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救命藥 56 黑喵
臨近飯點,1301的門被敲響, 在屋里發(fā)呆許久的沈夢瑤急忙起身去開門。
潛意識里, 沈夢瑤以為是沈父或者呂廷昕來叫她吃飯的, 誰知道門一打開是滿頭大汗的小胖。
“沈醫(yī)生, 我老大呢?”小胖規(guī)矩地問。
“進來?!鄙驂衄巶?cè)身將小胖讓進來, 順手帶上了門,“她在里面休息?!?/p>
“我能去看看她嗎?”小胖抱著保溫飯盒, 站在玄關(guān)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沈醫(yī)生和他老大真不是一個世界的,瞧人家這知書達(dá)理, 輕聲細(xì)語的模樣, 和他老大那不是癱在懶人沙發(fā)上就是坐在桌上的德性簡直一個仙女一個土錘。
沈夢瑤猶豫,“不然你等會兒?袁一琦還睡著?!?/p>
沈夢瑤中途去看過袁一琦一趟, 屋里沒開空調(diào),袁一琦又怕熱,沈夢瑤只好給她脫了衣服, 讓她癱在床上晾著,這會兒, 袁一琦全身上下也就一條內(nèi)褲和捂著肚皮的被角, 小胖要是進去還不把她看光光?
沈夢瑤暫時還不想叫醒袁一琦穿衣服。
“好!”小胖唯命是從,只差發(fā)誓。
沈夢瑤被小胖一抖一抖的腮幫子逗笑, 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說:“坐,喝點什么?”
正在順拐的小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走路姿勢有多滑稽,臉上帶著笑乖巧禮貌地回答,“白水就可以?!?/p>
“好?!?/p>
沈夢瑤去里面拿杯子幫小胖倒水, 小胖落了單這才敢明目張膽地打量周圍的擺設(shè)。
簡單不失格調(diào),一看就不是出自袁一琦的手筆。
小胖抱著保溫飯盒唏噓不已,視線一轉(zhuǎn)停在了沈夢瑤沒顧得上收拾的日記和相框上。
“坐啊,不要客氣?!边h(yuǎn)遠(yuǎn)走來的沈夢瑤說,看見小胖驚訝的表情時停了下才又繼續(xù)往前走。
小胖放下保溫飯盒,俯身摸著相框上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玻璃,“難怪方主編要查賬,估計是猜到您買走了這幅作品吧。”
沈夢瑤不知道查賬這件事,沒做回應(yīng)。
小胖看著照片里的背影低聲回憶,“老大那次是受傷拍不了照才被她師傅趕回來的?!?/p>
沈夢瑤端著杯子的手不受控的抖了下,“傷在哪里?”
“手腕。聽說是子彈擦著骨頭飛過去的,再往下一點那只手就廢了。她回來的時候傷口還沒完全愈合,所以拍這幅照片的時候手不穩(wěn),后期修了很久,效果差強人意。”
“修不到滿意,所以丟去了角落?”沈夢瑤問。
“這種水平根本沒人看。”小胖尷尬,“它賣出去的時候,我還在想是哪個人傻錢多眼瞎還不懂藝術(shù)的人來推動社會主義發(fā)展了,暗戳戳地為賺的那幾萬塊興奮了好久,原來......是您買走的?!?/p>
小胖抬起頭,瞇瞇眼紅通通的看起來怪可憐,“沈醫(yī)生,您干嗎不跟我說???要知道是您想買,我一分錢都不收,還差人專門給您送過來?!?/p>
沈夢瑤將水杯放在小胖,模糊不清的視線凝固在下方的那兩個漢字上,“不一樣,那時候,我買了它就是我的,你送的,不經(jīng)過袁一琦,它還是袁一琦的?!?/p>
智商堪憂的小胖聽不明白,轉(zhuǎn)而想拿放在一旁的日記。
沈夢瑤先他一步拿走,順便抱起相框重新放回了箱子,鎖好,然后拖進儲物間,整個過程無比嫻熟,小胖站在一旁空有幫忙的心思,找不到見縫插針的機會。
沈夢瑤再次出來,已經(jīng)穩(wěn)下來的小胖正用袖子扇著風(fēng),抿著水,坐姿端正,看見沈夢瑤時露出一個官方微笑,“沈醫(yī)生今天不上班?”
