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葉廣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

紅茶喜歡買雙份的，看到好吃的東西會想徐啟章會不會也喜歡，

他還患上了手機依賴癥，每隔幾分鐘都要去看一眼有沒有某人發(fā)來的消息。

這種反常甚至延伸到了做夢。夢里他變成一個7歲的小孩，在大樹下躲雨，一個身影由遠及近，手里握著那把他已經(jīng)找不到的雨傘，而傘下的那個人，是徐啟章…

葉廣迷朦地睜開眼，手邊是滾落的紙團，不遠處，范睿豪隔著桌子用唇語示意他，他這才意識到老師已經(jīng)站在講臺上。他揉揉眼睛，敦促自己趕快清醒。

“你最近…很奇怪哦”

葉廣抬頭，嘴角還掛著方才讀完簡訊殘留的笑意。

Ray微瞇起眼，用審視的目光死盯著他，看的葉廣心里毛毛的。

“哪、哪里奇怪了”

“哪里？”

“這里、”Ray用手指了指葉廣的嘴角，

“這里、”手指移到葉廣太陽穴的位置。

“還有……這里。”最后戳了戳左心房處。

“什么啦…奇怪的人是你吧。”葉廣尷尬地笑笑，眼神變得飄忽，有些心虛地望向別處。

“你最近跟那個’徐?啟?章’……走很近嚯？”

上次的四人聚會他就察覺出兩人間微妙的氛圍。

雖說以他對葉廣的了解，他的戀愛商屬實是不到一趴，但他也發(fā)現(xiàn)了，徐啟章并不是什么單純小白兔。他每次旁若無人直勾勾盯著葉廣的樣子，恐怕全世界就只有一個人不懂他的心思吧。而且，每次站在徐啟章身邊的葉廣看起來也格外放松。Ray不禁壞笑，他可是相當期待徐啟章告白的那一刻，他那一向在戀愛學領(lǐng)域不及格的好兄弟會是什么表情，一定相當有趣吧。

“沒…沒有啊，都沒差吧。”

“是嗎…？我可是感覺最近你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還要多哎！”Ray微微撅嘴，佯裝受傷地抱怨道。

“沒有啦。我今晚有跟他約，那不然你也一起來？”

“看吧！我就知道?。∥也贿@樣說，怎么會知道你又跟他偷偷幽會。”

“在說什么啦…”葉廣輕推了Ray一下，作著無謂的反駁。

“我才不去當電燈泡咧…”

范睿豪翻了個白眼，他勾起的嘴角在叫囂著他已經(jīng)敏銳捕捉到了對方笑容里那抹潛藏的少男羞澀，他真想拿高清攝像機記錄下來讓葉廣自己好好看看，陷入愛情不正是如此嗎。

夜晚，徐啟章和葉廣漫步在橋下的河堤，路邊有三兩擺攤的小販，賣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葉廣在一個攤位駐足，羨慕地看著剛買了吹泡泡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在攤前玩耍。

“想玩嗎？”

葉廣看向徐啟章，遲疑地說：

“不大好吧，這是給小朋友玩的…”

“不會啦，等我一下。”徐啟章笑笑，上前跟老板買了一個。

巨大的透明泡泡沖出框，邊緣透著五彩斑斕的色澤。葉廣似乎對這個玩具愛不釋手，徐啟章忍不住拿手機記錄下他此刻開心的模樣。

“哎，我第一次玩這個耶。”葉廣欣喜地說。

“小時候也沒有過嗎？”

“嗯、因為功課很多，別的小朋友在玩的時候，我都在做作業(yè)，呵呵。”葉廣看著自由散落在空中的泡泡，臉上露出苦澀的笑。

徐啟章沉默片刻，說道：

“沒關(guān)系，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和我說，我會陪著你。”

“……你怎么對我這么好啊…”葉廣下意識地問。

“因為喜歡吶。”幾乎是脫口而出。

葉廣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著他。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但隨即被理智淹沒。

葉廣稍稍揮舞手上的物件，制造出更多泡泡，他笑著回應：“我也喜歡你這個朋友啊～”

徐啟章的笑僵在臉上。

果然，是他太草率了嗎… …

Ray說的沒錯，徐啟章的確分去了葉廣不少時間。午休一起溫書，放學看他練團，周末相約外出。不過奇怪的是，雖然時間和精力被切割成更多小塊，葉廣卻覺得自己好像不像從前那般疲憊了。就連那些復雜的公式跟符號，也比從前順眼許多。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去看了徐啟章演出，走在家樓道里，他甚至下意識哼起了演出時候聽到的曲子。

