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上）

召集議會

火中之面

如墜冰窟

? ? 當拉多隆連長到來時，巖室里已站滿了戰(zhàn)士，都立于微弱光柱照耀下的淺淺基座上?；鶡o一空缺，到場者也無人低于連長級別。這里足有接近三百人，幾乎代表了第九軍團的全部編制。他們的盔甲顏色灼亮，如血鮮紅，與石室內(nèi)特意柔化的砂灰色地板與墻面形成了顯著對比。

? ??當拉多隆的目光落在一個空著的基座上時，他頭盔內(nèi)部顯示的符文標記亮起，標出屬于他的位置。他向身邊經(jīng)過的人點頭致意，納吉爾與嘉蘭在后邊一排；第三連的卡米納斯，義肢的手指在爆彈槍套的托把上心不在焉地敲擊著；貝努斯，至高守望者，紅色的長袍遮住了他黑色的戰(zhàn)甲；可敬的軍械師梅特里庫斯，永恒地透過他機械的雙眼凝視著一切。

? ??第一連長注意到在紅色的海洋之中，還潑灑著幾點其他的顏色。馬卡多派來的太空野狼觀察者也在這里，而站在這位灰色戰(zhàn)士身邊的是另一位身著黑甲之人，慘白的頭發(fā)與胡須修飾著他滿是傷疤的面龐。懷言者侍僧克里德沒有與他對視。

? ??拉多隆走到他的基座上，以極嚴謹?shù)亩Y儀摘下自己的頭盔，將其系在腰帶上。

? ??在石室的一面墻側(cè)，有像低矮的金字塔一般排布的其他三個基座，其中最高的那個由紅色的花崗巖雕刻而成，模擬著暴露在外的自然巖石被風磨損的光滑外形。圣吉列斯通過一道橢圓的艙門走出，踏上最高的基座；房間里一片寂靜。在他身側(cè)是阿茲卡隆與朱利爾，他們跟在其后，隨即單膝跪地。集合的血天使們都同樣行禮，拉多隆從眼角的余光瞥見克里德與紅刃致以了一模一樣、十分講究的躬身禮。

? ??“請起，”原體說道，顯而易見，他平日里的微笑已消失無蹤，“吾召爾等與會。”

? ??“吾等聽命前來。”拉多隆的嗓音匯入了響亮到在墻壁間不斷回蕩的應答聲。

? ??“艦隊正以全速前進。”圣吉列斯繼續(xù)說，天使有力的話語在寂靜的會議廳內(nèi)回響，“我們的路線與目標維持不變。但在我們目睹弗魯斯的境況之后……”他高貴的容顏繃緊了，“我將大家召集一堂，是為群策群力。你們是我的兒子，我的利刃。遇見問題，我們應當一同解決。請暢所欲言?！?/p>

? ??“吾主?！?/p>

? ??第一個戰(zhàn)士開口，打破了這沉默，拉多隆抑制住了自己對此一閃而逝的歡喜。他敢拿原體的榮耀打賭[1]，第五連長鐵定是第一個開口的人。阿密特長身而立，手臂折疊在胸前，黑色的雙眼閃閃發(fā)光：“您對我們所見之事有何看法？”

? ??“弗魯斯是一個警告，連長。”原體說道，不置可否地回答了阿密特直截了當?shù)馁|(zhì)詢，“敵人的一次大動作，無疑是為了在與他們?yōu)閿持诵闹蟹N下恐懼?！?/p>

? ??阿密特捕捉到了拉多隆投來的視線，饒有興致地回視了他一眼；然后他的身形似乎突然不穩(wěn)定了起來，參差卡頓，像是接收不好的傳感器返回的信號一樣。色彩的漣漪刷過了他，接著他的影像再度穩(wěn)定。與在石室中的許多其他血天使一樣，物理意義上，阿密特連長并不在場。此刻他正站在戰(zhàn)斗母艦奔馬號的傳輸廳之中，遠在艦隊的另一頭。嵌入基座的全息陣列允許每個連隊指揮官參會，而無需從他們自身的艦船上趕到此處。進行多點實時全息交流所需的動力功率與沉思者運算能力非常高，且該系統(tǒng)極少這么大規(guī)模的使用。超過幾個光天的范圍，信息傳輸?shù)难舆t就成了大問題，難以處理，但隨著大規(guī)模艦隊匯聚到很近的距離，這間石室就完美地發(fā)揮出了它的作用。

