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春天綠色花苞盛開，

秋天將綠葉涂上暗淡之火；

相信我堅持靈魂不受侵犯，

來把我的熊熊野心投到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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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麗特之歌

大街傾斜著伸向碼頭，街上鐵蹄聲爭鳴。一群人散落在街上大喊大叫，一個穿著鎧甲的人騎著一匹黑馬，寬松的斗篷隨風(fēng)飄揚。街道遠(yuǎn)處傳來追逐的喊叫和喧鬧聲，但馬背上的人沒有回顧。他疾馳駛向碼頭。到了碼頭邊上，他在馬腹上用力一夾，把向前沖的馬猛地勒住。水手們站在一艘帆船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艘船船頭很高，船身很寬敞。水手們背對著長槳和破爛的帆布而立。船長是個肌肉結(jié)實、留著黑胡子的人，他站在船頭，用船鉤把船從樁上漸漸放松。他怒氣沖沖地沖那騎手吼叫，后者跳下馬背，奮力一躍，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中部甲板上。

“誰讓你上船的？” “開船！”這個不速之客咆哮道，做出一個兇狠的手勢，闊劍上甩下鮮血。 “可我們要去庫什海岸！”船長提醒他。 “那我就去庫什！我叫你開船！”對方朝大街匆匆一瞥。大街上有一隊騎兵正在趕來，身后很遠(yuǎn)的地方跟著一群弓箭手，已經(jīng)拉起了弓箭。 “你能付錢嗎？”船長問道。 “我用劍付錢！”對方厲聲喝道，揮舞著他的闊劍，闊劍在太陽底下發(fā)出微微藍(lán)光?！翱肆_姆啊，你要是再不開船，我就用水手的鮮血洗刷這條船！” 船長老于世故，他掃了一眼那劍客傷痕累累的陰沉面孔，那張臉因為激動而變得冷酷無情。船長叫喊著下達(dá)緊急命令，讓大家猛推船身。船在海浪的顛簸下進(jìn)入了清澈見底的水中，船槳開始有節(jié)奏地劈啪作響。一陣風(fēng)吹過，輕快的小船借著風(fēng)勢駛向了大海，然后像天鵝一樣順其自然地向前駛?cè)ァ?碼頭上，騎士們揮舞著他們手中的劍，叫喊著讓船改變航向，并命令弓箭手在小船駛出射程之前趕緊放箭。 “讓他們叫吧！”劍客只是咧嘴一笑，“船長，你無需改變航向。” 船長從船頭的小甲板上走下來，穿過一排排槳手，然后走上中層甲板。那個陌生人背朝船桅站在那兒，警覺地瞇著眼睛，手中的劍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船長鎮(zhèn)靜地看著他，動作小心翼翼，盡量不去碰腰帶上的長刀。陌生人體形高大威猛，身穿巨大的黑色鎖子甲，護(hù)脛甲閃閃發(fā)光，頭戴高度拋光的藍(lán)色牛角頭盔，披著鎖子甲的雙肩上垂下猩紅色的披風(fēng)，隨海風(fēng)飄動。他隨身帶著一把闊劍，劍鞘別在他寬大的鯊革腰帶上，腰帶上有金色的鎖扣。牛角頭盔下的濃密黑發(fā)與熾燃的藍(lán)眼睛形成了鮮明對比。 “如果我們必須一起航行，”船長說，“我們就要和平共處。我的名字叫提托，阿耳戈斯港的船長，我有許可證。我們要駛往庫什，將寶石、絲綢、糖和銅柄劍賣給黑人國王，換取象牙、椰干、銅礦石、奴隸和珍珠?！?劍客朝后瞥了一眼越來越遠(yuǎn)的碼頭，那兒的人們?nèi)栽跓o助地?fù)]手，顯然他們很難找到一艘速度能夠超過這平底大船的快艇。 “我叫柯南，是辛梅利安人，”他回答道，“我曾去阿耳戈斯找活兒干，但是那兒沒有戰(zhàn)爭，所以我也就無用武之地了。” “衛(wèi)兵們?yōu)槭裁醋凡赌?？”提托問道，“這與我無關(guān)，但我想可能……” “沒什么不能說的，”辛梅利安人說道，“克羅姆，雖然我和你們這些文明人相處了很久，但你們的行為仍然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在一家小旅館，禁軍的一名首領(lǐng)對一名衛(wèi)兵的女友施暴，士兵自然殺了首領(lǐng)。但是一些該死的法律不允許殺害衛(wèi)兵，所以男孩和女孩逃跑了。有人謠傳說看見我和他們在一起，所以今天我被拽到了法庭。法官問我那位小伙子去哪兒了，我說既然那小伙子是我的朋友，那我就不能背叛他。然后法官更加惱怒，長篇大論地講我對國家、社會及其他事情的義務(wù)，這些我都不能理解。法官還是讓我告知我的朋友逃到了哪兒。那時我就滿腔怒火，因為我已經(jīng)申明了我的立場。 我怒發(fā)沖冠，一言不發(fā)。法官咆哮著說我藐視法庭，應(yīng)該被投進(jìn)地牢終生監(jiān)禁，除非我背叛我的朋友。我看他們都瘋了，我就拔劍劈開了法官的腦袋，然后殺出了法庭，看見巡檢的公馬拴在附近，我就跨上馬奔向碼頭，但我找不到駛往外國的船。” “哦，”提托大膽地說道，“法庭與富商勾結(jié)，在訟案中多次欺詐我，譴責(zé)我缺乏責(zé)任感。如果我再在那個港口拋錨，他們就又要盤問我了，但我可以證明我是被迫才這么干的，我會說是你拿劍威脅我的。我們都是溫順的水手，與你素?zé)o瓜葛。不過，有一位像你這樣善戰(zhàn)的人在船上也不錯。到船尾甲板上來吧，我們一起喝一大杯麥芽酒?！?“好極了?！毙撩防踩税褎Σ暹M(jìn)劍鞘，欣然應(yīng)道。 阿耳戈斯號是一艘很堅固的小船，是典型的商船，定期來往于辛格拉和阿耳戈斯港及南方海岸，一般沿海岸線航行，很少深入遠(yuǎn)洋。它有高昂的船尾、彎曲的船首，寬闊的腰部以一個優(yōu)美的角度從船首傾斜到船尾。它由船尾的舵引導(dǎo)，推進(jìn)力主要是由寬大的條形絲綢船帆提供的，并由船首的三角帆協(xié)助。船槳是逆風(fēng)航行出小溪和海灣時才用的，也可用于風(fēng)平浪靜之時。中層甲板的邊上有十支槳，前后各有五支。阿耳戈斯號造價最昂貴的部分是在這層甲板下以及前甲板下被海浪沖擊的部分。人們在甲板或槳手的工作臺之間睡覺，天氣糟糕時可以用天篷遮蓋。船上有二十名槳手，三個舵手，一名船長，可謂人員齊全。 阿耳戈斯號平穩(wěn)地向南駛進(jìn)，天氣也持續(xù)晴朗。艷陽高照，天氣越來越酷熱，天篷也搭起來了，閃閃發(fā)光的船帆、船頭上以及船舷上緣華麗的金質(zhì)品和條形的綢布交相輝映。 他們沿著閃米海岸航行——那里有綿延不絕的草地，塔樓上環(huán)繞著白云，留著藍(lán)黑色胡須、長著鷹鉤鼻的騎手沿著海岸線奔馳，疑惑地看著這艘大帆船。船沒有停下，因為和閃米特人做生意幾乎無利可圖。 提托船長也沒有駛?cè)霃V闊的海灣，那里的冥河將巨量的河水注入大海，巨大的黑城坎米不時隱約出現(xiàn)在藍(lán)色的水面上。船只并沒有不請自來地駛進(jìn)這個港口，膚色暗淡的巫師們在陰暗的獻(xiàn)祭煙霧中編織著可怕的咒語，這些煙霧從血跡斑斑的祭壇上連續(xù)不斷升起，在那里赤裸的女人尖叫著，在那里，古蛇塞特，希伯萊人的大敵，卻被斯泰吉亞人當(dāng)做神明，祂在祂的崇拜者中間扭曲翻滾著祂那閃亮盤繞的軀體。 提托船長對那片如夢幻般、像玻璃地板一樣平靜閃光的海灣敬而遠(yuǎn)之，盡管船頭立著巨蛇雕飾的貢多拉自城堡后方的陸地駛來時，皮膚黝黑、頭發(fā)上插著大紅花簇的赤裸女子總會站在小船上朝他的水手叫喊，厚顏無恥地搔首弄姿、賣弄風(fēng)情。 內(nèi)陸再也沒有出現(xiàn)輝煌的高塔。他們已經(jīng)駛過了斯泰吉亞的南部邊界，正沿庫什海峽航行。大海和海路對柯南來說永遠(yuǎn)都是神秘的，他的家鄉(xiāng)位于北方高地的山脈中。這位流浪者對這些強壯的水手仍然很感興趣，然而這些水手很少有人見過他的同族。 他們是典型的阿耳戈斯水手，身材短小精壯。柯南遠(yuǎn)遠(yuǎn)高過他們，他們隨便兩個人加起來都不如他有力量。他們很強壯，吃苦耐勞，而他卻像狼一樣有耐力和活力，他的肌肉堅硬如鐵，他在荒原中經(jīng)歷過艱難的生活，因而勇氣十足。他容易大笑，也很易怒。他是個勇敢的食客，酷愛喝酒，但酒量很小。他在很多方面都像孩子一樣單純，不懂文明的詭辯。他天資聰慧，擁有讓人嫉妒的天賦，但他像餓狼一樣危險。雖然他年齡不大，卻因戰(zhàn)爭和流浪而堅強，從他的服飾可以看出他旅居過好多地方。他的牛角頭盔像是諾德海姆的阿薩族戴的頭盔，鎖子甲和護(hù)脛甲是科斯最好的工藝，緊束他臂腿的精致板甲來自尼米迪亞，他腰帶上的武器是極好的阿奎羅尼亞巨劍，他華麗的猩紅斗篷絕對是出自俄斐。 他們一路向南駛?cè)?。提托船長開始尋找黑人的村寨。但他們只在海岸線找到了煙熏火燎的廢墟，赤裸的黑人尸體凌亂地散在那里。 提托破口大罵：“早先我和這兒有很好的貿(mào)易往來。這肯定是海盜搞的破壞?！?“如果我們碰到他們……”柯南拔出他劍鞘中的利劍。 “我不主張武力。我們得跑，而不是戰(zhàn)斗。我們曾經(jīng)打敗過強盜，如果真是處于千鈞一發(fā)之際，我們也可以用武力對抗他們，除非是貝麗特的女獵手號?！?“貝麗特是誰？” “最瘋狂的不死女魔?？隙ㄊ撬耐婪騻兇輾Я宋挥诤车拇迩f，我看不出有什么能證明我猜錯了的跡象。但愿有一天我能看見她的尸體懸于桁端。她被稱為‘黑色海岸的女王’。她是閃米特人，率領(lǐng)著黑人掠奪者。他們掠奪船舶，把無數(shù)商賈沉入海底?！?提托從船尾的甲板下取出了棉質(zhì)短上衣、鋼盔和弓箭。 “如果他們侵犯我們，抵抗也無濟(jì)于事，”他咕噥道，“但是不抵抗就放棄生命有損尊嚴(yán)。” 日落時分，烏鴉巢發(fā)出警告。在船首右舷邊小島的尖端，一艘滑動著的單層甲板大帆船正蜿蜒行進(jìn)，這艘船的甲板從船頭一直延伸到船尾，像蛇一樣細(xì)長而致命。每邊有四十支船槳驅(qū)動它輕捷地在水面穿行，低矮的扶手旁擠滿了赤裸的黑人，他們有節(jié)奏地喊叫著，用長矛撞擊橢圓形的盾牌。桅頂飄揚著深紅色的狹長三角旗。

