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官總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夢境，一場不請自來的夢對于自己而言，就如同在思緒中靈光一現(xiàn)的銀灰色幽靈，又如同一串輕觸便碎裂灑落的玉雕珠鏈，固執(zhí)地與自己即將清醒的思緒保持著不可逾越的距離。逾越之后，便是那虛無縹緲的揮之而去。

指揮官甚少做夢，就算是擁有了一段難能可貴的夢境，也總是回想不起太多細節(jié)，往往只能留下一兩則模糊的絮語，讓惺忪的自己總是困惑而百思不得其解。

而這次的絮語，則出乎意料地好懂。柔軟布丁的觸感、清新綠茶的滋味，以及似乎臉頰上被垂落發(fā)絲過濾的晨光，這便是指揮官對于這場夢的所有殘留的印象。

“....唔....”指揮官揉了揉仍舊有些模糊的雙眼，將手臂搭在臉上，想借此暫且避過窗外不太含蓄的光線。躺在沙發(fā)上的他正對著客廳的落地窗，不知何時，昨晚原本嚴實拉上的窗簾被某人打開了。

“....醒了？”身邊忽然響起一聲與這陽光并不相稱的涼薄問候，某人坐在他所躺的沙發(fā)邊上，頭也不回地問道，墨綠清雅的發(fā)絲不經(jīng)意間攀附于隨意蓋在指揮官身上的被單上?？赡苁且驗樯磉叺哪橙宋樟艘徊糠诌^于溫暖的光線，又或許是某人由內而外的清幽氣場暫且中和了屋內偏高的溫度，指揮官竟覺得一覺醒來，口腔內竟有種沁人心脾的滋味，溫潤而帶著綠茶的清芬。

“....嗯，早上好啊...”指揮官并未抑制住格外愉悅的心情，他發(fā)自內心地微笑著注視著她。

“....嗯.....”曲似乎略有心事，那并不坦率的目光在指揮官的嘴角微微停留片刻，便飛快深潛入盛著茶水的瓷杯中。

“...誒，有茶嗎？”指揮官從沙發(fā)上坐起，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某人手中那足以令人懷念的悠長滋味，“...能給我喝一杯嗎？好久沒喝曲大人為我泡的茶了。”

“...已經(jīng)沒有你的份了....”某人微微撇過臉，似乎在為什么事而置氣。

“....啊？我還沒喝呢....”指揮官頗為失望地咽了一口氣。

“...無論你的說辭如何，已經(jīng)沒有了?！?/span>

“...曲大人直接說不想給我喝不就行了...”

“...我并沒有這么想.....”曲欲言又止地捧起茶杯，自顧自輕輕抿了一口，顰蹙之間涌動著如同茶水般復雜的滋味，“...趕緊起床，你今天不是還要上班嗎？”

“....唉...對啊...周五呢...”指揮官再度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群，他頗為掃興地撓了撓眉心，“...今天下午還要再開個大會....”

“...那你春節(jié)的假期有多久呢？”曲放下少有殘余茶水的瓷杯，終于肯把目光停留于指揮官臉上。躺坐于沙發(fā)上的他和側身端坐的她，彼此之間臉龐的距離忽然近得有些曖昧。

“...大概....三周左右吧....”指揮官欣賞著曲一絲不茍，但總是呈現(xiàn)出莫名別捏與固執(zhí)的五官，嘴角的笑意也愈發(fā)縱容，“....之前謹尊曲大人的命令，將年假也調過來了?！?/span>

“....嗯....”

“..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好好陪你了?！敝笓]官身體微微前傾，伸手將那冰涼而纖軟的發(fā)絲細心地梳理至曲的耳畔，讓那逐漸染上緋色的耳垂毫無遮掩地袒露在自己眼前，“....我好期待，和曲一起過春節(jié)?！?/span>

“.....嗯....”某人待到指揮官的動作結束，這才象征性地撥弄開他的手，“...但工作時務必不能分心，知道了嗎？”

“....那還真有點難度呢....”

“...心猿意馬可不行....”

“....心無旁騖地想你倒可以，心無旁騖地工作還真是有些強人所難?！?/span>

“...又開始恬不知恥了..”某人輕輕撇過臉去，就連坐姿也有所改變，刻意轉為了背對指揮官的樣子。

“....噗.....”指揮官忍不住輕笑起來。

“..唔...哈.....”樓下臥室的門被緩緩推開了一條縫，蒲牢揉了揉因久睡而有些紅潤的臉蛋，忍不住輕聲打了個哈欠，“....早啊曲大人...”

