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恨之紅事件
原作者qntm,譯者ashausesall,SCP基金會逆模因部系列主線《五-五-五-五-五》第五章?

如果Adam Wheeler真的去想一想,或者如果有什么人向他提出了正確的問題,他就可以說出事實—其實他的現(xiàn)狀完全沒讓他心滿意足。一經(jīng)反省,他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他根本談不上“幸?!?,他的生活中有大片嚴重的缺失。但他完全沒去想過。在他和這些問題之間隔了一片虛無??陀^地說,學術地說,他的生活是很好的。作為職業(yè)小提琴家,他以自己的最愛為謀生之業(yè)。他有天賦,認可,挑戰(zhàn),花樣,喝彩,適度的財富。還有什么好問的?他不該愛這樣的生活嗎?
在某些熬人的瞬間,他的腦后會有些許灰暗的憂慮。那是他清晨醒來后的幾分鐘,在他前去洗澡之前;那是在后臺不能用手機、除了等待無事可做的死寂時間。這令他煩惱,時不時地,感覺他好像存在于某種長影之中,由某種他無從思索的龐然思緒投下。但剩下的時間里,在每天的日常中,他和他的經(jīng)理人還是把日程弄得盡可能忙碌。 他表演,獨奏以及樂團合奏,他錄音,他作曲還教課。每周都有新挑戰(zhàn)。他一直忙碌,而他一忙碌這種感覺就會遠去。
在那個?到來的早晨,正當他刷著牙,一條小小的黑蛞蝓從他的眼角掉了出來,落進了酒店水槽里。
"Mpfghl?"
他揉了揉眼睛,牙刷上流下泡沫。他近距離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對的:還有一條,一條更胖的正在那里生長,尾巴正從他的淚管里往外鉆。
"空手我可做不到," 他自言自語道。他吐了一口,擦了擦嘴,從洗漱包拿出一把鑷子。他小心地夾住蛞蝓扭動的小尾巴,把它拔了出來。和拔一根鼻毛差不多疼。他把蛞蝓丟進水槽和朋友團聚,然后把它們和著牙膏沫一起沖走。
他注視著水槽洞良久。好像他忘了什么。他就是想不起來。他搖了搖頭,走去穿衣了。
*
Wheeler已經(jīng)跟著新英格蘭交響樂團巡回演出了將近一個月。他們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會場,這是他們的最后一夜,Wheeler百感交集。巡回演出,對他來說,是探索閥限生活的機會,在這他可以推掉一大堆俗世顧慮,只是作為一個起床、旅行、表演和睡覺的存在而存在。但連著四周也讓人精疲力竭。巡演到了這座舞臺,即便是樂團里最天性快活的成員也表露出神經(jīng)衰弱,曲目表也變得陳舊而重復起來。
昨夜,他的經(jīng)理人留信交代了接下來幾周的計劃安排。大概是時候去關注這些事了。
晨間排練十一點開始。Wheeler從酒店打出租車去會場,隨身帶著他的禮服和小提琴。他的小提琴是祖?zhèn)鞯?,有一百多年歷史,巡回演出時絕對不會脫離視線(他的禮服就只是一件禮服了)。音樂廳非常接近市中,坐落于車水馬龍的鼠穴之心,而這意味著出租車行程會步履維艱,就算是過了高峰期也一樣。
在舞臺門前,這地方一片混亂,但也只是常規(guī)的演前混亂而已,這在Wheeler的職業(yè)生涯里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他抽完一支快煙,便加入了技術員、表演者和行政人員的繁忙人流。他找路去到化妝間,更衣,取出小提琴調(diào)音。他回想著今夜的曲目,更多是出于無聊而非梳理記憶。他把整首曲子都記住了。
還剩幾分鐘時間可以打發(fā),于是他翻了翻手機上的頭條。然而再一次地,他不理解的恐怖新玩意兒在病毒式流行。今日的風尚,是在墻上涂一塊黑色直角矩形,或者是鏡子上、或者是圖畫的頂部。以及他們在聊著什么。Wheeler不太能聽懂話中的詞語。他們說的是一種他根本不熟悉的語言。他不是歌手,但他表演過作品的歌詞有過拉丁語、德語、希臘語、法語…而這種語言中帶著一股怪異的生造感,好像就是英語但元音和輔音全都調(diào)了個。

排練順利進行。Wheeler老早前曾發(fā)誓絕不在表演中開小差,他也演奏的非常得體。但他看來好像樂團里不少人心不在焉。他用暗示的目光和指揮對視了幾次,都是一樣失意的目光。等到下午晚餐休息時,那位指揮,名喚Luján,私底下對他評論道,“他們的眼睛得修理下?!?/p>
Wheeler沒完全明白。反射性地,他用手指揉了揉眼睛。早間的記憶試圖沖出,但沒成功?!澳闶钦f,激光手術?”
