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狼煙

茫茫的大漠格外安靜。帶隊出巡的胡嘉遼覺得有些不耐煩。這陣子以來，大漠邊境越來越安靜，連之前時不時出現(xiàn)的小摩擦小沖突都逐漸稀少。一撥馬頭，胡嘉遼正準(zhǔn)備收隊，忽然，遠(yuǎn)處的哨馬打破了寧靜。

“胡總兵！前面蘇丹國軍，黑壓壓的一大片！”哨馬急急趕到胡嘉遼面前，氣喘吁吁。

“什么？”胡嘉遼一把拽住哨馬的衣襟。

“胡總兵，大事不好了，黑壓壓的一大片蘇丹國軍，全副武裝，奔著咱們來了！看那陣仗，足足有一兩萬人馬呢！”哨兵氣還沒喘勻，扶著胡嘉遼的胳膊。

“媽的，那幫孫子這么長時間沒動靜，原來是想憋個大的！來人，回城給徐都尉報信！”一邊說著，胡嘉遼摸出虎眼鋼鞭，掛在了左手手腕上?！安奖蟪贰潮娢夜?，別被包了餃子?！便@眼鐵槍往腋下一挾，“騎兵跟著我。這來的蘇丹國軍到底硬不硬，老子先試試。”兜鍪之下，胡嘉遼黝黑的面孔上浮現(xiàn)出一絲餓狼見了鮮血的興奮，黑布蒙著殘疾的左眼，一只右眼透著兇光。

秋風(fēng)拂面，阿綾不由得裹了裹皮袍?！熬c姑娘，回去休息吧?！币慌缘某蹄y抬頭仰望著天空。

“沒事?！卑⒕c擺了擺手，“你們要和狄戎打仗了，是嗎？”

“對。作為現(xiàn)在梁州軍的最高長官，狄戎來襲的時候我有義務(wù)親臨一線?！?/span>

“可是，在帕克斯，戰(zhàn)場上將軍不會沖在最前，只會在后面指揮。”

“為將者不身先士卒，怎能指望士兵甘心賣命。這是郭總兵，也就是正陽的父親，經(jīng)常教育我們的?！背蹄y轉(zhuǎn)頭看著阿綾，輕輕笑了笑，轉(zhuǎn)身離去。

浩浩蕩蕩的蘇丹國軍團(tuán)鋪滿了大漠。薩爾斯蘇丹國的一個軍團(tuán)下轄兩萬人馬，包括五千蘇丹騎手，四千全甲重步兵，四千弓箭手和七千輕裝步卒。而此時，胡嘉遼身邊，只有嶺州軍出巡部隊的一千騎兵。這一小股人馬，如同一只黃蜂，已然到了蘇丹軍團(tuán)的側(cè)面。

“跟狄戎正好反過來啊?！焙芜|拈了拈胡子?！白顓柡Φ尿T兵和披甲步兵在前面，輕甲的雜毛在后面?！?/span>

“胡總兵，咱們。。。”騎兵校尉問。

“那還用說？干他娘的一炮！”鉆眼鐵槍一挺，胡嘉遼一騎當(dāng)先，帶著一千騎兵從沙丘上呼嘯著沖了下來！蘇丹軍聽到動靜，短暫地騷動片刻，卻很快就重整架勢，正對周軍的輕步兵迅速掉頭列陣，前軍的騎兵也撥馬回援。

周軍的鋒線距離蘇丹軍還有兩百步。這個距離，按照素來的習(xí)慣，周軍紛紛拉開戰(zhàn)弓，一支支羽箭如一群馬蜂撲向蘇丹輕步兵！差不多每人一箭射去，周軍收起弓箭，挺起馬槊，沖著蘇丹輕步兵斜刺里狠狠插了過去！

鋒利的鉆眼槍借著馬力輕而易舉搠透了扇形盾，把盾牌和主人深深釘在一起。槍桿一搖，手把一換，拔出槍，胡嘉遼左手輕輕一抖，掛在腕上的竹節(jié)虎眼鞭順從地來到了手中。握緊鞭柄，高舉過頂，人借馬勢，一鞭斜劈，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又一個蘇丹步兵面門。后面的嶺州軍騎兵也不是良善之輩，馬蹄槍尖面前蘇丹軍陣血肉橫飛，一桿桿馬槊戳透扇形盾刺進(jìn)步兵的心窩，而他們反擊的短矛彎刀卻幾乎無法從正面碰到手持三米長馬槊的嶺州軍騎兵。在周軍騎兵全速沖鋒的馬槊面前，蘇丹輕步兵的盾牌和皮甲比一張紙結(jié)實不了多少。一輪沖鋒之后，蘇丹輕步兵的側(cè)翼已經(jīng)被削去了一層。

“撤！”胡嘉遼抬起槍一招。偷襲得手的嶺州騎兵撥馬向左，在大漠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弧。剛剛從前軍回援的蘇丹騎兵正要銜尾追擊，周軍繞過來卻正好到了他們的左邊。為什么選擇這個方向撤退，周軍每一個騎兵都再清楚不過——這個位置正好方便他們用弓箭對追擊的蘇丹騎兵撓擊。

“胡總兵干了什么啊。。?！背穷^上，身著將帥甲，個頭不高，細(xì)眼長髯的都尉徐平暗暗叫苦?？粗w奔而來的胡嘉遼一眾和追在后面的蘇丹騎兵，徐平搖頭嘆息，“開門。放胡總兵他們進(jìn)來，然后馬上關(guān)門?！?/span>

“徐都尉，這蘇丹軍，也沒那么嚇人??？”胡嘉遼摘下兜鍪，走到城頭中央徐平身邊。

“不可掉以輕心。敵眾我寡，而且蘇丹軍重步兵你還沒領(lǐng)教過。”徐平的聲音依舊沉穩(wěn)如深潭之水?！坝斜匾街萑〉寐?lián)系?！彼妓髌?，徐平轉(zhuǎn)身看著胡嘉遼，“我會派斥候去越州求援和上報上都。然后，步兵登城?！?/span>

“我們大周精銳府兵，什么時候這么慫過？出城野戰(zhàn)！打退這幫孫子！”胡嘉遼怪眼圓睜。

“胡總兵！”徐平緊皺眉頭，聲音高了十分。“不可輕敵冒進(jìn)！現(xiàn)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