“...嗯...早安蒲牢。”曲收斂好臉上過于敏感的微妙表情，聲線也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請您再稍微等等....我....”蒲牢困倦地甩了甩頭，自說自話地打算一頭鉆進浴室里，“...我這就給你們做早餐....唔...昨晚被子蓋太厚了.....”

“...咳....就不跟我問聲好嗎....”指揮官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存在感如此稀薄

“....切.....”蒲牢將蓬松的頭從浴室內探出來，嫻熟地向他吐了吐舌頭，“...做夢！”

“.........”

“......”曲默然俯首收揀茶具，嘴角似乎不經(jīng)意揚起一抹無瑕的笑意。

“...感覺她醒了之后，早晨都嘈雜了不少....”指揮官無奈地將桀驁的亂發(fā)壓下去。

“...別閑聊了，吃完早點就上班去?！鼻酒鹕?，將精致不菲的茶盞一一放于手中的木質托盤上，指揮官原本為習以為常的馨香也隨之抽身而去，“....記得早點回來....”

“.....是.....對了....”指揮官忽然抬起頭，“...早餐的話，蒲牢一般都做些什么啊？”

“....水煮薏米，向來如此?！?/span>

“.......”看來，好像還是在辦公樓外面買桶速食面更好一些。

..................

“....對了麗芙....能問你一件事嗎？”上下三層鋪坐的作戰(zhàn)指揮中心內，哈桑正調度著全息投影講解著下一次常規(guī)地面任務的注意事項。除了他那能夠巧妙引人注意的嗓音之外，唯有周圍指揮官記錄筆記時，手指敲擊鍵面?zhèn)鱽淼那宕嗦曧憽Ｖ笓]官托著腮幫，在一片安靜之中默默回想著今日上午和麗芙的尷尬對話。

“....怎么了指揮官？”剛準備行禮離開的麗芙再度轉過身，微笑著柔聲問道。

“....請問你們宿舍...有多余的床位嗎？”指揮官審慎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沒能把自己的問題變得更為委婉，無論如何，他必須把蒲牢送出去。

“...床位？”麗芙的瞳孔因驚異而微微放大，“...指揮官為什么忽然問這個？”

“....額...我有個親戚最近要到這里來....”指揮官的說辭顯然隨興而并無說服力。

“...那指揮官為什么不安排你的親屬去酒店住呢...”麗芙困惑地將雙手合在胸前，似乎打算從指揮官的遮掩的目光找出什么難言之隱。

“....他們不是空中花園的居民，沒辦法在本地訂酒店...”

“...指揮官還有在地面的親戚？”麗芙難以置信地搖搖頭，眉目也逐漸變得有幾分困擾與憂慮。

“...這個....”指揮官終于敗下陣來，眼前人幾番符合邏輯的審問一下子就讓自己的謊言不攻自破，他沉吟片刻，再也沒能組織起任何說辭。

“....指揮官為什么要瞞著我？”眼前人輕蹙眉宇，微微湊上前，難得有說教的意味，“...蒲牢之前發(fā)郵件告訴我了，說她和曲小姐會上來和大家一起過春節(jié)。”

“...抱歉....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那她們現(xiàn)在住哪兒呢...？”

“....額....我家...”指揮官難以為情地笑了笑。

“....指揮官....”麗芙的眼眸中逐漸失去了高光，原本動人明麗的粉色眼眸此刻更顯得有些沉郁，她緩緩開口，話語也鮮有起伏，“....我希望指揮官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好嗎？我是為了指揮官和曲小姐好，才這么勸告您的....”

“....嗯...好.....”

“....首席...首席？”西蒙伸手在神色逐步有些詭異的指揮官眼前揮了揮，“...你還在嗎？”

“?。苦?/span>...當然....”指揮官大夢初醒地猛然渾身輕顫，有些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透露出擔憂神色的西蒙，“...有些走神而已，沒事的?！?/span>

“...喏，首席可以騰一下我記的筆記?！?/span>

“...謝謝你西蒙，幫大忙了?！敝笓]官感激一笑，心不在焉地將長篇大段的備戰(zhàn)報告復制粘貼到自己的記錄本里，“...什么時候才散會啊...”

