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山話嵓語

? ? ? ? 今天繼續(xù)更新馮夢龍先生的《東周列國志》，書接上回CV21500743，本篇是第30章回，主要講的是秦穆公于韓原大戰(zhàn)中活捉晉惠公的故事。本篇概要如下：?

? ? ? ? ①管仲病逝，齊桓霸業(yè)即將消亡。

? ? ? ? ②晉國饑荒，秦穆公大力賑災(zāi)；次年秦國饑荒，晉惠公卻恩將仇報(bào)，不僅拒絕幫助，反而要趁機(jī)攻打秦國。

? ? ? ? ③秦穆公大怒，率師伐晉，戰(zhàn)于韓原，大獲全勝，俘虜晉惠公。

? ? ? ? ④秦穆姬以死相逼，成功說服秦穆公與晉國和談。

01、賢相千古

? ? ? ? 周襄王七年（齊桓公四十一年，元始前645年）， 管仲病逝。易牙恨管仲臨終前請齊侯疏遠(yuǎn)自己，于是在管仲去世后，不斷搬弄是非。但不承想不僅毫無效果，反而令群臣生厭。甚至就連被管仲奪去駢邑三百的大夫伯氏對管仲都只有敬重，而沒有任何怨言。經(jīng)歷此事后，易牙是心服口服，不敢再詆毀管仲以犯眾怒。

【山注，管仲奪大夫伯氏駢邑三百之事，可參見《論語·憲問篇第十四》】

? ? ? ? 話說管仲于病中，囑桓公斥遠(yuǎn)易牙、豎刁、開方三人，薦隰朋為政。左右有聞其言者，以告易牙。

? ? ? ??易牙見鮑叔牙謂曰：“仲父之相，叔所薦也。今仲病，君往問之，乃言叔不可以為政，而薦隰朋，吾意甚不平焉。”

? ? ? ??鮑叔牙笑曰：“是乃牙之所以薦仲也。仲忠于為國，不私其友。夫使牙為司寇，驅(qū)逐佞人，則有馀矣。若使當(dāng)國為政，即爾等何所容身乎？”易牙大慚而退。

? ? ? ??逾一日，桓公復(fù)往視仲，仲已不能言。鮑叔牙、隰朋莫不垂淚。是夜，仲卒?；腹拗畱Q，曰：“哀哉，仲父！是天折吾臂也！”使上卿高虎董其喪，殯葬從厚。生前采邑，悉與其子，令世為大夫。

? ? ? ??易牙謂大夫伯氏曰：“昔君奪子駢邑三百，以賞仲之功。今仲父已亡，子何不言于君，而取還其邑？吾當(dāng)從旁助子?！?/p>

? ? ? ??伯氏泣曰：“吾惟無功，是以失邑。仲雖死，仲之功尚在也。吾何面目求邑于君乎？”易牙嘆曰：“仲死猶能使伯氏心服，吾儕真小人矣！”

02、鮑叔繼相

【山注】此處寫的是管仲去世后鮑叔牙繼任相位之事，但此事疑點(diǎn)頗多。目前我暫未在先秦文獻(xiàn)中找到鮑叔繼相的記載，而劉向的《說苑》中記載，鮑叔牙是在管仲卒前就去世了。而這是極有可能的：首先，《史記》中的確有“的管仲論相”名場面，但并沒有論到鮑叔牙；其次，如果歷史上真的是鮑叔牙繼任相位，那此事必會被記錄，因?yàn)榇耸潞苡邢笳饕饬x。因此我傾向于劉向記載的鮑叔牙卒于管仲去世前的記錄。

【山注】此處講的杞國遷都之事是在管仲去世之前發(fā)生的，管仲于齊桓公四十一年（魯僖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去世。而杞國遷都之事是在魯僖公十三年夏的咸地之會上，正式遷都是在魯僖公十四年春，都發(fā)生在管仲去世之前。

? ? ? ? 且說桓公念管仲遺言，乃使公孫隰朋為政。未一月，隰朋病卒。桓公曰：“仲父其圣人乎？何以知朋之用于吾不久也？”于是使鮑叔牙代朋之位，牙固辭。

? ? ? ? 桓公曰：“今舉朝無過于卿者，卿欲讓之何人？”牙對曰：“臣之好善惡惡，君所知也。君必用臣，請遠(yuǎn)易牙、豎刁、開方，乃敢奉命。”桓公曰：“仲父固言之矣，寡人敢不從子！”即日罷斥三人，不許入朝相見。鮑叔牙乃受事。

? ? ? ? 時有淮夷侵犯杞國，杞人告急于齊。齊桓公合宋、魯、陳、衛(wèi)、鄭、許、曹七國之君，親往救杞，遷其都于緣陵。諸侯尚從齊之令，以能用鮑叔，不改管仲之政故也。

03、泛舟之役

? ? ? ? 周襄王五年（魯僖公十三年，晉惠公四年，秦穆公十三年，元始前647年）冬，晉國糧荒，就向秦穆公求糧。昔晉惠公負(fù)秦五城之約，但秦穆公不計(jì)前嫌，認(rèn)為其君之過，與民無關(guān)，于是開倉放糧，以濟(jì)晉民。因秦穆公輸送糧食極多，運(yùn)糧船隊(duì)縱貫河道，晉人皆感念秦穆之恩。后世稱其為“泛舟之役”！

? ? ? ? 話分兩頭。卻說晉自惠公即位，連歲麥禾不熟，至五年，復(fù)大荒，倉廩空虛，民間絕食，惠公欲乞糴于他邦。思想惟秦毗鄰地近，且婚姻之國，但先前負(fù)約未償，不便開言。

? ? ? ? 郤芮進(jìn)曰：“吾非負(fù)秦約也，特告緩其期耳。若乞糴而秦不與，秦先絕我，我乃負(fù)之有名矣?！被莨唬骸扒溲允且?。”乃使大夫慶鄭，持寶玉如秦告糴。

? ? ? ? 穆公集群臣計(jì)議：“晉許五城不與，今因饑乞糴，當(dāng)與之否？”蹇叔、百里奚同聲對曰：“天災(zāi)流行，何國無之，救災(zāi)恤鄰，理之常也。順理而行，天必福我?！?/p>

? ? ? ? 穆公曰：“吾之施于晉已重矣?！惫珜O枝對曰：“若重施而獲報(bào)，何損于秦？其或不報(bào)，曲在彼矣。民憎其上，孰與我敵？君必與之?！?/p>

? ? ? ? ?豹思念父仇，攘臂言曰：“晉侯無道，天降之災(zāi)。乘其饑而伐之，可以滅晉。此機(jī)不可失！”

? ? ? ? 繇余曰：“仁者不乘危以邀利，智者不僥幸以成功。與之為當(dāng)。”