“是貝麗特！”提托喊道，臉色變得蒼白，“快！把她甩掉！進(jìn)入那個河口！如果我們能在被他們打敗之前逃到岸上，我們就有機會逃命！” 阿耳戈斯號急劇轉(zhuǎn)向，朝棕櫚樹環(huán)抱的海岸線駛?cè)?。提托來回踱步，鼓舞氣喘吁吁的槳手們加油。船長胡子豎起，眼睛瞪視著前方。 “給我一張弓，”柯南請求道，“我認(rèn)為弓箭是不符合男子漢氣概的武器，但我從赫卡尼亞人那里學(xué)會了射箭，如果我不能射中那邊甲板上的人，事情會很糟糕?！?他站在船尾，看著蛇形船只飛掠水面，雖然他沒出過海，但他很明顯意識到，阿耳戈斯號絕不會贏得這場比賽。箭頭離弦，從海盜的甲板上掠過，呼嘯著落入海中，距離對方船尾還有二十步遠(yuǎn)。 “我們最好堅持住，”辛梅利安人咆哮道，“否則我們都會背部中箭而死，那種死法可不如戰(zhàn)死沙場那樣有尊嚴(yán)?！?“屈服吧，畜生！”提托大吼道，他強壯的拳頭激烈地?fù)]舞著。蓄須的水手們哼了一聲，舉起了槳，他們的肌肉虬結(jié)，汗水開始從他們的獸皮上滲出。結(jié)實的小船從水中航行時，船身的木材吱吱作響地呻吟。風(fēng)漸漸小了，帆無力地垂著。離不屈不撓的襲擊者越來越近，一支長箭飛來，穿透了一個舵手的脖子，他窒息而死，提托竄出來接替他的位置。柯南雙腳岔開，在起伏不定的船尾甲板上站穩(wěn)身形，舉起了弓。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海盜船的具體情況了：水手們兩側(cè)豎著盾牌做防護(hù)，盾牌外面刷著漆，并裝飾著羽毛，但在狹窄的甲板上跳躍的勇士們卻沒有防護(hù)，他們只是揮舞著長矛。 在船頭的高臺上站著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她的潔白皮膚閃耀得讓人眼花繚亂，與烏木般光滑的獸皮交相輝映。毫無疑問，她就是貝麗特?？履习鸭龡U貼近自己的耳朵，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手一偏，離弦的箭射穿了貝麗特旁邊一名打扮華麗的長矛兵。 海盜船漸漸追上了這艘輕便的小船。箭頭雨點般落到阿耳戈斯號上，人們大聲哭喊，舵手紛紛倒地。提托獨自支撐沉重的船錨，喘息著大罵，他大腿上的肌肉都緊繃起來。伴隨著一聲抽泣，他陡然倒下，一道長長的箭桿在他剛毅的心臟處顫抖著。人們在混亂中大喊大叫，柯南開始用自己的方式指揮作戰(zhàn)。 “伙計們，起來！”他吼道，砰的一聲放開繩索?！澳闷鹉銈兊奈淦?，在這些混蛋扭斷我們的喉嚨之前，給他們點兒厲害嘗嘗！卑躬屈膝毫無用處，在他們登船之前，我們只能劃上五十步！” 絕望中，水手們丟掉他們的劃槳，抓起他們的武器。這種舉動很英勇，卻毫無意義。在海盜登上他們的船之前，他們只能全體射擊一次。因為無人掌舵，阿耳戈斯號漫無目的地航行，襲擊者的鋼鑄船首撞上了它的船腹，撓鉤嘎吱嘎吱地咬住了船的側(cè)面。黑人海盜從高聳的舷緣一齊向下射箭，射穿了水手們的棉夾克，然后手握長矛企圖完成屠殺。海盜船的甲板上躺了六具尸體，他們是柯南百發(fā)百中箭術(shù)的犧牲品。 阿耳戈斯號上的戰(zhàn)斗簡短而血腥。矮小粗壯的水手們根本不是高大野蠻人的對手，他們很快只剩下一個幸存者?？履险驹诟吒咝逼鸬拇玻c海盜船的甲板持平。當(dāng)襲擊者的鋼鑄船首撞上阿耳戈斯號時，他振作精神，站穩(wěn)腳跟，扔掉了弓。一個高大的海盜越過橫欄，半空中撞上柯南的利劍，從軀干處被切斷，身體和腿分道揚鑣。然后，隨著柯南的一陣狂怒，舷緣處留下了一堆堆傷殘的尸體，他越過橫欄，跳上女獵手號。