瞪了徐平一眼，胡嘉遼忿忿地一擰身，離開了城墻。

“步兵登城，準(zhǔn)備接敵。大斧手先留在下面，還有別的任務(wù)?！毙炱綇氖绦l(wèi)手中接過槊，輕輕在地上點了點。隆隆的腳步聲中，周軍步兵迅速擺滿了城墻。第一排人大盾架起，第二排挽弓而立，后面的各執(zhí)刀槍。城墻下，胡嘉遼帶著五百甲騎和兩千騎兵靜候戰(zhàn)機(jī)。城外，蘇丹軍團(tuán)也逐漸到齊，后面搬運著攻城器械，前軍已經(jīng)擺開陣勢，隨時準(zhǔn)備迎擊從城中殺出的周軍。

在陣陣鼓聲中，蘇丹軍的云梯朝城墻抬了過來。步兵涌來，騎兵后撤，主體的輕重步兵向前移動，與后面的弓箭手互相掩護(hù)著朝城墻推進(jìn)。看著烏云般壓來的蘇丹大軍，徐平緊了一下握著槊桿的手，往地上一頓，把槊倚在城垛上，從腰后皮囊中抽出戰(zhàn)弓，搭上一支羽箭，對準(zhǔn)城下的蘇丹軍拉開了弦?！邦A(yù)備！”一聲低吼，頓時城墻上周軍當(dāng)中響起一陣竹木筋角的吱嘎聲，一張張戰(zhàn)弓開成滿月，一把把勁弩搭箭上弦。城墻中間，徐平擎著弓臂的左手紋絲不動如托泰山，弓臂中央，鋒利的三棱透甲錐閃爍著一點寒光。

“放！”徐平一聲爆喝，扣弦的右手狠狠一松，一片箭矢飛蝗般撲向蘇丹步兵！悶頭前進(jìn)的蘇丹步兵頓時倒下一片，可大軍卻絲毫沒有受到阻礙。城頭周軍毫不留情又是幾輪齊射，而蘇丹軍也不甘示弱，弓箭手在步兵的掩護(hù)下趕上來，一張張硬弓對準(zhǔn)城頭周軍的盾墻射出，箭矢砸在盾面上，如冰雹壓得周軍抬不起頭。

“后排自由射擊，前排準(zhǔn)備接敵！”徐平收起弓箭，一把抄起槊，從第一排的盾兵身后走過，邊走邊隨手拍過盾兵們的肩膀。第一排的盾兵紛紛背起弩，拔出腰間的周直刀平端起，架在盾牌上緣。后面的槍兵也收起弓箭，抄起了馬槊，從盾兵兩人之間的空隙把槍探出，蓄勢待發(fā)。

蘇丹軍的云梯架上了城頭。側(cè)翼的周軍仍在亂放冷箭，而接敵正面的則已經(jīng)伏在盾墻后準(zhǔn)備肉搏。云梯上，蘇丹重步兵背著盾牌，左手彎刀戰(zhàn)斧右手投矛標(biāo)槍，拼命朝城墻爬去。第一輪攻擊就出動了大批重步兵，看來蘇丹軍是勢在必得。

第一個蘇丹重步兵爬到了云梯口，抬手扔出標(biāo)槍，砸得盾兵一趔趄，蘇丹步兵雙手握斧，奮力一躍，在空中把戰(zhàn)斧高高舉起，豎直地當(dāng)頭劈下！盾兵匆忙舉起的盾牌已經(jīng)被插了一支標(biāo)槍，中了這全力一斧頓時被劈開一道口子。扔下盾，右手連忙纏頭裹腦擋住一斧橫斬，就勢一刀刺出，結(jié)果了第一個登城的敵人。剛剛拔出刀，一支標(biāo)槍又迎面飛來！盾牌脫手，躲閃不及，盾兵被一標(biāo)刺中，像一顆被伐倒的大樹一樣仰面朝天倒了下去。蘇丹步兵跳上城墻，彎刀一揮，架開后面槍兵刺來的槊鋒，抓住槍桿往回一拽，拽過槍兵，反手一刀抹喉。槍兵倒地的同時，蘇丹兵從背上取下盾牌，擋住另一邊刺過來的一柄周直刀，對上了下一個周軍。在他身后，第三個第四個和更多的蘇丹步兵一個個躍上城頭，與旁邊的周軍展開了貼身廝殺。

奮力一槍朝一個對手刺去，槊鋒戳在盾面上一聲悶響。周軍槍兵后退一步，雙手變反把，高高舉起槊，拼盡全力一個下鑿，長長的槊鋒鑿穿盾面，牢牢剟在盾上。蘇丹兵棄盾抽身，周軍棄槍拔刀，蘇丹兵當(dāng)胸砍向周軍，周軍卻不躲不閃撞入懷內(nèi)一個戳刺，蘇丹彎刀在步騎鎧的甲片和掩心鏡上劃過一道凹痕，周直刀卻戳透了蘇丹札甲，戳進(jìn)蘇丹兵的心窩。拔出刀，周軍無力地后退兩步，按著掩心鏡低頭喘息。抬起頭，看見自己所處的這個垛口上蘇丹軍已經(jīng)被壓了下去，他松了口氣。

可接下來，另一個垛口處卻忽然爆發(fā)出一陣吶喊！槍兵連忙撿起槊回頭看去，一個掛著黃披風(fēng)，手持長戰(zhàn)斧，比旁邊人高一個頭的蘇丹軍官登上城頭，大斧鉤開迎面的一面盾牌，緊接著一記直擊面門，擋路的周軍盾兵頓時七竅流血，撲通一聲倒了下去。旁邊幾個周軍頂盾挺槍迎了上來，蘇丹軍官雙手把大斧橫著高舉過頂，呼呼地旋轉(zhuǎn)起來，伴隨轉(zhuǎn)身上步，一個橫掃，三個周軍同時被大斧擊飛！這一擊頓時在城墻上撕開了一塊真空，蘇丹軍趁機(jī)涌來，逼得周軍連連后退！

槍兵攥緊了槊，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迎著他們沖上去。可他還沒邁開步子，身后已經(jīng)有一個身影穿過人叢，迎著這股蘇丹軍殺來！抬眼望去，玄青披風(fēng)下的將帥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左手挾著馬槊右手端著直刀，正是都尉徐平！一躍而起沖出周軍人叢，馬槊刺出，一槍戳透了最前面一個蘇丹步兵的腦殼！拔出槊刃，右腿踏前，抬起刀纏頭裹腦攔下一斧，肘擊直搗下顎后精準(zhǔn)地一刀封喉，在后的左腿從自己右邊上前踏步，整個身子轉(zhuǎn)過半圈，帶動左手的馬槊劃過一圈一記橫掃，最前面兩個蘇丹兵被抽中顱側(cè)翻身倒地，逼得蘇丹軍也硬生生停住前進(jìn)的勢頭！