? ? ? ? 穆公曰：“負(fù)我者，晉君也。饑者，晉民也。吾不忍以君故，遷禍于民?！?/p>

? ? ? ? 于是運(yùn)粟數(shù)萬斛于渭水，直達(dá)河、汾，雍、絳之間，舳艫相接，命曰泛舟之役，以救晉之饑。晉人無不感悅。史官有詩稱穆公之善云：

晉君無道致天災(zāi)，雍絳紛紛送粟來。誰肯將恩施怨者？穆公德量果奇哉！

04、恩將仇報(bào)

? ? ? ??周襄王六年（魯僖公十四年，晉惠公五年，秦穆公十四年，元始前646年）秋，沙鹿山崩，卜偃曰：“期年將有大咎，幾亡國?！?/p>

? ? ? ? 同年冬，秦國糧荒，于是向晉國求糧。但晉惠公不僅不念舊恩拒絕賣糧，反而認(rèn)為是天賜良機(jī)，想要趁秦國糧荒，討伐秦國。大夫慶鄭苦勸晉侯不可如此背義，但晉侯本就是無恥小人，又怎會聽勸。慶鄭無奈道“君其悔是哉！”

? ? ? ? 明年冬，秦國年荒，晉反大熟。穆公謂蹇叔百里奚曰：“寡人今日乃思二卿之言也，豐兇互有。若寡人去冬遏晉之糴，今日歲饑，亦難乞于晉矣。”?豹曰：“晉君貪而無信，雖乞之，必不與?！蹦鹿灰詾槿弧Ｄ耸广鲋烈嚓鍖氂?，如晉告糴。

? ? ? ? 惠公將發(fā)河西之粟，以應(yīng)秦命。郤芮進(jìn)曰：“君與秦粟，亦將與秦地乎？”惠公曰：“寡人但與粟耳，豈與地哉？”芮曰：“君之與粟為何？”惠公曰：“亦報(bào)其‘泛舟之役’也?！避窃唬骸叭缫苑褐蹫榍氐?，則昔年納君，其德更大。君舍其大而報(bào)其小，何哉？”

? ? ? ? 慶鄭曰：“臣去歲奉命乞糴于秦，秦君一諾無辭，其意甚美。今乃閉糴不與，秦怨我矣！”呂飴甥曰：“秦與晉粟，非好晉也，為求地也。不與粟而秦怨，與粟而不與地，秦亦怨，均之怨也，何為與之？”

? ? ? ? 慶鄭曰：“幸人之災(zāi)，不仁。背人之施，不義。不義不仁，何以守國？”韓簡曰：“鄭之言是也。使去歲秦閉我糴，君意何如？”虢射曰：“去歲天饑晉以授秦，秦弗知取，而貸我粟，是甚愚也！今歲天饑秦以授晉，晉奈何逆天而不?。恳猿加抟?，不如約會梁伯，乘機(jī)伐秦，共分其地，是為上策?！?/p>

? ? ? ? 惠公從虢射之言。乃辭泠至曰：“敝邑連歲饑饉，百姓流離，今冬稍稔，流亡者漸歸故里，僅能自給，不足以相濟(jì)也?！便鲋猎唬骸肮丫罨橐鲋x，不責(zé)地，不閉糴，固曰：‘同患相恤也?！丫凉?jì)君之急，而不得報(bào)于君，下臣難以復(fù)命?！?/p>

? ? ? ? 呂飴甥、郤芮大喝曰：“汝前與?鄭父合謀，以重幣誘我，幸天破奸謀，不墮汝計(jì)。今番又來饒舌！可歸語汝君，要食晉粟，除非用兵來取！”泠至含憤而退。

? ? ? ? 慶鄭出朝，謂太史郭偃曰：“晉侯背德怒鄰，禍立至矣?！惫仍唬骸敖袂锷陈股奖?，草木俱偃。夫山川國之主也，晉將有亡國之禍，其在此乎？”史臣有詩譏晉惠公云：

泛舟遠(yuǎn)道賑饑窮，偏遇秦饑意不同。自古負(fù)恩人不少，無如晉惠負(fù)秦公。

05、出兵伐罪

? ? ? ? 晉惠公背信棄義，不僅拒絕賣糧，反欲趁秦國糧荒，出兵討伐。秦穆公聞訊大怒，于周襄王七年（魯僖公十五年，晉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親率大軍，征討晉國，以伐不義。

? ? ? ? 泠至回復(fù)秦君，言：“晉不與秦粟，反欲糾合梁伯，共興伐秦之師。”穆公大怒曰：“人之無道，乃至出于意料若此！寡人將先破梁，而后伐晉?！?/p>

? ? ? ? 百里奚曰：“梁伯好土功，國之曠地，皆筑城建室，而無民以實(shí)之，百姓胥怨，此其不能用眾助晉明矣。晉君雖無道，而呂、郤俱強(qiáng)力自任，若起絳州之眾，必然震驚西鄙。兵法云：‘先發(fā)制人?！褚跃t，諸大夫之用命，往聲晉侯負(fù)德之罪，勝可必也。因以馀威，乘梁之敝，如振槁葉耳！”

? ? ? ? 穆公然之。乃大起三軍，留蹇叔、繇余輔太子罃守國，孟明視引兵巡邊，彈壓諸戎。穆公同百里奚親將中軍，西乞術(shù)、白乙丙保駕。公孫枝將右軍，公子縶將左軍，共車四百乘，浩浩蕩蕩，殺奔晉國來。

06、三戰(zhàn)三勝

? ? ? ? 周襄王七年（魯僖公十五年，晉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晉惠公得知秦國出兵，大怒，亦調(diào)集大軍御駕親征，待其將到前線時方知，秦軍此次理直氣壯，士氣正盛，竟然三戰(zhàn)三勝，此時已殺到河?xùn)|韓原。晉惠公有點(diǎn)心虛，于是派大夫韓簡以向秦君遞交戰(zhàn)書為名查探虛實(shí)。事后韓簡復(fù)命，秦軍兵力雖少，但士氣十倍于己方，情勢不妙。晉惠公怒斥韓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 ? ? ? 晉惠公出征時，用鄭國所產(chǎn)寶馬小駟，大夫慶鄭諫曰：“古者大事，必乘其產(chǎn)，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訓(xùn)而服習(xí)其道。唯所納之，無不如志。今乘異產(chǎn)，以從戎事，及懼而變，將與人易。亂氣狡憤，陰血周作，張脈僨興，外強(qiáng)中干，進(jìn)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钡上x惠公拒絕納諫，堅(jiān)持用小駟出征。