問完小胖就后悔了,新聞他又不是沒看,這節(jié)骨眼,沈夢瑤就是想上班也沒幾個人找她看病。
沈夢瑤不怎么在意,實話實說,“手頭的工作結(jié)束就準(zhǔn)備辭職了,不差這一兩天?!?/p>
“辭職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沈夢瑤倚在墻邊,眉眼含笑,“......等袁一琦養(yǎng)我?!?/p>
“哦,???”小胖震驚,他印象里的沈夢瑤怎么看都不像是會是坐吃等死的主??!
沈夢瑤不以為意,“你在這里坐一會兒,我去對面看看,讓他們給你加雙筷子,馬上到飯點了。
”
小胖連連擺手,抱起保溫飯盒獻寶似的說:“我?guī)Я顺缘?,兩個人的量,等老大醒了,我倆一起吃?!?/p>
一起......吃?
還是一男一女。
沈夢瑤垂下眼皮,抹去眼底的異樣隨口問道,“你帶了什么菜?”
小胖驕傲地挺起了胸膛,“家常菜,拍黃瓜,魚香肉絲,清燉豬腦?!?/p>
沈夢瑤莫名打了個寒顫,“袁一琦喜歡吃豬腦?”
小胖搖頭,“不喜歡,但是吃什么補什么啊,老大得為自己的身體考慮?!?/p>
沈夢瑤竟無言以對,從補腦這個點上來說,小胖著實貼心。
“那行,你在這里等會兒,我去叫她起來?!鄙驂衄幷f。
小胖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不要!”
“嗯?”
“您不是說老大睡著了嗎?讓她好好睡吧,我不著急?!?/p>
中途被打擾,袁一琦那個不分早中晚的起床氣會嚇?biāo)浪∨帜憫?zhàn)心驚地想。
沈夢瑤不懂小胖的擔(dān)心,單純從自己不能留下小胖一個大男人和光溜溜的袁一琦待在一起考慮,“沒事,她睡了有一會兒了,再睡下去晚上會失眠?!?/p>
說完,沈夢瑤也不管小胖有多想哭,直接進了臥室。
里面,袁一琦四仰八叉地躺著,要不是胸口裹了紗布,沈夢瑤真難相信袁一琦這樣離奇的睡姿是來自一個病患。
沈夢瑤走過去,只一聲‘一琦,別睡了’,袁一琦就乖乖揉著眼睛醒了過來,完全沒有小胖假想的起床氣。
簡單替袁一琦穿戴好,沈夢瑤把小胖放了進去,自己站在外面聽著臥室里吵吵鬧鬧的聲音笑意難當(dāng)。
日子,似乎回到六年前了。
簡單,熱鬧,沒有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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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日清晨,沈夢瑤趁著袁一琦迷糊去了趟醫(yī)院,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辭職信交到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極力挽留,承諾重新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醫(yī)療事故和劉釗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如果屬實,將通過官方渠道還沈夢瑤清白,并將屬于她的東西如數(shù)奉還。
沈夢瑤始終沉默,到最后只留下一句清清淡淡的,“不用了。”
有些事就算耗盡一輩子她也想等個圓滿,有些事......‘算了’可能才是最好的選擇。
沈夢瑤留在醫(yī)院的東西不多,簡單收拾后將能送人的給了護士長處理,不能送人的全部丟棄,自己空人去,走的時候手里只多了兩大包零食。
離職的流程一兩天走不完,沈夢瑤原本不用這么著急交接手里的工作,但不知道為什么,自從下定決心從體制內(nèi)走出去,她就變得越來越急不可耐,被壓在心底的自由無時無刻不在蠢蠢欲動。
只是,她手里的病人該怎么辦?
沈夢瑤站在門口徘徊了很久,最終還是進了住院部的大樓。
大家抵觸同性戀是人之常情,她不該埋怨誰,也沒有理由和資格,只是遺憾不能陪他們到出院那天。
樓上,小鹿正在和值班護士說話,看見沈夢瑤立刻從值班臺后面跑了出來。
“沈醫(yī)生,您真的要走了?”小鹿急得口齒不清。
沈夢瑤眉目溫和,拿了包零食放在小鹿手里,安撫她說:“真的,手續(xù)辦好了就走?!?/p>
“那您的病人怎么辦?”