? ??“吾主，一個世界陷入烈焰并不會使我擔憂，”阿密特在空中比了個手勢，“但每顆恒星都罩上陰影……”他讓這句話懸而未盡。

? ??“這層……面紗……”納吉爾連長開口，這種遮蔽現(xiàn)象的奇異名稱是由杜卡德上將手下的一個人創(chuàng)造的，一天后它就傳遍了整個艦隊，“這是什么種類的武器？有什么能殺死星光？”

? ??“星星不會死掉，”赫里克.紅刃沒等點到他就開了口，嗓音中帶著輕微的嘲笑，“我可知道這個?！?/p>

? ??納吉爾的嘴唇蜷了起來?！暗欢òl(fā)生了什么，而且相較而言，我曾見過的一切都相形見絀。”

? ??“宇宙是未知事物的集合，”紅刃隱晦地提出，“這一直是事實。”

? ??“也許吧，野狼連長?！笔ゼ兴蛊沉艘谎哿硪晃粦?zhàn)士，“但始終如一地探尋真理，這也正是我父親的愿望?！彼麑χ炖麪桙c了點頭，“告訴他們。”

? ??圣血衛(wèi)士拿出一張數(shù)據(jù)板，大聲宣讀其內(nèi)容?！斑@份文件來自艦隊日志。艦隊后翼的哨艦報告，于西格納斯星群指定外緣標記點外的六點三光天處，類似于黑色云團的不透明物質(zhì)已經(jīng)成形。這種物質(zhì)已徹底籠罩了這個星系，一切方位上的遠程光學觀測似乎都支持該結(jié)論?！?/p>

? ??“這是某種形式的遷移效果嗎？”加蘭說，“有傳聞提到在災難性的亞空間事件之后，許多星球整個落入了非物質(zhì)界。這種情況是否可能發(fā)生在一整個星系上，也落在我們身上？”

? ??一旁，梅特里庫斯撫摸著下巴，否定了這個問題?！皩崿F(xiàn)這一效果所需的能量可能會比銀河系本身輸出的全部能量還要大。如此設想并不理智?！?/p>

? ??“這真是理性的時代嗎？”紅刃的回答幾近呢喃。

? ??原體緩慢搖了搖頭?！拔覀円琅f處于正常物質(zhì)空間，加蘭連長。我們的導航員向我們證實了這一點，盡管他們也報告說，他們失去了與面紗之外亞空間信標的一切聯(lián)系?！?/p>

? ??“天文時計（Chronometric）收到了影響?！敝炖麪枅蟾娴溃拔覀兊耐ㄓ嵰彩?。指向云團的通訊信號被反射了回來。而星語者……”他猶豫片刻，在繼續(xù)說之前看了天使一眼，“伊格尼斯號上的一名星語者進行了一次穿越屏障的投射嘗試。他聲稱被自己靈能瘋狂而尖叫著的回響襲擊了?！?/p>

? ??阿茲卡隆第一次開了口，“不久之后，他就自殺了?！?/p>

? ??拉多隆突然覺得不得不提出這個疑問，“他怎么死的？”

? ??“他扭斷了自己的脖子?！毙l(wèi)隊指揮官說道，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 ??圣吉列斯將雙手合在身前，“我已命令一艘艦船——太陽神號（Helios）巡洋艦脫離艦隊。他們正沿著我們到達西格納斯星群的路線逆向行駛。他們收到的命令是對這一現(xiàn)象進行近距離仔細檢查?！?/p>

? ??天使沒有在話語中表露出什么，但拉多隆在他的原體眼中看到了擔憂，并發(fā)現(xiàn)這種擔憂也正倒映在他的每一位兄弟眼中。

? ??“拿非利人也只會這些小伎倆了，”高階守望者貝魯斯磨了磨牙，掃視一圈，獲得了許多兄弟的點頭贊同。貝魯斯的影像噼里啪啦地閃過一陣靜電，“在梅爾基奧，我們已經(jīng)看到過他們的能力。我相信我們在此處遇到的正是更多的心理游戲和幻影戲碼?！彼翢o笑意地咧咧嘴，露出一個陰郁而不討人喜歡的笑容，“這就是他們喜歡干的，兄弟們。他們以超自然的力量和巫術為幌子來襲擊我們！這是只對軟弱和盲信之人才有用的戰(zhàn)術?！?/p>

? ??“我親眼看著弗魯斯燃燒。我們都看到了?！卑⒚芴鼗負舻溃澳强刹皇腔糜X。”

? ??拉多隆同意同伴的意見，“尸骸，廢墟，星球毀滅，壁壘升起。我們不能否認這些事實，兄弟們。自踏入西格納斯星群以來，我們所見的一切都與拿非利人所使用的已知武器毫不相干?！?/p>

