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傲師狂徒
“初六,履霜,堅冰至?!?/p>
是時候去見夫子了。
對于一個花花公子來說,見夫子是痛苦的,我也不例外。
依照常理來說,妖沒有師父很正常,但是為了我不像我爹那樣只知道打架,我娘照著人族的摸樣,給我找了個老師,但由于這老師是我娘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從人族那邊抓過來的,所以他對于教我并不太上心。除此之外,他除了給我講講人類那邊的什么《詩經(jīng)》、《小雅》之類的東西,剩余的時間都用來在我耳邊嘮叨“人吃牲口是不對的,但是牲口吃人也是不對的,阿彌陀說了,眾生平等,所以你吃了他,他下輩子也會來吃了你,冤冤相報,沒完沒了……”,說的我頭都大了,巴不得他趕緊被哪個沒眼色的妖精給拐跑了,所以我叫他莊學(xué)究,諢名:裝學(xué)究。
為什么叫“裝學(xué)究”,那是因?yàn)槲矣X得他能來教十有八九是迫于我娘的壓力,不得不為之,所謂的什么“有類無教”之類的言語都是裝出來的,所以這個名字我自以為取得很是恰當(dāng)。至少這樣裝裝好心教我的樣子,我娘就滿意了,不會把他扔給白骨精給吃了。
我希望他趕緊被哪個沒眼色的妖精給拐跑了,但是我娘給他找的住所頗為講究,就在花妖一族的“七寶玲瓏塔”之下,普通的妖精根本靠近不了,所以他倒是找了個安樂窩,絲毫不怕有妖精去跟他惹麻煩,于是乎我每月三天的課業(yè)也就不可避免,如此一來,這就成就了我的痛苦,莊學(xué)究的快樂。
我認(rèn)為他是快樂的。至少他沒有被像白骨精那樣的下九流給吃了。
在去見莊學(xué)究之前,有兩件事還得辦,一個是查究一下與魔族戰(zhàn)爭之后階段性的安撫工作做得怎么樣了,另一件就是把妖后分派的選秀之事給安排下去。這兩件事跟戰(zhàn)爭無關(guān),我爹是不會在意的,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大約黃花菜都已經(jīng)曬成干了,所以這事情就由我來做了吧。
我叫良牙去召喚四位駐國將軍并梅大丞相,隨手去找妖后的和親詔書,但是找了一圈也沒找見,拍著腦袋想了一想,才記起來被心蕊給拿到詩會上去了。算了,就口述吧,回頭找這小妮子把詔書拿過來再入檔吧。
梅大丞相來的很快,四位駐國將軍隔了不多久也就到了,他們身上的盔甲都來不及卸,看起來很是辛苦。由于我代替我爹做決定并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覺得我這個世子比妖王辦事還要靠譜一些,所以他們對于我的召喚并不太拒絕。
四位將軍辛苦了。四位從教場趕過來,看起來我們和魔族那邊的小沖突還是沒有完全平定下來。我說。
我本來以為本族的安撫工作并妖精森林里那些由于戰(zhàn)爭跑到妖族一邊來的魔族平民已經(jīng)安置得差不多了,但是看著樣子情況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好,零星的沖突肯定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到現(xiàn)在還在辛苦訓(xùn)練,時刻準(zhǔn)備平叛和維護(hù)妖精森林的大局。
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四位將軍朝我拱了拱手,罌將軍道,世子說的沒錯,我們最近不敢懈怠,確實(shí)是因?yàn)闁|邊那塊前不久安頓剛下來的一些魔族民眾跟本地妖族起了沖突,全力平復(fù)雙方的矛盾費(fèi)了不少精神。不過目前大局明朗,久戰(zhàn)之后大家都盼望和平,所以這些都不算什么,都是小矛盾,頻次高一些,但是矛盾范圍都不太大,還是比較容易處理的。
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轉(zhuǎn)向曼將軍,她是個女將。
曼將軍,我看妖廷邸報上說,妖魔戰(zhàn)爭后期發(fā)現(xiàn)了很多臥底情況,我看到我父王這些年也沒有做特別處理,這幾年妖族這邊防衛(wèi)情況有所降低,就連妖庭的各項指令也都慢慢趨向非戰(zhàn)法令,這些法令松了,臥底情況怎么樣?有沒有死灰復(fù)燃的情況?
莊學(xué)究在我耳邊雖然嘮叨了很多沒用的東西,但是一些東西還是有些用的,比如說兵學(xué)里面的這個東西,就說了,一般在戰(zhàn)爭當(dāng)中的間諜會在關(guān)鍵時刻發(fā)揮一些出乎意料的作用,現(xiàn)在明面上的戰(zhàn)爭雖然結(jié)束了,但是對方的破壞還是不得不防著。
曼將軍微微一愣。
看起來她沒有注意這個事情。
罌將軍立刻把話搶了過去。
世子圣明!但是這方面的事情很難做。我妖族有靠修煉成妖的,有靠靈物成妖的,也有靠血脈延續(xù)為妖的,而魔族那邊也是,有靠修煉成魔的,有靠靈物成魔的,也有靠血脈延續(xù)為魔的,遠(yuǎn)的不說,就說跟我們近期作戰(zhàn)的冰陵魔族一族,他們的族人其實(shí)跟我們妖族的寒夜精靈一族就很相像,無論是從外貌還是魔法上,都很像,所以要想清除妖族里面殘留的魔族間諜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他說的這個是個問題。
但是這事情就算十分困難,那也得辦啊,否則任由魔族潛入妖精森林,后面一旦發(fā)作起來就是個麻煩事情。
梅丞相說不定有好辦法?