蘇丹軍官手提大斧走了出來。徐平把馬槊往肩上一扛，直刀一揮，上前兩步與蘇丹軍官四目相對。兩邊的周軍和蘇丹軍紛紛屏息凝神，準(zhǔn)備目睹一場單對單的交鋒。

“徐都尉。。?！睒尡唤哉Z。

“怕什么？”旁邊的同伴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徐都尉能治住胡總兵靠的全是嘴嗎？馬上功夫是胡總兵厲害，下馬，整個嶺州還得看徐都尉?？粗桑於嘉究隙芨傻裟羌一?。”說著同伴一努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兩邊士兵圍成的一片決斗場上，徐平踏步飛身，一躍而起，左手的槊高高舉起一記下劈，當(dāng)頭朝蘇丹軍官劈了下來！

“鐺”一聲脆響，徐平劈下來的槊刃砍在蘇丹軍官的斧背上，火花四濺。蘇丹軍官斧柄一揮，撥開槊刃，正要反斬，徐平卻搶先一步揮舞著右手的刀攻了上來。橫斬豎劈直刺，蘇丹軍官被砍在甲片上，咬牙扛住兩刀，側(cè)身閃過突刺的第三刀，徐平卻繼續(xù)上前，一個鐵山靠，用右肩重重撞了上去。蘇丹人被撞得后退幾步，徐平卻沒有繼續(xù)跟進(jìn)，反而輕盈的幾個后撤步，一槍刺出。蘇丹人閃過槊鋒，拖著戰(zhàn)斧沖了上來。徐平冷笑一聲，伸出左臂把槊尾在地上重重一頓，整個身子以臂長為徑，繞著槊桿幾個跨步，已然繞到蘇丹人背后。對準(zhǔn)后心一刀直刺，徐平目光凌厲，勢在必得。

可蘇丹軍官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闖過生死修羅場。身形一沉，熟練的后滾翻，起身時也閃到了徐平背后！毫不猶豫劈頭蓋臉一斧斜砍，斧刃劃破空氣呼呼作響斬向了徐平的頭顱！周直刀斜橫在頭上匆忙接下一擊，徐平把槍桿在地上一頂，這才穩(wěn)住身形，重新站穩(wěn)。蘇丹人步步緊逼，大斧連連劈砍，徐平左躲右閃，步步后退。連劈數(shù)次之后，蘇丹人的攻勢稍稍慢了下來，徐平看準(zhǔn)時機(jī)抬腿，結(jié)結(jié)實實的正蹬，把蘇丹人踹開幾步。右腿在身前落地踏實，左腿從后轉(zhuǎn)身上步，帶著槊槍轉(zhuǎn)過半圈直奔對手太陽穴掃了過去！蘇丹人忙把頭一低，徐平卻左腿蹬地扭轉(zhuǎn)為軸，順著剛才的方向又一個轉(zhuǎn)身，槊刃又轉(zhuǎn)過一整圈，幾乎貼著地面朝蘇丹人掃來！對手后跳讓過鋒芒，被逼退數(shù)步。而徐平的槊揮過兩圈也落回到肩頭?；盐兆≈卸慰壳耙稽c的位置，左手一舉，槊槍過頂，槍頭對準(zhǔn)對手，徐平一個箭步朝對手逼來！從左上到右下一記斜鑿，被閃開之后上步轉(zhuǎn)身，右手的直刀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yōu)榉次?，沿著與槊槍相同的方向也鑿了下來！緊接著，繼續(xù)上步繼續(xù)轉(zhuǎn)身，槊槍和直刀輪旋飛舞，蘇丹人閃過第二擊的刀尖，第三擊的槊鋒卻把他刺了個正著——第二次出槍，徐平已經(jīng)向后滑把，刺出的距離比上一擊要遠(yuǎn)出一截！肩胛被刺中，蘇丹軍官正趔趄，徐平已經(jīng)放開槊桿，順勢再轉(zhuǎn)身半圈，雙手握刀狠狠戳了下來，一刀從蘇丹人的項根刺進(jìn)去，深深插進(jìn)了體腔！

拔出刀和槊，踢開瞳孔已經(jīng)渙散的蘇丹軍官，徐平緩緩抬起了頭。片刻的沉默后，周軍中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而剛才耀武揚威的蘇丹軍此時卻顯露懼色，被壓得節(jié)節(jié)敗退，直到從城頭上被趕了下來！

“開城門！”徐平在地上死者的戰(zhàn)袍上擦凈直刀，插回鞘內(nèi)。禁閉的城門隆隆打開，剛剛被擊退的蘇丹步兵驚愕地回頭，而城門里面，胡嘉遼早已等得不耐煩。

“沖！”一聲爆喝，胡嘉遼飛縱戰(zhàn)馬，緊挺鉆眼鐵槍，奔著蘇丹步兵就沖了出去！兩千五百號大周騎兵一股腦涌出，沖出城門迅速展開鋒線，幾個鋒尖像數(shù)把尖刀，毫不猶豫扎進(jìn)了蘇丹軍中！前面的具裝甲騎緊挺馬槊，如一頭頭犀牛般橫沖直撞，一顆顆頭顱在槊鋒之下被硬生生撕離軀體，一個個蘇丹步兵被撞翻之后踐踏成泥，彎刀短斧徒勞地試圖向馬背上披堅執(zhí)銳的周軍騎兵反擊，卻無力攔擋借助馬勢而來的槊刃，幾息之間，城下緊緊壓著城墻的厚厚的蘇丹軍陣就被削去了一層！

“快入城！”城頭金鼓大作，徐平對著城下拼命揮舞著號旗。胡嘉遼約住馬，看了看迅速后撤準(zhǔn)備用投槍反擊的蘇丹步兵和從兩側(cè)而來的蘇丹騎兵，回頭朝城上徐平笑了笑，“好好玩玩先！”

剛剛沖退蘇丹步兵的騎隊撥馬回頭準(zhǔn)備入城。而胡嘉遼和身邊的數(shù)騎親衛(wèi)后退一段卻停了下來，連帶附近的一撥騎兵也都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沖上來的蘇丹騎隊。胡嘉遼野狼般的目光已經(jīng)盯住了蘇丹騎隊最前面的領(lǐng)隊軍官。猛吼一聲，胡嘉遼一踢戰(zhàn)馬，挺起鐵槍直奔蘇丹軍的騎兵領(lǐng)隊！胡嘉遼身邊的數(shù)百騎兵和甲騎也迎著蘇丹軍沖去，頂著小團(tuán)牌和騎兵盾，長身的馬槊在蘇丹騎槍刺中自己之前搶先一步把對手刺下馬來，用槍尖攔住敵人之后拔刀狗斗，修長的周直刀揮舞砍殺，直刀與彎刀短斧狼牙交錯，他們硬生生截停了沖上來的蘇丹騎隊！