鑰匙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門沒鎖。

爸媽出差回來了…

他進屋，空間里的壓抑氛圍再熟悉不過。

爸媽坐在沙發(fā)上，神情嚴肅。

“跪下。”甚至沒有正眼看他。

“為什么。”

“叫你跪下聽不懂嗎”

“我不要。”

葉爸震驚地看向忤逆自己的兒子。

“你、”

“葉廣、”

葉媽正要說些什么，葉爸朝葉廣小腿處狠狠踹了一腳，后者一時踉蹌，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最終還是被迫跪下。

“那個騎機車載你回來的人是誰？”葉媽嚴厲地質(zhì)問。

葉廣詫異地看向她，一時間沒有作答。

“在問你話為什么不回答！說?。?！”葉爸抄起一旁的靠枕砸在葉廣身上。

“朋友。”

“朋友？你從哪里認識的朋友？”

“難道我現(xiàn)在連交朋友的自由都沒有了嗎？”葉廣委屈地反問。

“手機定位顯示，你跟他跑去南街那邊，大晚上去那里干嘛，你知不知道那一帶都是些混混哎！”

“他才不是什么混混，他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學生？？學生就更不應該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你跟他在一起會學壞的你知不知道?。?/span>”

“學壞？…呵、”葉廣氣結(jié)，覺得可笑。

“什么是好，什么是壞？”

“功課好，年級第一，拿獎學金，成為學生會長就是好嗎，這些不過是你們的偏見而已。”

“你說什么??？？注意你的用詞葉廣。”

“廣廣，我們也是為你好，我們還不是擔心你被那些不入流的人給帶壞了。”

“他才不是這種人，不準你這樣說他！”

一個巴掌驀地甩在葉廣臉上，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爸媽。

“你這什么態(tài)度啊跟長輩這樣大呼小叫！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尊重！”

葉廣紅了眼眶：

“說我不尊重你們，那你們有尊重過我嗎？”

“做最好、拿第一，你們只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只關(guān)心你們的面子，從來沒有問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覺得你們很自私嗎、”

“不孝的東西??！”

又是一巴掌，葉廣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

葉爸喘著粗氣道：

“你、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出去，跪到門外面，什么時候反省了再進來！”

「徐媽面店」

“等得很辛苦嚯～？”

一個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嚇得徐啟章差點把手里的手機丟地上。

“小萍姐————？？你干嘛啦…”徐啟章無奈地松了口氣。

“怎么，葉廣沒回你訊息哦？”徐媽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啟章無語。

“我看你一整晚都盯著手機，面都送錯桌了。你今晚演出他不是有去嗎，怎么？剛分開幾個小時又有話說哦？”

“沒有啦…”徐啟章抓了抓眉梢，回了個不好意思的笑。腦中閃現(xiàn)出方才分別時，葉廣主動“求”抱抱的畫面，他說是慶祝自己演出成功，雖然這個擁抱是基于友情。

自從上次吵架再和好，他和葉廣的關(guān)系似乎越來越近了。

即使那晚’告白’失利，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和他走那么近，他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下雨了哎。今晚估計沒什么客人了，要不提前收當好了。”徐媽說。

徐啟章望向屋外，起風了，不知道此刻，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在做什么。

葉廣按壓著自己的腿，好像已經(jīng)疼麻了。被趕出門前手機也被沒收了，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直到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坐在地上，葉廣覺得疲憊不堪。

樓外傳來風雨聲，這個冬天好像異常寒冷。

一個念頭生起。

他支撐著門艱難地站起身，有些踉蹌地走了出去。

似乎走了很久，因為雨已經(jīng)把校服外套都打濕透了。風把寒意吹進骨子里，但他依然機械似的邁著步子，直到眼前出現(xiàn)那個熟悉的招牌。

可惜，店鋪的大門緊閉著。

二樓的燈亮著，葉廣往前邁了一步，卻又突然停下腳步。

很晚了，路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他想必也快睡了吧，叨擾一個人的好夢似乎時間殘忍的事。

想到這里，葉廣有些泄氣地坐在路邊。他用掌心捂著隱隱作痛的膝蓋，雨水打濕了校服褲，寒意滲進里面，這樣做也許可以緩解僵硬的不適感。

雨滴劃破路面上的積水掀起漣漪，葉廣抱著蜷起的雙腿，將頭枕在膝上，怔怔地望著那一灣漣漪。

滴落的雨水忽然被什么東西阻斷了，一片陰影籠罩著他。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追隨著在他面前蹲下的人，來人握住了他快凍僵的雙手。