“不要擔(dān)心,院長會安排人接手,醫(yī)術(shù)只會比我好,絕對不會在我之下?!?/p>
“可他們沒您了解病人的情況,不會像您那樣事必躬親,盡心盡力,更沒有您安撫病人情緒時的耐心仔細(xì)?!毙÷拐f著說著,大眼睛開始泛紅,“沈醫(yī)生,他們都需要您?!?/p>
沈夢瑤溫和的眸光閃了閃,很快恢復(fù)正常,“他們怕我,不需要我?!?/p>
“才沒有!”小鹿因為激動破了音,引來周圍人的圍觀。
沈夢瑤沒敢回應(yīng)那些滿是探究的目光,怕真的同自己猜想的一樣,所有努力付出只因為她喜歡女人這一樣便付之一炬。
“對不起?!币庾R到自己的激動,小鹿悶聲道歉。
沈夢瑤眨眨眼,難得揶揄人,“平時見我不都磕磕絆絆說不好話,今天怎么不結(jié)巴了?”
小鹿白凈的臉頰瞬間紅透,“我,我那是因為喜,喜歡,所以緊張!才,才沒有結(jié)巴!沒有結(jié)巴!”
沈夢瑤邊笑邊點頭,“是是是,你只有見到我才會結(jié)巴?!?/p>
“沈醫(yī)生!”小鹿捂著發(fā)燙的臉頰,小聲嘟囔,“你怎么這么壞呀!”
沈夢瑤但笑不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這么壞了,渾身輕松得好像踩在云端,踮起腳尖,揚起手臂就能飛到任袁想去的地方。
那里除了袁一琦和無憂無慮的生活什么雜念都沒有。
臉上的熱度慢慢褪去時,小鹿再度開口,“沈醫(yī)生,袁一琦姐姐怎么樣了?”
沈夢瑤語調(diào)平和,尾音卻藏不住雀躍,“很好?!?/p>
往后余生,袁一琦都是她的,她們之間的時間不會再被工作、學(xué)業(yè)或是距離占用,怎么能不好?
“那就好?!毙÷棺プケP成一團的頭發(fā),眉眼里掩飾不住的失望,“袁一琦姐姐肯定不認(rèn)識我,但我一直記得她。”
“嗯?”沈夢瑤詫異。
小鹿來醫(yī)院的時間不算短了,她只知道小鹿喜歡袁一琦,還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別的什么事。
小鹿,“我高中畢業(yè)就出國了,讀的是袁一琦姐姐做交換生時的學(xué)校,我見過她。”
“嗯。”沈夢瑤將零食袋拎高了幾分,耐心等小鹿的小文。
小鹿眉頭緊蹙,似乎是接下來的話讓她難以啟齒。
“你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沈夢瑤主動發(fā)問。
小鹿搖頭帶影,“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
“那是?”
“......袁一琦姐姐出國的第一年,我救過她。”小鹿兩手握拳,極力克制著隨時可能爆發(fā)的情緒,“那些人邊打袁一琦姐姐邊直播,他們明明說著中國話,卻毫不留情地打著中國人!”
沈夢瑤呼吸停滯,唇色發(fā)白。
直播......劉釗......
“她,你,她傷得重嗎?”沈夢瑤明知道答案,依然心存僥幸。
小鹿低著頭,不敢直視沈夢瑤如浮萍般隨處飄搖的目光,“后來沒事了?!?/p>
“那之前呢?之前!她住了多久的院?醫(yī)生怎么說的?哪里傷得最重?疼不疼?有沒有人在醫(yī)院照顧她?”