? ? ? ? 晉之西鄙，告急于惠公。惠公問于群臣曰：“秦?zé)o故興兵犯界，何以御之？”慶鄭進(jìn)曰：“秦兵為主上背德之故，是以來討，何謂無故？依臣愚見，只宜引罪請和，割五城以全信，免動干戈?！?/p>

? ? ? ? 惠公大怒曰：“以堂堂千乘之國，而割地求和，寡人何面目為君哉？”喝令：“先斬慶鄭，然后發(fā)兵迎敵！”虢射曰：“未出兵，先斬將，于軍不利。姑赦令從征，將功折罪。”惠公準(zhǔn)奏。

? ? ? ? ?當(dāng)日大閱車馬，選六百乘。命郤步揚(yáng)、家仆徒、慶鄭、蛾晰分將左右，己與虢射居中軍調(diào)度，屠岸夷為先鋒。離絳州望西進(jìn)發(fā)。

? ? ? ? 晉侯所駕之馬，名曰“小駟”，乃鄭國所獻(xiàn)。其馬身材小巧，毛鬣潤澤，步驟安穩(wěn)，惠公平昔甚愛之。慶鄭又諫曰：“古者出征大事，必乘本國出產(chǎn)之馬。其馬生在本土，解人心意，安其教訓(xùn)，服習(xí)道路，故遇戰(zhàn)隨人所使，無不如志。今君臨大敵，而乘異產(chǎn)之馬，恐不利也?！被莨吃唬骸按宋釕T乘，汝勿多言！”

? ? ? ? 卻說秦兵已渡河?xùn)|，三戰(zhàn)三勝，守將皆奔竄。長驅(qū)而進(jìn)，直至韓原下寨。晉惠公聞秦軍至韓，乃蹙額曰：“寇已深矣，奈何？”慶鄭曰：“君自招之，又何問焉？”惠公曰：“鄭無禮，可退！”

? ? ? ? 晉兵離韓原十里下寨，使韓簡往探秦兵多少。簡回報(bào)曰：“秦師雖少于我，然其斗氣十倍于我?！被莨唬骸昂喂?？”簡對曰：“君始以秦近而奔梁，繼以秦援而得國，又以秦賑而免饑，三受秦施而無一報(bào)。君臣積憤，是以來伐，三軍皆有責(zé)負(fù)之心，其氣銳甚，豈止十倍而已！”

? ? ? ? 惠公慍曰：“此乃慶鄭之語，定伯亦為此言乎？寡人當(dāng)與秦決一死敵！”遂命韓簡往秦軍請戰(zhàn)曰：“寡人有甲車六百乘，足以待君。君若退師，寡人之愿；若其不退，寡人即欲避君，其奈此三軍之士何！”穆公笑曰：“孺子何驕也？”乃使公孫枝代對曰：“君欲國，寡人納之。君欲粟，寡人給之。今君欲戰(zhàn)，寡人敢拒命乎？”韓簡退曰：“秦理直，吾不知死所矣！”晉惠公使郭偃卜車右，諸人莫吉，惟慶鄭為可?；莨唬骸班嶞h于秦，豈可任哉？”乃改用家仆徒為車右，而使郤步揚(yáng)御車，逆秦師于韓原。

07、韓原大戰(zhàn)

? ? ? ??周襄王七年（魯僖公十五年，晉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九月壬戌日，秦晉雙方大決戰(zhàn)。開戰(zhàn)后，晉君所駕小駟果然出事，以致晉君車駕失陷，為秦軍所虜。

? ? ? ? 開戰(zhàn)前，晉惠公占卜決定車右，大夫慶鄭得吉卦，但是晉惠公不喜歡慶鄭，因此強(qiáng)行改用自己的心腹，結(jié)果戰(zhàn)時車駕失陷陣中。正好當(dāng)時慶鄭也在附近，晉惠公就急忙喊其救駕，重當(dāng)車右，但是慶鄭心中有怨，以搬救兵為由推辭離去，最終，晉惠公被俘。

? ? ? ? 而秦君這邊也是險(xiǎn)死還生，大戰(zhàn)甫一開始，晉軍就集火穆公車駕，以致穆公左支右絀，險(xiǎn)情不斷。隨著戰(zhàn)斗繼續(xù)，戰(zhàn)況不斷惡化，穆公面對的晉軍越來越多，最后直接被晉軍圍在中心，眼看秦君已危在旦夕，忽有三百不知名的好漢沖入戰(zhàn)場，成功撕開缺口，穆公趁勢突圍，轉(zhuǎn)危為安，而此時晉惠公被俘，晉軍群龍無首，很快便潰敗逃散。

? ? ? ? 百里奚登壘，望見晉師甚眾，謂穆公曰：“晉侯將致死于我，君其勿戰(zhàn)?！蹦鹿柑煸唬骸皶x負(fù)我已甚，若無天道則已，天而有知，吾必勝之！”乃于龍門山下，整列以待。

? ? ? ? 須臾，晉兵亦布陣畢。兩陣對圓，中軍各鳴鼓進(jìn)兵。屠岸夷恃勇，手握渾鐵槍一條，何止百斤之重，先撞入對陣，逢人便刺，秦軍披靡。正遇白乙丙，兩下交戰(zhàn)，約莫五十馀合，殺得性起，各跳下車來，互相扭結(jié)。屠岸夷曰：“我與你拚個死活，要人幫助的，不為好漢！”白乙丙曰：“正要獨(dú)手擒拿你，方是英雄！”吩咐眾人：“都莫來！”兩個拳捶腳踢，直扭入陣后去了。

? ? ? ? 晉惠公見屠岸夷陷陣，急叫韓簡、梁繇靡，引軍沖其左，自引家仆徒等沖其右，約于中軍取齊。穆公見晉分兵兩路沖來，亦分作兩路迎敵。

? ? ? ? 且說惠公之車，正遇見公孫枝，惠公遂使家仆徒接戰(zhàn)。那公孫枝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家仆徒如何斗得過？惠公教步揚(yáng)：“用心執(zhí)轡，寡人親自助戰(zhàn)?！惫珜O枝橫戟大喝曰：“會戰(zhàn)者一齊上來！”只這一聲喝，如霹靂震天，把個國舅虢射嚇得伏于車中，不敢出氣。那小駟未經(jīng)戰(zhàn)陣，亦被驚嚇，不由御人做主，向前亂跑，遂陷于泥濘之中。步揚(yáng)用力鞭打，奈馬小力微，拔腳不起。

? ? ? ? 正在危急，恰好慶鄭之車，從前而過?；莨粼唬骸班嵥倬任?！”慶鄭曰：“虢射何在？乃呼鄭耶？”惠公又呼曰：“鄭速將車來載寡人！”鄭曰：“君穩(wěn)乘小駟，臣當(dāng)報(bào)他人來救也！”遂催轅轉(zhuǎn)左而去。步揚(yáng)欲往覓他車，爭奈秦兵圍裹將來，不能得出。