Luján回答了幾個無法理解的音節(jié),悄悄走開了。
*
觀眾席開啟,全場滿座。一如既往,有段短暫灰暗的死寂時間,Wheeler要等著所有表演設備開啟。 今天焦慮感要盛過尋常。這種感覺緊抓著他,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沖動讓他想跑掉。肯定了,他想著。我可以馬上毀掉我的事業(yè),就現(xiàn)在。打好包跑去舞臺門。也許出租車都還在等著呢。
但他把這按了回去。這是個幼稚的幻想而已。巡演已經(jīng)太久了。再一場演出就結束了。
終于是時候了,他出場,在矚目下,他就位。今夜的第一首是肖斯塔科維奇。第一樂章是沉靜、縈繞、近乎傷感的夜曲,但不過多久協(xié)奏曲就會改變協(xié)和,變?yōu)闊崃κ?、不協(xié)調(diào)和蠻野。 它也是冗長的,真正的鍛煉,而且很多部分蠻不講理地難以演奏。他今天在狀態(tài)。接近無失誤,而他的聽眾們-他聽不到也看不到-似乎在全神貫注。
曲作演奏到五分之四時,某種魔咒發(fā)作了。會場氣氛里有什么東西變了。大廳的氣溫似乎抬升了幾度。更讓人注意和擔心的是,Wheeler身后的音樂開始減弱。指揮也停了下來。
困惑中,Wheeler繼續(xù)演奏了一兩秒,維系著他自己的內(nèi)里時間。但再過了一秒,已經(jīng)非常明顯有什么東西不對,有什么東西所有人都能看到就他不能。他從樂器上抬起頭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Luján正盯著他看。其實,樂團里的所有音樂家都在盯著他,他們都戴著一模一樣的表情,無情,按捺不足的憤-
他們被頂替了。
樂團已經(jīng)沒了。全部七十人。頂替他們的東西不是人類,而是某種外來的、比例錯亂的粉棕色肉團。每一個的頂部都是一團厚重的突起,布滿呆滯的生物感官和彈性的開口,以及,在帽子上發(fā)芽出各式惡心而混色的真菌。它們身上掛著黑白布料,經(jīng)由怪異裁剪或掩蓋或凸顯著它們滿是斑點、毫無一致的身體結構。
Wheeler在恐懼中蜷縮。他幾乎要從舞臺前方跌落。他的胃開始抽搐,他想嘔吐,但腦中發(fā)了狂的一塊碎片還沒有恐慌,對著他說,等下。沒什么變化吧。人類一直就是這個模樣。對吧?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問題嗎?
朝著觀眾的黑暗,他看了一眼,驚愕。他們中散播的沉默能量也變了。他們也被頂替了,他知道。而它們知道他還沒有。問題就在這里。
把小提琴緊握胸口,Wheeler跌撞著走過舞臺,穿過指揮,向著側翼區(qū)跑去。這時,音樂家們紛紛從座位上緩緩站起,任由它們自己的樂器東倒西歪。Wheeler在一位大提琴手的位邊絆倒,站起。指揮跟著他,其他音樂家緊隨其后。
Wheeler來到了翼區(qū)。有一對幕后人員等待著他。它們和其他人一樣帶著平和憤怒的表情,還有一樣的血盆大口。Wheeler停下來轉過身。他的心臟差點沒停住。
Luján,或者那個曾是Luján的兩足物,正朝著他走來。他要略矮于Wheeler,但要重很多。定在原地,沒有清楚思考,Wheeler便舉起了他的小提琴,好像這能夠當他的盾牌。指揮從他毫無抵抗的手里奪過樂器,在腳下隨意地折斷了琴頸,如同踩扁一個紙箱子以供回收。
Wheeler向后退,舉起雙手。他撞上了正在不滿的幕后人員,它們還在輕柔而無言地試圖抓住他的胳膊。他甩開抓握,勉勉強強地從它們身旁扭了過去。他潛入了后臺的走廊迷宮。然后他拼命地奔。
*
上了四層樓,在某個偏遠、半黑暗、好像多年沒怎么使用的走廊里,他發(fā)現(xiàn)了一間廁所。他跑進去吐了起來。 這讓他感覺好了很多。他用水沖了嘴,點燃一根煙,這樣也會好點。
腎上腺素已經(jīng)耗盡,他的膝蓋還在因為爬了太多層樓而顫動。但聽起來好像沒人緊追著他。所以,在這安全的時刻,他問了自己一個嚴肅的問題:我是遇到驚恐發(fā)作了嗎?
