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朔方:《金瓶梅》和《紅樓夢》
從中國文學(xué)史上愛情題材的發(fā)展來看,繼《西廂記》《牡丹亭》之后,《紅樓夢》取得封建時代文學(xué)所能到達的最高成就,以致它不為愛情題材所局限,成為當(dāng)代社會現(xiàn)實的廣泛而深刻的史詩式的反映。
然而前兩者是戲曲,后者是小說,體裁不同,語言有別,在藝術(shù)技巧上的先后借鑒受到較多的限制。
《紅樓夢》還不及問世,脂硯齋就指出它和寫定于一個半世紀(jì)前的小說《金瓶梅》的關(guān)系。
這兩部書都是剝削家庭的興衰史,都以日常生活為題材,不厭繁瑣地寫到慶壽、出喪、齋醮、病痛、嫁娶、起居、飲食等細微末節(jié),相似之處顯而易見。后來不少評點者和研究者都對此有所論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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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是十七世紀(jì)初以家庭和商業(yè)城市的社會生活為題材的新穎作品。
在它之前,《三國演義》以半傳說半真實的帝王將相等統(tǒng)治階級頭面人物為主角,《水滸》則為傳說中的農(nóng)民起義英雄作寫照,《西游記》寫的是神怪,《封神榜》則是大半傳說小半真實的帝王將相和神怪的混合。
這些作品借用帝王將相、英雄和神怪的形象曲折地反映了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斗爭和愿望。
一般勞動人民以及他們的日常生活并未被長篇小說采用為作品的題材。他們限于作短篇話本的主角,在長篇小說中卻只能當(dāng)配角。
盡管《金瓶梅》所刻畫的勞動人民多半是被扭曲的不真實的,但畢竟是對傳統(tǒng)的突破,理應(yīng)在文學(xué)史上記下一筆。
《紅樓夢》以一個封建大族及其周圍內(nèi)外不少下層人物的真實生活為題材。
即使其中的王公貴婦、高官顯宦,作者所渲染的也不是他們頭繞光環(huán)、身處彩色聚光燈下的顯赫氣象,而是卸裝后在后臺的真情實景。
與此相反,舞臺上衣衫襤褸、故作丑態(tài)的小人物卻已洗去鼻梁上的白粉,或多或少地恢復(fù)了人的尊嚴(yán)。
《紅樓夢》在現(xiàn)實主義地描寫各階層人物,特別是下層人物的日常生活時,跨出了難能可貴的一大步,沒有《金瓶梅》的已有成就作為它的起點是難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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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所描寫的人物和生活風(fēng)習(xí)特別和商業(yè)城市有關(guān),他們的生活方式、享受、娛樂、戀愛婚姻觀以至倫理道德觀念,無不帶有明代嘉靖、隆慶之際新興市民階層的烙印。
后出的《紅樓夢》反而以封建大族的家庭生活為題材,較少地涉及榮、寧二府以外,這和明代以后中國社會內(nèi)部發(fā)展起來的資本主義因素在清朝統(tǒng)治下重又萎縮有關(guān)。
雖然《紅樓夢》所描寫的社會生活偏于地主階級上層,它所描寫的下層人物卻已經(jīng)從《金瓶梅》不時所施加的歪曲和丑化中解放出來了,這是小說藝術(shù)中現(xiàn)實主義的一大進展。
在《金瓶梅》之前,《三國演義》如同它書名的后二字所提示,小說只就歷史事實依次敷演或鋪敘,說不上嚴(yán)整的結(jié)構(gòu)。
《水滸》如“武十回”“宋十回”等大段構(gòu)成所表示,全書可說由若干較短的英雄傳奇聯(lián)綴而就,缺乏有機的組織,縝密的安排。
《西游記》則因大鬧天宮和取經(jīng)途中七十二磨難使人感到前后兩截,天衣有縫。
以上作品都有人所莫及的獨到之處,然而他們所采用的小說藝術(shù)手法比較原始。
3
舊小說評點家所說的層巒迭翠法、山斷云連法,或所謂人物影子、情節(jié)伏線,都和小說的藝術(shù)結(jié)構(gòu)有關(guān)。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逐日獻藝的章回話本容易形成單一線索的簡單延伸。