? ? ? ? 再說韓簡一軍沖入，恰遇著秦穆公中軍，遂與秦將西乞術(shù)交戰(zhàn)，三十馀合，未分勝敗。蛾晰引軍又到，兩下夾攻，西乞術(shù)不能當(dāng)，被韓簡一戟刺于車下。梁繇靡大叫：“敗將無用之物，可協(xié)力擒捉秦君！”韓簡不顧西乞術(shù)，驅(qū)率晉兵，逕奔戎輅，來捉穆公。

? ? ? ? 穆公嘆曰：“我今日反為晉俘，天道何在？”才嘆一聲，只見正西角上，一隊(duì)勇士，約三百馀人，高叫：“勿傷吾恩主！”穆公抬頭看之，見那三百馀人，一個個蓬首袒肩，腳穿草履，步行如飛，手中皆執(zhí)大砍刀，腰懸弓箭，如混世魔王手下鬼兵一般。腳蹤到處，將晉兵亂砍。

? ? ? ? 韓簡與梁繇靡慌忙迎敵。又見一人飛車從北而至，乃慶鄭也。高叫：“勿得戀戰(zhàn)，主公已被秦兵困于龍門山泥濘之中，可速往救駕！”韓簡等無心廝殺，撇了那一伙壯士，逕奔龍門山來救晉侯。誰知晉惠公已被公孫枝所獲，并家仆徒、虢射、步揚(yáng)等，一齊就縛，已歸大寨去了。

? ? ? ? 韓簡頓足曰：“獲秦君猶可相抵，慶鄭誤我矣！”梁繇靡曰：“君已在此，我輩何歸？”遂與韓簡各棄兵仗，來投秦寨，與惠公做一處。

? ? ? ? 再說那壯士三百馀人，救了秦穆公，又救了西乞術(shù)。秦兵乘勝掩殺，晉兵大潰，龍門山下尸積如山，六百乘得脫者，十分中之二三耳。慶鄭聞晉君見擒，遂偷出秦軍，遇蛾晰被傷在地，扶之登車，同回晉國。髯翁有詩，詠韓原大戰(zhàn)之事。詩曰：

龍門山下嘆輿尸，只為昏君不報(bào)施。善惡兩家分勝敗，明明天道豈無知！

08、百因有果

? ? ? ? 周襄王七年（魯僖公十五年，晉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九月的韓原之戰(zhàn)，秦穆公大勝，而晉惠公則敗兵被俘。秦穆公大悅，論功行賞，尤其是關(guān)鍵時候異軍突起的三百壯士，秦穆公親自召見，問其家世名姓，欲予重賞。

? ? ? ? 這三百壯士本是岐山野人，之所以前來助秦，乃是為報(bào)昔日穆公大恩。昔年穆公狩獵于岐山，卻丟失了寶馬，派人搜查，原來是山中野人誤捕寶馬，作為食物。左右大怒，欲誅殺野人，為寶馬報(bào)仇。但秦穆公認(rèn)為，寶馬已死，即使殺掉野人也不能復(fù)生，況且馬之命怎能與人命相提并論，于是不僅沒有派人報(bào)復(fù)，反而命人送酒于這些野人，告知曰“吾聞食善馬肉不飲酒，傷人?！?/p>

? ? ? ? 岐山野人知曉自己闖下大禍，但見秦君不僅沒有懲戒反而以美酒相贈，于是皆感激涕零。后知曉晉國無信義，秦君伐其罪之事，就報(bào)名作民夫隨軍運(yùn)輸糧草，待韓原戰(zhàn)斗開始，野人見秦君遇險(xiǎn)，于是紛紛出手，殺入陣中救出秦君，以報(bào)秦君大恩。

【山注】關(guān)于野人報(bào)恩之事雖記載于《史記·秦本紀(jì)》與《說苑》，但有些蹊蹺，因?yàn)檫@三百野人是在岐山居住，而戰(zhàn)斗是發(fā)生在韓原，兩地相距甚遠(yuǎn)，且隔有黃河。以野人的經(jīng)濟(jì)能力，是很難維持這段旅程的花銷。因此我思來想去，就改成了隨軍運(yùn)輸糧草，然后自發(fā)參戰(zhàn)，這樣就能符合邏輯了。

? ? ? ? 當(dāng)然，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爭的勝負(fù)原因，我還是比較認(rèn)可左傳的記載，即因慶鄭大夫懷怨，戰(zhàn)斗不積極還扯后腿，才導(dǎo)致最后晉軍大敗。

? ? ? ? 卻說秦穆公還于大寨，謂百里奚曰：“不聽井伯之言，幾為晉笑?！蹦菈咽咳兮湃?，一齊到營前叩首。穆公問曰：“汝等何人，乃肯為寡人出死力耶？”壯士對曰：“君不記昔年亡善馬乎？吾等皆食馬肉之人也?！?/p>

? ? ? ? 原來穆公曾出獵于梁山，夜失良馬數(shù)匹，使吏求之。尋至岐山之下，有野人三百馀，群聚而食馬肉。吏不敢驚之，趨報(bào)穆公：“速遣兵往捕，可盡得?！蹦鹿珖@曰：“馬已死矣，又因而戮人，百姓將謂寡人貴畜而賤人也。”乃索軍中美酒數(shù)十甕，使人赍往岐下，宣君命而賜之曰：“寡君有言：‘食良馬肉，不飲酒傷人?！褚悦谰瀑n汝?！币叭诉殿^謝恩，分飲其酒，齊嘆曰：“盜馬不罪，更慮我等之傷，而賜以美酒，君之恩大矣。何以報(bào)之！”至是，聞穆公伐晉，三百馀人皆舍命趨至韓原，前來助戰(zhàn)。恰遇穆公被圍，一齊奮勇救出。真?zhèn)€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施薄報(bào)薄，施厚報(bào)厚。有施無報(bào)，何異禽獸！

? ? ? ? 穆公仰天嘆曰：“野人且有報(bào)德之義，晉侯獨(dú)何人哉？”乃問眾人中：“有愿仕者，寡人能爵祿之?！眽咽魁R聲應(yīng)曰：“吾儕野人，但報(bào)恩主一時之惠，不愿仕也！”穆公各贈金帛，野人不受而去。穆公嘆息不已。后人有詩云：