剎那間，無數(shù)支矛朝他刺來，無數(shù)棍棒朝他揮舞。但在混沌的打斗中他仍在前進(jìn)。矛遇上他的盔甲就彎曲了，或者只能刺中空氣發(fā)出嗖嗖聲，他的劍一路高歌死亡之曲。野蠻人的戰(zhàn)斗精神在他的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一股不可抑制的憤怒讓他的雙眼變得通紅，他劈裂他們的骨頭，碾碎他們的胸腔，斬斷他們的四肢，扯出他們的腸子，將之扔在甲板上，看起來就像血肉模糊的恐怖屠宰場。 他的盔甲刀槍不入，他背靠桅桿，當(dāng)敵人在憤怒和恐懼中喘息時，他的腳邊已堆滿了殘破的尸體。當(dāng)他們舉矛投射時，他緊張地跳到他們之間，打算與他們同歸于盡，但一聲尖銳的叫喊止住了他們舉起的臂膀。黑巨人們像雕塑一樣站立著，保持著擲矛的姿勢，披甲的劍客提著滴血的劍立在中間。 貝麗特跳到黑人們面前，把他們的矛擊打在地。她轉(zhuǎn)向柯南，胸部起伏，眼睛閃耀。強烈的好奇攫取了他的心。她身材苗條，猶如一位女神，既柔軟又撩人。她唯一的衣服是一件寬大的絲綢腰帶，她白皙的四肢和乳白色的胸部讓這辛梅利安人的心臟強烈地跳動著，甚至是在戰(zhàn)斗喘息的暴怒之時也是如此。她濃密的黑發(fā)如同地獄的夜幕，像泛起漣漪的閃光瀑布一般垂落在她柔軟的后背上，她黑色的眸子熾熱地望著這位辛梅利安人。 她如同沙漠的風(fēng)一樣桀驁不馴，像雌黑豹一樣靈活而又危險。她走近他，毫不在意他的利刃，毫不在意他那把滴著她手下武士鮮血的利刃。她柔軟的大腿掠過劍刃，距離這位高大的斗士如此之近。她凝視著他憂郁而又兇狠的雙眼，紅唇微啟道： “你是誰？”她問道，“以神的名義，雖然我漫游過從吉普賽海岸到南方之火的海域，但從沒見過像你一樣的人。你從哪里來？” “來自阿耳戈斯?！彼喍痰卮鸬?，機敏地撒了個謊。雖然他赤手空拳連續(xù)猛擊幾下就能把她打昏在甲板上，卻任憑她修長的手指向他別在腰帶上的寶石短劍移動。他內(nèi)心并不懼怕，他強健的胳膊擁抱過好多女人，文明人、野蠻人都有，卻讀不懂眼前的這個女人眼里發(fā)出的光芒。 “你不是軟弱的希伯萊人！”她驚呼道，“你像灰狼一樣兇猛堅強。那雙眼睛永遠(yuǎn)不會因城市的燈火而變得暗淡，這些肌肉永遠(yuǎn)不會因冷酷無情的墻內(nèi)生活而變得松軟。” “我叫柯南，是辛梅利安人?！彼鸬馈?對于習(xí)慣了異國氣候的人來說，北境是傳說中讓人困惑的土地，建立在巖石和冰川之上，那里居住著兇猛、殘忍的藍(lán)眼巨人，他們的身體就像用石頭鑄成，帶著劍和斧頭，從冰筑的堡壘中走出，一路向南侵襲。他們襲擊的地點最南不會超過閃米，閃米特女人分不清阿薩人、華納人和辛梅利安人。憑著女人準(zhǔn)確無誤的強大直覺，她知道自己找到了情人，他的種族賦予他異國的魅力，其他的都無關(guān)緊要。 “我是貝麗特?！彼f話的語氣仿佛是女王在宣告自己的身份?！翱粗?，柯南！”她張開雙臂，“我是貝麗特，黑色海岸的女王。哦，北方的雄獅啊，你就如哺育你的雪山一樣冰冷。用你熾熱的愛接受我、迷戀我吧。跟隨我去天涯海角！我是象征烈火、鋼鐵、殺戮的女王，做我的王吧！” 他的雙眼掃過沾染著鮮血的隊伍，企圖尋找憤怒或者嫉妒的表情，但沒有找到。黑人烏木似的臉上毫無表情。他意識到對于這些人來說，貝麗特不僅僅是一個女人，更是一位女神，她的旨意不容置疑。他瞥了一眼阿耳戈斯號，它在深紅色的海塘中顛簸、傾覆，海浪沖打著它的甲板，抓鉤抓住了它。他掃視了一眼藍(lán)色的海岸線，掃視了一眼遠(yuǎn)處海洋上綠色的薄霧，掃視了一眼在他面前精力充沛的女子。與這年輕的白人女子一起探索波光粼粼的藍(lán)色國度，去愛，去笑，去漫游，去掠奪…… “我和你一起航行?！彼緡佒f，甩去劍刃上大滴的鮮血。 “好！”她的聲音如撥動琴弦般動聽，“拿草藥來，給你們的主人包扎傷口！剩下的人把戰(zhàn)利品搬到船上來，然后解開纜繩?！?當(dāng)柯南背靠船尾欄桿而坐時，當(dāng)老亞加給他包扎手上及四肢上的傷口時，在劫難逃的阿耳戈斯號上的貨物很快被搬到了女獵手號上，并被儲存在甲板下的小船艙里。水手以及倒下的海盜尸體被拋給成群浮游的鯊魚，受傷的黑人平躺著接受包扎。然后抓鉤被解開了，阿耳戈斯號無聲地沉入被鮮血染紅的水域。伴隨著船槳的啪嗒聲，女獵手號向南駛?cè)ァ?當(dāng)他們駛向波光粼粼的藍(lán)色海洋深處，貝麗特來到了船尾。她摘下飾品，脫下涼鞋，解下絲綢腰帶，扔到柯南腳邊，她的眼睛猶如黑暗中的母豹一樣熾熱明亮。她踮起腳尖，胳膊向上伸展，赤裸的白色肌體舞動起來，她朝瘋狂的人群喊道：“藍(lán)色海洋中貪婪的人們，請欣賞舞蹈——貝麗特的合歡之舞，她的祖先是阿什卡倫的國王?！?她在跳舞，像沙漠中轉(zhuǎn)動的旋風(fēng)，像不可熄滅的火焰的跳動，像天地萬物的沖動，像死亡的激情。她雪白的雙腳踩在血染的甲板上，當(dāng)垂死的人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時，他們不再畏懼死亡。在藍(lán)絲絨般的黃昏，白色的星星微微閃爍，使她扭動的身體成為一團(tuán)模糊的乳白色的火，她忽然大叫一聲摔倒在柯南的腳邊。他內(nèi)心充盈著一股無名的欲火，因為他喜歡這個女人躺在自己胸前的板甲上喘息。