? ??“與其他任何敵人也完全不通，就這個問題而言?！奔翁m補充道。

? ??“請允許我提供一點意見？”所有的人都望向了懷言者，他的影像從黑暗之頁號的艦橋上映射進來，微微跳躍，閃爍微光。原體對著克里德點點頭，克里德繼續(xù)說，“拉多隆連長是對的，尊敬的守望者也沒有錯。但你們沒有考慮到這些怪物的心態(tài)。我的軍團并未如你們一般有幸使這些異形潑灑鮮血，但就我所知，有關它們的信息勾勒出的是一種頑強的敵人。如果就如我們所相信的，可汗確實消滅了它們的母星，那么這些可能是它們在銀河系中最后的族群。”他攤開手，“當它們的生存岌岌可危時，我們又怎么能知道它們會用出什么手段？”

? ??阿密特的臉扭在了一起，他抻出一根手指，全息圖像不穩(wěn)地閃爍，“信使，是你將這個任務帶給了我們。難道你知道的比你所透露的更多？”

? ??有那么一微秒，拉多隆看到克里德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確定；然后它消失了，克里德開始搖頭，“我只是提供我作為一個局外人的觀點。而更多的……我也說不好[2]?！?/p>

? ??“真相總會揭露出來的?！笔ゼ兴沟脑掜懫穑屓魏芜M一步的談話緘默了下去，“在太陽神號執(zhí)行任務的同時，我還命令赫米婭號帶上一支軍團戰(zhàn)士，前往西格納斯六號，也就是被稱為霍爾斯特的星球。”

? ??“巢都世界？”紅刃說，“那是明智之舉嗎？”

? ??“單艦，而非一支艦隊?！卑⑵澘〔蹇?span id="s0sssss00s" class="font-size-16">道，“赫米婭號具有隱形能力，她能接近登陸范疇，同時被發(fā)現(xiàn)的概率將大大減低?！?/p>

? ??“霍爾斯特像這星系里其他一切行星一樣沉默?！痹w繼續(xù)說道，“但若它還完好，我們可能會了解更多關于入侵的情況。甚至可能還有幸存者?！?/p>

? ??克里德歪歪頭，“我已派出哈羅克斯連長以及我最好的兩名追蹤者來協(xié)助這次行動。如果霍爾斯特上還有人活著，他們會找到的。”

? ??紅刃挑了挑眉毛，“追蹤者？”他懷疑地重復道。

? ??侍僧對這隱晦的冒犯嗤了一聲，“懂得狩獵的可不止野狼，連長?！?/p>

? ??天使掃視過他們的臉龐，“與此同時，回到你們的連隊，做好戰(zhàn)斗準備?！彼哪樕兊脟谰?，“我們面臨的戰(zhàn)斗將與以往經(jīng)歷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以血為證，我有這種預感。我們將經(jīng)受考驗，我的孩子們?！?/p>

? ??拉多隆舉起他覆著甲的鐵拳，履行他身為首席連長的職責，引領大家回應?！盀榱税蜖柵c泰拉，”他喊道，聲音洪亮，“為了圣吉列斯與帝皇！”

? ??“為圣吉列斯與帝皇！”喊聲在整個艦隊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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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暴鳥轟鳴著從船尾發(fā)射倉內(nèi)飛出，加速俯沖越過赫米婭號的惰性推進器發(fā)射口。登陸艇繞過這艘血天使巡洋艦，穿過艦船用作遮蔽的一片殘骸。曾經(jīng)，軌道運輸碼頭曾猶如項鏈上的寶石一般鑲嵌在霍爾斯特閃亮的冰封環(huán)帶上，但現(xiàn)在它們不過只剩一堆金屬碎片。殘存的廢墟溢出到了行星的光環(huán)上，擾亂了閃耀的星塵平面，蓋住了伴生衛(wèi)星。這對巡洋艦以及登陸艇來說是十分理想的偽裝，使前者能夠靠近，而后者能夠沖刺穿越剩余的距離到達大氣層。這冰雪世界上空常有碎石如雨散落，風暴鳥就在一長串這樣的殘骸中穿梭。若是敵方單位在監(jiān)視天空，他們將無法從燃燒的碎片中分辨出這艘登陸艇。

?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說法?，F(xiàn)實情況是，要是操控德爾塔-25“血鷹”風暴鳥的駕駛侍從不像承諾的那樣優(yōu)秀，遠在進行行星空降之前，船上的所有人就都會死于一場激情四射的碰撞。