蘇丹騎隊的領(lǐng)隊挺著騎槍朝胡嘉遼迎面沖來。胡嘉遼呵呵一笑，輕拉韁繩，鐵槍一抬，減速的同時撥開對手的一槍，兩馬錯鐙而過。

全速沖鋒的蘇丹領(lǐng)隊自然不及提前減速的胡嘉遼轉(zhuǎn)身更快。蘇丹領(lǐng)隊撥過馬頭挺起騎槍的時候，胡嘉遼已經(jīng)加速沖了上來，一槍越肩遠(yuǎn)刺，直奔心窩。蘇丹領(lǐng)隊雙手橫著騎槍一轉(zhuǎn)，撥過鉆眼槍，就勢扭回身來揮槍橫掃。胡嘉遼左手輕輕一抖，懸在手腕的虎眼鞭柄穩(wěn)穩(wěn)落在手中，豎起鋼鞭攔住掃過來的騎槍，右手的第二槍也毫不相讓地刺了上來。蘇丹領(lǐng)隊閃過槍頭，胡嘉遼左手順勢抓住槍桿前段，右手前推左手回拉，槍尾也朝對手掃了過去。噼啪一聲，兩條槍桿重重拍在一起，蘇丹領(lǐng)隊被打得身子一歪，險些墜下馬來。一擊之后，胡嘉遼雙手握住槍桿中段，高舉過頂，把槍轉(zhuǎn)了幾圈之后對準(zhǔn)蘇丹領(lǐng)隊狠狠一個橫掃揮出。蘇丹領(lǐng)隊向后一仰，連人帶馬后退幾步，卻也借著戰(zhàn)馬前蹄落地的前傾之勢一槍刺出，逼退了正要催馬追擊的胡嘉遼。兩人互相錯開，各自撥過馬頭，二話不說開始了第三次對沖！

蘇丹領(lǐng)隊仍是毫不客氣的當(dāng)頭直刺！胡嘉遼鐵槍斜橫，還是減速同時探入對手槍頭之下將其挑開，蘇丹領(lǐng)隊的槍被抬到一邊，胡嘉遼正要斜挑，蘇丹領(lǐng)隊卻猛地一拽韁繩，戰(zhàn)馬抬起前蹄人立而起，馬背上蘇丹領(lǐng)隊被挑起上抬的槍居高臨下，隨著戰(zhàn)馬前蹄落地，劈頭奔著胡嘉遼頂門反手下戳！堪堪攔過這刺下來的一槍，不顧自己右肩背被槍尖劃過的劇痛，胡嘉遼一咬牙，張開左手一掌朝對手面門掄了過去——連帶著掛帶系著的虎眼鞭！鞭稍從眼前掃過，蘇丹領(lǐng)隊下意識地仰頭閉眼，而胡嘉遼則催馬向前，揮出的左手一個抖腕，鞭柄入手，反手握持，從右到左狠狠一鑿，硬生生把圓頭的鞭稍戳進(jìn)了對手的太陽穴！低頭看了一眼蘇丹領(lǐng)隊按在腰間佩刀上的右手，胡嘉遼拔出鋼鞭，冷笑兩聲，“玩這一套，除了姓徐的我還沒服過別人?！?/span>

“蘇丹軍暫時被擊退了?！毙炱侥瞄_胡嘉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胡總兵，你不要緊吧？”

“沒事！我皮糙肉厚的，這點不算什么?！焙芜|咧著嘴哈哈一笑。

“這么大規(guī)模的進(jìn)攻，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單靠我們嶺州軍恐怕很難抵擋。今天這一場大戰(zhàn)，我們折損近千，這個節(jié)奏我們耗不起。”徐平裹了裹披風(fēng)，“胡總兵你不愿意認(rèn)慫我知道。但是，這次不是咱自己能應(yīng)付的。該怎么往上報就怎么往上報，今日我?guī)X州軍抵擋蘇丹攻城，雖能抵擋一陣，可后續(xù)實在無力獨撐。”

胡嘉遼想了想，“那就照你說的辦吧。”

“大周啊，現(xiàn)在是真的危險了?！表n成喝了一口酒，把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頓?！耙涣鞯膶㈩I(lǐng)一共四位，北府邊墻三將，郭總兵和王總兵都沒了。南鎮(zhèn)天門之將李鵬，現(xiàn)在勾結(jié)章元作亂，翻臉成了敵人。大周四大將，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青州張淵。他還得撐著整個北府邊墻。”韓成的神色還是如古鼎般沉重。

“所以，對抗章、李反賊，只能靠我們了?！闭桙c了點頭，“放心，我們有禁衛(wèi)軍在。禁衛(wèi)軍人人受大周厚恩，家產(chǎn)都在上都一帶，有他們在，沒有人能攻陷上都?！?/span>

“對！”韓青一拍桌子，“騰”地站起，鮮紅的圍巾也被鼓動起來。

“可是，不知道現(xiàn)在南鎮(zhèn)情況怎么樣了。謝遠(yuǎn)和胡嘉遼論資歷比李鵬可是差得遠(yuǎn)，他們絕對不是李老狐貍的對手。李鵬可是堂堂大周第一將，無論是武藝還是韜略?！表n成垂眉沉吟。

“南鎮(zhèn)。。。我感覺恐怕會有危險?！闭柊櫰鹈碱^。

“可是我們不能貿(mào)然出動?，F(xiàn)在北府局面也不容樂觀，萬一北府頂不住，禁衛(wèi)軍還得隨時能支援。沒別的辦法了，我們只能等嶺州和南州的消息?！表n成嘆息一聲。

“段都尉。。。”南州總兵謝遠(yuǎn)扶著都尉段虎高大的身軀，“傳令兵派出去了沒有？”

“派出去了?！倍位⑴牧伺闹x遠(yuǎn)，“總兵傷得不輕，先行回營。有我守著呢你放心?！?/span>

“你小子哪次讓我放心了?！敝x遠(yuǎn)翻了個白眼，“天要黑了，你多個心眼?！?/span>

黑沉沉的夜幕降臨在大周南境上空。經(jīng)過白天的鏖戰(zhàn)，嶺州此時一片寂靜，只有城墻上站崗放哨的士兵時不時走動一下。城頭，都尉徐平倚著垛口抱著馬槊打著鼾。城下，總兵胡嘉遼捏著一根草莖逗弄著馬兒。

