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短篇】地方錯置的躍時者

地方錯置的躍時者?
——《森羅存在的紅移》
作者:WR404
TAG:性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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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空f什么蠢話呢妳?”
“喂喂,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什么‘這可是老子發(fā)明的DA☆ZE’!?”
暑假的秋葉原,一棟建筑物的天臺上。白袍少女仰頭望著紅發(fā)少年,透著震驚的褐金眼瞳對上一雙白眼。
“什么鬼?好好說話對妳來說就這么——”視野恢復(fù)正常的那刻,紫瞳的少年注意到了不對勁。
眼前的少女臉色突然刷白,而后全身無力地倒了下去。
“喂?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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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3.??? 14:35
世界線變動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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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4.???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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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安靜的空調(diào)房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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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這是很適合讀書的環(huán)境,而牧瀨紅利棲卻單手托著書,盯著半小時不曾翻動的書頁,一個字也沒看進眼里。
他輕聲嘆氣,第101次合上書本,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身旁正躺在病床上的岡部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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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岡部在他眼前毫無預(yù)警地倒下,送醫(yī)后便昏睡到現(xiàn)在。醫(yī)院目前還沒檢查出原因,不過已于今天晚上安排了CT[1]。
牧瀨對醫(yī)院處理事情的效率非常不滿。失去意識在醫(yī)學(xué)上是相當(dāng)危險的癥狀,背后的可能原因有千百種,輕至低血糖、低血壓,重至腦部受創(chuàng)。而就連低血壓和低血糖,不緊急處置都極有可能致命。
雖然經(jīng)急診初步判斷,岡部的情況不屬于已知需要緊急處理的任何一種,而牧瀨也清楚知道自己應(yīng)該相信專業(yè)——他雖然專精腦科學(xué),在臨床方面的知識畢竟不及真正的醫(yī)師——但他還是壓不下內(nèi)心的煩躁,不停瞄向一動也不動的岡部。
“這樣窮焦急也不是辦法,起身走走吧。”他站起來把書擱在椅子上,一邊認真考慮要去醫(yī)院販賣部晃晃還是去柜臺詢(拍)問(桌)護(催)士(促)CT排隊情況,一邊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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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裝有晚餐的袋子回到病房,開門聲未落,牧瀨便目睹岡部從床上彈起來,驚恐地往墻角縮去,把手腕上的點滴和身軀上監(jiān)測生命跡象的傳感器貼片都扯掉了,房間內(nèi)隨之警報聲大作。
他立刻拋下袋子沖向她:“怎么了?沒事吧?”
岡部抬起頭,卻更加震驚地張嘴瞪著他。牧瀨為了不刺激到她,在距離她三公尺處硬生生地剎住腳步。只見岡部聲音顫抖地向他開口:“助手?”
她接著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而后又順著下巴摸向喉嚨。
“沒事的。這里是秋葉原的醫(yī)院,不是妳妄想里的什么人體實驗基地。妳昨天昏倒了。”牧瀨不太清楚岡部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于是一邊向她說明情況,一邊細細觀察她的神情,同時放輕腳步慢慢走向她。
警報已經(jīng)響了超過30秒,但還沒有任何醫(yī)護人員趕來的跡象,“要不是我剛好趕上……”牧瀨恨恨地在心里記上一筆。
岡部一副難以咽下什么東西的表情,并將視線移向房間角落。她張嘴清了清喉嚨,接著聲音突然低了八度:“昏倒?”
她說完這句話立刻皺起眉頭,似乎也聽不慣這樣的聲音。
“對,那時我們正在Lab的天臺上,妳似乎正要跟我說什么——”此時牧瀨已經(jīng)相當(dāng)靠近岡部了。他伸出手,緩緩將手掌放至岡部的肩上,并彎腰至與她視線平齊的高度。
“沒事了?!蹦翞|看著她,聲音很是溫柔。
不過岡部依舊沒有看向他,而是沉默地盯著角落,仿佛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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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門外響起奔跑的腳步聲。一秒后,幾個護士出現(xiàn)在門口。
牧瀨暫時離開岡部身邊,一方面向護士簡單說明情況,另一方面也讓他們替岡部重新接回點滴和傳感器貼片。
不料才說到一半,拉起布簾的病床那便傳來一陣騷動,接著衣衫不整的岡部從簾子后面竄出,閃過一名護士后徑直沖向牧瀨,反手就抓住他的衣領(lǐng)焦急問道:“今天幾號?真由理呢?真由理在哪里?”