象《金瓶梅》那樣結(jié)構(gòu)嚴(yán)密,渾然一體,可能和它起源雖早而寫定則在話本小說的最遲、最成熟的階段有關(guān)。
《紅樓夢》是個人創(chuàng)作,不受章回逐日分解的限制,苦心孤詣,慘淡經(jīng)營,又比《金瓶梅》更進一步。
脂硯齋不僅是《紅樓夢》最早的評注者,他的某些意見在寫作過程中曾為曹雪芹所采取或重視,他在評及《金瓶梅》對《紅樓夢》的影響時,曾特別強調(diào)后者對小說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的重視。
《紅樓夢》第十三回賈珍為亡媳秦可卿采購名貴棺木一段,顯然和《金瓶梅》第六十二回兩小段、第六十四回一小段雷同。
脂硯齋的批語是“寫個個皆到,全無安逸之筆,深得《金瓶》壸(原批抄本誤作壺)奧”。
壸奧,比喻作品的獨到之處。否則,一處小小的細節(jié)描寫不管仿效得多么巧妙,甚至超過原作,也沒有多大意義。
曹雪芹把采買棺木一節(jié)組織進秦可卿之死的事小而意境闊大的場面里,意在借此觀察并刻畫種種人物在這特定環(huán)境中特定反應(yīng):
鳳姐夢見死者前來訣別,以賈府的后事和遠慮相叮囑;
賈寶玉聽了兇信,心中似戳了一刀,吐出一口鮮血;
尤氏正犯胃氣痛舊疾,既有隱情,又為鳳姐治喪作伏線;
賈珍為媳婦之死哭得淚人一般,和他父親賈敬自以為即將升天而不在意,恰恰成為對照;
由此又引出瑞珠殉葬,寶珠在靈前作義女,太監(jiān)乘機敲詐等情節(jié);
對待棺木,薛蟠在闊綽中帶有呆氣,賈政則顯出他的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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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落水,激起層層漣漪,自近而遠,久而不盡。
秦可卿之死一時成為人們活動的樞軸,種種世間相的焦點,而真正的意義不在它本身,而在于“個個皆到”,這才是脂硯齋所說《紅樓夢》“深得《金瓶》壸奧”的真諦。
《金瓶梅》第二十五、二十六回來旺兒女人的故事同《紅樓夢》第四十四回鮑二妻的遭遇相象,她們都為了同主人(一是西門慶,一是賈璉)私通,得罪于潑辣的妻妾(一是潘金蓮,一是王鳳姐),因而自盡。
《紅樓夢》著墨不多而恰到好處,作者善于精工刻鏤的鋪敘,而尤其善于在筆墨疏朗處以至空白處傳神,有余不盡,意在言外。
《金瓶梅》則濃鹽赤醬,淋漓酣透,極盡形容刻畫之能事,不給人留下想象的余地。
這一特點顯然和詞話的說唱藝術(shù)有關(guān)。
脂硯齋又在《紅樓夢》第二十八回馮紫英請酒行令一段批云:
“此段與《金瓶梅》內(nèi)西門慶、應(yīng)伯爵在李桂姐家飲酒一回對看,未知孰家生動活潑?”
指的是《金瓶梅》第十二回。
兩者除宴席上都有妓女并作調(diào)笑外,并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金瓶梅》第五十二回潘金蓮撲蝶和《紅樓夢》第二十七回《滴翠亭寶釵戲彩蝶》倒有更多的關(guān)連。
為了作另一意義的對照,兩段撲(戲)蝶的原文引錄如下:
唯有金蓮在山子后那芭蕉叢深處,將手中白紗團扇兒且去撲蝴蝶為戲。
不防(陳)經(jīng)濟驀地走在背后,猛然叫道:“五娘,你不會撲蝴蝶,等我與你撲。這蝴蝶就和你老人家一般,有些球子心腸,滾上滾下的走滾大?!?/strong>
那金蓮扭回粉頸,斜睨秋波,對著陳經(jīng)濟笑罵道:“你這少死的賊短命,誰要你撲。將人來聽見,敢待死也。我曉得你也不怕死了,搗了幾鐘酒兒,在這里來鬼混?!币騿枺骸澳阗I的汗巾兒怎了?”
那經(jīng)濟笑嘻嘻向袖子中取出,一手遞與她,說道:“六娘的都在這里了。”又道:“汗巾兒捎了來,你把甚來謝我?”
于是把臉子挨向她身邊,被金蓮只一推。不想(六娘)李瓶兒抱著官哥兒并奶子如意兒跟著,從松墻那邊走來,見金蓮和經(jīng)濟兩個在那里嬉戲撲蝶。
李瓶兒猛叫道:“你兩個撲個蝴蝶兒與官哥兒耍子!”慌的那陳經(jīng)濟趕眼不見,兩三步就鉆進去山子里邊,潘金蓮恐怕李瓶兒瞧見,故意問道:“陳姐夫與了汗巾子不曾?”