老狐貍搖了搖頭,如果從妖口的記錄方面去核對,說不定這個問題可能還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以清查妖口的名義查清楚,但是妖魔二族打了這么長時間的仗,妖口已經(jīng)不是很準(zhǔn)確了,這樣去查就不準(zhǔn)確。所以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我突然想起莊學(xué)究的那段嘮叨來了,“阿彌陀說了,眾生平等,所以你吃了他,他下輩子也會來吃了你,冤冤相報何時了”,其實(shí)妖和魔本身是很難區(qū)分,而現(xiàn)在我們要剔除的魔,只是對妖族不利的那些分子。于是在腦子里面轉(zhuǎn)了轉(zhuǎn),我道,既然是這樣,那不如我們把兩件事合并成一件事來辦,以梅丞相為主導(dǎo),清查妖精森林花妖一族的妖口,碰到那些沒有登記妖口的,暫時把他們當(dāng)做良民來對待,只不過為了給他們安排生存的空間,他們需要在里長那里登記妖口,然后觀察上幾十年,等生活穩(wěn)定了再放開遷徙自由。
嘿嘿,幾十年,無論從妖還是從魔的角度來看都不算太長時間,但是要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妖,時間已經(jīng)足夠了。
是!曼將軍答應(yīng)了一聲。
好了,想我花妖一族就算是妖,也都是愛美麗的妖,并沒有那么多壞心思的妖,所以這一制度如果能幾十年那么堅持下來,魔族就算是塊頑石也能生出綠芽來,慢慢融入到花妖一族來,不再成為妖族的一個威脅。
所以這個建議看起來是一個完美的建議。
我正尋思著怎么引出妖后和親圣旨的事情,老狐貍又搖了搖頭憂慮道,這個辦法不是不好,但是時間上有些長了,怕是會出什么亂子。
世子你看啊,四位將軍這幾十年來都在平叛,這叛亂中有好些都是戰(zhàn)后的騷亂,不定這里面十有五六都是那些魔族的臥底什么的搞的,如果是平民的騷亂,不會這么難以平息,因?yàn)檠灞旧聿粫驗(yàn)樨毟F什么的餓死,不太會不滿現(xiàn)在妖精森林的狀況揭竿而起,所以魔族臥底破壞的可能性很大。
我扭頭問曼將軍,是這樣么?
曼將軍好像對這個問題頗有研究,胸脯一挺,拱手道,是的,梅丞相說的沒錯。世子殿下,我們審訊過抓獲的破壞分子和煽動者,其中的確有一些是潛伏下來的魔族人,根據(jù)審訊結(jié)果來看,這些人看起來是有些組織的。
我頓時來了好奇,那這些間諜是怎么處理的?
殺了做花肥了。
喔,物盡其用了啊。我皺眉道。
有組織就該先留下,即便不能審訊當(dāng)時就獲得一些綜合性的情況,關(guān)個十年八載的或許也能獲得更多的線索。殺了他們那就什么也沒有了。
另一方面,其實(shí)對付敵人最好的辦法未必是完全徹底地將其消滅,因?yàn)樽鳛檫@種處理辦法的壞處,這些間諜的后來者往往會更不易屈服,然后更激烈地反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人族有一種神奇的草藥,叫做忘憂散,能讓人失去記憶,把這些原本要被消滅的魔族用忘憂散給灌醉了,然后再找些人族的先生教教,比殺了他們應(yīng)該效果會好很多。
我娘給我找先生不是沒有緣由的,我的確沒有我爹那么好戰(zhàn)。這個法子變變模樣,用在對待俘虜?shù)氖聵I(yè)上,用莊學(xué)究之流去對付魔族豈不是件妙事?
世子仁慈!
梅丞相點(diǎn)頭稱是。
嗯,我于是順著桿子就往上爬了,臉上帶著憂色道,先不說間諜的事情了,人都?xì)⒘爽F(xiàn)在也沒有線索了,那這事就這么定了,先登記妖口,摸摸情況再說。按照這個思路,看得出來大家都不太會反對在妖精森林的魔族慢慢融入到妖族大家庭來這件事了,這跟妖后的思路倒是不謀而合。
妖后的思路?梅丞相并四大將軍不明所以。
他們沒見過妖后的圣旨,所以這反應(yīng)在我的預(yù)料之中。
我略略將妖后的圣旨說了一遍。
但是如果魔族和妖族真的開始深度融合了,剛當(dāng)如何?我做出為難的樣子。
他們則現(xiàn)出更疑惑的樣子,問,怎么深度融合?
