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沉眠歲月 ???承元四年 十一月二十一日 北巒邊境

火光。

腳步。

與痛呼？

腿上的劇痛把沈鋒的意識從天鵝絨般的黑暗中拉了出來。鋼鐵的觸感從他的手上傳來，冰冷如同北巒的冰凌。那個怯薛還倒在他的身邊，嘴里還在涌出血沫，后心插著沈鋒的佩劍，手里的匕首扎在監(jiān)軍的腿上，沈鋒慶幸自己年輕的身手還沒因為幾年的文官生涯丟的一干二凈，

銃械的轟鳴聲？不容監(jiān)軍猶豫，火花帶著呼嘯嵌進了他身邊的墻上。趁著暫時的停歇，一個親軍把動彈不得的監(jiān)軍拖到掩體后方。下一刻咒罵與慘呼就隨著銃械的鳴響與彈丸呼嘯的風聲再次響起。

楊乂把流到眼中的血擦凈，清點著聚集到自己身邊的親兵。現(xiàn)在麻煩的不是金帳汗軍調(diào)虎離山的突襲，沒有火器，可汗親軍造成的傷亡極其有限，但他們的魯莽突擊仿佛喚醒了這處無名的庇護所。突然之間紅色的燈光突然開始閃爍，隨著刺耳的尖嘯，從四處黑暗中都有銃械在朝著他們這些誘人的獵物開火。

銃聲漸漸平息了下來，這里除了滿地的血跡又重歸黑夜中的寂靜。一個親兵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沒有什么危險了，整座洞窟里是死一般的平靜?！吧虮O(jiān)軍，還能走嗎？”楊乂看著隨軍郎中把沈鋒的腿包扎好，點亮了手里的油燈，重新端詳著他們?nèi)萆淼亩纯?。“我們得離開這個地方，在暴雪里發(fā)抖都比在這里送死要好?！?/span>

這幾乎是一座小鎮(zhèn)，用冰冷鋼鐵勾勒出了文明的骨架，把明滅的燈光充作了庇護的皮囊。他們來時的鐵門已經(jīng)落下，與地面嚴絲合縫。但是金帳汗軍不會只有這點部隊，他們不會拋下最后的軍隊獨自離開的。但這個鋼鐵的囚籠中似乎再沒有離開的路了。

楊乂撫摸著墻壁，這樣致密平整的鋼鐵，他一輩子也沒見過。紅色的燈光從面前一直延伸到遠處的走廊，他看見在更遠處的黑暗里那些奇怪的銃械緩緩收回墻中，幾聲難以識別的響聲過后歸于平靜。

那些鉛彈僅僅是警告嗎？

一個衛(wèi)兵驚呼起來，但這一次只有墻上一個小小的方塊亮起了微弱的光，紅色的燈光也急速消散。隨后，遺跡緩緩開始了它漫長時光中等待的第二次呼吸。

從腳下遙遠的深度，如潮水般亮起了柔和的燈光，照亮了楊乂將軍驚異的面龐。他正處在一座恢弘的穹頂下，站在半空中的平臺上。腳下的深淵透著乳白的月光，頭頂?shù)鸟妨鲜橇寥绨讜兊妮x耀，遠征軍的油燈的一點慘淡光輝在此仿若螢火。而在他的面前，峭壁般的鋼鐵分開成一道數(shù)十丈的大門?；腥缟褊E的場景幾乎讓所有人忘卻了方才的恐懼，來自先祖的崇敬與好奇之心此時溢滿了他們的心靈。

楊乂從震驚恢復了自己的冷靜，轉向了目光呆滯的監(jiān)軍，“沈監(jiān)軍，既然沒有退路可走，我們就順著汗軍的路往前走吧?！?/span>

他們不會想到，在沉眠的歲月之外，大地的燈火曾逐一熄滅，墜入深淵的人們不會再看到燈火亮起。

悲劇并未終結，現(xiàn)在掙扎著醒來的只是那披著裹尸布的軀殼，而還有人在覬覦著殘軀上腐朽的陪葬。

足夠幸運的話，人們還能在不遠的將來犯下同樣的錯誤。

（這是第一部分北巒、上京舊事插曲的結尾，在上京主線故事推進的同時會有其他的回憶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