撐開的傘如同保護層，將他倆與外界的紛擾隔絕開。

“你來怎么也不和我說呢？都淋濕了…”焦急卻溫柔的語氣。

“怎么了？”

“… …”

葉廣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望著他。

徐啟章看見他眼底逐漸泛起一層薄霧。

然而下一秒，那人卻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我…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去哪…”

“我、”

葉廣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微微顫抖的聲音暴露了他此刻的無助與難過。他試圖用笑容掩飾，卻發(fā)覺眼前人的模樣被漸漸泛起的淚花弄的模糊不堪。

他不得不低下頭去做最后的掙扎，卻被溫暖的手阻止。

徐啟章用指背抹去葉廣臉上的淚，可是眼淚越來越急，好像永遠擦不完似的。他感覺自己的心也隨之揪在了一起。

“我好累…我真的累了…”葉廣輕聲說道。

徐啟章忍不住傾身抱住他。

葉廣的臉枕在啟章的肩窩處，抽泣聲斷斷續(xù)續(xù)，淚水浸濕了他的衣領(lǐng)和脖側(cè)。對方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狗，依偎在他懷里瑟瑟發(fā)抖。背后的衣服被緊緊揪著，哭聲也從最初的壓抑式抽泣逐漸演變?yōu)榈吐曂纯蕖?/span>

“沒事，沒事了…”

“我在。”

啟章把懷里的人摟的更緊一些，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

“會痛嗎？”徐啟章一邊輕柔地給葉廣上藥一邊關(guān)切地問。

葉廣笑著搖頭。

啟章的目光在葉廣臉上停留片刻，隨后落回到他紅腫的膝蓋上。

他的眼睛都哭腫了。

今晚要不是他下樓倒垃圾，也不會撞見坐在路邊淋雨的他。如果錯過，他會不會在那里呆上一整晚。

想到這里，徐啟章感到無比慶幸。

“好了。”

徐啟章將藥箱放回柜子里，問：

“被子夠暖嗎？需不需要我再給你拿一床？”

“不用了。”

“好。那你早點休息。”

說著起身往門口走去。

“徐啟章…”

“嗯？”

“你去哪？”

“我去外面沙發(fā)上睡”

“很冷哎，睡外面會感冒吧…”

“哦，沒關(guān)系啦，你早點休息。”

“這里其實可以睡下兩個人…”葉廣說著往里挪了挪，騰出半邊床的位子。

見徐啟章依舊遲疑的樣子，

“不要走，好嗎…”葉廣小聲說。

“好。”

兩人躺在空間有限的床上，側(cè)躺才比較沒那么擠，但這樣的局面也造成兩人面對面。誰都沒有說話，窗外的雨似乎小了許多，寂靜的小屋兩人的呼吸聲格外明顯。氛圍瞬間變得有些曖昧。

最終還是葉廣先開口打破尷尬：

“今天謝謝你，愿意收留我。”

“不用客氣啦”

“…其實…我很開心”

“…我很開心，在你難過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

“你沒有嫌我煩就好…”想到剛才自己情緒失控，葉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會”

“…我其實不太會安慰人，也許你也會覺得我無法體會你的感受，但我想告訴你的是，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我都愿意傾聽你。”

葉廣深深凝望眼前那雙清澈的眸子，除了真誠，他想不到其他詞語來形容。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這并非是他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只是這一次，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徐啟章望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娓娓道來：

“那把傘，你不是說你也有一把一摸一樣的。

其實，這把傘是你送我的。”

“… …”

“一年前，在我人生最難過的時候。”

葉廣有些發(fā)怔地看著啟章，努力在記憶里搜尋。

“那天，下了很大雨，你把你僅有的傘送給了我。

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也沒那么糟了。”

那夜、路邊、被雨打濕蜷縮著的身影。

“還好嗎？”

少年從手肘間抬頭，濕答答的劉海下那雙被淚霧浸潤過的小鹿眼正有些怯怯地望著他…

少年的模樣一點一點變得清晰，浮現(xiàn)在葉廣腦海，與此刻身邊的人重合。

“那時候，是你… …”他下意識地呢喃著。

“所以，現(xiàn)在你感到難過，我希望我也是那個能給你帶去希望的人。”

“…可以嗎？”

徐啟章伸出手，輕柔地順撫葉廣的發(fā)，一下、一下，緩慢的，溫柔的。

“記住，只要你的世界下雨了，我永遠為你撐傘。”

葉廣聽見徐啟章說。

意識開始模糊，在進入夢境以前，

一個溫柔的聲音安慰道：

“睡吧，不管多難過、遇到什么事情，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晚安，好夢。”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