我說,通婚?! ?/p>
通婚?梅丞相和四位將軍都有些驚訝。
是,通婚。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本質(zhì)上來說,魔是各種各樣不被人族正統(tǒng)或者仙界正統(tǒng)所接受的異類,而留在這個世界的魔族是不被天界所接受的異類,他們大多天生擁有不同于人族的魔法,跟妖族倒是很像,如果讓他們?nèi)诤显谝黄?,時間久了,年輕的妖族和魔族難免發(fā)生通婚現(xiàn)象。
這里要說明一點(diǎn),雖然按照妖族的規(guī)定我還沒有成年,但是人類的書我讀了不少,人間的話本子也看了不少,所以這里面會發(fā)生什么我門兒清。
雖說目前還沒有妖族和魔族成婚的先例,但是妖族和人族那邊有不少跨種族婚姻的先例,比如說白蛇和一個叫許宣書生的千年報恩故事,比如說狐貍精和某位人族將軍的媳婦的風(fēng)流韻事逼得將軍媳婦自暴自棄的故事,還有最出名的妲己敗了一個王朝的故事,那都是跨種族的通婚現(xiàn)象,如果妖族和魔族混居久了,難免日久生情,生出一些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來,那時又該如何?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顯然作為世子,這個問題我提得很是場合,也很是檔次。
這是個復(fù)雜的問題,也是個現(xiàn)在還想不出后果會如何的問題,從人族的歷史來看,兩族融合產(chǎn)生的愛恨糾葛那是會對后世產(chǎn)生深刻影響的問題,這種事情放在生命都是以千年記的妖族和魔族身上,就更是個深不見底的問題,所謂“林深不見路,鳥鳴心怦怦”,正是這種心情的寫照。
討論了片刻,對于這個深層次的問題誰也說不清該怎么處理。
既然說不清,那就先放下,先說說妖后圣旨的事情。
我花妖一族美妖甚多,但是這種不帶感情的事情會不會被美妖們所接受卻是個問題。
一直沉默的竇水仙將軍發(fā)話了,她說這個簡單,世子,也就是我,只要以妖王身份下道“招親令”就可以了。
招親令?我呆了一呆。這東西怎么聽著怪怪的。這東西如果寫成“招親令”,又是以妖王的身份發(fā)的,大家肯定會以為是我爹在為我招親,我還未成年啊,怎么能招親呢?而且,就算是人招過來了,人家知道要嫁的人不是我該當(dāng)如何?
老狐貍又出來打圓場了,他說,世子殿下天生異質(zhì),年紀(jì)才與人族相當(dāng)便已經(jīng)有了妖氣,這事早就在我妖族流傳開了,是眾人皆知的秘密,所以就算依照水將軍的計策發(fā)一個“招親令”也無妨。女妖們有中意世子殿下的自然會很在意這道“招親令”。
當(dāng)然,這不是重點(diǎn)。老臣以為水將軍說的這個建議倒是目前的上善之策。其中有幾處緣由恰好是現(xiàn)在我們需要解決問題的癥結(jié)。
其一,我們方才說了,要提供機(jī)會讓遷居在妖精森林的少數(shù)魔族能夠老老實(shí)實(shí)、順順利利地融合進(jìn)來,如果將妖后的這道和親令變成“招親令”給公布出去,不正是說明了妖族上層對于如今妖魔兩族融合趨勢的肯定?這位藥下下去,那些蠢蠢欲動的魔族不就等于吃了一顆定心丸?連他們的魔君也希望和妖族停止敵對,和親融合,他們還怕什么?
二則,世子方才也在擔(dān)心妖魔二族融合時候產(chǎn)生的繁衍問題,我們討論來討論去,總歸沒有實(shí)踐來得好,如果妖魔二族上層聯(lián)姻,將來發(fā)生什么定然妖魔二族會從上到下都來重視這件事情,不用我們幾個人獨(dú)自應(yīng)對,這處理不可預(yù)料的未來事情豈不是多了很多把握?
其三,如果招親令并不能招來美姬美妾,而妖后的指令妖王卻是原原本本地、大張旗鼓地向百姓宣傳了,妖王沒有罔顧妖后的圣令,這顯然不是妖王的事情,而是妖族平民老百姓不愿意做這件事。那時候妖后的板子打不到妖王和世子的身上,豈不是我們順順利利完成了任務(wù)?
其四,我花妖族的美姬美妾天下出名,如果真有想要以出嫁上位的美妖,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將來成為魔君之后可是難得的姻緣!世子及時給了她們這個機(jī)會,她們登上后位之日,一定會不忘世子的恩情,世子在魔族那邊的話語權(quán)那肯定是不會低的!而將來世子是要繼承絕世妖王的王位的,這么一來,您的權(quán)力肯定會比現(xiàn)在大很多!
嗯。這話我喜歡聽。雖然我沒有很重的權(quán)利域,但是如果有個姐姐妹妹的能做魔君的王后,那我的確是可以在魔族那邊橫著走的。
那就發(fā)個“招親令”。但是要是造成誤會怎么辦?
老狐貍哈哈一笑道,在招親令里面說明男方是幽冥魔君就好了。
我一拍腦袋,是啊,直截了當(dāng)不就完了,繞那么多彎彎做什么?