在這滿是碎石的死亡之城，

她的雙眼已被邪惡之光蠱惑，

每一處神經(jīng)都發(fā)了瘋，

好奇地扼住了我的喉嚨，

情敵般的相互奮爭，

只有貝麗特那美妙的歌聲。

女獵手號縱橫整片海域，這艘船像手鼓一樣擊打著海岸，附近的村莊都微微顫抖。相傳這個女魔頭找了個情人，是個鐵臂力士，他如同受傷的獅子一樣暴躁，并喜歡將強悍偽裝。冥河上的船只被劫無數(shù)，但只有幾個人幸存，他們講述著內(nèi)心充滿仇恨的貝麗特和一個長著兇惡藍(lán)眼睛的白人戰(zhàn)士，因此斯泰吉亞的王子一直都記得這兩個人。他們的記憶是一棵苦難之樹，將在來年結(jié)出深紅的果實。 盡管海上狂風(fēng)肆虐，女獵手號還是沿著南海岸線巡航，隨后舶了船，?？吭谝粋€又寬又臟的大河河口，岸上叢林密布，處處透著詭異。 “這里是扎克海布，死神所在之地?！必慃愄卣f，“這里的河水有毒，看這水顏色多深！只有那些有毒的爬行動物才能在這里生活。那些黑人都得避開它。以前有冥河上的大船從我這里逃出去，順著河往上游走，然后就消失了。我就恰好停在這個地方，過了幾天，大船又順著這黑乎乎的河漂下來了，甲板上血跡斑斑，慘不忍睹。船上就剩一個人，瘋瘋癲癲的，不久就死了。船上的貨物安然無恙，只是船員都不見了，一片寂靜，充滿神秘。 親愛的，我猜在那河的某個地方一定有座城。我聽過一個故事，說水手們能在遠(yuǎn)處看到巨塔和城墻，他們只敢走到河的上游。我們什么都不怕，柯南，咱們一起去洗劫那座城吧。” 柯南同意了，他大致贊成她的計劃。她的計劃指導(dǎo)著他們的這次洗劫行動，而他的想法又能輔助他們實施她的計劃。所以對于他來說，只要能航海，能打仗，航向哪里、和誰打并不那么重要。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有意思。 戰(zhàn)爭讓他們的船員大減，只剩下八十個劍士，都不夠控制這艘大船的。貝麗特以前在南方的島國招募海盜，但現(xiàn)在她沒有時間去招募新海盜了。她對這次新的冒險活動充滿熱情。所以當(dāng)女獵手號在河口游弋時，槳手們奮力劃槳，乘風(fēng)破浪，毅然前行。 他們航行在這個神秘河流的拐角處，這里剛好擋住了看海的視線，落日的余暉照著他們，船只在靜靜的水流中勻速前行，這樣可以避開盤臥在沙洲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爬行動物。他們連只鱷魚都沒看見，更不用說什么走獸飛禽來河邊飲水了。月升之時，天色變暗，河堤兩旁堅固的峭壁也黑壓壓的，不知從哪里傳來了神秘的樹葉沙沙聲和鬼鬼祟祟的腳步聲，還有一道可怕的眼神閃過。這時，貝麗特說曾有個冷酷的聲音模仿猩猩的叫聲，令人不寒而栗。惡魔們的靈魂都被禁錮在這些類人的動物體內(nèi)，作為對他們之前罪行的懲罰。但是柯南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他之前很少這樣），在赫卡尼亞城市的金籠里，他曾經(jīng)見過一個十惡不赦的怪獸，眼里卻透著悲傷，所以他認(rèn)為回蕩在漆黑叢林里的那些荒野笑聲并不邪惡。 接著月亮出來了，四周顯出一小片紅黑交替的條紋，整片森林也從可怕的混亂中蘇醒過來，迎接月亮的升起。獅吼聲、狼嚎聲、叫喊聲，讓戰(zhàn)士們膽戰(zhàn)心驚，而柯南注意到，所有這些惱人的聲音都是從叢林深處傳來的，好像藏在這片扎克海布叢林里的野獸比人類還多。 月亮慢慢升起，月光穿過密布的樹林，漫過起伏的葉子，給大河鑲上銀邊，河水蘇醒了，像是粼粼閃爍的氣泡，又像是鋪了一路耀眼的珠寶。船槳插入閃閃的水中，又浮上水面，鑲著一層冰冷的銀色。戰(zhàn)士們頭頂?shù)挠鹈陲L(fēng)中搖曳，劍柄和系帶上的珠寶也都寒氣逼人。 清冷的月光與海盜收集的那些黑曜石放出的光交相輝映。貝麗特伸著細(xì)長的手指去拾取散在地上的金錢豹石。她托著下巴，纖細(xì)的手托著臉頰，那雙眼睛好似月光下耀眼的神秘珠寶。她凝視著柯南，這會兒柯南正懶洋洋地坐在她旁邊，微風(fēng)輕輕拂著他濃密的頭發(fā)。 “柯南，我覺得我們周圍既詭異又可怕，我們會被驚恐和死亡控制?！彼f，“你害怕嗎？” 他微微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我也不怕，”她若有所思地說，“從沒怕過，我經(jīng)?？吹剿郎駨堉璐罂诼冻隹植赖募庋??？履?，你害怕神嗎？” “我不會陷入他們的陰影，”野蠻人柯南謹(jǐn)慎地說，“一些神破壞力特別強大，另一些就擅于提供幫助，至少傳教士是這么說的。希伯萊人信仰的密特拉一定是個很強勢的神，祂的信徒建造的城市遍布世界。但是希伯萊人卻害怕塞特。貝爾是盜賊之神，祂是個好神。我以前在扎莫拉做過賊，對他有所了解?！?“你自己信仰什么神呢？我從沒聽你呼喚過他們。” “他們的首領(lǐng)是克羅姆，住在一座大山上。呼喚他有什么意義呢？他幾乎不關(guān)心人的生死，所以保持沉默總比引起他對你的注意要好，因為他給你帶來的是厄運，而不是好運！他冷漠無情，卻在出生時給予力量，可以看透人的靈魂。一個人還能要求神怎樣？” “那冥河那邊的世界是怎樣的呢？”她繼續(xù)問。 “不管今生還是來世，我的同胞們都沒什么希望?！笨履匣卮鹫f，“在這個世界里他們備受折磨，苦苦掙扎，也不過是白費力氣，只能在瘋狂的戰(zhàn)爭中尋找快樂，然后慢慢死去，他們的靈魂會伴著灰蒙蒙的云霧，隨寒風(fēng)凄慘地走向永生。” 貝麗特不禁打了個寒顫，說：“活著，雖然也不怎么樣，總好過這樣的命運。你怎么看，柯南？” 他聳了聳肩，說：“我知道很多神，全盤否定或者對他們深信不疑都很盲目。我不管死后的世界如何，它可能就是尼米迪亞無神論者所說的一片黑暗，或者是克羅姆的冰和霧的王國，或者是諾德海姆英靈殿的雪原和長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讓我活得久一點兒，讓我好好品嘗新鮮的肉汁和美味的葡萄酒，得到溫暖真誠的擁抱，在戰(zhàn)場上看到刀光劍影與血色交相輝映，感受那瘋狂的激情，我就滿足了。讓教授、牧師和那些哲學(xué)家們?nèi)ニ伎棘F(xiàn)實與幻覺的問題吧。我懂這個：如果說生活是幻象，那么我無疑也是不真實的，所以幻象對我就是真實的。我活著，燃燒生命，去愛，去笑，這樣我就很知足了。” “但神都是真的?！彼樦约旱乃悸防^續(xù)說，“而且?guī)缀跛械纳?，像伊什塔爾、阿施塔特女神、德喀托女神、阿多尼斯，他們都是閃米特神。貝爾也是閃米特神，因為他出生在古舒米爾。他留著卷卷的絡(luò)腮胡，臉上嵌著一雙透著智慧的調(diào)皮眼睛，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跑去偷國王的珠寶?！?她優(yōu)雅地站起來，走過去抱抱他，說：“我相信人死后有來生，我相信，辛梅利亞的柯南。我的愛可以驅(qū)走所有死神！我躺在你的懷里，和我們的愛同生共死；你已將我牢牢掌握，將我征服，你深情的熱吻已把我的靈魂勾走了。我們的心交融在一起，我們的靈魂也有了默契！如果我死了，而你依然為生存而戰(zhàn)，我將再從那深淵歸來，回來幫你——是的，不管我的靈魂是隨著紅藍(lán)交替的船帆漂向那水晶之海的天堂，還是伴著地獄的烈火熔化，我都會回來的。我是你的，任何神明、任何命運都不會改變我們?！?船頭瞭望臺傳來一聲尖叫?？履蠜]有回答貝麗特的話，一躍而起，他的劍在月光的反射下發(fā)出一道銀光，頭發(fā)也豎了起來。他看見一個黑人戰(zhàn)士吊在甲板上，腳下好像是一個柔韌的深色“樹樁”，在船欄桿上方形成一個拱形。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只巨大的濕淋淋的爬行動物盤在了船頭，抓住了那個不幸的戰(zhàn)士，叼在嘴里。只見那個戰(zhàn)士在巨蟒的嘴里扯著嗓子尖叫，像老鼠似的掙扎著。巨蟒把戰(zhàn)士叼起來，月光映著它的濕漉漉的鱗，像是要滴下來似的，令人作嘔?？履蠜_到船頭，揮著長劍，幾乎刺穿了那個比人還厚的“樹樁”。血浸濕了欄桿，那奄奄一息的怪物緊緊地抓住它的俘虜，慢慢地爬向遠(yuǎn)處，沉入水里，激起一圈圈水紋和血泡，接著巨蟒和戰(zhàn)士都消失了。