“冷靜,岡部?!蹦翞|再度抓住岡部的肩膀并彎下腰,直視眼前這位神情有些瘋狂的女孩。他瞥了一眼旁邊正評估著狀況的護士,向他們示意自己應(yīng)該可以掌控情況,而后邊將岡部引導(dǎo)回病床,邊回答她的問題:“今天14號,妳是13號昏倒的。至于真由理……真由理是誰?”
岡部聽到后半句時突然停下了腳步,對牧瀨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正要開口,病房的門便再度向一旁滑開。
一位稍顯壯碩的黑發(fā)男性和綁著辮子的棕發(fā)女性走進來,看到房間內(nèi)的景象——三名神情警戒的護士、衣衫不整的岡部、抓著衣衫不整的岡部肩膀的牧瀨——就這樣愣在了門口。
“小真,橋田。”牧瀨看向來者,機械性地問候道,沒注意到自己和岡部此刻在別人眼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姿態(tài)有多么令人尷尬。
橋田還來不及說出任何妄想爆發(fā)的臺詞,岡部便推開牧瀨沖向小真,嘴里喊著那個不知道屬于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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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部又過了一陣子才總算冷靜下來。她在護士的協(xié)助下重新坐回病床上,并接回點滴和生理監(jiān)視器。護理人員離開后,牧瀨和橋田、小真圍到她身邊,談起她昏迷期間發(fā)生的事。
“昨天妳說解散之后,我走到一半想起有東西忘了拿,回到Lab剛好看見牧瀨君抱著妳從天臺狂奔下來。他一看到我就大喊‘橋田!叫救護車!’我才愣不到一秒,他就‘嘖!’一聲撞開我,居然打算就這樣抱著妳跑到醫(yī)院!還好那時小真陪我回來,不然我一個人可攔不住他”
橋田以有些戲謔的口吻說著,說得牧瀨幾乎窘迫起來。
當(dāng)時確實是太失態(tài)了,被小真架住的時候貌似自己還說出了“依橋田平均反應(yīng)時間、救護車在這距離下平均抵達時間和附近路況分析,說不定飛奔甚至路上劫車還比較快”之類的話,渾然沒意識到他代入比較的人類行進速度是百米短跑的世界紀(jì)錄;順帶一提,他只有左駕的駕照,在右駕的日本開不了車。
“也不能怪克里斯君,我看到岡倫這樣也差點嚇?biāo)馈!毙≌姘参磕翞|,“還好天王寺小姐在店里,她一聽說,二話不說就開貨車載我們狂飆到醫(yī)院。這就真的比救護車快多了。”
“天王寺小姐……小動物?”剛才一直默默聽著的岡部詢問,隨后又皺眉并清了清喉嚨。
“小動物?妳不是說小绹吧?那么可愛一個正太到底哪里讓妳覺得像動物了???”橋田不但完全搞錯重點,還卷著自己的辮子露出了癡女的表情自顧自地說下去,“不過,好像也不是不能想像……野獸般的正太嘛……還是獸耳,哈……哈……”
“自重啊,變態(tài)?!蹦翞|和岡部異口同聲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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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聊天時,牧瀨注意到岡部幾個反常的行為:她在開口前后似乎總得咳那么一下;以及不知為何,瞥向他和小真的頻率比平時高出許多。他沒有立即出聲詢問,只是默默記著,打算多搜集點資訊再做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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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告一段落后,橋田說道:“接下來就換我陪岡部吧,牧瀨君快回去休息。這幾天都沒睡好吧,累壞就糟了?!?/p>
牧瀨正想表示即使再多待幾天也沒問題,岡部便打斷對話:
“抱歉,這幾天讓你們擔(dān)心了。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要緊了,我打算等一下就去辦出院手續(xù)。”說著,她抬手就按下墻上用來呼叫醫(yī)護人員的緊急按鈕。
“妳做什么?”牧瀨驚訝地問道。
“我要見主治醫(yī)師。”