? ??梅洛斯從他的鎖定座位上起身，打消了這個念頭，并走去檢查他的武器與輔助戰(zhàn)斗裝置，準備著陸。無論以哪種方式，他們都很快會到達霍爾斯特冰冷的地表。

? ??他走過向他點點頭的薩加，“準備好了嗎？”

? ??“一直如此，”另一位血天使說，注意力卻不在這里。

? ??梅洛斯望去，看到薩加正望著坐在風暴鳥船尾的哈羅克斯連長和其他兩名懷言者。這三名身穿花崗巖灰色鎧甲的戰(zhàn)士已全副武裝——事實上，梅洛斯注意到，他們從黑暗之頁號過來的時候就帶上了頭盔，并且在發(fā)射前簡報時間與出發(fā)過程中一直都帶著。哈羅克斯和他的人身體前傾，幾人全都沉浸于一本小書的書頁里，書通過一條精金的鎖鏈與他們腰間小袋相連。每條鏈子上都有一個銀色的獎章，不過梅洛斯沒法看清上面印著的圖案?！澳阌X得他們在讀什么？”

? ??薩加聳聳肩，“戰(zhàn)斗學說，大概吧？你知道么，我問他們其中一個說我是否能看一眼，他給我展示了其中一頁。我一個字都沒看懂。全都是某種古老的楔形文字寫成的。”

? ??“也許是科爾奇斯的文字，”梅洛斯提道，沿著船艙走動，“也許等我們回來了，你可以讓克里德讀給你聽?！?/p>

? ??他從武備架上取下了他的爆彈槍，移動了一下槍栓，然后將其深深塞入臀邊的皮套。在他身后，他聽到通往后艙的艙門打開又關上，接著他感受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 ??他抬起頭，看到一張黝黑而嚴肅的面孔，“卡諾？”

? ??他的戰(zhàn)斗兄弟點頭，“我決定要加入你們?！?/p>

? ??“我不明白，”藥劑師說，環(huán)視了一遍其他血天使們坐著的船艙，“我以為你必須和拉多隆一起留在旗艦上。”

? ??“首席連長缺我一會兒也沒什么大礙。”卡諾短暫一笑，但似乎是硬擠出來的，“我叫人幫了個忙。我需要……”他猶豫了，糾正了自己的用詞，“我想去下面看看。”軍團戰(zhàn)士朝著星球的方向歪歪頭。

? ??“我以為我才是那個魯莽的人，永遠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而你應該是理智的，深思熟慮，滿是學究氣……”梅洛斯看到卡諾已經(jīng)在肩膀上掛了一把爆彈槍，“我是說，你能與我并肩作戰(zhàn)，我當然很開心，兄弟。這只是有點出乎意料?！?/p>

? ??卡諾臉上再次露出了遲疑之色，這一次他沒想著掩飾，他太了解他的老朋友了?！斑@次任務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p>

? ??“確實，無可否認?！泵仿逅裹c點頭，盯著他的戰(zhàn)友，“現(xiàn)在，你為何不和我說說，占據(jù)了你腦海的究竟是什么？我想肯定不會是那個鐵骷髏腦袋安內(nèi)魯斯吧？”

? ??“守望者？不。”卡諾皺起眉，“他覺得我是一個該密切關注的目標，這是肯定的。但我已經(jīng)決定盡可能地遠離他了?！彼拷吐曊f道，“你聽說過那些死訊，對吧？”

? ??“一個星語者，伊格尼斯號上的?！?/p>

? ??“還有其他的。”

? ??這讓梅洛斯有些驚訝了，“還有其他的？另外的星語者？”

? ??“沒有，至少目前還沒有。我想你可能也從紅淚上的醫(yī)療人員那里聽聞了一些消息?！彼Ａ送?，“自殺者，梅洛斯。不是軍團的人，是幾個船員，還有軍團仆役。他們都是在……弗魯斯那個標記出現(xiàn)后自殺的?！?/p>

? ??藥劑師思索著。這是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一些未被改造的人類可能根本無法承受長期太空旅行與戰(zhàn)斗任務造成的精神壓力。有時是自我了斷，有些則是來自于不可控的情緒爆發(fā)，死亡是海軍成員們生活之中令人遺憾的事件。他向卡諾重復了這一點。

? ??“那可不會全都在同一時間發(fā)生。在八艘不同的船上，在完全相同的時刻。”