“嗯？”一個哨兵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走到墻邊，丟下火把往下一照，哨兵差點一個跟頭栽下去！

下面，黑壓壓的蘇丹步兵潛伏在黑暗中，對著嶺州城墻虎視眈眈！

“敵襲！”凄厲的喊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頓時，叫喊聲和兵器盔甲的響聲從城墻上成片響起，鼓角和吶喊也從城下爆發(fā)！夜幕中，蘇丹軍架起云梯，螞蟻般攀向嶺州城墻，與嶺州軍再次展開瘋狂的肉搏！

在第一聲呼喊的時候，徐平已經(jīng)被驚醒。左手馬槊一槍刺翻一個蘇丹步兵，右手直刀隨手向右一揮，砍翻又一個試圖偷襲的敵人，徐平駐足看了看各個方向鋪天蓋地的火光，咒罵一句，沖向城墻下。

“胡總兵！”徐平迎著騎馬跑過來的胡嘉遼高喊?！皽?zhǔn)備突圍吧！守不住了！”

“可是。。。”

“可是你二大爺，咱們被包圍了！還他媽不走！”徐平指著城墻怒罵。

“好！走！我開路！”胡嘉遼馬頭一撥，回頭奔向馬廄。

刀來槍往，城墻的肉搏已趨白熱化?？墒牵钐K丹軍意想不到的是，隆隆聲中，嶺州北門打開，周軍甲騎擺成一個箭頭，沒命地沖了出來，只管往前扎！沖在最前面的胡嘉遼右手鉆眼鐵槍高舉，左手虎眼鋼鞭在手腕上隨著馬蹄聲抖動，后面的五百甲騎個個挽著騎盾緊挺馬槊，人馬俱披陷陣鎧的具裝甲騎如同一股鋼鐵洪流，在倉促攔阻的蘇丹步兵中間瞬間撕開一道大口子，在被戰(zhàn)馬撞飛、馬槊挑翻、直刀砍倒的尸體中，周軍硬生生打開了一條血路！具裝甲騎碾過的一片橫飛的血肉之后，大斧手緊隨其后，沉重的雙手巨斧借著沖鋒之勢拖地上撩，自下而上輕松把蘇丹步兵盾掀開，緊接著后面另一把巨斧就劈開了蘇丹人的腦殼。五百甲騎和一千五百名大斧手如同一股泥石流，沖破重圍一路向北。

在大斧手撕開通路之后，步騎兵也跟了上去。一個營的騎兵協(xié)助開路下步兵埋頭前進(jìn)，徐平率領(lǐng)另外一個營的騎兵在后面左右來回掠走，大周兒郎們憑著自己刀馬騎射的功夫攔住試圖追擊的蘇丹步兵，為同袍掩護(hù)退路。

可蘇丹騎兵畢竟不是吃干飯的。陣陣馬蹄聲中，蘇丹騎兵已經(jīng)集結(jié)，銜尾朝撤退的周軍咬了過去。步兵本來就跑不過騎兵，更何況經(jīng)過白天的廝殺。騎兵固然可以放開馬蹄跑，可是這樣就要把步兵拋棄，白扔給敵人。

徐平回頭看了看追擊而來的蘇丹騎兵，一把拉過旁邊一個騎手，“去給胡總兵帶話，老徐讓他趕緊走，去漢州找司馬明，老徐幫他頂住追兵?！?/span>

“得令！”騎手答應(yīng)，剛要走，又回頭，“徐都尉，到時候一定回來??！”

“哼，輪不到你小子操心我！”徐平大笑一聲，撥過馬頭，左手挾住馬槊，右手橫起直刀?！皝戆?！陪你們好好玩玩！雖然馬上不是我強(qiáng)項?！笨粗趬簤簺_過來的蘇丹騎兵，徐平一踢馬腹，左挾槍右橫刀一馬當(dāng)先，帶著一營騎兵迎面沖了上去！透過陰沉的烏云，厚厚的蘇丹騎兵像一堵巖壁般壓來，徐平的一營騎兵如一道薄薄的藩籬迎了上去，在巖壁和藩籬接觸的瞬間，這條線上仿佛忽然沸騰起來，但過不多久便沒有了聲息。。。。。。

南州州府，總兵謝遠(yuǎn)一瘸一拐地走上天臺，眺望著遠(yuǎn)處地平線的一縷霞光。一夜激戰(zhàn)，南州軍失去了城墻，失去了市區(qū)，只剩下州府作為最后的據(jù)點。州府門前，蘇丹軍押著數(shù)不清的周軍俘虜擺成方陣。

謝遠(yuǎn)握著雙叉刀的手緊了幾分。

“謝總兵！”下面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謝遠(yuǎn)抬眼看去，卻是越州都尉喬純從蘇丹軍中間走了出來。“謝總兵！放下武器，投降吧！”

謝遠(yuǎn)的雙眼慢慢暗淡下來。

“看看下面這些大周兒郎，看看你的段都尉！”喬純指著下面的一眾俘虜和最前面的段虎，“李將軍不是那種殘暴的人！”

謝遠(yuǎn)猶豫良久，握刀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顫抖著丟下了雙叉刀。

經(jīng)過激戰(zhàn)，在上都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大周帝國的南境徹底崩潰。越州總兵謝遠(yuǎn)率部投降，嶺州總兵胡嘉遼向北潰退，都尉徐平掩護(hù)退路殉職。

“南州和嶺州還是沒有消息?！表n青有些焦躁，來回?fù)芘鴩淼慕恰?/span>

“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闭柭柫寺柤?，“北府三鎮(zhèn)倒是跟咱這緊緊連著呢。程哥前兩天剛來消息，狄戎要有大動靜啊。”

“北府邊墻常年跟狄戎交手，而且有張淵張總兵在，他們想打進(jìn)來也得脫層皮?！表n青揚了揚尖下巴。

正陽笑了笑，起身走出，在門后，又從懷內(nèi)掏出梁州寄來的書信?！熬c姑娘我讓她到你這邊來了，照顧好她?！闭柕哪抗庠谧詈笠恍凶稚贤Ａ羝?，便又把信紙折起，塞進(jìn)了懷里。

