙和,不會讓我煩躁,大概是這個原因。
————
“離上課還有十多分鐘,我還可以帶你稍微逛一下校園?!?/p>
灰狼雖然看起來脾氣暴躁,但意外地好相處,也并非毫不講理之輩。
走進學校的林蔭小道,就好像走進了一座林中花園。鳥雀、蟲鳴聲嘰喳,匯成一曲交響樂,風在枝葉間穿梭,帶動花與草隨節(jié)奏擺動。
醉人的芳香如水、如風、似玉,融進了肌膚的每一尺,浸潤了骨骼的每一寸。
“我和卓洋,姑且算是朋友吧,但是目前鬧了點矛盾?!?/p>
“正常啊,和誰相處都會有摩擦的,世間沒有人能把自己變成一個圓滑的球,將所有的阻礙都變成擦肩而過。也正是因為他是一個完整的人,才會和他人產(chǎn)生沖突?!?/p>
他沉默了一會兒,笑了。
“你才多大,懂個屁,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p>
我皺起眉頭。
“我不喜歡有人說臟話?!?/p>
他僵硬地咂了咂嘴。
“再說了,如果你認為我說的話沒有價值,不聽就是?!?/p>
“好了好了,你毛都沒長齊,上來就是大道理,誰不懂啊?!?/p>
他忽然大笑起來,開始揉我的頭。
“喂喂,快住手,羞不羞啊,揉我一個小朋友?!?/p>
“你之前不是還以為自己很厲害,是個大人嗎?”
“我沒這么說過?!?/p>
我們就這樣在林間小道散著步,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喂,你覺得我瘋了嗎?”
我歪了歪腦袋,不解其意。
原先倒沒這么覺得,他問這個問題時,我反倒覺得這還真有可能。
正常人誰會這么問啊。
我不禁腹誹。
“如果你瘋了,那跟你聊了這么久的我算什么?”
“說不定我們兩精神都不正常呢?”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我現(xiàn)在是真覺得你腦子不正常。”
他撇撇嘴,不以為然。
我停下腳步,蹲下來端詳一株淡藍色的花。
這株花從我入學起注意到它時就是這副模樣,一直未曾開花。
花瓣的尖端是淡藍色,帶點粉色,隨后到花瓣底端逐漸變?yōu)樯钏{色。
雖然只是花苞,靠近它時仍能感受到它那股獨特的芬芳,類似于青檸和蘋果混合而成的清香。
我并不是養(yǎng)花的專家,不知道它叫什么,屬于哪個花種,我只是很喜歡它,從看到它的第一眼起。
“你在看什么?”
灰狼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花,這株花很久沒開?!?/p>
我指了指淡藍色的花卉。
“這不是柊榣嗎?”
灰狼看起來很驚訝。
“你還懂花?”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不懂”,他搖搖頭,“但這是我最喜歡的花。”
“這種花又被稱為謊言花,真理花,只有謊言才能讓它開花,傳說神明用它來驗真?zhèn)??!?/p>
“那還真是神奇?!?/p>
“傳說啦,傳說,它只是還沒到開花的時候?!?/p>
“你知道的這么清楚?”
“好像有人送過我……我記不清了。”
……
我想起了我送父母的花。
“你有心事吧?我看你好像一直有苦惱?!?/p>
灰狼搓了一把我的耳朵,說道。
“你怎么知道?”
“直覺?!?/p>
呵,搞神秘。
但我確實想家了,畢竟我在這邊都待了將近一個半月。
所謂落葉歸根,落葉,終究是要有根的。
期盼與希望一次次落空,思念的酒隨時間發(fā)酵。
所謂家,并不指一個確切的地點,而是一個代名詞。
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我想回家,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p>
他沒有說話,輕輕把我抱在懷里,下巴靠在我的頭上,一手緩緩拍著我的肩。
“有時候我們不必苛求結(jié)果,不如好好享受過程。”
他喃喃道。
我將腦袋靠在他白色襯衣的領(lǐng)口下方,微微嘆了口氣。
“謝謝,我好多了?!?/p>
也許,正如灰狼所說,人的偉大之處在于他是橋,而非目的,人值得被愛——在于他是過渡,是沒落。
我準備起身,卻動彈不得。
“松手,我說夠啦?!?/p>
“你可以再多抱一會?!?/p>
灰狼嘿嘿一笑,抱得更緊了。
“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話說回來,你的身高有點不太夠啊?!?/p>
這貨好煩。
“我要遲到了,而且別這么抱我,我又不是小孩子?!?/p>
話雖如此,我并不討厭他就是了。
他忽然松手,推了我一把,咧開嘴笑道:
“上課去吧,別遲到?!?/p>
早就該放手了。
我向教學樓跑去,衣服卻被他一把抓住。
“干嘛。”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忘了問你名字了?!?/p>
“新赤,我叫新赤。”
我準備跑向教學樓。
又被他一把拉住。
“干嘛?!?/p>
“你還沒問我名字啊?!?/p>
我嘆了口氣。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池塘邊的青柳依依,隨風飛舞。
他在陽光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叫聶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