后來柯南親自守著瞭望臺，只是再也沒有可怕的東西從黝黑的深處爬上來。曙光漸漸照亮了叢林，他看見了遠(yuǎn)處樹林里突出的黑色塔尖。他叫醒裹著紅斗篷在甲板上熟睡的貝麗特，她猛地跳到他身邊，兩眼放光。她讓戰(zhàn)士們拿起弓和劍，她那迷人的雙眼精光四射。 戰(zhàn)士們知道這是一座鬼神之城，他們清理叢林里高過城墻的樹枝，然后扔向曲折的海岸。水草和河邊的雜草恣意叢生，叢林悄悄地把這些植物都偽裝了一層綠色，這些顏色都是有毒的。彎曲的塔尖恣意地盤繞著，伸向清晨的天空，破碎的柱子與坍塌的墻垣高低不齊。一根細(xì)長的柱子將一座大理石三角塔螺旋托起，在三角塔塔尖還坐著或半蹲著什么東西?？履弦詾槭堑裣裰惖臇|西，但他接著發(fā)現(xiàn)那東西在動。 “是只大鳥?！币粋€站在船頭的戰(zhàn)士說。 “是蝙蝠魔?！绷硪粋€很肯定地說。 “是猩猩?！必慃愄卣f。 就在這時，那活物展開寬大的翅膀，拍了幾下飛進(jìn)了叢林。 “帶翅膀的猩猩啊，”老亞加不安地說，“早知道這樣，寧可割喉也不來這里。太嚇人了。” 貝麗特笑他迷信，然后下令讓戰(zhàn)士們把帆船靠岸，停在碼頭。她第一個跳到岸邊，柯南緊隨其后，然后是黑膚色的海盜。白煙隨著晨風(fēng)飄動，長矛都準(zhǔn)備停當(dāng)，所有人都疑慮地盯著叢林四周。 四處一片寂靜，像睡熟的蟒蛇一樣隨時都有危險。貝麗特站在廢墟中，仿佛一幅畫，她充滿靈氣的優(yōu)雅身姿與周圍的空曠凄涼顯得很不協(xié)調(diào)。太陽懶洋洋地露出臉，慢慢放出光芒，照亮黑壓壓的叢林，給塔鍍上一層暗淡的金色，在殘垣斷壁上留下斑駁的影子。貝麗特指向一座瘦長的圓塔，塔身從不牢靠的塔基螺旋向上。塔基是一塊寬面的石板，上面還有幾處裂縫，長著草，兩邊是倒塌的柱子，在塔的前面有個相當(dāng)大的祭壇。貝麗特迅速沿著古老的石板跑過去，站在祭壇前。 “這是其中一個比較久遠(yuǎn)的廟宇。”?她說，“快看，你能看血沿著祭壇流動，幾百個世紀(jì)的雨水都沒能把這些污垢沖刷干凈。墻都倒了，而這些石塊并未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支離破碎。” “可是這些破舊的廟宇都是哪些神的呢？”?柯南問。 她無助地攤開雙手，“就連這座城的傳說里也沒有提到這個。呀，看祭壇那頭的探孔！祭司們經(jīng)常把他們的寶物藏在祭壇下面。你們四個去試試看能不能抬得動?！?她后退了幾步，給他們騰出空間，恰好瞥見那塔搖搖晃晃，仿佛向他們逼近。三個強壯的黑海盜，他們竟然握住了插在石頭里的探孔（正常人通常是握不住這個探孔的）?。就在這時，貝麗特忽然嚇得大叫一聲，往后一躍，他們都定住不動了?？履险^來給他們幫忙，被驚得猛一轉(zhuǎn)身。 “草里有蛇。”?她邊說邊往后閃，“過來把它刺死，其他人躲到石頭后面去?！?柯南立刻跑向她去刺那條蛇。?當(dāng)他急躁地在草叢里搜索蛇的痕跡時，龐大的黑海盜雙腳著地，喘著粗氣，用力舉起雙臂，骯臟皮膚下的肌肉一起一伏。然而祭壇并沒有挪動，而是突然倒向了另一邊。同時，上面?zhèn)鱽硪魂嚶÷÷?，接著塔就傾倒了，碎石將那幾個黑海盜深深地埋在下面。 突然他們同伴中有人驚恐地叫了一聲。貝麗特緊緊抓住柯南的手臂，那纖細(xì)的手指仿佛要挖到他的肌肉，“什么蛇都沒有?！?她嘀咕著，“只是我想把你哄過去而已，我害怕那些神都死死地看著他們的財寶，害怕祭壇有機關(guān)。我們把這些石頭清理干凈吧?！?他們使盡渾身解數(shù)把石頭清理干凈，然后又把那四具被壓碎的尸體抬了出來，他們身子下面血跡斑斑。海盜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在固石里鑿開的地道，地道上方本來壓著祭壇的石柱充當(dāng)蓋子，現(xiàn)在石柱挪開，地道顯露出來。這地道好像溢出火光一般，明亮閃耀，超乎想象的金銀財寶擺在這些如饑似渴的海盜眼前：鉆石、紅寶石、血色皇冠、藍(lán)寶石、綠松石、月長石、貓眼石、翡翠、紫水晶，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珠寶，閃爍耀眼，好像女魔的眼睛。地道里寶石的光亮和清晨太陽柔和的光芒交相輝映，璀璨奪目。 貝麗特一聲驚呼，撲通跪倒在河邊那盡是血漬的瓦礫碎石上?，將她雪白的手臂深深的埋入一池的珠寶，覆蓋了她的肩膀。她捧著珠寶，再次歡呼——一長串深紅色的寶石像上凍的血塊穿在金線上。陽光穿過這些寶石，仿佛透著血紅的光霧。 貝麗特的雙眼一下恍惚了。?閃米特人被這珠光寶氣的地方驚得目瞪口呆，他們見過無數(shù)王國的珍寶，看到這些卻還是經(jīng)不住誘惑。 “伙計們，把這些寶物盡情地收入囊中吧?！?她興奮地狂叫起來。 “看！”?一個有力的黑手臂伸向女魔頭。 貝麗特猛一轉(zhuǎn)身，紅艷的嘴唇好像要怒吼的樣子，仿佛她期待著有個海盜對手來搶劫她的戰(zhàn)利品，不過只是一個濃黑的身影從船舷上緣升起，然后又高高地飄向叢林?。 “那個黑猩猩惡魔去查看我們的船了?！?黑人戰(zhàn)士不安地咕噥著。 “什么情況？”?貝麗特大聲臭罵了一通，心煩意亂地摩挲著手，往后退了幾步?！坝脛褪瘔K把這些寶石埋上——你往哪里跑？” “去船上看看，”?柯南嘟噥著，“我們都不知道，那個像蝙蝠的怪物是不是在船下邊鑿洞了。” 他飛快地跑到碼頭那邊，跳上甲板，迅速將甲板下方檢查了一番，然后又真誠地求神保佑?。他朝蝙蝠獸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接著匆忙地轉(zhuǎn)身跑向貝麗特。她正看守著地道里的這些戰(zhàn)利品，脖子上戴著項鏈，赤裸嫩白的胸脯前那血紅的寶石光芒粲粲。一個黑巨人跨立在滿是珠寶的地穴上方，把滿捧的珠寶往懷里送。那五光十色的珠寶被捧在他臟兮兮的手中，紅色的火光好像要滴下來，成堆的珠寶光華奪目，又如同彩虹色彩斑斕。這個黑人好像跨在地獄明亮的洞穴里，抬手摘到了滿天星星。 “那會飛的怪物把盛水的木桶打破了?！?柯南說，“如果我們剛才看見這些寶石沒那么歡呼，就能聽見他的聲音了。我們真傻，都沒留下人在船上把守。這水我們是不能喝了，我?guī)隙畟€人到叢林里找干凈的水。” 她心不在焉地看著他，雙眼一片茫然，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手指玩弄著胸前的寶石。? “好，”?她出神地說，幾乎沒注意到他?！拔野沿攲毰酱先ァ！?叢林里一下黑了，黑暗很快又將他們圍住，光線也由剛才的金黃色變得灰蒙蒙的。?那拱形的藤草曲曲折折，像盤臥的巨蟒，這陰暗世界就像黑暗的幽靈，后面還跟著孤魂野鬼。戰(zhàn)士們分散開，各自小心翼翼地穿過這陰暗世界。 低矮的灌木叢并不像柯南他們想象的那么密，地面又松又軟，河邊的水慢慢溢了出來。?他們往叢林里越走越深，穿過高低起伏的綠地，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水的影子，連流動的溪水和凝滯的水池都沒發(fā)現(xiàn)。他們焦急地找著，四周一片死寂，柯南無奈地?fù)u了搖頭。 “走，”?他嘟噥著對副首領(lǐng)亞加說，“一直往前走，直到你們看不見我，然后就停下等我。我猜有人在跟蹤我們，四周有什么聲音。” 黑人戰(zhàn)士們內(nèi)心很不安，又不情愿繼續(xù)走，但還是照著他說的拖著腳前行了。他們往前走去，柯南迅速跨到一棵大樹后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走過的路?。樹林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了，但實際上什么都沒有，只有劍客們微弱的行進(jìn)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遠(yuǎn)方。柯南突然感覺到空氣中浸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什么東西輕輕地掠過廟宇。他突然轉(zhuǎn)身，看到一處黑色花叢透過綠葉、樹干朝他點頭。一朵花碰了他一下，它們仿佛在向他示意，將那柔軟的莖伸向他，伸展著，雖然沒有風(fēng)，卻沙沙作響。 他警惕地往后一縮，才看出來那是黑蓮花。黑蓮花的汁液是可以致命的，它的香味能催人入夢。?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感覺到一陣疲倦席卷他全身。他試著拔出利劍，刺向這些彎曲蜿蜒的花枝，而他的手臂絲毫抬不起來，無力地垂在體側(cè)。他想開口叫他的戰(zhàn)士，可是只能發(fā)出微弱的呢喃聲。緊接著，叢林突然變成一個駭人的巨浪，在他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遠(yuǎn)處沒有傳來任何驚恐的尖叫聲。他雙膝發(fā)軟，癱倒在地，疲憊不堪又受驚過度地趴在地上?？諝庖廊缓翢o波動，巨大的黑蓮花在他上方點頭示意。