一聲鷹啼劃破了高遠(yuǎn)的藍(lán)天。遠(yuǎn)處地平線上，狄戎的狼毛馬鬃旗幟若隱若現(xiàn)。程銀輕輕橫著馬槊，看向張淵的目光充滿期待。另一邊，夏侯敬肩扛三叉戟，斜貫面門的一道刀疤更顯得一副惡狠狠的怒容。中間，張淵挾著半頁長刀，深不可測的雙眼如一對深潭。

“張總兵！敵眾我寡，我軍新敗，為什么還要下野前出？您最擅長的不是城防嗎？”夏侯敬扯著粗野的嗓子問。

“后生小輩還是太急躁，想得太少?！睆垳Y輕輕一笑，“如果這時候我們北府三鎮(zhèn)各自守城，會怎么樣？狄戎會把我們分割包圍，切斷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你和小程經(jīng)驗不夠，郭總兵和王總兵也都不是喜歡搞城防的人，你們守不住。就算我青州再固若金湯，我出不來也沒辦法。他們可以繞過我，直接威脅上都?！?/span>

“可是，張總兵，狄戎這幾乎是傾盡舉族之力，我們?nèi)?zhèn)之兵在這只有不到一萬五千，如何抵擋？”程銀躬身向張淵。

“小程啊，你跟隨郭總兵多年，對狄戎也應(yīng)該很熟悉了。你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弱點嗎？他們前鋒都是雜魚，一旦這些雜魚被打崩，后面的精銳往往會在混亂中直接屈死?！睆垳Y冷笑一聲，“看見這車陣了嗎？這可比城墻還要堅固。”

“張總兵！”夏侯敬又冒了出來。“張總兵，您在這等著，我去叫陣，拿他們一顆大將首級?！闭f著，他便頭也不回地縱馬直出，身邊幾個侍衛(wèi)急忙催馬去趕。

“果然是跟著王昭那家伙混的啊?！睆垳Y笑了笑，饒有興致地看著夏侯敬的背影。

距離狄戎軍陣一兩百步遠(yuǎn)，夏侯敬一扯韁繩，戰(zhàn)馬人立而起，一聲長嘶。“狄戎孫子們！敢不敢來單挑！”粗野的聲音在狄戎陣上也聽得清清楚楚。夏侯敬端著三叉戟，嘴角抽動了幾下。

狄戎陣上，一個披著狼皮戰(zhàn)袍的騎手挾著短槍縱馬而出。夏侯敬看了看他胯下披著半具裝馬鎧的戰(zhàn)馬，眼中煥發(fā)出一絲光彩。他曾經(jīng)見過王昭無數(shù)次叫陣單挑挑翻狄戎勇士，如今他也終于有了向老長官看齊的機(jī)會。馬刺一踢，夏侯敬毫不猶豫迎著狄戎勇士，像一道流星沖了上去。

“鐺”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三叉戟的鋒刃和短槍槍頭重重一碰。短槍敲在三叉刃中間，夏侯敬趁機(jī)一扭戟桿，牢牢別住短槍，挾戟在腋下猛地向左一擺，把對手的槍也帶到自己左邊。狄戎勇士不甘示弱地與夏侯敬角力，卻不料夏侯敬忽然把戟抽出，從左往右反手一戟橫掃而出。狄戎勇士連忙短槍撒手，仰鞍閃避，鋒利的戟尖在他鼻梁上劃開一道血痕。

狄戎勇士也不是吃素的，穩(wěn)住身形的同時腰間彎刀已經(jīng)出鞘，面對夏侯敬，他竟直接催馬向前貼了過來！彎刀毫不猶豫當(dāng)頭砍來，夏侯敬舉起戟桿格擋幾下，卻被狄戎勇士貼到近身，長柄的三叉戟施展不開，被靈活的彎刀封住出手，連連格擋，竟顯出幾分狼狽！

橫起戟桿接住一刀，夏侯敬咬著牙笑了。推開刀刃，他沒有撥馬后退，反而也催馬向前，纏頭裹腦防住追砍，夏侯敬直接與對手錯身！錯開身后，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加速拉開距離，而是不緊不慢地小跑著，仿佛在挑逗對手。

狄戎人哪里沉得住氣，縱馬便追，挺出的短槍對準(zhǔn)夏侯敬后心，尖嘯著加速趕來！背后馬蹄聲漸進(jìn)，夏侯敬從腰間抽出一把锃光雪亮的短斧，端在眼前看了看便收了起來。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三步。狄戎勇士的槍尖越來越近。夏侯敬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三叉戟。

就在狄戎勇士準(zhǔn)備全力刺出的一瞬！夏侯敬猛地向后一仰，三叉戟直直向后遞出，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槍尖上的狄戎勇士猝不及防，被一戟結(jié)結(jié)實實叉中，翻身落馬！

穩(wěn)住身形，夏侯敬撥馬回頭，一戟劈下狄戎勇士的頭顱，挑在戟上朝本陣奔回。周軍當(dāng)中頓時爆發(fā)出一陣歡呼，程銀也面露喜色地看向張淵。一直冷冰冰的張淵也露出一絲笑容，“這一招是王昭的絕技。學(xué)得有模有樣，但是比老王還是差不少火候?！鞭D(zhuǎn)過身，張淵朝著北府兵陣傳下號令，“準(zhǔn)備接敵！”

一陣弩弦拉開的吱嘎聲中，一桿桿馬槊從戰(zhàn)車中間伸出，一面面盾牌擋住了戰(zhàn)車之間的縫隙。三重車陣后面，周軍的騎兵主力也早已嚴(yán)陣以待。

狄戎騎兵尖利地嘯叫著沖向了周軍陣線。一張張游牧騎弓拉開，箭矢如冰雹砸向周軍前鋒。周軍或伏在盾墻后，或借助車陣掩護(hù)，同時也用強(qiáng)弓勁弩以牙還牙，飛蝗般的三棱透甲錐下狄戎騎兵也不斷翻身落馬。

游走對射，沒有掩護(hù)的狄戎面對固若金湯的周軍陣線占不到便宜。見狀，狄戎騎兵開始迎著周軍發(fā)動沖鋒，試圖在周軍的陣地上撕開缺口。周軍寡，狄戎眾，整個北府軍前鋒陣地幾乎同時承受了狄戎騎兵的打擊！