沈夢瑤一連好多問題,小鹿一樣也回答不上來,“我只是把袁一琦姐姐送去了醫(yī)院,那時候家里有事,我就休學(xué)回了國,等我再回去,袁一琦姐姐已經(jīng)退學(xué)了,往后,只能在新聞里看到她?!?/p>
“這樣?!鄙驂衄幍募永鋮s下來,“謝謝你把她送去了醫(yī)院?!?/p>
“不是!該謝的是我!”小鹿猛地仰起頭,嘴唇發(fā)抖,“我和爸爸的關(guān)系不好,出國之后就一直沒有回來過,要不是那次碰見袁一琦姐姐,我根本不會回家,不回家,我就見不到爸爸最后一面。沈醫(yī)生,是袁一琦姐姐讓我動了回家的念頭,她對家,對這里的執(zhí)念很深,我一直很感激她的執(zhí)著讓我對這里重新產(chǎn)生了好奇,抱著這份好奇,我回到這里才不至于抱憾終身?!?/p>
“她做了什么嗎?”
“沒有,只是反復(fù)說了一句話?!?/p>
沈夢瑤張開嘴,聲音輕得難以分辨,“說什么?”
“小夢瑤,我想回去你身邊?!?/p>
“砰!”沈夢瑤手里的零食掉在腳邊,刺耳的塑料摩擦聲經(jīng)過安靜的空氣后在耳邊無限放大, 像魔鬼的爪牙在瘋狂啃噬著她的血肉。
沈夢瑤狼狽地靠著墻壁, 身體冰涼, 嗓子里是再怎么努力也壓不住的破碎聲音。
很早之前, 她看過這樣一句話, “沒有愛情的人生是什么?是沒有黎明的長夜?!?/p>
袁一琦走的時候是盛夏,陽光熱烈, 鮮花盛開,隨處可見蟬鳴鳥叫, 可她只有空空蕩蕩的一個人, 沒有愛情,沒有情親, 帶著單薄的友情一個人去了地球的另一邊。
她的孤單,痛苦沒有一樣能等到黎明,獨自在冰冷長夜里徘徊, 找不到出口,看不到終點。
袁一琦應(yīng)該恨, 恨不得殺了她, 可她......怎么還想回來......她身邊?
沈夢瑤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 快速蔓延的涼意刺激著她的身體不斷打著激靈,手背的皮膚因為冰涼透骨而青白交錯,空空如也的胃里一陣陣惡心難受。
“沈醫(yī)生,您怎么了?”小鹿看到沈夢瑤這幅樣子, 嚇得臉色慘白。
沈夢瑤機械地?fù)u搖頭,雙手用力想直起身體。
手掌剛離開膝蓋,沈夢瑤突然脫力一般,身體大幅晃動幾次后狠狠撞在了拐角的墻上。
肩膀很疼,喘不上氣,一波接著一波的涼意同愈漸清晰的惡心感交織在一起,幾乎將沈夢瑤淹沒。
她錯了,錯得離譜。
她一直以為明著欺騙的她是最難受的,袁一琦......袁一琦只是暗著受傷,她還小,在熱鬧的花花世界里走遠(yuǎn)一點就會忘記在她這里受的傷,就算忘不了,也能用恨替代,等有一天她回來,自己就還有機會和她再續(xù)前緣,再不濟,等有一天袁一琦發(fā)現(xiàn)她也因此受到懲罰了就可以拋掉怨恨開始新生活。
沈夢瑤不在乎沒了袁一琦的自己未來會有多糟糕,只希望袁一琦平安,康健,自由自在。
可是......袁一琦怎么比她想象的笨那么多?
笨得心都傷透了還想回來。
“嘔!”