“可是還沒找出昏倒的原因呀!這樣的話——”
“——我知道原因是什么。”岡部迅速瞥了牧瀨一眼,眼神中傳達出“晚點解釋”的訊息。
牧瀨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她也能有如此犀利直斷的眼神。出于信任,他在岡部試圖說服小真和橋田的期間沒再出言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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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5.???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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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好好解釋啊?!?/p>
時隔兩天,牧瀨和岡部再度回到了Lab的天臺上。
岡部穿回了白大褂,長發(fā)束成歪歪扭扭的馬尾在她身后隨風(fēng)擺蕩。此時的她背倚欄桿,雙臂也向后擱于其上,與平時的她相比姿勢頗為豪放。
“給我點時間?!彼炜照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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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出院時,岡部連走路和拿東西的樣子也很詭異,簡直像……忘了自己的身高和手腳長度一樣。大腦有些缺陷的情況下確實可能發(fā)生這種事;另一種可能性是眼睛出了些問題,導(dǎo)致對焦出錯,使大腦誤判了物體間的距離。不過牧瀨依所學(xué)判斷,岡部的情況比較接近前者。
這么嚴(yán)重的情況,要不是牧瀨每次忍不住想要開口時,岡部便非常嚴(yán)肅地瞪向他,他絕對不讓她出院。雖然早已習(xí)慣和他唇槍舌戰(zhàn),但那些畢竟還是玩鬧性質(zhì)的互動。他還沒見過那么認真、不顧一切的岡部:她看向自己的眼里簡直蘊含了對阻止她的人暴力相向的覺悟。
不過那副神情對她的父母就不管用了。一出醫(yī)院,她就被剛好前來醫(yī)院的雙親押回家過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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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稍早再度見到岡部時,她的聲音和肢體動作正常了不少。從她頭發(fā)的散亂程度來看,牧瀨判斷她一定是趁父母不注意時偷溜出門的。牧瀨看著她的亂發(fā)看得手直發(fā)癢,一沒忍住就抓住了她。
“唉呀干什么!”岡部掙扎著。
“別亂動,我扎個馬尾?!蹦翞|一手抓著岡部的白袍后領(lǐng),一手抓著橋田的梳子。
牧瀨一會兒沒法單手把頭發(fā)全握在手上,一會兒又拉得太緊讓岡部直喊痛,折騰了十分鐘好不容易才扎起來,卻又發(fā)現(xiàn)給扎歪了。不過受夠了的岡部不給他重扎的機會,牧瀨一松手便飛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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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臺上,岡部抬手順了順自己的馬尾。
“嗯,扎起來涼快多了。真不曉得妳平常是怎么——”她轉(zhuǎn)頭望向短發(fā)的牧瀨,話只說了一半:“啊,對喔?!?/p>
褐金瞳再度轉(zhuǎn)向天空。
牧瀨揚起一邊眉毛表示疑問。
岡部沒有解釋,而是另起了話題:“聽說你陪了我兩天,謝謝了。”
“沒什么,Labmem之間互相照顧挺正常的吧?!?/p>
岡部的嘴角動了一下,幅度不大,因此牧瀨無法判斷她透露的情緒。
“其實你也差不多知道了吧?我昏倒的原因?!?/p>
“是有幾種假說沒錯?!弊蛲砟翞|都在想這件事,原因基本上已經(jīng)確定了,不過他原本打算等岡部自己解釋,“妳,是從其他世界線來的吧?”