“...首席待會兒是有什么要緊事嗎...？”

“....也不算什么要緊事吧...只是...女朋友在家里等我而已?！敝笓]官心情大好地勾起嘴角，既然眼前人無法將九龍領主與自己的正牌女友這兩個身份聯(lián)系在一起，自己也就沒什么好隱瞞的。更何況，某人的無可爭議的傾國之色，實在讓他忍不住有點得意忘形地想低調得瑟一番，“...我和她是異地戀，她最近放假來找我，現(xiàn)在總算可以好好在一起了?！?/span>

“....首席...我突然覺得....”西蒙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果斷將平板收進公文包里，“...我有必要維護自己的知識產(chǎn)權了，首席還是另尋高明吧?！?/span>

“....喂.....不是吧.....”上岸就曬的某人，嘗到了做海豹的惡果。

與此同時

“...呼...我回來啦曲大人！”蒲牢提著兩袋從超市里搬運的頗豐戰(zhàn)果，氣喘吁吁地將其放在玄關上，“..空中花園的超市有好多沒見過的菜啊。”

“....嗯，辛苦了?！鼻晕⒎畔抡跐撔墓プx的典籍，向邀功請賞般的某人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休息會兒再去準備晚餐吧。”

“...好嘞！那我先去睡兩個小時?！?/span>

“....灰鴉的指揮官大約5點半下班?！蹦抗庵匦戮劢褂诨逎x本的某人目不斜視地說道，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謹慎翻動泛黃的書頁，“...你只能休息一個小時?！?/span>

“....嗚....遵命....”蒲牢假惺惺地擦了擦莫須有的眼淚，從紙袋里掏出兩罐易拉罐飲品，將其中一只遞給曲，“...曲大人要嘗嘗這個嗎？”

“....這是...”

“....空中花園的果汁，好像還勾兌了些其他很有意思的東西，超市促銷時買的?！逼牙慰匆娗荒樕裆q豫的模樣，殷勤地替她打開封口，一邊眉飛色舞地捧著自己那罐猛灌了幾口，“...唔，好喝！曲大人也嘗嘗嘛...”

“....也是呢...難得來這里一趟?！鼻従忁D動著易拉罐過于輕浮而繚目的包裝，像是感慨般輕嘆一口氣。她輕輕閉上眼，極有分寸地抿了幾口。

“...好喝吧？”蒲牢打了個嗝，聞起來似乎有股淡淡的酒精味。

“.....不錯...但也到此為止了...”淺嘗輒止的某人將罐裝飲料放在桌上，臉上不知何時因體內的生理反應而浮現(xiàn)起淡淡的紅暈。她不以為意地繼續(xù)翻閱擱置一邊的典籍，偶爾閉眼揉揉有些酸脹的額角。

...............

“..我回來了?！敝笓]官用鑰匙旋扭開鎖舌，清了清嗓子，讓這句并不熟練的宣告充斥于過于沉靜的空氣中。

“..........”無人應答，似乎唯有玄關上鼓囊囊的購物袋至少證明了曾有人出入的跡象。

“....曲..？蒲牢？”指揮官有些疑惑地放下公文包，隨手將外套搭在衣掛上。按照自己原本的設想，在廚房忙前忙后的小不點應該會投以鄙夷的神色，并命令自己去洗手準備吃飯，而某人則會在客廳煮一壺香茗，等待自己坐在她身邊與之閑聊半談，“....你們在嗎？”

“...唔...獅子頭啊....”蒲牢整張臉埋在桌上，用紅布包裹的發(fā)髻鼓成一個糖葫蘆大小的圓球，長在她小小的腦袋上。她偶爾夢囈一聲，被重力蹂躪得有些扁平的臉在桌上不自覺來回滾動。

“....蒲牢...？”指揮官無奈走上前，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額頭。他嘆了一口氣，隨手將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上。

“.....灰鴉....你.....”似乎是潛意識中感知到了某人的存在，又或許是某種奇妙的巧合。原本靠在沙發(fā)上掩眸安睡的曲輕聲呢喃著某個令她心緒不寧的名字，黃昏的余暉給她安然的睡顏涂抹上一層層次分明的光影，讓那本就涇渭分明，清秀如竹的眉宇清晰地拓撲入指揮官的眼中。她的雙手微微抱在胸前，似乎是因為無意識的安睡而感到些許涼意，指揮官立刻原地后悔為什么失手把外套給了蒲牢。

“.........”某人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渾身裸露的肌膚都微微泛紅，讓那本就雪白如玉的外表看起來溫軟而可口，如同烘焙后的烤蘋果，散發(fā)著絲絲香甜的味道。

“....這是..蘋果醋..？”指揮官無意瞥了眼放在桌上沒喝過幾口的罐裝飲品，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事情發(fā)展的緣由。構造體只能飲用系統(tǒng)設定的酒精，如果誤用其他未知成分的酒精，就會產(chǎn)生不受用的機體反應，簡而言之，就類似于人類的醉酒。

“.........”曲毫無防備地安穩(wěn)呼吸著。

“....現(xiàn)在的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像個君王?！敝笓]官人忍俊不禁地搖搖頭，右手攬抱過她的雙肩，左手則放在她的膝間緩緩發(fā)力，動作嫻熟地將她抱起走入臥室。畢竟，某人抱起來真的格外輕巧，自己也有幸擁有公主抱的經(jīng)驗。