干嘔突如其來,沈夢瑤捂著嘴踉蹌地跑進了衛(wèi)生間。
小鹿嚇壞了,左顧右看不知道怎么辦,那些平日里見到沈夢瑤總熱情問候的病人站在門口冷眼旁觀。
小鹿看著他們漠然的表情,耳邊是沈夢瑤痛苦的干嘔。
“呵?!毙÷剐Τ雎晛?,眼眶發(fā)紅。
你看這世界看似紛擾繁華,實則人心涼薄,一次‘錯’就能抹殺沈夢瑤過去所有的付出。
來這里實習(xí)之前,老師和小鹿說過,醫(yī)生和病人的交集只在醫(yī)院,病愈了,再見面誰還認(rèn)得誰?病逝了,迎接他們的會是家屬無休止地指責(zé)和控訴。
委屈嗎?當(dāng)然委屈。
可穿上那身白袍,被人叫一聲醫(yī)生,他們就要對得起自己的職業(yè)。
畢竟,人心的多面性他們還可以期待。
良善總會在不經(jīng)意的時候闖進醫(yī)院陰冷的角落,在那里灑下陽光,化解他們的委屈,讓他們明白什么是職業(yè)滿足感和人性的溫暖。
小鹿對此深信不疑,也在不短的實習(xí)期里體會到了老師所說的溫暖,可這一刻,她只覺得失望。
附屬醫(yī)院這么大,其中不乏好醫(yī)生的存在,可像沈夢瑤這樣溫和,想盡辦法為患者的經(jīng)濟和身體考慮,不收回扣,不故意開高價藥,不夸大病癥,處處以病患為先,恪守本分和底線的醫(yī)生少之又少。
小鹿喜歡沈夢瑤,很喜歡很喜歡,除卻她恪守醫(yī)德還有她
不做保留,不厭其煩地給實習(xí)生傳授經(jīng)驗時的淡然語氣。
本質(zhì)上,醫(yī)生也是一份養(yǎng)家糊口的職業(yè),誰沒有私心?誰不想成為人人稱頌的,獨一無二的專家?
沈夢瑤自然也有,不然,她也不會當(dāng)那什么勞神的主任,可在此之前,她首先把醫(yī)生當(dāng)成了一種責(zé)任和義務(wù),有這兩者保駕護航,不論到袁時,沈夢瑤的醫(yī)德都不會被現(xiàn)實打敗。
這是小鹿還沒學(xué)會,未來想成為習(xí)慣的東西。
小鹿身在其中,深知它們有多難能可貴,可到了旁人那里,呵,只因為沈夢瑤是同性戀就對她避之不急。
這樣的交集,她寧可沈夢瑤不要。
小鹿深吸一口氣,揚起下巴,腰背挺直,在他們的注視下轉(zhuǎn)身朝衛(wèi)生間走去。
沈夢瑤干嘔的聲音已經(jīng)停下,回音還在刺激著小鹿岌岌可危的理智。
小鹿保證,不論誰敢說沈夢瑤一句不是,她就敢......
“小鹿姐姐,沈阿姨今天還是沒來醫(yī)院嗎?”小女孩迷糊但清脆的聲音在走廊里突兀響起。
小鹿怔然,嘴唇緊抿。
小女孩的聲音在靠近,“沈阿姨生病了嗎?我媽媽很擔(dān)心她。媽媽已經(jīng)能下床了,吃東西也比之前多了很多,我想告訴沈阿姨這個好消息,她知道了肯定很高興?!?/p>
小鹿?fàn)縿幼旖?,勉強笑著轉(zhuǎn)身,“沈醫(yī)生來了,等會兒就去看你媽媽?!?/p>
小女孩興奮,“真的嗎?!”
“真的?!?/p>
小女孩一手牽著奶奶,一手牽著爸爸,開心地拉了拉他們的胳膊,“爸爸,你買給我的巧克力,我可以給沈阿姨吃嗎?”
年輕的爸爸摸摸女兒的腦袋,取笑,“不給爸爸媽媽吃,倒舍得給沈阿姨?嗯?”
小女孩害羞,“沈阿姨也給我好吃的了嘛,而且,她每天那么辛苦地幫我們照顧媽媽,我們也自然要幫沈阿姨的爸爸媽媽照顧好她哦?!?/p>
爸爸為女兒的懂事欣慰,奶奶在聽到孫女的話時,渾濁的眼睛竟也明亮起來。
“小鹿醫(yī)生,沈醫(yī)生沒什么事吧?”奶奶擔(dān)心又自責(zé),“我看了昨天的新聞,哎,這些年難為沈醫(yī)生了,我們這些病人家屬什么都不知道還總給她添麻煩?!?/p>
小鹿呆呆地看著一家三口,眼底才壓下去的濕意再次浮現(xiàn)。
他們和其他人不同。
“沒事,沈醫(yī)生沒事,她正準(zhǔn)備去看你們?!毙÷褂挚抻中?,“你們等一下,我去叫沈醫(yī)生!”