岡部露出了微笑,原本就相當(dāng)可人的臉蛋因而顯得更加可愛:“不愧是助手,在這條世界線也一樣敏銳。”
“在那條世界線上,妳不是長發(fā)、身高也不矮,而我是留長發(fā)。還有,椎名真——椎名真由理發(fā)生了一些事?!蹦翞|冷靜地說著自己的觀察與分析結(jié)果。
“沒錯。能看出身高,很厲害啊?!睂恳财届o地聽著??磥砟翞|在另一條世界線也差不多是這種對事情觀察入微的形象。
“大腦的判斷和導(dǎo)致的外顯行為可是腦科學(xué)研究的一部份——咳,離題了。身高和名字還不是這兩條世界線最顯著的差異?!蹦翞|吞了吞口水。這兩天,岡部渾身的肢體語言都說明著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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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妳原來是男孩子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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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接受這等沖擊的心理準(zhǔn)備,沒想到岡部隨即爆出更驚天動地的回覆:“不但如此,你和真由理——小真還是女孩子哦?!?/p>
“哈啊?。???”牧瀨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突然非常少女地用雙手收緊胸口附近的夾克開口,整個身子還縮了起來,“這、這這這就是你昨天在醫(yī)院一直偷看我們兩個的理由嗎???
“誰會為了這種事盯著你們看?。??看來天才變態(tài)少女的設(shè)定在這兒也沒變呢,天才變態(tài)少年!”岡倫翻了翻白眼:“老實說桶子才更讓我驚訝,居然變得那么苗條,還綁起單辮子了。他原本可是個男性死肥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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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到底從哪條鬼世界線來的?。??”
“我才想說這哪條鬼世界線咧!?。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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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岡部終于講起正經(jīng)事,牧瀨則傾聽著,同時迅速整理其中所包含的資訊。
這個岡部于原先所在的世界線也進行了不少D-mail實驗。這里的“原先”指的是岡部先前經(jīng)歷過的所有世界線——那些他仍是男兒身的世界線集合。
其中,在他所待的前一條世界線上,Labmem No.005漆原琉華是一名女性。這對牧瀨而言是相當(dāng)難以想像、但在某方面又意外容易接受的事。因為這條世界線的漆原,天生的長相和舉止便十分陰柔。這點在岡部目前所經(jīng)歷的所有世界線似乎都不曾改變過。
“擁有女兒身的漆原”這一結(jié)果也是D-mail的產(chǎn)物。岡部本來計劃要回到漆原為男性的世界線——只有漆原變回男性,其他人不變——卻不知為何來到了Labmem全員性轉(zhuǎn)的世界線。
“這可真難想像……”牧瀨聽完心中一陣惡寒。他詢問岡部:“所以妳打算回原本的世界線嗎?”
“可以的話我也想回去,問題就是:我不清楚跳線來此的原因。而且,現(xiàn)在有更要緊的事得辦?!彼料履槪又v了世界線收束理論,還有真由理的死。
“我進行了無數(shù)次時間跳躍,卻無法改變結(jié)果?!?/p>
她獨自一人不斷地輪回,卻遭遇同樣的結(jié)局。即將崩潰之際,牧瀨找到了深陷于時間漩渦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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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瀨紅莉棲拯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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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試錯后,他們一起找到了逃離真由理死亡收束的方法,也就是將當(dāng)初實驗時發(fā)的D-mail一封封撤銷。
然而執(zhí)行計劃的過程中出了點小差錯。
“這條世界線的我沒聽妳講過這件事,不過估計妳昏倒前正好剛進行過時間跳躍?!蹦翞|回想,描述起當(dāng)時的對話。
“哦,我們的對話斷在那邊啊?!辈恢獮楹?,岡部似乎也“回憶”起那段對話,“我當(dāng)時的下一句話應(yīng)該是‘你現(xiàn)在最想要的東西是便攜叉子!’?!?/p>
“哈啊???咳咳——”牧瀨嗆得咳嗽起來,臉上燙得仿佛火在燒。
居然在那么遙遠的世界線也是這樣嗎!重點是未來的自己居然都把這種事告訴岡部了嗎!