? ??“巧合罷了?！?/p>

? ??卡諾搖搖頭，“我不相信巧合?！彼俣葘⑹执钤诿仿逅沟募绨蛏?，“相信我，兄弟。讓我聽你親口說出這句話?！?/p>

? ??梅洛斯不由困惑地笑了起來，“我當然相信你了，你這傻瓜。我欠你一條命。這筆債為你贏得了我不變的支持，直至我步入墳墓?！?/p>

? ??另一個戰(zhàn)士引著他走得更遠，走到了風暴鳥的中央過道，在那里，引擎的轟鳴聲足以掩蓋掉他們的談話，使其不落他人之耳。“我必須和其他人說說，”卡諾說，他的眼神短暫地空茫了，“梅洛斯，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 ??卡諾與藥劑師說到了冥想室內(nèi)造訪自己的逼真夢境，無盡的墜落，還有那個赤紅而鮮血淋漓的天使；梅洛斯什么也沒說，表情平靜無波。

? ??在他們成為并肩戰(zhàn)友的這些年來，梅洛斯見過卡諾兄弟許許多多的樣貌——他曾見過卡諾在勝利時刻興高采烈，在那死亡似乎注定來臨的奮戰(zhàn)長夜陷入最低谷。狂暴的，激怒的，快樂的，歡笑的。但他從未這樣過。從未如此舉棋不定過。

? ??他花了片刻去理解前任智庫的話，非常清楚這可能意味著什么。梅洛斯沒有提出這可能不過是個夢境，這對卡諾會是種侮辱；他的朋友受過心靈藝術的訓練，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其中的區(qū)別，“如果守望者聽到這個，你可能會被撤離前線，受到譴責?！?/p>

? ??“起碼是這樣，”卡諾痛苦地說，“若不是原體本人的堅持，每個與我有相同天賦的血天使可能都已經(jīng)遭受了與帝國之拳那些靈能者一樣的命運，從我們兄弟中被隔離出去，被關押起來。若是真按守望者說的來，我們就已經(jīng)被放逐回巴爾了?！?/p>

? ??梅洛斯疊起手臂，“你打算怎么做？”

? ??“我還不確定?！?/p>

? ??風暴鳥推進器的穩(wěn)定震動猛然改變了，他們靴子下的甲板顫抖著?！拔覀冋谶M入霍爾斯特的大氣層?！泵仿逅拐f道。

? ??卡諾點頭，轉(zhuǎn)身，“謝謝你的忠告，兄弟。這事情暫時就你我心知肚明，好嗎？”

? ??“我發(fā)誓，”即便梅洛斯意識到這些話讓自己感到多么困擾，他還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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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爾塔-25血鷹尖嘯著刺穿這個巢都世界天空的外層，拖曳出熾熱的電漿氣體與撕裂的空氣。來自軌道廢墟平面的金屬碎片在她周身燃燒，在接觸面那不可思議的高溫下原子化之前，化為了獻祭般短暫的閃光。

? ??首席飛行員，巴尼奧爾（Baniol），正被系在狹窄駕駛艙后部的飛行座椅上，用盡全身力氣抵御下降帶來的重力。與他背后座椅上的工程師托倫斯（Tolens）一樣，巴尼奧爾也是一名軍團仆役。這代表著他是受雇于艦隊的一名人類輔助人員，與在風暴鳥軍事艙中乘坐的生物戰(zhàn)爭兵器相比，他只是個普通人。巴尼奧爾曾經(jīng)夢想過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成為一名星際戰(zhàn)士；但這夢想許久之前就湮滅了，消逝于現(xiàn)實冰冷的光芒中。他被認為太過軟弱。太過人性化了。

? ??而最近，巴尼奧爾的夢境已變成了他再也不想造訪的地方。飛行員已經(jīng)能夠掩蓋他用來保持清醒的刺激物所導致的反應，至少一開始是這樣。但現(xiàn)在他擔心其他人會注意到這一點。巴尼奧爾害怕軍團戰(zhàn)士能從他身上嗅出來。

? ??事實上，他很多時候都很害怕。特別是在那些夢境開始滲入他清醒的生活之后。

? ??巴尼奧爾犯了一個錯誤，他透過駕駛舵上方厚厚的艙玻璃向外看去，看向風暴鳥機首與前翼上噼里啪啦閃爍著的那些混亂等離子火花——他看到那排出的烈焰之中，有東西在盯著他，知道他名字的東西，撕開他的東西。

? ??“嘿！”托倫斯對巴尼奧爾喊道，他叫喊的方式明顯表示他已這么做了有一段時間，“注意分離！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們正在偏離滑行軌道。”軍官沒有給出任何反應，托倫斯大聲咒罵著解開了他的束縛帶，從他座位上轉(zhuǎn)過身來，“巴尼奧爾！你在后頭睡著了嗎？”