是時候去見夫子了。
打發(fā)了四位將軍,梅丞相卻淡著臉留了下來。
我正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給莊學(xué)究找件小禮物,余光看見這家伙怎么不走,便心下奇怪起來。
按道理,這老家伙提出了“招親令”,后面不僅會自己琢磨著怎么施行,順便還會從妖精森林的國庫里面撈些好處藏在他的腰包里,一般不提出什么麻煩事,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他有些為難的樣子,似乎有些話想說又說不出口,說出來又會砸了他的招牌,便在臉上生成了一副很奇怪的表情,弄得原本挺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臉多了不少人間的煙火氣息。
我問他咋了,他咬了咬牙,道,世子殿下雖然還未弱冠,但是人才俊朗,妖氣充盈,風(fēng)采出眾,已然有了青年花妖的風(fēng)骨,這著實(shí)是我花妖一族的福氣,想來這定是絕世妖王的血脈乃天地靈脈所致,想當(dāng)年妖王縱馬馳騁疆場,一把宣花斧令魔族聞之膽寒……
嗯?我一呆,險些沒拿穩(wěn)手中剛剛拾起來的一本冊子。這……我只是一根蔥,雖說人才俊朗,妖氣充盈,風(fēng)采出眾是個事實(shí),但是也是未成年的一根蔥,他說得這么……辛辣是做什么來著?
我特特看了他一眼,無奈老家伙拱起雙手,頭低下來,完全陷于他自己營造的馬屁之中,根本停不下來。
如此恭維,必有妖孽。
我直接打斷了他,道,這里沒人,直說吧。
這……
他抬起頭忖度了一下,終是說了實(shí)話。
他女兒今年也兩百六十多歲了,也成年了,方才招親令的事搞定,他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他女兒的婚事來了,所以竟然是覺得我倒是跟她女兒挺般配,想給我提這個親……
少梅?
我呆了一呆。
我們很熟,如果算一算,大約我跟她待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心蕊在一起的時間還多些。
可是,她也只是我的一個妹妹。
當(dāng)然,妹妹的話我沒說出口。略一思忖,我假意有些為難。
我才18歲,雖有些早熟,但是對婚姻一事現(xiàn)在根本就還是個小屁孩,這事情提的太早了點(diǎn)。噯!對了,前幾日我們開詩會倒是跟白圭聊到一些煩心事,他喝多了,倒是說了他的心里話,他想娶個我們花妖一族的女子做媳婦,這事別人說了都不頂用,剛好讓我給他尋摸一個,我是花妖一族的世子,眼光也不差,我倒是覺得少梅跟他倒是挺匹配,梅丞相應(yīng)該見過白圭,也就是寒夜精靈一族的世子。白圭說這事的時候我正暈著呢,梅丞相如果不提這事,我差點(diǎn)都忘了,你覺得如何?如果你覺得能接受的話這倒是一門好姻緣。
白圭?
老狐貍還在揣摩。
我干脆掄起錘子繼續(xù)打鐵,道,俗話說傲雪寒梅,你們梅樹一類天生傲骨,這不,向我提親都頗見猶豫,若是少梅嫁了我,能受得了我娘和我爹那脾氣?你也知道的,我爹那是個粗人,沒有一個不是血里來土里去的,少梅能受得了?
寒夜精靈一族活得精致,倒很適合少梅這樣同樣活得精致的女子,所以少梅配給白圭,恰好成全了傲雪寒梅這一景致,想必比起嫁給我要好得多。
再說了,我是個世子,那白圭也是世子,在身份上也不會虧了少梅的。
……
說到這里,我略微停了一停。老狐貍需要點(diǎn)時間衡量一下我和白圭哪個臉兒更白一些。
其實(shí)在說這話的時候,我心里在掂量心蕊。我記得她初見白圭的情景,也記得我給白圭說的話,但是心將軍有言在先,他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怎么可能忍受她嫁給個冰塊?所以比較起來,少梅可能更適合這門婚姻。
老狐貍眼睛一亮,我卻心頭一緊,仿佛自己做了一件虧心事。
多謝世子。
這家伙根本不給我反悔的機(jī)會,行了個禮就閃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呆了半晌,不知道這么做對心蕊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但是對于少梅來說應(yīng)該還可以吧,在堂中來回踱了幾個來回,終是得出來一個道法,姻緣天定,我的感覺是這么做即對少梅和心蕊好,也叫自己少了很多麻煩。
我還未成年呢。
……
接下來在倉庫里面翻了好半天,我才找到一件適合送給莊學(xué)究的東西……一把古琴。聽說人族的良才都講究“琴棋書畫”四技皆通,我不知道莊學(xué)究愛好什么,所以準(zhǔn)備一件以人族的標(biāo)準(zhǔn)看起來比較雅致的玩意做禮物是最好的選擇。
這邊我用一張成年的紅木琴盒剛把古琴包好,門外就見良牙急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
天塌了?我問。
他說,不是我們這邊塌了,是獸族那邊塌了。
咋回事?我一邊用上好的棉帕細(xì)細(xì)擦著琴盒上的灰塵,一邊心不在焉地問。
獸族那邊最出名的青樓“天上人間”讓人給劫了!