戰(zhàn)弓拉開，沿著箭桿望去，瞄準(zhǔn)一個狄戎頭目，程銀狠狠一放弓弦。羽箭飛去，狄戎頭目應(yīng)聲而倒。看準(zhǔn)下一個目標(biāo)，程銀再次拉開弓弦，再次收下一顆首級。收起弓，程銀抄起馬槊，催馬向前，沿著前鋒陣地逡巡幾步，奔著快要被沖垮的一處縱馬向前。這處陣地，兩段車陣的連接處，三輛戰(zhàn)車已經(jīng)被推倒推歪，步卒艱難地頂著盾牌扛著狄戎的一輪輪沖擊。程銀馬槊一挺，向后約馬蓄勢，緊接著向前一個猛沖，一躍而起，竟從周軍步兵頭頂躍過，沖進(jìn)了狄戎中間！鋒利的馬槊在下落瞬間一槍牢牢把迎面而來的一個狄戎騎兵釘在地上，放下馬槊，腰間直刀出鞘，白光閃動間四下亂砍，連殺數(shù)人，硬是遏住狄戎的一輪沖鋒！

把刀在馬兒側(cè)頸上擦了擦，收回鞘內(nèi)，程銀拔起馬槊，橫槍立馬，盯著狄戎的雙眼閃出一絲野狼般的光芒，竟有郭玄的七八分英姿。后面趕來的張淵看著像狼一樣的程銀再次打頭迎向狄戎，連連點頭?！澳枞顺霰影　Ｆ綍r文文靜靜，到了戰(zhàn)場上這小子跟姓郭的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盾牌艱難地頂住短槍一記沖刺，盾兵從盾后揮刀，毫不留情砍開狄戎騎手的大腿。同時另一邊的一桿馬槊刺來，狄戎騎手翻身落馬，緊接著襲來的另一支騎槍在已經(jīng)承受數(shù)次刺擊的盾牌上再次沖擊，盾牌不堪重負(fù)碎裂開來，暴露出來的盾兵被彎刀一刀抹喉，后面飛來的兩支箭矢又把剛剛突破進(jìn)來的狄戎騎手射落馬下。陣線后面，張淵掂著半頁大刀，看著緊緊交纏的周軍和狄戎，深不可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輕輕上揚?！鞍殉潭嘉窘谢貋怼Ｎ覀冊摐?zhǔn)備攪碎他們了?！?/span>

第一重車陣和第二重車陣之間，夏侯敬帶著步騎兵已經(jīng)伏在了這個即將被擊破的缺口兩邊。缺口上程銀壓著步兵緩緩朝兩邊退回，爭奪到白熱化的缺口隨著周軍數(shù)量的減少，終于頂不住狄戎的反復(fù)沖擊，徹底崩潰。頓時，狄戎潮水般涌入兩層車陣間的空隙，正在扣擊陣線其他各處的狄戎騎兵也紛紛撥轉(zhuǎn)馬頭試圖從這個狹窄的缺口鉆進(jìn)來。

回身一槍逼退一個追兵，程銀一邊趕過來一邊高喊，“張總兵！”

“小程快過來，到我后面來！”張淵策馬向前，接回程銀，抬眼間狄戎頭目的騎槍緊隨而來也沖到張淵面前！

“張總兵！”程銀才及驚呼出口，張淵抬手間已經(jīng)把狄戎騎槍的槍桿牢牢擒在手中！左手抓住槍頭猛地往上一抬，張淵將槍桿推到狄戎頭目腦后，杠在對手后頸上再猛地回拉，狄戎頭目一個倒栽蔥摔下馬來！右手偃月刀重重往地上一插，釘穿前一個對手順便用插下的刀桿逼停了下一個對手，張淵雙手空空地迎上下一個對手。

鋒利的彎刀毫不留情砍來，刀面卻被張淵兩掌一拍間牢牢夾住。擒住刀身向左狠狠一扭，緊接著又往右邊轉(zhuǎn)去，左手向后同時下壓，右手向前同時上抬，刀身繞著張淵的左手轉(zhuǎn)了一圈，刀柄直接從對手手中脫出，畫了一個圈反而落到了張淵手中！反手一刀砍翻失去器械的對手，張淵扔下彎刀拔起半頁刀，帶著程銀撥馬退回。“空手入白刃！這可是張總兵的絕活?！笔绦l(wèi)騎兵得意洋洋。

沖入第一道車陣的狄戎騎兵在夏侯敬的打擊下遭到毫不留情的痛擊。缺口狹窄，后面的人又不斷涌來，擠進(jìn)去就別想退出來。而里面縱深淺淺，垂直而來的狄戎也無法加速沖鋒，在兩側(cè)的箭矢之下直接成了活靶子！箭雨之下，狄戎騎兵被成片割倒！

“停下！”張淵一揮手。

夏侯敬有些不解，“為什么？”

“一直這么射擊，他們知道吃虧就不會往里面鉆了。停一會，等進(jìn)來的再多一些就準(zhǔn)備沖擊肉搏?！睆垳Y的眼神依舊沉靜。

攻勢受挫的狄戎看到了希望，再次瘋狂地往缺口里鉆，轉(zhuǎn)眼缺口處就堆上了黑壓壓大片的狄戎騎兵。張淵輕輕一揮手，夏侯敬大吼一聲，兩邊的周軍步騎兵挺起馬槊和直刀從兩側(cè)夾向擠在中間動彈不得的狄戎，正面的車陣后步兵也紛紛殺出，從三面殺向沖進(jìn)來的狄戎，步騎鎧長馬槊和周直刀組成的絞肉機(jī)一片一片把狄戎騎兵絞碎，最后竟從陣內(nèi)把狄戎徹底趕出，甚至追擊出來！狄戎前軍頓時潰退，后面本還往前沖的被前面潰退的裹挾，頓時亂作一團(tuán)?？粗靵y的狄戎前軍，張淵瞟了夏侯敬一眼，輕輕揮了揮手。

周軍陣后，隆隆的馬蹄聲響起——這一個回合的交鋒，已然迎來一槌定音之舉。具裝甲騎在前，半具騎兵緊隨，周軍的主力騎兵端著馬槊沖向了混亂中的狄戎前軍。一馬當(dāng)先的夏侯敬高舉三叉戟，快馬加鞭如一道流星扎進(jìn)戰(zhàn)團(tuán)，后面的北府騎兵沖刺而來，每一條馬槊都將一個狄戎刺穿，馬槊脫手之后直刀出鞘揮舞砍殺，狄戎終于再也撐不住，陷入崩潰！

“報——！”斥候的呼喊聲從轅門傳來?！皩④姡瑓侵莞婕?！越州軍造反，李鵬親自率軍叩關(guān)攻打！”