韓原山下兩交鋒，晉甲重重困穆公。當(dāng)日若誅收馬士，今朝焉得出樊籠？

? ? ? ? 穆公點(diǎn)視將校不缺，單不見白乙丙一人。使軍士遍處搜尋，聞土窟中有哼聲，趨往視之，乃是白乙丙與屠岸夷相持滾入窟中，各各力盡氣絕，尚扭定不放手。軍士將兩下拆開，抬放兩個車上，載回本寨。穆公問白乙丙，已不能言。有人看見他兩人拚命之事，向前奏知如此如此。穆公嘆曰：“兩人皆好漢也！”問左右：“有識晉將姓名者乎？”公子縶就車中觀看，奏曰：“此乃勇士屠岸夷也。臣前吊晉二公子，夷亦奉本國大臣之命來迎，相遇于旅次，是以識之?！蹦鹿唬骸按巳丝闪魹榍赜煤酰俊惫涌{曰：“弒卓子，殺里克，皆出其手。今日正當(dāng)順天行誅?！蹦鹿讼铝顚⑼腊兑臄厥住ＳH解錦袍，以覆白乙丙，命百里奚先以溫車載回秦國就醫(yī)。丙服藥，吐血數(shù)斗，半年之后，方才平復(fù)。此是后話。

09、義釋惠公

? ? ? ? 周襄王七年（魯僖公十五年，晉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九月，秦穆公俘虜晉惠公。穆公認(rèn)為惠公卑鄙無恥不能為君，但自己身負(fù)上天之命，平晉之亂，因此打算獻(xiàn)祭晉惠公于天，以贖其罪。但大臣們認(rèn)為不妥，因?yàn)檫@樣做，除了解氣以外，得不到任何好處。君臣經(jīng)過商議，決定將晉惠公押入秦都，待告廟之后囚禁起來，等待晉國拿重金來贖人。

? ? ? ? 但就在秦軍押送晉惠公即將還都的時候，卻遇到秦穆姬的侍者前來報(bào)喪，穆公大驚，以為是愛妻出事，連忙詢問。原來是秦穆姬聽說弟弟即將被囚，不忍其受辱，就帶著兒女于高臺之上，威脅穆公，若惠公被押入秦都，自己就帶著兒女自殺。秦穆公聞訊，權(quán)衡再三，決定不再囚禁惠公，而是將其迎入館舍，以諸侯之禮招待，等雙方談好條件就放晉惠公回國。秦穆姬得命，大慰，帶兒女回宮，準(zhǔn)備迎接夫君凱旋。

? ? ? ? 再說穆公大獲全勝，拔寨都起，使人謂晉侯曰：“君不欲避寡人，寡人今亦不能避君，愿至敝邑而請罪焉！”惠公俯首無言。穆公使公孫枝率車百乘，押送晉君至秦。虢射、韓簡、梁繇靡、家仆徒、郤步揚(yáng)、郭偃、郤乞等，皆披發(fā)垢面，草行露宿相隨，如奔喪之狀。

? ? ? ? 穆公復(fù)使人吊諸大夫，且慰之曰：“爾君臣謂要食晉粟，用兵來取。寡人之留爾君，聊以致晉之粟耳，敢為已甚乎？二三子何患無君？勿過戚也！”韓簡等再拜稽首曰：“君憐寡君之愚，及于寬政，不為已甚，皇天后土，實(shí)聞君語。臣等敢不拜賜！”

? ? ? ? 秦兵回至雍州界上，穆公集群臣議曰：“寡人受上帝之命，以平晉亂，而立夷吾。今晉君背寡人之德，即得罪于上帝也。寡人欲用晉君，郊祀上帝，以答天貺，何如？”

? ? ? ??公子縶曰：“君言甚當(dāng)?！惫珜O枝進(jìn)曰：“不可。晉，大國也，吾俘虜其民，已取怨矣。又殺其君，以益其忿，晉之報(bào)秦，將甚于秦之報(bào)晉也！”

? ? ? ? 公子縶曰：“臣意非徒殺晉君已也，且將以公子重耳代之。殺無道而立有道，晉人德我不暇，又何怨焉？”

? ? ? ??公孫枝曰：“公子重耳，仁人也。父子兄弟，相去一間耳。重耳不肯以父喪為利，其肯以弟死為利乎？若重耳不入，別立他人，與夷吾何擇？如其肯入，必且為弟而仇秦。君廢前德于夷吾，而樹新仇于重耳，臣竊以為不可。”

? ? ? ??穆公曰：“然則逐之乎？囚之乎？抑復(fù)之乎？三者孰利？”公孫枝對曰：“囚之，一匹夫耳！于秦何益？逐之，必有謀納者。不如復(fù)之。”穆公曰：“不喪功乎？”枝對曰：“臣意亦非徒復(fù)之已也。必使歸吾河西五城之地，又使其世子圉留質(zhì)于吾國，然后許成焉。如是，則晉君終身不敢惡秦，且異日父死子繼，吾又以為德于圉。晉世世戴秦，利孰大乎？”穆公曰：“子桑之算，及于數(shù)世矣！”乃安置惠公于靈臺山之離宮，以千人守之。

? ? ? ? 穆公發(fā)遣晉侯，方欲起程。忽見一班內(nèi)侍，皆服衰绖而至。穆公意謂有夫人之變，方欲問之。那內(nèi)侍口述夫人之命，曰：“上天降災(zāi)，使秦、晉兩君，棄好即戎。晉君之獲，亦婢子之羞也。若晉君朝入，則婢子朝死，夕入，則婢子夕死！今特使內(nèi)侍以喪服迎君之師。若赦晉侯，猶赦婢子，惟君裁之！”

? ? ? ? 穆公大驚，問：“夫人在宮作何狀？”內(nèi)侍奏曰：“夫人自聞晉君見獲，便攜太子服喪服，徒步出宮，至于后園崇臺之上，立草舍而居。臺下俱積薪數(shù)十層，送饔飧者履薪上下。吩咐：‘只待晉君入城，便自殺于臺上?？v火焚吾尸，以表兄弟之情也?！?/p>

? ? ? ? 穆公嘆曰：“子桑勸我，勿殺晉君。不然，幾喪夫人之命矣！”于是使內(nèi)侍去其衰绖，以報(bào)穆姬曰：“寡人不日歸晉侯也?！蹦录Х讲呕貙m。內(nèi)侍跪而問曰：“晉侯見利忘義，背吾君之約，又負(fù)君夫人之托，今日乃自取囚辱，夫人何為哀痛如此？”穆姬曰：“吾聞仁者雖怨不忘親，雖怒不棄禮。若晉侯遂死于秦，吾亦與有罪矣！”內(nèi)侍無不誦君夫人之賢德。畢竟晉侯如何回國，且看下回分解。

10、管仲奪伯氏之田

? ? ? ? 管仲奪大夫伯氏駢邑三百之事，可參見《論語·憲問篇第十四》【14·9或問子產(chǎn)。子曰：“惠人也?！眴栕游?。曰：“彼哉！彼哉！”問管仲。曰：“人也。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沒齒無怨言?！薄?/span>