我手抖了一下,繼續(xù)擦拭著琴盒。濤哥真英雄,竟然真的把個青樓就給劫了?!不過,那是他劫的,跟我沒關(guān)系,算起來不會有啥。不過心里又有點(diǎn)不安。這主意畢竟是我出的。不知道那個青樓里的小娘子可好?她救了我一回,我卻讓人劫了她們的道場,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恩將仇報。
良牙看我沒啥反應(yīng),繼續(xù)急匆匆道,“天上人間”被劫,獸王震怒,當(dāng)下就派人圍捕劫匪,卻沒想到抓到了劫匪之一,把面罩摘了一看,竟然是水妖一族的世子!
啥?
我徹底驚訝了一把。
濤哥這是做就做了,怎么能讓人給抓???而且,人家抓住的還是他本人?
良牙看我沒聽清,又說了一遍,“天仙閣”被劫,獸王震怒,當(dāng)下就派人圍捕劫匪,卻沒想到抓到了劫匪之一,把面罩摘了一看,竟然是水妖一族的世子!
我心里一急,當(dāng)下就想去看看情況,但邁出了一步卻又收了回來。
然后呢?我問。
良牙搖了搖頭。后面的事情還不知道。反正據(jù)最新的報告來看,水妖世子目前還關(guān)在獸族的天牢里面,但是水妖王那邊還沒有動靜。
沒有動靜?那就說明這事目前還沒有擺到明處,還有很多的協(xié)商機(jī)會,事情可大可小。
如果對外說濤哥只是貪戀“天上人間”那些妖姬的美色而去把那里給劫了,八成這事就沒事了。但如果是獸妖王以此為對水妖一族開戰(zhàn)的理由,那這理由完全夠把濤哥作為戰(zhàn)爭理由給祭旗了。獸妖一族干的那些事,可是連妖后都無可奈何的一門生意!
我嘆了口氣,面上宛若毫無波瀾,將古琴交給良牙,道,唉,天下美人這么多,干嘛惦記那里的,走,這事先不管,跟我去上課。今天該去見夫子了。
良牙卻又道,心將軍回來了。
咋了?
心蕊姑娘據(jù)說被關(guān)起來了。據(jù)下人說,心將軍和心蕊姑娘大吵了一架,心將軍氣的幾乎要將將軍府給翻過來了。
嗯?這是為啥?
下人們被禁了口,什么也不敢說。
這小妮子,能把他爹氣成這樣著實(shí)有些欠揍了。我卻笑道。
良牙聽我這么說,有些驚訝問道,公子知道他們?yōu)槭裁闯臣埽?/p>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趕緊推干凈我的關(guān)系。
其實(shí)我覺得這個小妹妹該吃些苦頭了,竟然敢跟我這哥哥開那樣的玩笑。我自以為是哥哥,但是我從來也沒有理由像她爹或者親兄長這樣教訓(xùn)她,這下好了,他爹親自教訓(xùn)教訓(xùn)她,小妮子總該長些記性,懂些規(guī)矩了。
終是要去見夫子了,這是定下的日子,不可懈怠。
我娘這么說,我也深以為然。一個人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學(xué)習(xí),否則就不能與時俱進(jìn)了。
離開妖王府,向東五十里便是祖上的發(fā)源地——蔥嶺。蔥嶺不大,但是很高,最高處的絕壁仿佛自丘陵上長出的蔥,筆直地從丘陵頂端立起,直插天際,仿佛要把天給戳破一般,所以叫做蔥嶺。
心蕊帶我上去過山巔,風(fēng)景甚妙,只是不長一根草。我娘說那是被雷劈的結(jié)果。自然,能禿到寸草不生不僅說明了雷公下手之狠,眼力之準(zhǔn),也說明了花妖一族是多么招天妒,因?yàn)橥瑯泳哂锌∶劳獗淼纳裣蓚?,一個也不能像花妖一族生得貌美膚白,生活得這么自由散漫、沒心沒肺,所以祖上發(fā)源之地被雷公不停地劈就變得可以理解了,因?yàn)樗刀省?/p>
這話是心蕊說的。
不過奇怪的是,自我生下來以后,那地方再也沒有被雷劈過。
原因未可知,但這令我爹喜不自勝,說是終于自己這一家子不會再遭人罵了。而我娘笑曰,你發(fā)的誓造成的懲罰終于到頭了。
我問我娘是什么誓。我娘只管著笑,卻不肯說,反而罵我道,一個小屁孩,瞎打聽什么?