? ??巴尼奧爾心里有根弦啪地斷開了。他從控制臺上急轉(zhuǎn)過身，瞪著工程師，臉色蒼白，汗流浹背，甚至將托倫斯嚇得一縮：“你看到它們了，你有沒有看到？那些臉！那些火中的臉！”他的手指戳在窗上，“看！你看！”

? ??托倫斯微微轉(zhuǎn)身，十分迷惑，“你在說些什——”

? ??“你能看到它們！”巴尼奧爾爆發(fā)出了一股突如其來不知來由的力量，他陡然擺脫了束縛帶，揪住了托倫斯的后脖頸。他拉扯著失去平衡的托倫斯，將他的臉砸向了第一個掌舵機仆邊上的座艙蓋?！翱?！”他叫喊，“你看到它們了！”

? ??骨頭碎裂，鮮血噴涌。工程師軟了下去，癱倒在了控制臺上，眼珠陷進了腦袋里頭。

? ??飛行員嗚咽著，猛擊著自己的腦袋，恐慌在他心里翻騰。這本不該發(fā)生的。他眨著淚眼，盯著霍爾斯特那越來越近的結(jié)冰表面。人工建筑——巨大的生態(tài)建筑（arcology）塔樓與切進凍土的宏偉工程——在不變的暴風雪中清晰可見。

? ??他犯下了可怕的錯誤，如今這錯誤已孵化為謀殺。他不能讓軍團戰(zhàn)士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回不去了。為時已晚，永遠也回不去了。他必須確保沒人能發(fā)現(xiàn)這事。

? ??在艙外，火焰尖叫著咯咯大笑，看著巴尼奧爾機械地拔出了他的副手槍，瞄準了機仆的后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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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音清晰而明顯，來自于一只小口徑激光手槍，不可能是其他任何東西了。槍擊爆裂的悶響讓梅洛斯轉(zhuǎn)過頭來。

? ??“我也聽到了，”薩加開口，從武備架邊上抬起頭看著他。薩加還想說些什么，但梅洛斯沒有聽到。突然，風暴鳥的機頭朝下，降落艇進入了死亡俯沖，翻滾著脫離了航線。在梅洛斯能穩(wěn)住自己之前，他就被拋離了甲板，與船上其他一切沒有被捆住的物件一樣，沿著船艙被拋入了一團混亂當中。

? ??他護住腦袋，沿著走道撞了下去，直到最終摔在了艙尾的一堆貨艙上停了下來。梅洛斯掙扎著重新站起來，才意識到他的墜落是被其中一個懷言者止住的。是他們的指揮官，哈羅克斯，已經(jīng)恢復過來，正探手前往通向飛行甲板的艙門。

? ??他們頭頂響起了更多激光槍射擊的噼啪聲，零散而隨機。

? ??“連長……”梅洛斯開口，“等等?！?/p>

? ??哈羅克斯沒有理會他，艱難地拖著身子前進，每一步都在對抗著重力加速度。懷言者敲擊了艙口控制器，橢圓形的艙門彈了開來。梅洛斯皺眉，抓著扶手，跟著哈羅克斯走了過去。

? ??連長寬大的肩膀和腦袋幾乎還沒來得及進入駕駛艙，激光槍便找上了他。飛行員瘋狂地射擊，連續(xù)的黃色脈沖光芒射進了哈羅克斯的肩甲、胸甲和頭盔。激光手槍并非是標準的戰(zhàn)場兵器，更多不過是用來個人防護的副武器，只有幸運地擊中了戰(zhàn)士頭盔眼睛鏡片的射擊才會對他產(chǎn)生威脅。手槍的射擊在他的陶鋼裝甲外層劃出了灼燒的凹痕，但并未穿透裝甲。

? ??哈羅克斯向前沖去，他黑色龐大的身軀占滿了飛行甲板。梅洛斯跟在他身后，及時看到懷言者從仆役的手中一擊把槍拍掉——伴隨著喀嚓骨骼碎裂的聲響——這一擊的力量大到足夠?qū)⒛腥藦呐撋w底下打地彈了出來，回到哈羅克斯預備好的掌握之中。

? ??“這是什么情況？”懷言者的聲音從他作怒視狀的呼吸格柵后傳來，鏗鏘有力，令人生畏。

? ??梅洛斯在頃刻之間便掃視現(xiàn)場，他超人類的思維快速反應，篩選出了甲板上死去的飛行工程師、被打死的機仆、還有風暴鳥警報系統(tǒng)的高亢警告。他看到自動飛行控制儀已成一堆殘骸，推進調(diào)節(jié)閥與遠距離通訊單元也是一樣。