11、鮑叔牙之死

? ? ? ? 鮑叔牙應(yīng)該沒有繼任齊國相位，甚至有可能是去世在管仲之前，不僅因?yàn)檎f苑有相關(guān)記載，而且史記中記載管仲事時，強(qiáng)調(diào)“以身下之”以及之后鮑叔牙子孫當(dāng)官的情況，并無鮑叔牙繼任齊相之事。

? ? ? ? 鮑叔既進(jìn)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祿于齊，有封邑者十余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妒酚洝す荜塘袀鳌?/p>

漢劉向《說苑卷六·復(fù)恩》（節(jié)選）

? ? ? ? 鮑叔死，管仲舉上衽而哭之，泣下如雨，從者曰：“非君父子也，此亦有說乎？”管仲曰：“非夫子所知也，吾嘗與鮑子負(fù)販于南陽，吾三辱于市，鮑子不以我為怯，知我之欲有所明也；鮑子嘗與我有所說王者，而三不見聽，鮑子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之不遇明君也；鮑子嘗與我臨財(cái)分貨，吾自取多者三，鮑子不以我為貪，知我之不足于財(cái)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士為知己者死，而況為之哀乎！”

12、野人報(bào)穆公恩

? ? ? ? 關(guān)于岐山野人報(bào)恩之事，可參見《史記》和《說苑》，但我感覺邏輯性稍弱，畢竟三百野人自負(fù)花銷，從岐山過黃河趕到韓原戰(zhàn)場，還正巧在秦穆公最危急的時刻趕到，實(shí)在過于巧合。因此我將其改成了隨軍運(yùn)輸輜重，待大戰(zhàn)開始穆公遇險(xiǎn)后再突然參戰(zhàn)，這樣邏輯性上就好很多了。

漢劉向《說苑卷六·復(fù)恩》（節(jié)選）

? ? ? ? 秦繆公嘗出，而亡其駿馬，自往求之，見人已殺其馬，方共食其肉，繆公謂曰：“是吾駿馬也?！敝T人皆懼而起，繆公曰：“吾聞食駿馬肉，不飲酒者殺人?！奔匆源物嬛?，殺馬者皆慚而去。居三年，晉攻秦繆公，圍之，往時食馬肉者，相謂曰：“可以出死報(bào)食馬得酒之恩矣?！彼鞚？姽涞靡越怆y，勝晉獲惠公以歸，此德出而福反也。

13、韓原之戰(zhàn)始末

（1）左傳記載

? ? ? ? 此處在時間上有小罷擱，春秋經(jīng)記載的是【經(jīng)15.12　十有一月壬戌，晉侯及秦伯戰(zhàn)于韓，獲晉侯】，但左傳記載的是十月雙方就開始和談了【傳15.8　十月，晉陰飴甥會秦伯，盟于王城】。雖然春秋在時間記錄上由于時效性問題會與左傳相左，但此處有一個干支日“壬戌”，而左傳對韓原開戰(zhàn)的時間記錄也是“壬戌”，也就是說一個是九月壬戌，一個是十一月壬戌。好在干支一輪是60天，若九月有壬戌，十一月也會有壬戌，倒是不會出現(xiàn)日期不存在的大罷擱。不過這也算是一個小罷擱。史記記載的是九月壬戌，因此韓原大戰(zhàn)時間就確定為九月壬戌了。

《左傳·僖公》（節(jié)選）

傳13.4　冬，晉薦饑，使乞糴于秦。秦伯謂子桑：“與諸乎？”對曰：“重施而報(bào)，君將何求？重施而不報(bào)，其民必?cái)y，攜而討焉，無眾必?cái)??！敝^百里：“與諸乎？”對曰：“天災(zāi)流行，國家代有，救災(zāi)恤鄰，道也。行道有福。”丕鄭之子豹在秦，請伐晉。秦伯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輸粟于晉，自雍及絳相繼，命之曰“泛舟之役”。

傳14.4　冬，秦饑，使乞糴于晉，晉人弗與。慶鄭曰：“背施，無親；幸災(zāi)，不仁；貪愛，不祥；怒鄰，不義。四德皆失，何以守國？”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將安傅？”慶鄭曰：“棄信，背鄰，患孰恤之？無信患作，失授必?cái)?。是則然矣?！彪缴湓唬骸盁o損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與?！睉c鄭曰：“背施、幸災(zāi)，民所棄也。近猶仇之，況怨敵乎？”弗聽。退曰：“君其悔是哉！”

15.4　晉侯之入也，秦穆姬屬賈君焉，且曰：“盡納群公子?！睍x侯烝于賈君，又不納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晉侯許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東盡虢略，南及華山，內(nèi)及解梁城，既而不與。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故秦伯伐晉。

? ? ? ?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車敗?！痹懼瑢υ唬骸澳舜蠹?。三敗，必獲晉君。其卦遇《蠱》 ，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獲其雄狐?！蚝缎M》，必其君也?！缎M》之貞，風(fēng)也；其悔，山也。歲云秋矣，我落其實(shí)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實(shí)落材亡，不敗何待？”

? ? ? ??三敗及韓，晉侯謂慶鄭曰：“寇深矣，若之何？”對曰：“君實(shí)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孫?！辈酚?，慶鄭吉，弗使。步揚(yáng)御戎，家仆徒為右。乘小駟，鄭入也。慶鄭曰：“古者大事，必乘其產(chǎn)，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訓(xùn)而服習(xí)其道。唯所納之，無不如志。今乘異產(chǎn)，以從戎事，及懼而變，將與人易。亂氣狡憤，陰血周作，張脈僨興，外強(qiáng)中干，進(jìn)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聽。

? ? ? ??九月，晉侯逆秦師。使韓簡視師，復(fù)曰：“師少于我，斗士倍我?！惫唬骸昂喂?？”對曰：“出因其資，入用其寵，饑食其粟：三施而無報(bào)，是以來也。今又擊之，我怠秦奮，倍猶未也?！惫唬骸耙环虿豢舍?，況國乎？”遂使請戰(zhàn)。曰：“寡人不佞，能合其眾而不能離也。君若不還，無所逃命。”秦伯使公孫枝對曰：“君之未入，寡人懼之；入而未定列，猶吾憂也。茍列定矣，敢不承命！”韓簡退曰：“吾幸而得囚?！?/p>

? ? ? ??壬戌，戰(zhàn)于韓原。晉戎馬還濘而止。公號慶鄭，慶鄭曰：“愎諫違卜，固敗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韓簡，虢射為右，輅秦伯，將止之，鄭以救公誤之，遂失秦伯。秦獲晉侯以歸。

? ? ? ??晉大夫反首拔舍從之。秦伯使辭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從晉君而西也，亦晉之妖夢是踐，豈敢以至？”晉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實(shí)聞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風(fēng)?！?/p>