小……屁……孩?我第一感受到了年齡未成年的壞處。
好吧,在她眼里估計我白發(fā)蒼蒼了還是個小屁孩。
初夏時節(jié),蔥嶺山腳下的花海和綠樹交相輝映,在陽光中生出一股花香和草香混合起來的氣息,比起陽春白雪的香味來絲毫不差,讓人沒有喝酒就已經(jīng)醉了,而微微熏暖的風(fēng)迎面吹過來,仿佛輕柔的女子的雙手,撫著臉頰很是舒適,二者香甜的味道遠(yuǎn)超妖氣的腥味,是如此沁人心脾。我?guī)е佳莉T著兩匹白馬自花叢清風(fēng)中掠過,人便有一種身在仙境的感覺,心中一蕩,不由又有一段句子冒了出來。
“青青蔥成嶺,藍(lán)藍(lán)白云天,縱馬撫亂花,放意春風(fēng)暖。我欲踏青云,直上河漢間,嬉戲日月星,倚天踱廣寒!……”
公子!小心!坐穩(wěn)點(diǎn)!良牙叫道。
這小子,盡在不合適的時候說話。我朝他翻了個白眼笑罵道,哥有那么弱么?扭頭夾了馬一腳,繼續(xù)唱道,“不論妖魔仙,談笑天地間,作者雖少年,見面皆是緣。心有萬千劫,腹藏三千卷,歸來問紅塵,論道秋名山?!?/p>
過了蔥嶺,就是秋名山了。
據(jù)說秋名山是座妖山。為了秋名山的妖氣不會太重,人族占領(lǐng)了這里,在這里建立了一座七寶玲瓏塔,指望它能對眾多的妖族長期壓制,以維護(hù)人族所謂的天下太平。
但是幾千年過去,即便是人文始祖軒轅老爺子那樣人族昌盛的地方慢慢都變成了妖族人妖的所在,秋名山這原本就是妖族發(fā)源之地的地方在歷經(jīng)幾千年時光洗禮之后,還能純潔得如同仙境一般么?答案肯定是不能了。所以,作為我蔥家發(fā)源之地的秋名山終是在我爹手中重回花妖族的懷抱,成了我家的一個后院。而作為這里原本的大殺器,七寶玲瓏塔卻被我爹保留了下來,以震懾那些對絕世妖王蠢蠢欲動的反對派,但他當(dāng)時絕沒有想到,這地方卻被我娘用來作為我讀書的地方。
幾千年過去,七寶玲瓏塔早已經(jīng)沒了凌厲的殺氣,孤傲地站在半山腰,只有一絲微弱的戾氣如同一盞明燈籠罩著方圓兩三里的地方,這塊地方,便是莊學(xué)究所在的“萱草堂”。
夫子大概還在打坐。
莊夫子!
我站在萱草堂外,大聲呼喚他。萱草堂是不能進(jìn)的,否則七寶玲瓏塔的戾氣會立刻殺了我,所以每次我來上課都是把夫子叫出來,在門外的石桌上上課。
莊夫子!
叫了幾聲,卻沒有回應(yīng)。
正不耐煩,準(zhǔn)備轉(zhuǎn)身溜走,老頭兒卻叫著“世子快跑”跑了出來。
嗯?這是咋了?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莊學(xué)究以我從沒見過的敏捷一把拉住我,斜著輕飄飄地就掠出去大約十余步。一抬頭,視野里我剛才站的地方三柄明晃晃地長槍自天而降,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蒯斣谑嘀?。長槍明顯不是人力投射出來的,遇到石板竟然整個槍頭都沒了進(jìn)去,槍尾還帶著數(shù)顆不屬于這個世界地火星。
立足未穩(wěn),莊夫子將我又向前推開一丈距離,反手就是一把輕甩,幾件白色地物什自他手中向著身后飛了出去。
空中立刻生出一片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饘僮矒袈曇簟?/p>
而我看得明白,夫子扔出去的白色物什,只是幾張書頁!
我剛狼狽地站穩(wěn)身形,夫子不退反向著身后殺了過去,迎著從萱草堂竄出來地三道黑影攻了上去。然后是一片噼里啪啦的擊掌聲。
我驚得喘氣的聲音都粗了幾分,夫子會武功出乎我的意料不說,他竟然能用書頁擋住明晃晃的長槍!
正睜大了眼睛冒汗看著,夫子飛了回來,而對面的三人也退了回去。夫子張嘴吐了一口血。對面三人卻似乎沒有什么大礙。第一回合,夫子敗了。
對面其中一個人指著我叫道,先抓住這小子!
不想他這話還沒說完,一只狗兒恰好撲到,將他的手咬在了口中。
我急道,良牙!快回來。
良牙并不會武功,現(xiàn)了原形也未必是三人的對手!夫子跟他們直面爭斗都受了傷,良牙還不送了命?
良牙卻滿臉怒火看上去根本沒聽到我的話,躲過了那人踢過來的腳,又一口咬在那人的腰上。那人一咬牙,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斜斜掃向良牙,良牙卻聰明地松了口,嗷的一聲躍開了。聽他這聲音,我就知道他沒受傷,只是為了麻痹敵人而已。果不其然,這廝落地便滾入了草叢,蹤跡全無。
旁邊兩人卻不急著救當(dāng)中那家伙,笑道,劉捕頭,看起來是你敗了,這一上來怎么就被只狗給咬了?
那劉道長卻哼哼唧唧地站起身來,反罵道,你兩個夯貨,我受傷了沒你們什么好處!沒看到莊侍郎已經(jīng)受傷了么?不趕緊抓住他,你們還在這里嘲笑我?難道萬兩銀子不想要了么?
而我立刻上前扶住莊夫子,背起他就要往不遠(yuǎn)處的馬跟前竄。
且慢!直接跑估計咱們沒人家快。莊學(xué)究一把拉住了我。
果不其然,向著馬匹的方向自天上飛下來數(shù)柄長槍,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牟逶诹耸嘀稀H绻覀円呀?jīng)跑了出去,恐怕這些長槍立刻會把我們釘在地上。
我還在暗自慶幸,而莊學(xué)究將手中的書冊橫向拉開,一咬牙,不清不楚的念了句什么,那些書冊竟然一頁頁地拆了開了浮在他的雙掌之間,閃著微微淡白色的光!