李瓶兒道:“他還沒與我哩?!苯鹕徴f:“他剛才袖著,對著大姐姐不好與咱的,悄悄遞與我了?!庇谑莾蓚€坐在花臺石上打開,兩個分了。
(《金瓶梅詞話》第五十二回)
5
(薛寶釵)想畢抽身回來,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前面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fēng)翩躚,十分有趣。
寶釵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只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穿花度柳,將欲過河去了。
倒引的寶釵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寶釵也無心撲了。
剛欲回來,只聽滴翠亭里邊嘁嘁喳喳,有人說話。原來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橋,蓋造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鏤槅子糊著紙。寶釵在亭外聽見說話便煞住腳,往里細聽。
只聽說道:“你瞧瞧這手帕子,果然是你丟的那塊,你就拿著,要不是,就還蕓二爺去。”又有一人說話:“可不是我那塊!拿來給我罷?!?/strong>
又聽道:“你拿什么謝我呢?難道白尋了來不成!”又答道:“我既許了謝你,自然不哄你?!庇致犝f道:“我尋了來給你,自然謝我。但只是撿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謝他?”
又回道:“你別胡說。他是個爺們家,撿了我的東西,自然該還的。我拿什么謝他呢?”又聽說道:“你不謝他,我怎么回他呢?況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說了,若沒謝的,不許我給你呢?!?/strong>
半晌,又聽答道:“也罷,拿我這個給他,算謝他的罷。你要告訴別人呢,須說個誓來?!庇致犝f道:“我要告訴一個人,就長一個疔,日后不得好死?!?/strong>
又聽說道:“噯呀,咱們只顧說話,看有人來悄悄在外頭聽見,不如把這槅子都推開了,便是人見咱們在這里,他們只當(dāng)我們說頑話呢。若走到跟前,咱們也看得見,就別說了?!?/strong>
寶釵在外面聽見這話,心中吃驚,想到:怪道從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里,她們豈不臊了?
況才說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里的紅兒的言語,她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鉆古怪東西,今兒我聽了她的短兒,一時人急造反,狗急跳墻,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著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只聽咯吱一聲,寶釵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著道:“顰兒,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說,一面故意往前趕。
那亭內(nèi)的紅玉,墜兒剛一推窗,只聽寶釵如此說著往前趕,兩個人都唬怔了。
寶釵反向她二人笑道:“你們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墜兒道:“何曾見林姑娘了?”
寶釵道:“我才在河那邊看著林姑娘在這里蹲著弄水兒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還沒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見我了,朝東一繞就不見了,別是藏在這里頭了?”一面說,一面故意進去尋了一尋,抽身就走。
口內(nèi)說道:“一定是又鉆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币幻嬲f,一面走,心中又好笑,這件事算遮過去了,不知她二人是怎樣。
誰知紅玉見了寶釵的話,便信以為真,讓寶釵去遠,便拉墜兒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這里,一定聽了話去了。”墜兒聽說,也半日不言語。
紅玉又道:“這可怎么樣呢?”墜兒道:“便是聽了,管誰筋疼,各人干各人就完了?!?/strong>
紅玉道:“若是寶姑娘聽見還倒罷了,林姑娘嘴里又愛克薄人,心里又細,她一聽見了,倘或走露了風(fēng)聲怎么樣呢?”
(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二十七回)
《金瓶梅》描寫潘金蓮和她名義上的女婿陳經(jīng)濟調(diào)情打俏,并借此在后文展開了他們妻妾間的傾軋;
《紅樓夢》則使人親臨其境一樣聽到知心少女的竊竊私語,一往情深而又精細警覺,窺聽者則比她們更深于知人處世,而又有別于成年婦女,逼真到象某些真人的行事一樣引起人們的議論:是有意嫁禍于人呢,抑或只是保全自己所需的無害的狡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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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這一段善于以瑣細的情節(jié)顯示人與人之間的糾葛;《紅樓夢》的一段則以古代小說中前所未有的大段心理描寫而見長。
然而兩者有明顯的文野精粗之別。前者如同一支動人謠曲,沒有按照和聲、對位的復(fù)雜技巧加以展開,后者則如出自名家手筆的工力深厚的奏鳴曲。
從藝術(shù)技巧和文學(xué)語言來看,這樣的比擬尤其貼切。兩個情節(jié)最相似之處是窺見別人隱情的人故意高聲呼喚以示自己初來乍到并未有所竊聽。
但《金瓶梅》所寫“陳經(jīng)濟這里趕眼不見,兩三步就鉆進去山子里邊”,不足以點明當(dāng)時情境,容易為讀者疏忽。
描寫不醒目,形象不鮮明,和含蓄或有余不盡的藝術(shù)風(fēng)格不可混為一談。
李瓶兒“猛叫道”,怎樣和偷情的特殊情景相適應(yīng),寫定者未作進一步努力。
潘金蓮說汗巾子已悄悄地遞給她了,那她片刻前的問話:“陳姐夫與了汗巾子不曾?”豈不是露出自己在裝假。
潘金蓮靈牙利嘴不下于《紅樓夢》的王鳳姐,何至于這樣笨拙?