? ??“這是……自殺，”他說。這詞語壓在他胸膛，像沖擊的余波。

? ??“那些臉，那些臉！”仆役的雙眼鼓起，脖頸上的肌肉如鋼索一樣緊繃，他猛擊著哈羅克斯的頭盔，抓撓著玉石般顏色的鏡片。他徒勞地試圖解開連長的頭盔，不顧一切地拉扯著頸環(huán)的鎖扣，“我看到了那些臉，你也必須看到他們，臉！火焰！鮮血！那臉，那是——”

? ??男人的話語在一聲濕潤的脆響之中結(jié)束了，哈羅克斯捏碎了他的氣管，將尸體扔在一旁。懷言者上前一步，透過艙蓋向外凝視著極速接近的地面。細長的冰山尖峰從風暴鳥羽翼尖端一閃而過。“血天使，”他說，沒有看向梅洛斯，“你能駕駛這艘飛船嗎？”

? ??梅洛斯推開他走向輔助飛行控制器，“在你不假思索的殺掉那個仆役之前你就該考慮到這個問題?！彼鏌o表情地坐進了椅子里，握住了控制器。它們在他覆甲的手中顯得很小，像是給小孩做的東西握在了成人的手里?！拔蚁胛覀儠业酱鸢傅摹８嬖V其他人綁好自己。我們沒有第二次嘗試的機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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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阿斯塔特軍團都為他們的戰(zhàn)士提供了催眠（hyponogogic）[3]訓練項目，讓他們對載具操作有了基本的了解。軍團戰(zhàn)士被灌輸了如何駕駛地面載具以及如滑翔機、高速炮艇、噴氣摩托之類普通飛行單位的知識——但駕駛風暴鳥正是這種課程的極限了。

? ??梅洛斯允許自己暫時忘掉藥劑師的身份，將自己的反應拱手交給深埋在腦海深處根深蒂固的肌肉記憶。他記得如何駕駛風暴鳥，以一種十分久遠的方式，其清晰程度就如一個人哼唱出并未刻意記憶的過耳旋律。

? ??沒時間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操作了，風暴鳥的左翼削掉了一座藍白色冰峰的尖頂，炸開一團白雪與冰霜，將降落艇推離了原本的方向。霍爾斯特主星的巢都在艦船下方延展開巨大的混凝土結(jié)構，一打狹長的三角形塔樓圍繞著一座巨型椎體，成百上千的空中高架與軌道線路在每一層面縱橫交錯。巢都的尖塔從位于多個多通路高架交界口的低矮、平整框架型穹頂上升起，在這個高度上，視野中沒有任何接近于著陸場的東西，而由于控制器的損壞，風暴鳥的標準垂直著陸模式有極大可能無法正常操作。

? ??艦船在冰封的空氣中滑行，在塔樓之間強勁的橫風中偏移，梅洛斯從機身底部伸出了著陸滑板。

? ??在正常情況下，霍爾斯特的高速路與建筑群都會受到力場保護，使其不受這冰冷星球的致命天氣影響。那些無形的屏障會擋開雪花，切斷寒風的利齒，但從路上那幾乎完全一致的灰白色光澤可以看出，系統(tǒng)已久不運轉(zhuǎn)了。數(shù)米厚的冰雪下凸起來自冰礦的停滯貨車，被遺棄在原地徹底凍結(jié)。

? ??梅洛斯在公用通訊頻道上喊出一聲警告，啟動了反向推進器。但駕駛艙的損壞程度實在太嚴重了。

? ??風暴鳥德爾塔-25血鷹從朦朧的天空中向著高速路墜落，她猩紅的機身仍在因軌道降落產(chǎn)生的熱量嘶嘶作響。她降落地很糟糕，直直撞進了一個大雪堆、以及隱藏在下的障礙物，拋飛起道道寒冰。金屬被切斷、撕去；左翼皺在了一起，船體往一邊扭曲。降落艇陷入失控的滑行，在冰霜覆蓋的道路上又滑行了一公里，速度才最終消失殆盡。

? ??船體外殼嘎吱作響，呻吟著，一縷縷蒸汽噴向空中，立刻凝結(jié)成了新的金屬冰淞片片落下。

?