這是……書符?我雖沒有修過道法,但是讀過不少書,略微知道莊學(xué)究這是特制的書。以符文為底在上面再抄錄上文字,用特殊的手段做好之后,既是書,也是一沓符文的合集,閑時可以讀著把玩,必要時它就是釘起來的一沓符咒!
你們以為我好欺負(fù)?莊學(xué)究以我從沒見過的神態(tài)惡狠狠地吐出了這幾個字。對面幾個人正對能夠攔住我們的退路而得意,莊學(xué)究一口濁痰呸到草叢里,緊接著是幾個若有若無的吟唱,“唵”字音的結(jié)尾,一片符咒閃了一下爆掉了。
光芒閃處,無數(shù)細(xì)小的如蛇藤蔓像是有了靈氣,自道路兩邊漫山遍野的涌了上來,浪一般向著對面三人涌了過去。
娘噯!夫子,你還有如此本事?。磕悴皇侵粫虝拿??
我驚嘆道。夫子一面認(rèn)真用真力催動著那些符咒,一面埋怨似的看了我一眼,道,我啥時候說過我是專門教書的了?你娘又沒說抓我過來還要給你教道術(shù)。
???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磥磉@錯是錯在我娘身上了,她不知道莊夫子還會道法武功!
正思量間,對面三個殺手很不以為然地輕蔑笑道,哼,障眼小伎倆!緊接著其中一個家伙手中長刀舞出,勁力十分巨大,刀嘯之中幾道極盛的刀光直破了綠色的波浪,截斷了不知多少藤曼,甚至帶得綠色的藤蔓波浪倒卷而回,向著我和莊夫子涌了過來。
夫子,浪回來了。我覺得我像是一個傻子,說著傻子應(yīng)該說的話,做著傻子應(yīng)該做的事。
嘿!生命的力量,豈是刀子就能斬斷的?夫子冷笑,大多數(shù)胡須還是黑色的下巴上的血色完全掩蓋了他原本的羸弱氣息,傲然道。
一眾符文頁面盡在他的手中,他并不需要使出太大的力氣便能反攻。他用手指又從浮在空中的符文中彈了一片出去,立時一陣大風(fēng)憑空二至,不僅淹沒了那道綠色的波浪,甚至不見了對面揮過來的刀氣,綠浪與狂風(fēng)合成了一股龍卷風(fēng)反卷了上去??耧L(fēng)驟起,我覺得方圓十里之內(nèi)都在地動山搖!
真帥!
我是小妖,自然明白這現(xiàn)象并非自然力量,它是召喚出來地,那么一定是道術(shù)場里的精靈,抵抗強(qiáng)敵的助手……
快跑!
夫子卻在轉(zhuǎn)瞬間便收了手里的書符,一把拽住我,風(fēng)一般地向著停馬之處逃去。
我這才明白,夫子這只是在造聲勢,用符文造些障眼法,實(shí)際上來者并非善茬。
我們?nèi)絻刹經(jīng)_到馬匹跟前,翻身上馬,催動著馬兒向著山下便跑??墒乔锩降纳降啦⒉粚挸?,馬兒細(xì)步慢跑尚可自在慢行,奪命狂奔起來可是困難重重,才跑了沒多遠(yuǎn),藤蔓和颶風(fēng)的混合物中便再次先出那三個殺手的身影。
夫子,這些是什么人,為什么要?dú)⒛悖?/p>
我在呼呼風(fēng)聲中問。
夫子臉面繃得比我爹身上的腰帶還要緊,在咧咧風(fēng)聲中答,皇權(quán)斗爭的旋渦里,哪里放得下一張平靜的書桌???
皇權(quán)?你是皇族?
曾經(jīng)是。
我的娘啊,你咋連人族皇族的人都敢抓?我心道。
終于體會了一把羊腸小道的性格,那就是繞你沒商量。我和夫子一人一馬著急著怎么從羊腸逃下山去,那邊追兵已經(jīng)控制了風(fēng)勢和召喚出來的藤蔓,一人御劍,一人御槍,一人御刀再次追了上來。
御刀之人再次狂妄叫道,莊侍郎,你逃了五年了,該回去給殿下一個解釋才對。
這人是個聰明人。書生一般性子執(zhí)拗,不懂得變通,即便是上了年紀(jì)依舊眼里揉不得沙子,他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明顯戳到了莊學(xué)究的什么痛處,莊學(xué)究竟然一勒韁繩,在山道上給停下來了!
解釋?別哄人了!肖寒怎么死的?胡劍陵怎么死的?魏國屏怎么死的?殿下能先給我一個解釋么?皇上纏綿病榻六年,殿下都做了什么?他們?yōu)榱司S系朝廷安定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可得到的是什么?一個小小的術(shù)士,會一些障眼法術(shù),難道就能蒙蔽殿下的眼睛?以殿下之聰慧,能任由一個江湖術(shù)士恣意妄為?所以,這一切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些事情本身就是殿下的授意!我還解釋什么?還怎么解釋?