? ? ? ??穆姬聞晉侯將至，以太子 、弘與女簡璧登臺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災(zāi)，使我兩君匪以玉帛相見，而以興戎。若晉君朝以入，則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則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諸靈臺。

? ? ? ??大夫請以入。公曰：“獲晉侯，以厚歸也。既而喪歸，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晉人慼憂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圖晉憂，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難任，背天不祥，必歸晉君?！惫涌{曰：“不如殺之，無聚慝焉。”子桑曰：“歸之而質(zhì)其大子，必得大成。晉未可滅而殺其君，只以成惡。且史佚有言曰：‘無始禍，無怙亂，無重怒。’重怒難任，陵人不祥?！蹦嗽S晉平。

? ? ? ??晉侯使郤乞告瑕呂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國人而以君命賞。且告之曰：‘孤雖歸，辱社稷矣。其卜貳圉也。’”眾皆哭。晉于是乎作爰田。呂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群臣是憂，惠之至也。將若君何？”眾曰：“何為而可？”對曰：“征繕以輔孺子。諸侯聞之，喪君有君，群臣輯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勸，惡我者懼，庶有益乎。”眾說，晉于是乎作州兵。

? ? ? ??初，晉獻(xiàn)公筮嫁伯姬于秦，遇《歸妹》 之《睽》 。史蘇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無衁也。女承筐，亦無貺也’。西鄰責(zé)言，不可償也。《歸妹》之《睽》，猶無相也?！墩稹分峨x》，亦《離》之《震》?！疄槔诪榛?，為嬴敗姬。車說其 ，火焚其旗，不利行師，敗于宗丘?！稓w妹》《睽》孤，寇張之弧，侄其從姑，六年其逋，逃歸其國，而棄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虛?！奔盎莨谇?，曰：“先君若從史蘇之占，吾不及此夫?！表n簡侍，曰：“龜，象也；筮，數(shù)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數(shù)。先君之?dāng)〉拢翱蓴?shù)乎？史蘇是占，勿從何益？《詩》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職競由人?！?/p>

（2）史記記載

《史記·秦本紀(jì)》（節(jié)選）

? ? ? ? 十二年，齊管仲、隰朋死。晉旱，來請粟。丕豹說繆公勿與，因其饑而伐之?？姽珕柟珜O支，支曰：“饑穰更事耳，不可不與?！眴柊倮飩?，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于是用百里傒、公孫支言，卒與之粟。以船漕車轉(zhuǎn)，自雍相望至絳。

? ? ? ? 十四年，秦饑，請粟于晉。晉君謀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饑伐之，可有大功。”晉君從之。十五年，興兵將攻秦?？姽l(fā)兵，使丕豹將，自往擊之。九月壬戌，與晉惠公夷吾合戰(zhàn)于韓地。晉君棄其軍，與秦爭利，還而馬騺 ?？姽c麾下馳追之，不能得晉君，反為晉軍所圍。晉擊繆公，繆公傷。于是岐下食善馬者三百人馳冒晉軍，晉軍解圍，遂脫繆公而反生得晉君。初，繆公亡善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繆公曰：“君子不以畜產(chǎn)害人。吾聞食善馬肉不飲酒，傷人?！蹦私再n酒而赦之。三百人者聞秦?fù)魰x，皆求從，從而見繆公窘，亦皆推鋒爭死，以報(bào)食馬之德。于是繆公虜晉君以歸，令于國：“齊zhāi宿，吾將以晉君祠上帝。”周天子聞之，曰“晉我同姓”，為請晉君。夷吾姊亦為繆公夫人，夫人聞之，乃衰cuī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笨姽唬骸拔业脮x君以為功，今天子為請，夫人是憂?！蹦伺c晉君盟，許歸之，更舍上舍，而饋之七牢。十一月，歸晉君夷吾，夷吾獻(xiàn)其河西地，使太子圉為質(zhì)于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時秦地東至河。

《史記·晉世家》（節(jié)選）

? ? ? ? 四年，晉饑，乞糴dí于秦?？姽珕柊倮飩?，百里傒曰：“天災(zāi)流行，國家代有，救災(zāi)恤鄰，國之道也。與之?！壁嵶颖唬骸胺ブ??！笨姽唬骸捌渚菒?，其民何罪！”卒與粟，自雍屬絳。

? ? ? ? 五年，秦饑，請糴于晉。晉君謀之，慶鄭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約。晉饑而秦貸我，今秦饑請糴，與之何疑？而謀之！”虢射曰：“往年天以晉賜秦，秦弗知取而貸我。今天以秦賜晉，晉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被莨秒缴渲\，不與秦粟，而發(fā)兵且伐秦。秦大怒，亦發(fā)兵伐晉。

? ? ? ? 六年春，秦繆公將兵伐晉。晉惠公謂慶鄭曰：“秦師深矣，奈何？”鄭曰：“秦內(nèi)君，君倍其賂；晉饑秦輸粟，秦饑而晉倍之，乃欲因其饑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晉卜御右，慶鄭皆吉。公曰：“鄭不孫?。”乃更令步陽御戎，家仆徒為右，進(jìn)兵。九月壬戌，秦繆公、晉惠公合戰(zhàn)韓原?；莨R騺不行，秦兵至，公窘，召慶鄭為御。鄭曰：“不用卜，敗不亦當(dāng)乎！”遂去。更令梁繇靡御，虢射為右，輅秦繆公?？姽珘咽棵皵x軍，晉軍敗，遂失秦繆公，反獲晉公以歸。秦將以祀上帝。晉君姊為繆公夫人，衰绖涕泣。公曰：“得晉侯將以為樂，今乃如此。且吾聞箕子見唐叔之初封，曰‘其后必當(dāng)大矣’，晉庸可滅乎！”乃與晉侯盟王城而許之歸。晉侯亦使呂省等報(bào)國人曰：“孤雖得歸，毋面目見社稷，卜日立子圉?！睍x人聞之，皆哭。秦繆公問呂?。骸皶x國和乎？”對曰：“不和。小人懼失君亡親，不憚立子圉，曰‘必報(bào)仇，寧事戎、狄’。其君子則愛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報(bào)德’。有此二故，不和?！庇谑乔乜姽釙x惠公，饋之七牢。十一月，歸晉侯。晉侯至國，誅慶鄭，修政教。謀曰：“重耳在外，諸侯多利內(nèi)之?！庇谷藲⒅囟诘?。重耳聞之，如齊。

（3）國語記載

《國語卷九·晉語三·秦薦晉饑晉不予秦糴》

? ? ? ? 晉饑，乞糴于秦。丕豹曰：“晉君無禮于君，眾莫不知。往年有難，今又薦饑。已失人，又失天，其有殃也多矣。君其伐之，勿予糴！”公曰：“寡人其君是惡，其民何罪？天殃流行，國家代有。補(bǔ)乏薦饑，道也，不可以廢道于天下?！?/p>