“...好了...乖乖睡一會兒吧?！敝笓]官輕手輕腳地將曲安置在床上，忍不住坐在床沿，垂眉欣賞她那百看不厭的眼眉，以及嘴角像是撩撥自己心緒的美人痣。如果是在以往被自己這樣專注地凝視，某人就會毫不吝惜自己那渾若天成的五官，讓它們變得涼薄與固執(zhí)，冷淡地警示指揮官勿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如今，它們毫不自知地舒展著，就算是自己如此反復欣賞，也不會有任何抵觸。

等等.....難道自己真的是想單純地看看嗎....？

“........”指揮官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直勾勾地凝視著某人臉頰上蕩漾開的近乎于桃紅色的漣漪，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這樣的曲似乎尤為惹人憐愛，猶如暴露在玻璃護罩外的名貴青花瓷器一般，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感觸那細膩光滑的外表以及那沉淀百年歲月的厚重歷史。眼前的她，正是如此，積淀著矛盾，承載著愛意。

“....唔....嗯.....”終于，在指揮官正欲展開下一輪不知疲憊的開采時，身下的曲輕輕睜開了顰蹙在一起的眼眉，有些茫然地看著神色已然有些沉迷的指揮官，“...你回來了....”

“....嗯....嗯....是啊....”指揮官忍住了再次親吻她的沖動，輕輕喘息著說道。

“...我這是...怎么了....”曲似乎有些難以為情地坐起來，微微蹙眉揉了揉仍有些酸脹的額角，依舊止不住大口喘息著，“...頭好暈，而且....身體有些乏力....”

“....誰叫曲小姐亂喝酒的?！敝笓]官輕笑著替她梳理著手感極佳的發(fā)絲，忍不住對著被占了便宜而毫不自知的某人調侃一番，“...喝醉了吧？”

“..........”某人似乎頗為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但卻并沒有太過抗拒指揮官的親近，“...只是無意之舉，下次不會如此了....”

“...沒事...喝醉了我會照顧你的。”指揮官可不希望這是最后一次。

“....我不信任你?！蹦橙艘槐菊?jīng)的說辭再配合臉頰仍未消退的蕩漾紅，讓人不知是該更進一步還是該安分守己。

樓下似乎傳來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我可是好心好意將你特意抱到床上讓你休息的哦.....”指揮官刻意標出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就不能稍微表達一下感謝嗎....不信任也太寒心了....”

“...姑且...謝過你?！蹦橙瞬⒉惶孤实匾崎_目光，纖細的身姿在指揮官的逼近下輕輕閃躲著。

“....噗.....”指揮官意猶未盡地欣賞著曲有些紅腫的嘴角，“....我還記得曲大人以前說過金屋藏嬌的事。”

“....我提過又如何？”

“....沒什么....只是....”指揮官輕笑著搖搖頭，“...只是忽然覺得十分贊同這個做法而已。”

“.....少得意忘形?！鼻晕⒉粷M地挺直了纖弱的脊梁，似乎在努力表達并不具有威懾力的嗔怒，“...灰鴉的指揮官?！?/span>

“....明天周末，我陪你去買幾件衣服吧？”指揮官并未在意曲浮于表面的責備，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心提議道，“...新年新氣象?！?/span>

“....雖然我也有帶旗袍...但隨你吧?！鼻瓜卵酆煟犞沃胤湃瘟酥笓]官的言行，似乎馴良了不少。

“...曲大人，下來吃飯咯？”樓下傳來蒲牢態(tài)度判若兩人的聲音，“...花園的采花賊，快來吃飯！”

“....采花賊？”指揮官默默咀嚼著這不知從何來的綽號，不由得無力扶額，自己偏偏還反駁不了。

“...好了，吃飯去吧，你應該也餓了。”

“....嗯....當然....”指揮官輕笑著點點頭，忽然湊上前不由分說地吻了吻某人余韻未消的耳垂，“...先嘗嘗甜點如何吧？這是你之前承諾給我的?！?/span>

“....唔....灰鴉的指揮官....你.....”曲渾身明顯有些發(fā)軟，她微微一愣，重掌好重心后，頗為慍惱地對著指揮官飛速下樓的背影斥駁道，“....站住。”

“.....唔....曲大人就別和我一般見識了....”

“....得寸進尺，難以寬恕?！?/span>

“.....他們怎么還不下來吃飯啊....”蒲牢眼巴巴望著一桌好菜，半天都不敢下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