它是黑蓮帶來的夢嗎？

那么詛咒我吧，讓我獲得遲鈍慵懶生活的夢，

并詛咒每一個慵懶的小時，

因為它看不見，

熱血從深紅色的刀口憤怒地滴落。

????????????????????????——貝麗特之歌

起初是一片完完全全的陰郁，伴隨著宇宙的陣陣?yán)滹L(fēng)吹過。接著模糊的、巨大的、瞬息即逝的影子透過這廣闊的虛無卷入這昏暗的世界之中，仿佛黑暗正在成形。風(fēng)呼嘯著，形成一個漩渦，就像一座黑沉沉、咆哮著的旋轉(zhuǎn)金字塔，它的形狀和大小隨漩渦而改變。突然，像云開霧散一樣，黑暗往兩邊散開，深綠石塊建造的巨大城市浮現(xiàn)在寬寬的河岸之上，漂浮過無邊的草原。陌生的生物正在移向這座城市。 這些生物看起來很像人類，但他們明顯不是人類。他們有翅膀，并且有著英雄的身軀。他們在外形上和人類很像，正如進(jìn)化成人類之前的猿一樣。在精神、美學(xué)和智力發(fā)育上，他們優(yōu)于人類，正如人類優(yōu)于大猩猩。當(dāng)他們巍然屹立于巨大城市之中時，人類的始祖還未從原始的海洋泥土中出現(xiàn)。 這些生物終將會死亡，正如所有有血肉的生命終會死亡一樣。他們活著，相愛，然后死去，但他們每個個體的壽命極長。然后，經(jīng)過無數(shù)的百萬年之后，情況開始發(fā)生變化。透過城市和土地，歲月流逝如海浪拍打海灘，每個海浪都會帶來極大改變。在這個星球的某個地方，磁場中心在發(fā)生轉(zhuǎn)移，大冰川和冰山正在撤向新的極地。 大河的沿海地區(qū)發(fā)生了變化。平原變成沼澤地，滿是爬行動物的臭味。在肥沃草原遍布的地方，森林聳立起來，成長為陰暗的叢林。不斷變化的歲月也改變了城市的居民，他們沒有遷移到新開發(fā)的土地上。對人類的好奇心引領(lǐng)他們?nèi)チ司眠h(yuǎn)的城市，并導(dǎo)致了他們的毀滅。正當(dāng)曾經(jīng)富有和廣闊的土地陷得越來越深，以至于變成終日不見陽光的黑泥潭時，城市中的人們也正陷入到狂風(fēng)呼嘯的叢林生活之中。劇烈的動亂震撼著大地，噴涌的火山灰籠罩天空，仿佛黑色的天際被紅色的柱子包圍著。 一場地震震塌了城市的外墻和高塔，一些從地下最深處翻涌而出的致命物質(zhì)與河流混合，臟兮兮地流動在大地上，可怕的化學(xué)變化在水域中變得很明顯，這片被族人們飲用了幾千年的水域變成了劇毒的池水。 許多人因飲用它而死亡，而且在那些幸存者中間，飲水漸漸帶來了微小的和可怕的改變。在適應(yīng)變化的環(huán)境的過程中，他們的進(jìn)化水平已經(jīng)低于原來的水平。但是致命的水域讓他們發(fā)生了更恐怖的改變，變成了更加兇殘如獸的一代。他們曾經(jīng)是有翼的神靈，如今卻變成了惡魔，他們祖先遺留下來的大量知識被扭曲、曲解到可怕的程度。正如他們已經(jīng)進(jìn)化到超乎人類想象的高度，墮落的高度也比人類最瘋狂的噩夢還要深。食人加速了他們的死亡，可怕的世仇在午夜叢林里的昏暗中持續(xù)上演。最終，在地衣覆蓋的城市廢墟之中，只有一個孤獨的影子，一個令人厭惡的扭曲生物隱藏著。 然后，人類登上了歷史舞臺。黑皮膚、鷹臉般的人類駕著銅色皮馬具，佩著弓，他們是史前的斯泰吉亞戰(zhàn)士，只有五十人。因為饑餓和長時間的艱辛而憔悴不堪，渾身臟亂并且?guī)е趨擦种斜还蔚膫?，綁著表明有過兇猛戰(zhàn)斗的血色繃帶。戰(zhàn)爭和戰(zhàn)敗的故事在他們的腦海里深深印刻，敗給一支更強大的部落之后，他們被驅(qū)逐向南方。他們一直向南，直到在叢林和河流的綠色世界中迷失了自己。 他們疲憊地躺在廢墟中。百年才開一次的紅色花簇在滿月下?lián)u擺，他們便躺在花簇中睡著了。當(dāng)他們沉睡時，一個丑陋的紅眼睛的身影從陰暗中偷偷走來，在每個沉睡者身邊和上方表演了怪異而陰險的儀式。月亮掛在陰暗的天空中，將叢林點綴得又紅又黑。在沉睡者身邊閃爍著深紅色的花簇，像血塊一樣。月亮褪去，巫師的眼睛像黑夜之下的紅寶石一樣陰沉。 當(dāng)黎明將白色的面紗散布在河流之上，已經(jīng)看不到任何人了，只看到五十只讓人毛骨悚然的花斑鬣狗。那群鬣狗顫抖的口鼻直指灰色的天空，像地獄里的孤魂一般嚎叫著。 然后歷史飛快發(fā)展，一幕又一幕景象變化著，每一幕景象都首尾相連。黑人們乘長船來到河上，在船頭兩側(cè)掛著咧嘴大笑的骷髏頭，他們把祭帶系在樹上，把長矛握在手上。他們從紅眼和流涎的尖牙狼群中尖叫著穿過黑暗逃走。將死之人的號叫震驚了幽靈，鬼祟的腳步輕輕地穿過幽暗，吸血鬼的眼睛閃著光。令人厭惡的盛宴在月光下開始，一個像蝙蝠一樣的影子不停地橫穿這些人的身體。 然后，這些模糊的、稍縱即逝的景象消失了，清晰的景象突然出現(xiàn)。叢林之巔周圍，白色的黎明之下，劃過一艘長長的槳帆船，船上擠滿了閃閃發(fā)黑的人，一個手拿藍(lán)色兵器的白皮膚海盜站在最上方。 正在這時，柯南忽然意識到他在做夢。他還沒有醒來，但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仿佛看到自己踩著女獵手號的木板，現(xiàn)實和夢境在他腦海中糾纏。 就在他好奇的時候，這一幕突然轉(zhuǎn)到了一片林中空地，尼格羅和十九個手拿長矛的黑人站在那里，好像在等誰。當(dāng)他意識到他們等的正是他時，恐懼之物從空中猛沖下來，那叫聲打破了寂靜。和所有被恐懼嚇壞的人們一樣，他們?nèi)拥粑淦?，在叢林中瘋狂跑起來。那些淌涎的怪物壓著他們飛行，在他們上面拍打著翅膀。 嘈雜和困惑緊隨而至，柯南陡然醒來。昏暗中，他好像看到自己躺在一叢不停點頭的黑色花簇之中。此時，灌木叢中有個丑陋的影子偷偷走向他。他用盡全力打碎那引他入夢的看不見的鏈條，然后站了起來。 他看著四周，迷茫不已。在他附近，暗淡的蓮花搖擺著。他急忙離開那里。 在附近松軟的土中，有一道痕跡，好像是哪個動物探出一只腳，準(zhǔn)備從灌木叢中出來，然后卻撤回了那只腳?？雌饋硐袷且活^超乎人類想象的巨大野狼的足跡。 他朝尼格羅吼了一聲。原始的寂靜讓整個叢林都感到不安，在叢林之中，他的吼叫聽起來很刺耳、空洞，仿佛在嘲笑他一般。他看不到太陽，但經(jīng)過野外訓(xùn)練的直覺告訴他天快黑了。想到已經(jīng)昏迷了數(shù)小時，他恐慌起來。他很快看到長矛兵的腳印，那些蹤跡在他前方潮濕的土壤之中很明顯。他們排成一隊奔跑，他順著這一串腳印進(jìn)入一塊空地——他停了下來，這塊空地看起來很眼熟，就像他熟悉自己肩膀之間的皮膚一樣，他意識到這塊空地和他在夢中所看到的空地一樣。盾和矛散落四處，好像是在一場莽撞的逃跑中慌亂留下的。 從空地的腳印來看，那些人逃跑的速度越來越快，柯南知道那些長矛兵已經(jīng)瘋狂地逃走了。一個又一個腳印疊加在一起，他們在樹叢中盲目地穿行。辛梅利安人急匆匆地順著腳印往前跑，他猛地停住腳步，發(fā)現(xiàn)自己跳到了一塊陡石之上，腳下是四十英尺高的陡峭懸崖。他看到有什么東西蹲在懸崖邊上。 起初，柯南以為它是只大黑猩猩，然后他意識到那是個高大的黑人。黑人像狼一樣蹲著，長長的胳膊擺動，唾沫從松開的嘴唇流下來。柯南發(fā)出一聲哭泣般的叫聲。這個生物舉起龐大的雙手，沖向他?？履线@才認(rèn)出它就是尼格羅。黑人沒有留意柯南的叫聲，他猛沖過來，眼睛翻白，露出牙齒和一張非人面具般的臉。 處于恐懼之中，柯南急中生智，將他的劍插入黑人的身體之中，然后避開抓向他的彎曲手掌。尼格羅坐倒在地，柯南則大步走向懸崖邊。 有一會兒，他看著下面參差不齊的巖石，尼格羅的長矛兵就躺在那里，無精打采，表情扭曲，被摔壞的四肢歪歪斜斜地伸展著，骨頭也被折斷了。所有人都一動不動。 一群大黑蒼蠅在沾血的石頭上嗡嗡地叫，螞蟻也已經(jīng)開始啃噬尸體，捕到獵物的鳥停在樹上，一只豺狼抬頭看到一個人站在懸崖上，偷偷溜走了?？履弦粍硬粍拥卣驹谀且恍∑盏厣?，然后，他猛然轉(zhuǎn)身，向來時的路狂奔而去。他穿過高高的野草和灌木，跨越那些像蛇一樣蔓延在道路上的蔓生植物。他的劍在右手下方舞動，他陰郁的臉上一反常態(tài)，顯得異常蒼白。 籠罩在叢林中的寂靜并未被打破。太陽已經(jīng)落下，碩大的陰影從黑土中的污泥上升。透過潛伏的死亡和陰森荒蕪的巨大陰影，柯南身上快速閃爍著猩紅和兵器的青光。他從陰影中迅速跑進(jìn)昏暗河邊的午夜之中，除了聽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在這寂靜之中，他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看見戰(zhàn)艦斜靠在破碎的碼頭上，破損的物品像醉漢一樣在灰暗色的燈下?lián)u擺。 而在石縫間到處點綴著明亮的顏色，就仿佛一雙大手不經(jīng)意間潑灑出的深紅顏料。 柯南又一次凝視著死亡和廢墟。在他的面前躺著的是他的長矛手，現(xiàn)在卻已不能起來向他問候了。他們靜靜地躺著，從叢林邊緣到河岸，到腐爛的柱子間，到破爛的碼頭旁，到處都是他們身首異處的戶體。 柯南靜靜地走上碼頭，逐漸靠近了戰(zhàn)艦，在它的甲板上停著一些象牙色的東西。柯南默默注視著黑城，在碼頭和城堡之間延伸著一條猩紅的緞帶，那是灰暗光芒下的血色。