話落,小鹿吸了吸鼻子快步離開。
小女孩見狀,也放開奶奶和爸爸跟了過去。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甜甜的巧克力給那個漂亮阿姨吃。
衛(wèi)生間里,沈夢瑤漱完口正準(zhǔn)備往出走,一轉(zhuǎn)頭看到了氣喘吁吁的小鹿和小女孩。
沈夢瑤下意識后退,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小孩子的世界太干凈,她不敢靠近。
小女孩看不懂沈夢瑤的顧忌,興沖沖地從小鹿旁邊擠了進去。
“沈阿姨,你終于來了啊,吶,給你吃巧克力,這是爸爸坐了很久的飛機帶回來的哦?!毙∨傞_手,掌心是一顆被揉得皺皺巴巴的巧克力。
沈夢瑤垂在身側(cè)的手下意識伸出,剛碰到巧克力又觸電似的收了回來。
巧克力上還殘留著小女孩的體溫,太暖了。
小女孩拉起沈夢瑤的手,本想表達(dá)自己心里的歡喜,在碰到沈夢瑤時靈氣的笑臉皺成了一團,“沈阿姨,你的手好涼?!?/p>
沈以低著頭,鼻頭發(fā)酸。
“沈阿姨,你跟我來!”小女孩想了下,一邊拉著高自己太多的沈夢瑤往出走,一邊認(rèn)真地說:“奶奶的手可熱了,讓她給你暖暖,你這樣會生病的!你生病了媽媽會難過,媽媽難過了爸爸也會跟著難過,我也會難過,沈阿姨的家人肯定更難過!”
難過.....難過......
窩心的兩個字反復(fù)在沈夢瑤耳邊重現(xiàn),每一次都似寒冬過后的驕陽,慢慢融化冬雪,催促大地快快回春。
沈夢瑤終于抑制不住地蹲下來,雙臂環(huán)抱著自己肆意哭泣。
小女孩無措地站在一旁,淚眼婆娑,“沈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難受啊?”
“爸爸!你快來!”小女孩站在走廊里大喊。
等在拐彎處的爸爸聽見聲音急忙扶著奶奶走了過來。
看到沈夢瑤時兩人俱是一愣,心疼撲面而來。
他們的妻子/女兒病情反復(fù),進出這里不下五次,同沈夢瑤認(rèn)識的時間足有四年之久,過去再辛苦,他們也沒有哪個時刻見沈夢瑤這樣崩潰。
這一次,她的心該是被傷透了。
奶奶放開兒子的手,蹣跚著步子走到沈夢瑤跟前,俯身輕拍她的頭頂,“好孩子,別哭了?!?/p>
六個字,直戳沈夢瑤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沈夢瑤將自己抱得更緊,明明傷心,哭聲卻漸漸停歇。
小女孩站在父親身前,向后仰著頭,紅通通的眼睛里滿是擔(dān)心和疑問。
父親捏捏女兒塞進自己手心的小拳頭,用下巴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沈夢瑤,無聲地說:“拿去給沈阿姨吃?!?/p>
小女孩似懂非懂。
爸爸的大手包裹著她的小拳頭晃了晃,“沈阿姨吃了就不哭了,你去哄哄她,和哄妹妹一樣。”
小女孩眼里的光亮了起來。
她抽出被父親握住的拳頭,剝開包裝紙,小心翼翼地捧著巧克力走到了沈夢瑤身前。
奶奶落在
沈夢瑤頭頂?shù)氖秩嗔巳啵皝?,嘗一嘗生活的味道?!?/p>
沈夢瑤抬起頭,雙眼紅腫。
她身前,小女孩笑靨如花,“沈阿姨,跟我學(xué)哦,啊......”
沈夢瑤怔怔地看著她沒有反應(yīng)。
小女孩執(zhí)拗的等待。
半晌,沈夢瑤在本能的驅(qū)使下慢慢張開了嘴巴。
巧克力球被塞進嘴里,甜蜜中帶著淡淡苦澀。
眼淚在流,沈夢瑤在笑。
她行過茫茫雨幕,終見無邊艷陽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