“這就是所謂收束呢~”牧瀨看到岡部露出了久違的戲謔笑容。
這次他也難得沒對岡部的調(diào)侃反擊,只覺得她能再次露出笑容真是太好了。
等等,我剛剛居然對男孩子心動了一下嗎?不不,說起來她確實是女孩子。
牧瀨不敢相信自己在這個節(jié)骨眼還能產(chǎn)生這些想法,在內(nèi)心猛搖頭,想甩開心中對于性向、生理性別和性別認同的糾結(jié)。
“也就是說,除了性別轉(zhuǎn)換,其他的事件很可能是類似的?!?/p>
牧瀨列舉了這條世界線上所有他曾觀察到的、岡部有過類似跨越世界線反應(yīng)的情況,以及她提過的D-mail,并和現(xiàn)在這個岡部的經(jīng)驗進行比較。他們的結(jié)論是:這兩條世界線發(fā)生的事件幾乎一致。
意思就是,這條世界線的小真很可能會在明天死去。
即使是尚未發(fā)生的事,牧瀨光是設(shè)想就覺得心痛。他不愿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死去,更不愿岡部繼續(xù)處在這痛苦的輪回之中。
和岡部擬定應(yīng)對計劃時,牧瀨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問題:雖然這里的時間跳躍機運作機制與功能聽起來和岡部原先所慣用的并沒有什么差別,但多了一條她必須遵守的使用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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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跳躍到在醫(yī)院醒來之前?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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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部對這件事的反應(yīng)很劇烈,白衣和馬尾隨著她的動作大幅度擺動。也難怪,時間跳躍和D-mail是她唯二能夠?qū)故帐奈淦?。其中時間跳躍原本的兩天限制已經(jīng)很嚴(yán)苛了,現(xiàn)在又多了一項。
“剛才關(guān)于昏倒原因的解釋其實說得并不完全,妳跨越世界線那么多次,應(yīng)該曉得的。”牧瀨冷靜地說著。
岡部很快便反應(yīng)了過來,而后沉默了。
“妳之所以昏倒,是記憶變動太大的緣故。男性和女性的大腦天生便存在生理上的差異,更別提妳以不同性別的身體生活的記憶差異。妳的大腦花了兩天才調(diào)適過來,如果跳躍到清醒之前,很可能會剛好把跳躍爭取到的時間抵消?!?/p>
牧瀨仔細地解釋著,確認岡部有確實將自己講的話吸收進去。他只能以這種方式幫助她。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尤其在傷害她的事物是不容分毫誤差的真理的情況下。
岡部似乎還想做些掙扎,看得出來腦袋正快速運轉(zhuǎn)著:“即使是已經(jīng)調(diào)適好的記憶,也不會讓硬件的調(diào)適加速嗎?”
牧瀨明白她的“硬件”指的是“大腦”:“很難說。不過妳昏倒時處于無法接聽電話的狀態(tài),當(dāng)然也絕對不能冒著被別人接聽的風(fēng)險。因此,若要回溯必須直接回到妳失去意識之前,而其實根據(jù)時間跳躍機原本就有的限制,最多也只能回溯到昏倒前一點點時點……總而言之,跳躍之后照樣要花兩天甚至以上的時間調(diào)適的概率相當(dāng)大,我覺得最好不要冒險。另外……”
“接了電話之后不知道會不會被跳線的我覆蓋?這倒不會,以前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蹦翞|很想詳細問“以前”是怎么樣的情況,不過出于時間緊迫以及相信岡部的判斷而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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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們迅速、有效率地交流著想法,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
原本伏于欄桿上的牧瀨此時直起了腰,突然覺得兩眼發(fā)昏,這才想起自己沒吃午餐。
他看向?qū)?,而對方正神情疲倦地望著遠方。夕陽染紅了她面光的那一側(cè)身子。晚風(fēng)輕撫,捎來些許涼意;撩起岡部的發(fā)稍,也撩動牧瀨的心。
岡部沒留意望著自己出了神的牧瀨,只是淡淡開口:“嚴(yán)格來說,我只有一天的緩沖時間吧。如果回到昨天,我還得處理出院、父母的事。身體倒不用再適應(yīng)一次就是了?!?/p>
“打起精神啊,非回昨天不可的話總是有辦法處理的?!蹦翞|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去吃飯吧,邊走邊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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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封要撤銷的D-mail當(dāng)初是由桐生萌郁寄出的?!巴┥扔簟敝皇悄莻€人在岡部記憶中的名字,牧瀨在記憶中找不到能夠與之對應(yīng)的對象。上網(wǎng)搜尋了一下,那個人在這條世界線的名字為桐生明裕。岡部一提到他就恨得咬牙切齒,面目十分猙獰。