“什么？”韓成驚呼。

“怪不得南三鎮(zhèn)一直沒動靜！”正陽一跺腳，“那嶺州恐怕也危險了！”

“老王八蛋，砍他！”韓青一把抓向腰間刀柄，卻被韓成拽住胳膊。

正陽話音剛落，另一個斥候也縱馬到門前，“將軍！嶺州陷落，胡總兵投奔漢州，現(xiàn)在漢州被蘇丹軍叩關(guān)緊逼，敵眾我寡，司馬總兵不敢出城迎戰(zhàn)，兩軍正在對峙！”

韓成的面孔陰沉地如天邊烏云?！白摺；卮髱ぁ！背聊蹋n成一揮手，拉著正陽和韓青回到中軍帳里。

“李鵬帶著越州軍反叛。郭總兵王總兵先后遇害。大周的定邦四將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青州的張總兵，而張總兵現(xiàn)在還要負(fù)責(zé)率領(lǐng)士氣低迷的北府三鎮(zhèn)對抗狄戎?！表n成雙眉緊鎖。

“蘇丹國這次進(jìn)攻，在我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就迅速拿下了嶺州和南州，我周的兩鎮(zhèn)戰(zhàn)兵絕非那么容易就會被拿下的。就憑四五萬人，不可能。”正陽伏在桌邊看著地圖。

旁邊的梁冀走上前來，“敵人規(guī)模比我們想象得要大。左右兩路先迅速拿下了嶺州和南州，然后又叩關(guān)緊逼吳州和漢州，讓這兩鎮(zhèn)無暇顧及別的事，也無法向外派出斥候，但是又不足以再次猛攻迅速破城。那么，這兩路兵一定不是主力?？峙拢瑪橙苏嬲闹髁φ谥北忌隙??！?/span>

梁冀的幾句話，讓中軍帳里的空氣都仿佛驟然降低了溫度。

“禁衛(wèi)軍準(zhǔn)備防守。”韓成打破了沉默?！敖l(wèi)軍登城，城墻抵擋不住之后撤進(jìn)城內(nèi)，和天子內(nèi)衛(wèi)一起巷戰(zhàn)。”

“不行！”梁冀一步上前，“得出城迎戰(zhàn)！”對著韓成一拱手，梁冀的語氣越來越急促，“這樣的話敵人可以繼續(xù)用一部分兵力牽制我們，大軍直取北府，到時候張總兵腹背受敵，北府邊墻勢必崩潰，狄戎大舉南下，只剩下上都和海、秦兩鎮(zhèn)，怎么可能在南北兩邊的浪潮下幸存！”

“可是，只憑我們一萬禁衛(wèi)軍，怎么抵擋不知道規(guī)模多大的敵人？”韓成古鼎般的聲音竟然有些猶豫顫抖。身邊，桀驁不馴的韓青也像孩子一樣抬頭望著哥哥。

“調(diào)集海、秦兩鎮(zhèn)之兵。不光要四千出巡兵，而是全部戰(zhàn)兵，迅速往上都集結(jié)?！绷杭降穆曇魯蒯斀罔F，“韓將軍，雖然您是將軍我是校尉，可這次您得聽我的?！?/span>

直視著梁冀的眼睛，沉默半晌，韓成重重點了點頭?！昂?。派人往南巡哨，同時下令海州總兵展飛、都尉夏侯威；秦州總兵徐瑋、都尉宋遇，率全部戰(zhàn)兵前往上都集結(jié)?！?/span>

走出中軍，走向自己營帳的時候，在金光閃閃的禁衛(wèi)軍中間幾個銀白色的身影一下吸引了正陽的眼睛?？吹剿麄兌钓噬系睦俏睬嗬t，正陽一眼便認(rèn)出這是梁州軍的人。迎面走來一人叫了一聲“公子”，幾個梁州軍士兵匆匆而去。梁州軍為什么會派人來這？正陽思索著，不自覺地抬手，碰到懷內(nèi)揣著的書信，頓時正陽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猶豫片刻，深吸一口氣，目光充滿期待地上前推開自己營帳的門。跨進(jìn)一步，抬頭一看，果然，他所期待的出現(xiàn)在了眼前。

營帳中間，一個嬌小的身影背對著門口，輕輕脫下垂到小腿的不合身的罩袍。拉下風(fēng)帽，熟悉的一頭金色卷發(fā)映入正陽眼簾。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正陽，阿綾同樣滿懷期待的面孔一下綻開笑容，幾步跑了過來，輕輕一躍，撲進(jìn)了正陽懷里，緊緊抱住了正陽。

“阿綾，你來了。。?！闭柗鲋⒕c坐下，“程都尉應(yīng)該一直挺照顧你的吧？”

阿綾點了點頭，“程都尉和梁州的士兵們都很照顧我。士兵們還都叫我，嗯，嫂子！”阿綾格外興奮。

“可是，阿綾，我有一個壞消息得告訴你?！闭柗畔麓钤诎⒕c肩上的手，正色道?！俺潭嘉臼且驗榱褐莶辉侔踩抛屇愕竭@的?？墒?，現(xiàn)在，就連這里也不再安全了?！?/span>

“不，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卑⒕c搖了搖頭。

“蘇丹國的大軍已經(jīng)入境，兵鋒直指這里。我必須去迎戰(zhàn)，否則，這里就會被蘇丹國攻陷?！?/span>

“你那么厲害，一定可以的。我會留在這里等你，”阿綾一頭倚在正陽身上，聲音有了一絲哽咽，“因為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我無論去哪都是孤單的一個人。。?！?/span>

“好。好。你就留在這。”正陽輕撫她的金發(fā)，“趕走了蘇丹國人，我就一直陪在你身邊?！?/span>

抽泣片刻，阿綾抹了抹眼睛，起身拿過一樣物件。“正陽，這是程都尉帶給你的東西?！?/span>

解開包裹的粗布，六尺長的桿筆直光潔，三尺來的刀頭厚重寬闊，刀面上鐫刻的狼頭格外顯眼?？吹竭@把長刀，正陽的眼眶頓時一熱——那正是父親郭玄一生武功一世英名的化身，狼之偃月刀！

提起狼之偃月刀，手中的質(zhì)感已經(jīng)不像少年時那般厚重。提起槍架上那把當(dāng)時給少年的自己打造的修長細(xì)瘦的偃月刀，把兩桿長刀交錯著端詳半晌，正陽放下了一直使用的那把輕刀，把父親的這把狼刀緊緊握在手中。迎著窗戶透進(jìn)來的陽光，刀面上的狼頭雕花輕輕閃動，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