? ? ? ? 謂公孫枝曰：“予之乎？”公孫枝曰：“君有施于晉君，晉君無施于其眾。今旱而聽于君，其天道也。君若弗予，而天予之。茍眾不說其君之不報(bào)也，則有辭矣。不若予之，以說其眾。眾說，必咎于其君。其君不聽，然后誅焉。雖欲御我，誰與？”是故泛舟于河，歸糴于晉。

? ? ? ? 秦饑，公令河上輸之粟。虢射曰：“弗予賂地而予之糴，無損于怨而厚于寇，不若勿予?！惫唬骸叭弧！睉c鄭曰：“不可。已賴其地，而又愛其實(shí)，忘善而背德，雖我必?fù)糁?。弗予，必?fù)粑?。”公曰：“非鄭之所知也。”遂不予?/p>

《國語卷九·晉語三·秦侵晉止惠公于秦》

? ? ? ? 六年，秦歲定，帥師侵晉，至于韓。公謂慶鄭曰：“秦寇深矣，奈何？”慶鄭曰：“君深其怨，能淺其寇乎？非鄭之所知也，君其訊射也?！惫唬骸熬怂∫?？”卜右，慶鄭吉。公曰：“鄭也不遜。”以家仆徒為右，步揚(yáng)御戎；梁由靡御韓簡，虢射為右，以承公。

? ? ? ??公御秦師，令韓簡視師，曰：“師少于我，斗士眾。”公曰：“何故？”簡曰：“以君之出也處己，入也煩己，饑食其糴，三施而無報(bào)，故來。今又擊之，秦莫不慍，晉莫不怠，斗士是故眾。公曰：“然。今我不擊，歸必狃。一夫不可狃，而況國乎！”公令韓簡挑戰(zhàn)，曰：“昔君之惠也，寡人未之敢忘。寡人有眾，能合之弗能離也。君若還，寡人之愿也。君若不還，寡人將無所避?！蹦鹿鈴瓿鲆娛拐?，曰：“昔君之未入，寡人之憂也。君入而列未成，寡人未敢忘。今君既定而列成，君其整列，寡人將親見?！?/p>

? ? ? ??客還，公孫枝進(jìn)諫曰：“昔君之不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君之不置德而置服也。置而不遂，擊而不勝，其若為諸侯笑何？君盍待之乎？”穆公曰：“然。

? ? ? ??昔吾之不納公子重耳而納晉君，是吾不置德而置服也。然公子重耳實(shí)不肯，吾又奚言哉？殺其內(nèi)主，背其外賂，彼塞我施，若無天乎？若有天，吾必勝之?！本敬蠓蚓蛙嚕亩M(jìn)之。晉師潰，戎馬濘而止。公號慶鄭曰：“載我！”慶鄭曰：“忘善而背德，又廢吉卜，何我之載？鄭之車不足以辱君避也！”梁由靡御韓簡，輅秦公，將止之，慶鄭曰：“釋來救君！”亦不克救，遂止于秦。

? ? ? ??穆公歸，至于王城，合大夫而謀曰：“殺晉君與逐出之，與以歸之，與復(fù)之，孰利？”公子縶曰：“殺之利。逐之恐構(gòu)諸侯，以歸則國家多慝，復(fù)之則君臣合作，恐為君憂，不若殺之?！惫珜O枝曰：“不可。恥大國之士于中原，又殺其君以重之，子思報(bào)父之仇，臣思報(bào)君之讎。雖微秦國，天下孰弗患？”公子縶曰：“吾豈將徒殺之？吾將以公子重耳代之。晉君之無道莫不聞，公子重耳之仁莫不知。戰(zhàn)勝大國，武也。殺無道而立有道，仁也。勝無后害，智也。”公孫枝曰：“恥一國之士，又曰余納有道以臨女，無乃不可乎？若不可，必為諸侯笑。戰(zhàn)而取笑諸侯，不可謂武。殺其弟而立其兄，兄德我而忘其親，不可謂仁。若弗忘，是再施不遂也，不可謂智”。君曰：“然則若何？”公孫枝曰：“不若以歸，以要晉國之成，復(fù)其君而質(zhì)其適子，使子父代處秦，國可以無害?！笔枪蕷w惠公而質(zhì)子圉，秦始知河?xùn)|之政。

14、杞國遷都

? ? ? ? 關(guān)于杞國遷都之事，發(fā)生在管仲病逝之前，原著小說將其設(shè)定在了管仲去世之后。另外關(guān)于此次杞國遷都，由于春秋中沒有具體明確究竟是誰建的新都，竟然讓三家產(chǎn)生了巨大分歧：

? ? ? ? 首先是谷梁傳認(rèn)為，此次應(yīng)該依然是齊桓主導(dǎo)的建城，但春秋只說是諸侯建城，是為了暗示齊桓的霸業(yè)快要散了。

? ? ? ? 然后是公羊傳認(rèn)為，此次杞國不是遷都而是滅國后重建，之所以春秋不點(diǎn)明是齊桓主導(dǎo)建城。一則是留點(diǎn)面子，不顯示齊桓稱霸后依然無法保護(hù)諸侯的窘狀；二則是因?yàn)辇R桓雖是霸主，但其非天子，沒有資格封國重建。

? ? ? ? 最后是左傳，左傳就比較簡單了，認(rèn)為以上全是陰謀論，春秋之所以沒有記載是誰建的新都，是因?yàn)轸攪窌羞@里少了內(nèi)容，而夫子雖然清楚應(yīng)該是齊桓，但不能直接編，所以就維持原狀進(jìn)行記錄。

經(jīng)13.3　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wèi)侯、鄭伯、許男、曹伯于咸。

經(jīng)14.1　十有四年春，諸侯城緣陵。

——《春秋·僖公》

傳13.2　夏，會于咸，淮夷病杞故，且謀王室也。

傳14.1　十四年春，諸侯城緣陵而遷杞焉。不書其人，有闕也。

——《左傳·僖公》

? ? ? ? 孰城之？城杞也。曷為城杞？滅也。孰滅之？蓋徐、莒脅之。曷為不言徐、莒脅之？為桓公諱也。曷為為桓公諱？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也。然則孰城之？桓公城之。曷為不言桓公城之？不與諸侯專封也。曷為不與？實(shí)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諸侯之義，不得專封也。諸侯之義不得專封，則其曰實(shí)與之何？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力能救之，則救之可也。

——《公羊傳·僖公》

? ? ? ? 其曰諸侯，散辭也。聚而曰散，何也？諸侯城，有散辭也，桓德衰矣。

——《谷梁傳·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