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詭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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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姜拿著照片跑到廚房,問道:“老爸,原來你是M中畢業(yè)的呀?”
沈父明顯被沈姜的反常嚇到:“這么久以前的照片你是從哪兒找到的?”他頓了頓,“我是那所學校畢業(yè)的,怎么了?”
沈姜試探著問:“我聽說M中的校長在你們畢業(yè)那年離世了,你知道是什么情況嗎?”
聞言,沈父神色嚴肅地問沈姜:“你從哪兒聽說的?”
“沒有,就是,就是無意中在網上搜到的?!?/p>
“這么不吉利的事以后別說了,你不知道,那校長死得蹊蹺,他死以后M中到處流傳著各種怪力亂神的說法,已經成了M中的一個禁忌,這個事以后不許打聽了,知道嗎?”沈父一瘸一拐地把菜端到桌子上。
“嗯?!鄙蚪Z諾地回答。
然而,沈姜絕不會因為父親的幾句警告而停止調查,她開始上網查找當年的這起謀殺案,因為當年的媒體還不發(fā)達,所以對這起案件的報道并不多,但是一篇八卦論壇上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帖子里寫到,當年案件發(fā)生后警方一度將犯罪嫌疑人鎖定為M中一名叫周成發(fā)的男教師。因為在案發(fā)的前一天,該名教師曾和王科發(fā)生肢體上的沖突,隨即周成發(fā)被辭退,更有目擊證人表示案發(fā)當晚在學校里見過他,但是后來因為缺少物證不得不放棄對他的指控,最后案子以自殺案處理。沈姜的直覺告訴她,這起謀殺案周成發(fā)絕對脫不了干系。
下午,沈姜趁著老爸出門,偷偷鉆進他的書房。老爸偶爾會參加同學聚會,并且沿襲了老一輩的習慣,喜歡把他人的通訊方式記在小本子上,她一定會有所收獲的。果然,沈姜從書桌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通訊錄。
“周成發(fā)……”沈姜的眼睛飛快地掃描,“找到了。”
沈姜根據(jù)通訊錄上的地址找到了周成發(fā)家,站在單元樓下。她深呼一口氣,她知道,她正在向真相靠近。
她敲響了周成發(fā)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個老頭,他佝僂著腰,問道:“你找誰?”
沈姜問:“請問您是周成發(fā)嗎?”
老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姜,說道:“是我,請問有什么事嗎?”
“我是您一個學生的女兒,有些事情想要問您,可以進去談嗎?”
周成發(fā)考慮了一會兒,讓出了門口。
沈姜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周老師,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這次來是想問您,當年王科校長被殺的案子您還記得嗎?”
周成發(fā)身形不穩(wěn)地晃了一下,劇烈的咳嗽過后,他問道:“咳咳,你是誰,提起那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咳咳,還有,你憑什么說他是被殺的,你不知道警察都已經確定他是自殺了嗎?”
“他不是自殺,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有哪個事業(yè)如日中天的男人會突然自殺。”
“你快走,我什么都不知道?!敝艹砂l(fā)推搡著沈姜,要把她趕出門,“快走?!?/p>
周成發(fā)的力氣還挺大,這令沈姜頗感意外,心里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如果沒有猜錯,夢里床板上發(fā)出的“嘭嘭”聲是兇手翻滾尸體時無法扶穩(wěn),尸體多次摔在床板上造成的,所以……“我知道兇手不是你,雖然案件最后定性為自殺,但是坊間說你殺了王科的流言一直都有,你難道就不想洗清冤屈,還自己一個公道嗎?”
周成發(fā)停下了動作,看沈姜的眼里多了幾分深意,輕嘆一口氣:“別人怎么說我早就不在乎了,小姑娘我不管你是誰,我勸你這件事別再調查下去了,王科不是個好人,落到那個下場是他罪有應得。每個人都在找真相,可有幾個人能真正接受真相呢。”
雖然周成發(fā)不愿和她多說,但沈姜還是確定了兩點。第一,周成發(fā)不會是兇手,兇手身形嬌小,力氣不大;第二,周成發(fā)和兇手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沒有人可以忍氣吞聲幾十年,他對兇手存在歉疚心理。
“哎呀……到底會是誰呢?”王科對兇手的態(tài)度很曖昧,兇手是個女人嗎?為什么周成發(fā)要對兇手感到愧疚?為什么周成發(fā)在那天要回到學校?兇手的殺人動機是什么?
太多的問題得不到解釋,沈姜痛苦地舉起從相簿里偷來的合照在額頭上拍了幾下,“好復雜呀?!?/p>
也許真的是太累了,沈姜竟不知不覺捏著照片睡著了。
之前停滯的夢境開始延伸——那雙纖細的腳極困難地跨過王科的尸體,單腳一跳一跳地,沿著樓梯往下走,沈姜終于看清,那是一個單薄的,少年的背影……
沈姜一直以為兇手腳上的血來自于王科,原來不是,兇手在和王科搏斗的過程中,他的腳肌腱被割傷了,所以……她的心里升起一個不好的推測,很不好:“傻子呀,在瞎想什么呢?”然而臉上的故作輕松并不能真正吹散心里的陰霾。
家里沒有父親的身影,她在書桌上發(fā)現(xiàn)了老爸留下的一封信。
“丫頭,其實你昨天拿著照片來問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你去找周老師的下午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對這件事那么執(zhí)著,我瞞了三十幾年,沒想到卻被自己的女兒翻了出來,也許這就是命。
“所以我打算去自首,這是我作為一個父親能保留的最后一點尊嚴。現(xiàn)在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M中是老爸鎮(zhèn)上的一個三流中學,在里面念書的多是父母在外務工的留守兒童。原來的校長升遷調走了,便安排了一個他的親戚接任,那人就是王科。王科是個禽獸,他有戀童癖。我不知道有多少學生是受害者,但是沒人敢舉報,對當事人來說這是一件恥辱的事,更別說王科在當?shù)氐膭萘艽螅f出去就意味著會有生命危險。那天他恐嚇我要我晚上去教學樓的閣樓等他,我知道他的意圖,此前因為我的反抗他已經假公濟私教訓過我?guī)谆?,那天我抱了和他同歸于盡的想法,殘疾也是在那晚留下的,后來的事情我想你應該已經了解。
”不要自責,其實這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三十多年了,每天夜里我都會做噩夢,夢里王科的木屐鞋踩在地板上‘咚咚咚’地向我走來。
“就像小時候我教你的,知錯要改,無論對方曾經做錯了什么,當你以犯罪的方式報復回去時,你就成了一個罪人,所有促使你犯罪的理由都只是借口。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代我謝謝周老師,當年他是唯一一個站出來指控王科的人,讓他替我背了多年的罪名,我很抱歉。
”最后,請記得,老爸永遠愛你?!?/p>
沈姜癱坐在地上,此時的她早已淚流滿面,她想起了周成發(fā)的那句話:“每個人都在找真相,可有幾個人能真正接受真相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