他的周圍是重重的黑影

大張著垂誕的嘴巴

鮮紅的口水像雨一樣落下

但我的愛要比死亡的訓(xùn)冠更有威力

即使是銅墻鐵壁

也無法將我和他分離

從林就像一個黑巨人將這片林中空地鎖在里面。月亮還未升起，星星就像死寂的天空點綴的熾熱琥珀?？履?，這位辛梅利安人用有力的拳頭托著下巴坐在坍塌高塔旁邊的金字塔上，像一尊鐵質(zhì)的雕塑一樣。黑影之外是隱蔽的腳步和發(fā)著紅光的眼睛。死尸躺在那里，就像剛剛死去一樣。在女獵手號的甲板上燃燒著長凳、長矛柄和豹皮之類堆成的火堆，上面躺著用柯南鮮紅的披風(fēng)包裹起來的黑城女王，她已經(jīng)死了。她躺在那里，就像一個真正的女王，旁邊擺滿了掠奪的戰(zhàn)利品，有絲綢、金衣、銀鞭、一桶桶的寶石和金幣、銀錠，以及鑲著珠寶的首飾和小金塔。 對于這座詛咒之城的戰(zhàn)利品，只有無聲的江水知道柯南用異教徒的組咒扔到了哪里去。現(xiàn)在他默默地坐在金字塔上，等待還未出現(xiàn)的敵人。他內(nèi)心的憤怒驅(qū)散了所有的恐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黑暗中會出現(xiàn)什么。 他不再懷疑黑蓮花的作用。他知道他的戰(zhàn)友在林中空地等他的時候，一定被從空中俯沖下來的飛行怪獸嚇壞了，然后匆忙逃竄，墜下懸崖，只留下僥幸活著的長官。河岸上的戰(zhàn)斗或許早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結(jié)束?？履虾敛粦岩稍诤影渡系臍⒙臼且粭钔罋⒍皇菓?zhàn)斗，那些黑人士兵已經(jīng)讓那些迷信的恐懼嚇怕了，在遭到攻擊時根本無力組織防守。 他不知道敵人為何還沒有對他動手，可能是控制著河流的兇殘敵人想讓他活著，然后用恐懼和痛苦慢慢地把他折磨致死。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超人類的智力，先是掘開提壩，把力量分散開，再把他們趕到懸崖邊。貝麗特雪白的脖子上拴著的猩紅的項鏈就像絞刑架上的活結(jié)一樣恐怖。 顯而易見，對手把他視為最上等的豬物，想慢慢對他進(jìn)行精神上的折磨，最后肯定會讓他步其他戰(zhàn)友的后塵?？履显谒伎嫉臅r候雙唇緊閉，沒有一絲笑意，而他的眼睛卻閃著堅定的笑容。 月亮升高了，照在柯南的頭盔上就像火一般，林中沒有任何回聲。突然黑暗的氣息緊張起來，整個從林都毫無聲息?？履舷乱庾R地從到劍鞘中拔出巨劍。那金字塔總共四面，通向叢林的那面有寬大的石階。他手握貝麗特給他的閃米特長弓，半蹲著，腳旁堆著箭支，箭尾指向自己。 黑影在樹下移動。月光下，柯南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被黑暗遮蔽的腦袋和幾個肩膀，外表十分兇猛。這時二十只鬣狗安靜而又迅速地蜷縮著身體從黑影中跑出來。 它們垂涎的獠牙在月色下發(fā)光，它們的眼睛好像在燃燒，而沒有哪個正常的野獸眼睛能像它們那樣。 柯南把弓箭貼到耳邊，在放弦的瞬間，滿眼火焰的鬣狗正高高躍起。 落下的樣子十分痛苦。其他的鬣狗并沒有因此畏懼?？履戏浅嵟帽M全力瞄準(zhǔn)鬣狗，形成一道道箭雨。 即使他如此憤怒，也從未射空，空氣中充滿弓箭的殺氣，而對鬣狗造成的傷害也是觸目驚心。只有不到一半的鬣狗能夠沖到塔下，其他在半路上就已經(jīng)死去?？粗紵难劬?，柯南知道這些生物絕不是普通的禽獸，不僅僅是由于它們過大的體型，他還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東西。它們散發(fā)出一種滿是死尸沼澤的迷霧氣息。至于是什么法術(shù)變出了這些怪物，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他所面對的法術(shù)比斯凱洛斯之井的魔法更厲害。 他飛身躍起，用力拉起弓，把最后一根箭射向一只滿身長毛的巨大鬣狗，鬣狗的喉嚨隨之被撕開。箭頭開始像一道月光，隨后變得模糊起來，怪獸在空中應(yīng)聲而落，弓箭仍未停止，繼續(xù)飛向前方。 別的鬣狗眼睛冒火，露出垂涎的獠牙撲向他。他憤怒的巨劍把第一只鬣狗劈成了兩半，然后其他鬣狗不顧一切將他壓倒在地。他用劍柄砸碎了其中一個較小的腦袋，血和腦漿流到他的手上。由于距離太近，巨劍已無用處。他索性把它扔掉了。這時兩只憤怒的鬣狗又發(fā)起攻擊，打算把他撕爛， 柯南抓住它們的喉嚨。一股酸臭的氣味幾乎讓他窒息，汗水也讓他睜不開眼睛。要不是鐵甲的保護(hù)他早就被撕成了碎片。然后，他用右手抓住一個毛茸茸的喉嚨，把它撕成兩半。而他的左手沒能抓往另一只鬣狗的脖子，于是折斷了它的前腿。那只受傷的野獸隨即發(fā)出像人一樣恐怖的尖叫，這種尖叫只有在如此激烈的戰(zhàn)斗中才會出現(xiàn)。聽到這只野獸如此恐怖的尖叫，柯南不由自主地把手松開了。 一只鬣狗盡管頸靜脈破了，鮮血直流，仍然憤怒地向他沖來，獠牙直插向他的喉嚨。它被柯南殺死掉在地上之后，柯南仍能感受到鬣狗的憤怒。 另一只三條腿的鬣狗向他撲來，像狼一樣朝他腹部抓去，想要解開他的鐵甲?？履嫌瞄_死去的野獸，和那只受傷的鬣狗扭打在一起?？履嫌帽M全身的力氣，滿是血跡的雙唇不禁發(fā)出一聲嘆息，他站了起來，抓住野獸的腿，把它撕成兩半。突然他失去了平衡，一條鬣狗熱臭的氣息進(jìn)入他的鼻孔，大嘴朝他的脖子咬去，它被柯南摔下來，身體撞在石階上摔得粉碎。 他吃力地用雙腿行走，艱難地呼吸空氣。