他倒是不知道驚恐發(fā)作是什么感覺。在讓自己和舞臺拉開這么多的距離后,那邊發(fā)生的情況感覺像是發(fā)狂的夢境、妄念的幻覺。
但…不是這樣。Luján打碎了他的小提琴。這一點肯定是發(fā)生了的;他帶著痛苦的清明記得這一點。他和Luján的關系從來只是不溫不火的職業(yè)合作而已,但這個人也確實是職業(yè)的。如此糟蹋一件珍貴樂器對他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對樂團里的任何人都是如此。有什么地方出了錯。
所有人。
除了他。
他把煙頭丟進廁所。他按住水槽,看著他的鏡像,隨他的眼睛慢慢強迫聚焦,他發(fā)現(xiàn),帶著一絲警醒,他看著的并不是自己的鏡像。水槽上的鏡面已經(jīng)被粗糙地涂成了夸張、漆黑、滴液的矩形。它在放出熱量,盯著它就好像在盯著開放的烤爐。他還能聽到一種厚重、咕噥、機械般的響動從后面?zhèn)鱽?。好像遠處被隔住的切木機。
他離開廁所把門關上,靠住對面的墻,注視著門,好像有什么東西就會打開門追著他過來。
還有另一個,他突然回想起來。另一個涂出來的方塊,在他更衣室的墻壁上,就在他座位后面,對著他的腦后。不管什么時候坐在那他都應該看得到,但他沒有。不止于此,在他酒店房間里也有一個。畫在床頭畫上。是酒店員工涂的嗎?何時,為何?為何只有他記得了?
那個病毒視頻不是新東西。為什么他會覺得是新的?已經(jīng)流傳了好幾月了。按他記得的話。永遠。在他巡演時去過的每個會場,每座城市,在窗戶和公告牌上,在小屋和閥空間,都有人涂過這些-門-
每個視頻還有第二段。他現(xiàn)在記起來了。他消極地注視過,一次又一次,但從沒看過。有東西穿了過來。一直以來都被過濾到了世界的后臺,就在眼前,而他從來沒看到,現(xiàn)在它就在這-
他患上了精神分裂。
不,情況不是這樣。
有東西在試圖干預他的思考方式。黑色的符號堵塞了他的心智。他無從驅趕。他沒法想其他任何東西。
他回頭看向來時的狹窄走廊。遠端的黑暗也是一個黑色的直角矩形。他聽到一群人從這個方向趕來的腳步聲。不是在跑。就是輕快到足以趕上他地走著。
他得要逃出建筑。尋找?guī)椭U艺l?
舞臺門。
*
他繞得暈頭轉向總算回到了一樓。一路上沒人攔,舞臺門沒人。他打開了門。
表演開始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外面就是一條小路,在音樂廳建筑后方是亮黃燈的死胡同和卸貨區(qū),還有幾輛沒人的卡車。小路連著一條大路,堵滿原地不動的車輛。某些車輛其實是出租車,但它們?nèi)伎諢o一人,大部分的車門都大打開著。巨大的黑色身影在街上走動,如此黑暗纖瘦,讓Wheeler其實都沒注意到它們。尖叫聲傳來,怪誕、恐怖的尖嚎,從許許多多的人口中傳出, 從主干道上的某處傳來。但這是他能去的唯一道路。
到處都是,他最后的一片理智說道。不僅是音樂廳。是所有人。
正當他朝著主干道摸進,有人,另一個被占據(jù)的前人類,從拐角探出頭來,用奇怪的語言呼喊同伴,指著他。Wheeler原地停住。一瞬間,十七八個非人從大道上向他逼近。其中兩個帶著東西,是一動不動、全身破爛的人類-是一個正常的人類,Wheeler略帶驚恐地發(fā)現(xiàn),和他一樣。受害者的厚重冬衣被撕開,內(nèi)衣浸滿鮮紅。帶著他的那個非人一看到Wheeler,便把這人猛地向街上扔到一邊,他落在了車輪前。他落地時痛苦地一哼,臉朝下,等他停下來,便深呼一口氣,吼出一道非人而飽受創(chuàng)傷的哭喊。但他沒有試著再動彈。非人無視了他。
在身后,Wheeler聽到舞臺門又打開了。他沒敢回頭看。
這不可能發(fā)生,最后的一片說道。這是可能的,對,真有能對世界做這種事的東西存在。但這不會發(fā)生。有人的工作就是保護我們免于這些事。我們應該是有保護的。
有人會從一開始就阻止它的。有人會介入的。在最后一刻。
但最后一刻是一年前。她死了。
Marion。
噢,上帝。
“救命,”他說著,對著沒有人。
一股失重感從他的胃里涌起。重力好似顛倒,把他朝著非人等待的臂膀推去。 他們按住了他。它們爭論著該從哪里開始糾正,是他的眼睛還是他的手指。直到真正開始前一刻,他都還在想著,在盼著:也許還不會這么糟。

下一章:?Ará Orú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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