? ??戈多芬（Godolfan）艦長在指揮椅上向前傾身，視線越過艦橋，瞪著太陽神號船首之外的景象，就像他能恐嚇它以得到一個答案似的。他揉了揉刮得一干二凈的下巴，“這真是太離譜了，”他說，他的伊尼格曼（Enigman）口音使這句陳述帶上了學究的色彩。

? ??隨著巡洋艦逐步縮短與圍繞西格納斯星群的黑暗帷幕之間的距離，戈多芬艦橋上的氣氛變得越加沉默。緩緩的，他的手下陷入寂靜，往日專業(yè)的專注精神讓位給了其他什么東西。不是恐懼，他拒絕這么稱呼它。敬畏，也許吧。

? ??目光很難從那深不可測的黑色霧墻上挪開，而看著它，你很難不覺得這宇宙里有什么東西出了大問題。戈多芬在帝國武裝部隊里服役了六十年，這經(jīng)歷帶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但奇怪屏障徹徹底底的異常以一種他難以表述的方式影響了他。

? ??按理說，它不該如此令人不安的。它只是一片黑暗。無非是一些奇怪的星際現(xiàn)象，由人類之敵召喚出來的某種巨大的空間盲點；確實麻煩，甚至說難以對付，但沒什么能阻礙一個人的堅定意志。

? ??“到系內(nèi)邊界的距離還有多遠？”這個問題來自于雷茲諾（Reznor）連長，164連的代理指揮官。魁梧的軍團戰(zhàn)士立在射擊龕室邊上，黑色的長發(fā)勾勒出了鷹隼似的臉龐。雷茲諾是登上太陽神號的五十名血天使中的一員，奉原體之命調(diào)查并回報船員們稱之為面紗的現(xiàn)象的具體情況。

? ??答案并未立刻被給出，戈多芬瞪著他的傳令官，“回答他，德昆（Dequen）中尉！”

? ??年輕的女人以愈演愈烈的焦慮操作著控制臺，“大人，要是我能回答就好了……”

? ??戈多芬的臉扭成一團，從椅子上起身，徑直穿過房間。艦長生于伊尼格曼的軌道層，他有著在低重力環(huán)境下生長而特有的、瘦長而飄搖的步態(tài)?！敖o我解釋一下，”他命令，越過德昆，深深盯著顯示她感應器讀數(shù)的全息屏。

? ??“大人，我無法回答，因為鳥卜儀無法定位，”她指著顯示屏上一格雜亂無章的亂碼，“有一刻，我得到了一個空讀數(shù)，幾乎就像感應器中斷了似的。然后掃描信息又像是被反射回來了，相位不同步。在其他時候，我檢測到了與任何記錄都不匹配的能量結(jié)構……”她皺起眉，“現(xiàn)在我又得到返回的數(shù)據(jù)，顯示那里存在有機物?！?/p>

? ??“有機物？”戈多芬難以置信地重復。

? ??“是的，大人，”德昆說道。

? ??艦長轉(zhuǎn)身，“我們必須更接近，雷茲諾連長。這些現(xiàn)象可能是屏障制造出的假象?！彼仡^看了一眼主視窗。

? ??黑色的霧氣在真空翻騰，其運動與形狀與任何星云或者塵埃云團都毫不相似。這面紗以一種讓人相信它是有意識的方式移動著，它的卷須像是好奇孩童的手指一樣，猶豫地探向太陽神號，又在接觸之前偷偷縮了回去。

? ??“最好的估計，”德昆提出，“十公里，正在接近?！?/p>

? ??“舵手，”艦長命令道，“停下，保持距離?！睂Ш脚_前的軍官給出了肯定的答復，但云層的運動并未遠去。“我說保持距離！”戈多芬呵斥道。

? ??“是現(xiàn)象在運動，而非船。”雷茲諾說。

? ??戈多芬瞪著那團黑云，惱怒之情油然而生。他是一個理性、冷淡而客觀的人，他不喜歡任何違背他定義意圖的東西。

? ??面紗的最外層之后，有形狀在變換。那些幽靈般的輪廓過于規(guī)律，不可能是宇宙塵?；蚴禽椛淠芰?。艦長的目光捕捉到了無數(shù)眼睛、血盆大口，滿是獠牙與利齒的巨臉——黑壓壓的一整片，都在朝著他獰笑。

[1]:He could have gambled a primarch’s ransom in gold against the certainty that the captain of the Fifth Company would give voice before all others:這句話我實在不是很確定啥樣的表述才是正確的，賭上啥？贖金這個概念好像不太適用于原體_(:з」∠)_只能先放一下，等待一個好心大佬的解釋了

*感謝Svartr大佬以及E佬的建議！

[2]:I can't say：這里克里德這句話應該是雙關的，一方面是“我不太清楚”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正是“我不能說”

[3]:hyponogogic：催眠灌輸記憶的這個專有詞不是很確定有沒有慣用的譯名……

本章很長，大概還有大約六七千字，一篇專欄肯定放不下了，所以斷個章……絕對不是我在圣吉列斯節(jié)之前寫不完！→斷更很久的up迅速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