叢林和月亮突然發(fā)出血腥的氣息，翅膀的聲音也格外響亮。他彎下腰，找到巨劍，吃力地站直身子，雙腳搖搖晃晃，就像喝醉了一樣，然后他雙手把劍舉過頭頂，擦去染上的血，伺機尋找空中的敵人。 但空中并無任何異樣，反倒是腳下的金字塔突然搖晃起來。伴隨著隆隆的破裂聲，他看見頭頂高大的圓柱就像魔杖一樣在搖動。他只好朝遠(yuǎn)處跳去，落在一個仍在不停搖晃的石階上，他再次跳開，猛然清醒過來。在他雙腳著陸的瞬間，金字塔塌了，就像山崩地裂一樣，圓柱砸到地上變成碎片。一時間，天空落下無數(shù)石子，就像下雨一樣。一個石塊落在月光下面，潔白異常。 柯南搖晃了幾下，把身上的碎片抖了下來。眨眼間，他的頭盔被打下，他也被這一擊打得暈了一會兒。圓柱上的一塊大石頭把他壓倒了，碎片扎進(jìn)他的腿里。他已不能確定腿是不是斷了。他的黑發(fā)已被汗水浸濕，鮮血從脖子和手上的傷口流出。他把一只胳膊拴起來，掙扎著從廢墟中爬出來。 突然什么東西掠過星星飛了過來，撞到旁邊的闊劍上。猛然間，他看見了它——一只有翅膀的怪物。 怪物以極快的速度向他沖過來，在那一瞬間，柯南根本看不清它的模樣，只知道那是一個半曲著腿快速移動的怪物，它有巨大的毛茸茸的雙臂，長著黑指甲的爪子，畸形的頭顱，它的臉上唯一可以辨識的是一雙血紅的眼睛。它非人，非獸，也不是什么惡魔，它既有一些低于人類的特征，又有超人的特征。 但是柯南并沒有連續(xù)思考的時間，他飛身向丟在地上的劍躍去，但因為差了一點沒能拿起來。他瘋托地抓住扎在腿上的碎片，奮力把它拔出，疼痛讓他青筋暴露。碎片慢慢地出來了，但他還是無法脫身，怪獸已經(jīng)趕到，而它那雙黑爪子就是死亡之手。 怪物毫不猶豫地向他沖來，它高出蹲伏的柯南許多，就像一團(tuán)黑影籠罩了他，雙臂張開——忽然，在怪獸和它的獵物之間掠過一縷白光。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她出現(xiàn)了——全身都是白色，充滿了愛的活力，就像黑豹一樣。在自己和死亡之間，柯南看見了她輕盈的身影，就像象牙在月光下閃著銀光。她黑色的眼睛冒著火焰，頭發(fā)閃著亮光，胸脯起伏，嘴唇微微張開，一邊尖叫一邊刺向飛行怪獸的胸膛。 “貝麗特！”柯南叫了出來。貝麗特看了他一眼，從她黑色的眼中，柯南讀出了愛的火焰，那是巖漿一樣純粹的東西。然后她走了，柯南看見的只是充滿恐懼的飛怪搖搖晃晃，它舉起雙手好像還想要反擊?？履现镭慃愄厥聦嵣线€躺在女獵手號的甲板上，他的耳中響起了她滿是激情的呼喊：“如果我死了，而你依然為生活戰(zhàn)斗，我將再從那深淵歸來，回來幫你?！?柯南大叫一聲，推開石塊站了起來。飛怪又發(fā)起了攻擊，柯南血脈僨張地跳過去迎擊。 當(dāng)他揮舞巨劍，把腳踝支撐在地上時，前臂的肌肉突起。巨劍砍在怪物臀部以上，劍刃劃過毛絨絨的身體，怪物滿是疙瘩的腿朝一邊倒去，身體向另一邊倒下。 柯南靜靜地站在月光下，看著下面敵人的尸體，手中的巨劍還在滴血?；鸺t的眼睛怒視著他，然后慢慢變淡，最后消失。那雙大手?jǐn)鄶嗬m(xù)續(xù)地動了幾下，最終歸于平靜。世界上最古老的種族消失了。 柯南抬起頭，尋找著他曾經(jīng)的奴隸和部下，但是什么也沒找到。 躺在月光下草地上的尸體不是野獸而是人類，尖長的臉，深色皮膚，什么也沒穿，他們有的被箭射穿了，有的被劍撕裂了。不一會兒，尸體從他的眼前變成灰塵消失了。 為什么飛怪不在它的奴隸和柯南作戰(zhàn)的時候幫助他們呢？難道它擔(dān)心離那些長滿獠牙的鬣狗太近，它們會臨陣倒戈？那畸形的頭顱中潛藏著狡猾多疑和謹(jǐn)慎小心，但最后也沒派上用場。 柯南轉(zhuǎn)身走向碼頭，登上戰(zhàn)艦。他用巨劍開啟戰(zhàn)船，然后走到船頭。女獵手號緩緩地在靜靜的河上行駛，悠然漂到河流的中心，浪花越來越大。柯南倚靠在船槳上，靜靜地注視著火堆上用披風(fēng)裹著的身體，它的價值超過了女王的贖金。

現(xiàn)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不復(fù)存在

不再乘船出征，不必再怕狂風(fēng)暴雨

不必在黃昏的海岸戰(zhàn)斗

世界又恢復(fù)了平靜

她是你賜予我的。

——貝麗特之歌

太陽染紅了大海，一抹紅光點亮了河口?？履弦性诎咨┑木迍ι?，看著女獵手號開始她最后的航行。他兩眼無光，不再想高地的事。 在藍(lán)色的水域外面，所有的榮耀和想象都已隨風(fēng)而去。當(dāng)他看見綠色逐漸變深成為紫色的薄霧，一種反感油然而生。 貝麗特曾經(jīng)屬于海洋，那里有過榮耀和誘感。如果沒有她，海洋不過是貧瘠、枯燥的水域。她屬于大海，他也給予了她永恒的神秘。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別的了。對他來說，波光粼粼的海洋要比他背后樹葉颯颯作響的荒野更加討厭，而他將不得不探索海洋。 沒有人控制女獵手號，沒有船槳為它在碧綠的水上提供動力。但是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它款款而行。當(dāng)一只白天鵝劃破天際，來到巢穴，它繼續(xù)前行，隨著它在無際的海上航行，海水在陽光下也變得越來越紅，似乎囊括了陽光下一切鮮紅的事物。 柯南依靠在染紅的巨劍上，靜靜地站著，直到紅光逐漸變淡消失在藍(lán)色的薄霧中，然后他把玫瑰和金子都扔進(jìn)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