牧瀨深切地覺得這表情相當(dāng)不適合她細致的臉蛋。不過聽了她的理由,他完全能夠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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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對無法原諒他——那個殺了真由理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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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在此處是還沒發(fā)生、甚至可能永遠也不會發(fā)生的事,這份跨越了時間的仇恨,同時也好好地和其主人的記憶一起跨越世界線、跨越性別留存下來。
“他在這里可是個男人,萬一需要和他搏斗呢?還是讓我去吧?!崩蠈嵳f就算岡部是男性,要只身斗贏一個女特務(wù)恐怕也很難。也不是說牧瀨對自己的體技多有自信,但起碼他還有智取的可能。
“絕對不行!”岡部秒答,下意識散發(fā)出保護女性的氣場。不過這氛圍在她瞥了他一眼之后消失殆盡:“哦,對喔。”
牧瀨對此相當(dāng)哭笑不得。老是被一個“前”男性當(dāng)成女性,世上大概沒幾個人能有這種經(jīng)驗。
“但我應(yīng)該比較了解他,”她不甘愿地使用了“了解”這個詞,“依先前的討論,我手上有關(guān)他的情報很大的概率也是收束事項?!?/p>
“那就一起去吧?!彪m然理由不同,牧瀨也是在相當(dāng)不情愿的情況下說出這項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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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8.13.???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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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瀨累得閉眼癱坐在沙發(fā)上,姿勢是加入Lab后前所未有的豪放。他顧不得形象,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一個無禮的家伙硬是擠開他,在他身旁坐下。他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誰。這間Lab——甚至他認識的所有人里——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做。只有她敢這樣對待他。
正想開口抱怨,身旁卻傳來相當(dāng)老實的聲音:“辛苦你了?!?/p>
他很驚訝,正想睜眼確認自己是不是做夢了,額頭便感到一片冰涼。
“哎呀!”牧瀨嚇得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定睛一看,岡部正笑嘻嘻地拿著兩瓶冰鎮(zhèn)過的胡椒博士在他面前晃呀晃。
“算我拜托妳,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倒回只剩下原先一半空間的沙發(fā),又閉上了眼睛。岡部沒理他,只是將胡椒博士塞進他手里。牧瀨抖了一下手以示抗議,但最終還是接過了飲料。
“抱歉啊?!睂坑终f著與她形象不符的話。牧瀨警覺地睜眼瞥向她,以防再度遭到偷襲。
不過這次岡部似乎是真的老實了下來。只見她扭開自己手中胡椒博士的瓶蓋,接著說道:“我指不進行實驗的事。抱歉,讓你和桶子做白工了?!?/p>
是難得的岡部倫模式啊,那就值得認真應(yīng)對了。
牧瀨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也旋開飲料瓶的蓋子:“不,我也覺得不由我們進行實驗比較好。而且我不覺得是做白工。做出來是一回事,使用與否是另一回事?!?/p>
“是嗎……你也這么想的話,那我大概沒做錯決定了……”身旁的岡部肩膀從緊繃的狀態(tài)逐漸舒展開來,整個人明顯放松了下來。
原來剛才的岡部其實這么沒自信嗎?
說著決定不使用牧瀨和橋田熬夜多天制作出的時間跳躍機進行實驗時,明明相當(dāng)有Lab領(lǐng)導(dǎo)人的風(fēng)范。
不過他也不該意外的。他早就知道那些只是岡部的偽裝。一個溫柔、脆弱、沒什么勇氣,卻又想要對人好的女孩的偽裝。
牧瀨對岡部現(xiàn)在顯露出的這一面抱有復(fù)雜的感情,一方面覺得好相處多了,另一方面……嗯,很容易激起他的保護欲。
“錯沒錯我不知道,不過以目前的情況而言,我覺得妳的決定很合理?!彼簧瞄L安慰或鼓勵人,只能講出這種拐彎抹角的話。
不過岡部直接看透他的心意,微笑著說道:“謝謝你的鼓勵?!?/p>
牧瀨直視著她,希望這樣的微笑永遠別從她臉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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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岡部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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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封D-mail后來是怎么撤銷的?”