藝人口中的詞話決不容許這樣一些破綻,毛病出在《金瓶梅》寫定者的筆下。
他不是對詩文詞曲之外的白話文不太熟練,就是在此等處并未認真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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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和《紅樓夢》在表現(xiàn)技巧和文學(xué)語言上的差距之所以產(chǎn)生,既和兩書在相隔一個半世紀(jì)中白話文學(xué)的整個水平在不斷提高有關(guān),更為重要的是由于它們不屬于同一類型的作品:
一個是民間詞話的寫定,寫定處于記錄整理和創(chuàng)作之間;一個是偉大作家曹雪芹的個人創(chuàng)作,“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金瓶梅》的不足之處恰恰和它不是個人創(chuàng)作的詞話體小說有著先天的聯(lián)系。
現(xiàn)代人容易低估《金瓶梅》對《紅樓夢》的影響,一個原因是沒有想到現(xiàn)代人和曹雪芹的區(qū)別。
現(xiàn)代人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不妨無視《金瓶梅》的存在,正如他不知道戴·赫·勞倫斯的《查泰來夫人的情人》不算什么欠缺。
現(xiàn)在古今中外的小說名著浩如煙海,然而兩個半世紀(jì)以前在曹雪芹的視野里,《金瓶梅》是一不可等閑視之的存在,除它之外,還有什么題材類似的小說可以讓他哪怕是作一對照呢?
《金瓶梅》名聲太壞,而《紅樓夢》在十年浩劫中則又捧得太厲害。兩者之間的前后影響在相當(dāng)長的時期內(nèi)是研究者的禁忌。
《金瓶梅》確實是色情小說,同樣確實的它又是社會寫實小說。
以前者而論,給它加以反現(xiàn)實主義、自然主義之類的惡名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這些名詞是否都很恰當(dāng)那是另外的問題。
以后者而論,它為什么不可以給予《紅樓夢》以積極的影響呢?
8
文學(xué)遺產(chǎn)的繼承發(fā)展,不限于同樣傾向、同樣流派、同樣成就的作家作品之間。
杜甫《遣悶》詩:“頗學(xué)陰何苦用心。”陰鏗、何遜不過是三四流詩人。
魯迅作品中不乏莊子的影響,而兩者傾向不同,流派各異。
《紅樓夢》向《金瓶梅》學(xué)習(xí)又何足為奇。它發(fā)揚前者社會寫實的傳統(tǒng),而排斥其色情描寫,這就樹立了一個批判地繼承文學(xué)遺產(chǎn)的范例。
考察《金瓶梅》對《紅樓夢》的影響,還可以對《紅樓夢》考證有所啟發(fā)。
前面提到西門慶為亡妾置備棺木和潘金蓮撲蝶兩段細節(jié)描寫曾為《紅樓夢》所摹擬。
這個事實對《紅樓夢》自傳說的某一些極端主張可以有所啟發(fā)。
個別研究者把《紅樓夢》的每一個細節(jié)描寫都作為真人真事即曹家的傳記資料看待,在他們的心目中《紅樓夢》不存在任何藝術(shù)虛構(gòu)。
這一些細節(jié)卻說明:只有藝術(shù)虛構(gòu)才有摹擬和移植的可能。
(1980年8月)
本文作者:徐朔方教授
文章作者單位:浙江大學(xué)
本文由作者哲嗣徐禮松授權(quán)刊發(fā),原文發(fā)表于《紅樓夢研究集刊》,1981年第7輯。收入《論<金瓶梅>的成書及其它》(齊魯書社,1988年)、《小說考信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徐朔方<金瓶梅>研究精選集》(臺灣學(xué)生書局,2015年)。轉(zhuǎn)發(fā)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