解釋得口渴的岡部灌了一口胡椒博士后不知為何沉默了下來,牧瀨催促著她繼續(xù)。
“我們接著找到了桐生明裕住的公寓。他雖然在家,卻怎么喊也不應(yīng)。最后我們只好合力壓制他,搶過手機發(fā)D-mail。”講到這,岡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過最終沒再多說什么。
“接著就來到這條世界線了?”雖然知道她需要時間整理思緒,牧瀨還是忍不住催問道。她的模樣實在太令人擔(dān)心了,他需要更多情報才能跟上她的腳步,才能幫助她。
“差不多?!睂恐贿@樣回答。她很明顯有所隱瞞,不過這也代表那是牧瀨此時不需要知道的事。跨越了那么多世界線,向不同的他解釋了那么多次,牧瀨相信她有能力判斷讓他派上用場所需要的資訊。
牧瀨的腦袋極速運轉(zhuǎn)著,消化著剛才所得到的大量訊息:D-mail、SERN、IBN5100……
所以最終,調(diào)適過的記憶確實有可能加快大腦的調(diào)適速度。從岡部跳線過來卻沒有昏倒就能得出這個結(jié)論。雖然這點對現(xiàn)在的他們已經(jīng)不重要了,牧瀨還是犯職業(yè)病般將原先腦中與這個相關(guān)的疑問貼上“已解決”的標(biāo)簽。
想著想著,他發(fā)現(xiàn)身旁的岡部身心上仍處于非常緊繃的狀態(tài)。
“沒事了,”他祈禱著岡部還沒在其他世界線將這句話聽膩。他安慰人向來只有這句話,“問題不是都解決了嗎?桶子也正在入侵SERN了。沒問題的?!彼档乩镂站o拳頭,希望岡部沒注意到他的手正在發(fā)抖。
“是呢,好不容易來到這里了呢。這樣應(yīng)該就能拯救真由——小真了吧?!睂克坪跸搿皬娖取弊约悍潘上聛?,伸展肩膀的動作十分不自然。
“那么,妳打算就這樣活下去嗎?”岡部沒有告訴牧瀨以外的人性轉(zhuǎn)的事,所以他用很隱晦的方式提問。
“只要小真能夠得救,要這樣活下去我也沒問題?!?/p>
“是嘛?!?/p>
牧瀨擺出自認為平靜的表情,往后靠上沙發(fā)背,同時將仍在顫抖的手藏進口袋里。
真沒出息!他斥責(zé)自己。
前幾條世界線的他應(yīng)該也在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吧,而自己也就這樣支持著岡部走到這一步了。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即使現(xiàn)在她的內(nèi)心是男人也一樣——可不能在“這個他”手上破功。
可惜,剛才一直專注入侵著SERN而沒說話的橋田也不是傻子。她突然間停止敲打鍵盤,睜大眼回頭。
“我說岡倫。”
“嗯?”
“第一封D-mail難道是——”
“橋田?!蹦翞|出聲打斷她的話。
但岡部已經(jīng)注意到了。
“第一封D-mail的內(nèi)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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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瀨紅利棲被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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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瀨和岡部來到了天臺。天空烏云密布,似乎隨時有可能下雨。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牧瀨沒有答話。
“開什么玩笑!你想讓我在完全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放棄你嗎?”
牧瀨看著大步逼近自己的女孩,一瞬間仿佛見到了瘦高男性岡部的身影。
不過接著他感覺到領(lǐng)子被抓住,整個人被拉得彎下了腰。岡部的臉就近在眼前,原本清秀的容貌因憤怒而扭曲。
“妳還真把自己當(dāng)男人了啊?!蹦翞|毫不留情地將岡部的手扳開,直起腰。他知道她沒有抵抗自己的力氣。
然而即使必須仰首伸長脖子看著對方,岡部還是氣勢凌人地質(zhì)問著:“回答我!”
雖然牧瀨知道岡部跳線前是個男人,但他一直以來還是下意識地將她看作是女生,一直讓著她。一方面是出于從小的教養(yǎng),對女性通常比較客氣;另一方面還有些個人因素。然而岡部這種尋求沖突的互動模式所激起的情緒,在跨世界線的累積下,終于突破了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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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呢?我要是早講了,妳能堅持到現(xiàn)在嗎?我知道早點講也許能爭取多點時間想辦法,但之前的情況,看起來是連能不能到達這一步都不曉得吧?妳自己也說過,首要任務(wù)是拯救小真,定下了目標(biāo)就不要去想其他的事。雖然這條世界線的我才剛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很明顯,前幾條世界線的我一定都透徹思考過了。所以我明白,這問題在現(xiàn)階段無解。那么問題就很簡單了:小真,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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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試圖緩解愈發(fā)強烈的頭痛。連續(xù)熬夜多天制作時間跳躍機早已令他疲憊不堪,如此激烈的情緒波動對他的狀況更是雪上加霜。不過即使再怎么不舒服,他對原本的岡部都絕對不會這么說話。
那個一去不復(fù)返,有時霸道,有時中二,有時傲嬌,但永遠溫柔的岡部倫。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低頭默不作聲的岡部,看不出她究竟是被自己辯得接受了事實,抑或是正在醞釀新一波的詭辯。
當(dāng)她終于抬起眼,牧瀨卻從中看到了無盡的悲傷,他的心也因而重重地抽了一下。這感覺熟悉的令人絕望,雖然在他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這種表情。嚴(yán)格來講,岡部的難過也不是因他而起。就算從她的主觀時間來看,她第一次見到他也才不過幾天前的事。
可是為什么,她望著他的眼神這么悲傷呢;而他又為什么,會因她的悲傷而如此心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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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眼前這個人和岡部倫終究是同一個人吧。相同的本質(zhì),不同的包裝。
他對這個岡部而言,似乎也是類似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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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你原本叫什么名字?”沉默了一會兒,牧瀨突然開口問道。
岡部依舊沒有回話,只是走近他,伸手加倍用力地將他的夾克衣領(lǐng)向下拽,再次強迫他彎腰。
“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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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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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果不愿意,可以輕易掙脫她的掌控。
可他沒有。
正當(dāng)她要松手時,他伸手環(huán)抱她,回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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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開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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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移動,就這樣被逐漸變大的雨淋至渾身濕透。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的臉終于離開彼此,但交錯著的手還是將兩人鎖在一起。
他們望進彼此的雙眼,仿佛想要望透這個軀殼,望見彼此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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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什么名字是吧?”她輕笑起來,“岡部倫太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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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不清楚自己如何接受了雙方對彼此的復(fù)雜感情。
也許就是,就算知道對方內(nèi)心和自己原先認知的那個人不盡相同,卻還是止不住地喜歡吧。喜歡那個為自己煩惱憂心的對方,喜歡無論以什么形式展現(xiàn)自己的本質(zhì),都照樣喜歡著自己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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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終點前的事,牧瀨無一例外又忘得一干二凈了。
他只知道岡部大概又改變了一兩次世界線,有個時間機器什么的。這些還是往后幾年逐漸旁敲側(cè)擊打聽出來的。岡部當(dāng)然不會主動跟他說這些。
因為不需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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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對牧瀨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所處世界線的現(xiàn)實:他在那年的夏天,于秋葉原的街道上彷徨了將近兩個月,而后遇見一名頭發(fā)扎得很亂,白袍下擺在身后飛揚的女孩。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歡迎來到命運石之門,助手。”她用以女孩子而言偏低沉的嗓音說道,對牧瀨展露非常爽朗的笑容。
“岡部……倫太郎?”他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脫口而出一個屬于男性的名字。
對方的眉毛抖了一下。
“不對哦,”她笑得更燦爛了,“是鳳凰院兇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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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完

[1] CT:電腦斷層掃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