夫子怒了。
而我在這三言兩語之中也猜了個大概。
夫子是被人陷害了。
而我娘給我找教書先生,陰差陽錯地把莊夫子給藏到秋名山來了。
我頭腦一熱,也勒馬叫道,你們幾個魑魅魍魎,看好了,這是我妖族的地方,豈容你們在這里撒野!
夫子一扭頭對著我就是一頓訓(xùn)斥,世子,這里沒你的事,他們是朝我來的,你快走!
夫子!小爺我最受不得的就是受人冤枉,這幾個小鬼居然敢偷偷摸摸來我妖族的地方撒野,你是我娘抓來的,哪里是他們想抓走就抓走的?我不知哪里來的一股氣,順著嘴邊就溜了出來。
我還沒說完,那三個殺手立刻樂道,世子?哈,平白多了個妖族的王子!直娘賊的,這抓住煉個妖靈出來豈不是賺大發(fā)了?
這聲音……怎么如此熟悉?我心道。
是了,這貨像是在街市上對我下黑手的那個壯漢!
便在這時候,良牙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一口騰在了這貨的后腳上。
原來,良牙早就認(rèn)出了他們。
哎呦一聲痛呼,壯漢拿刀去砍良牙,良牙卻并不戀戰(zhàn),松口立刻又滾回草叢里面去了。
夫子翻身下馬,擋在山道上,恨恨道,既然想拿我,那就來吧,余雖然不能上戰(zhàn)場,但是爾等魑魅魍魎也休想抓了我送給那個夯貨!
我也翻身下馬,傲然道,想要我的妖靈,那也得看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夫子都不怕,我怕個球?新仇舊恨,小爺我豈能放過你們?
持劍的賊人比較穩(wěn)重,掠上一塊巨石,指著我叫道,出了七寶玲瓏塔的范圍,這小妖的功力可能會增加,不若先拿了他!
嘿,他們想先抓我。在他們看來,莊學(xué)究躲在這里十有八九就是為了我,因?yàn)榍f學(xué)究那句“世子,這里沒你的事,他們是朝我來的,你快走!”明顯是把我放在他的性命之前的。
那就放馬過來吧!我咬著牙道。
但是話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跑。勇氣是一回事,戰(zhàn)斗卻是另一回事。向后逃未必是懦弱。既然他們都說了,“出了七寶玲瓏塔的范圍,這小妖的功力可能會增加”,不若我先下了秋名山,徹底出了七寶玲瓏塔的控制范圍,扔把妖氣來得更妥當(dāng)些。七寶玲瓏塔之下,我是沒有辦法發(fā)出絲毫妖氣的。
果然,那持劍的漢子就選擇了我,把使槍和使刀的留給了夫子,直沖我而來。
他不用御劍,但是速度比御劍還快,幾個身影騰挪之際,已掠過將近七八丈的距離,沖到了我的面前。
夫子已然扔了兩個符文出去,一片火海在他的面前生成,三道隨風(fēng)而起的火龍卷擋住了使槍和使刀的殺手之前,一扭頭看我似乎閃避不過這使劍的殺手,又彈出一道符紋,數(shù)根銀色的絲線自地上破地而出,直朝著這使劍的殺手腿上卷了上去。
使劍的殺手看起來也并不是庸手,一個鷂子翻身,一片劍光隨著他的身體翻轉(zhuǎn)生成了一片銀色的光團(tuán),不僅僅射出根根銀針樣的劍芒將銀絲定在了地面上,更將卷向他的銀絲被他切成了無數(shù)截!
我一咬牙,大聲叫道,良牙!
這貨是獸族,現(xiàn)出原形之后身形可以變大,雙腿跑太慢,騎上良牙跑得比馬還要快,把他引到蔥嶺上去,依靠祖先的庇護(hù),我即便不是他的對手,也完全不會被他抓??!
當(dāng)然,夫子面對的壓力會小很多。
可我沒想到,這廝攻擊我竟然依舊是個虛招。莊夫子擋住了前面兩個殺手,又為了保護(hù)我扔出一個符文,一瞬間的力量消耗過大,下一個符文無法立刻發(fā)出,這廝竟然在破了莊夫子的法術(shù)之后舍了我,長劍一轉(zhuǎn),從身后向著莊夫子攻擊過去!
良牙適時地出現(xiàn)在我的身旁,而且小家伙很懂我的心思,變得有獅子那么大,我一步就跨了上去。
咬他!我說。
其時良牙的位置極好,嘴巴離殺手的腳位置也極好,追了兩步一口咬在他的腳上。
下一刻,場面上有些亂。
就在良牙一口咬在使劍殺手的腳后跟上的時候,夫子的下一張符文放了出來,是個防御的符文。數(shù)個蓮花憑空長了出來,殺手們地刀光劍影憑著一股戾氣擊在蓮花之上,與前面夫子放出來的參雜了刀氣、還有不知多少根的長槍的火焰龍卷撞擊著炸開了。
夫子在中央,蓮花和火焰被戾氣切割成不同的爆炸點(diǎn),既是向內(nèi)也是向外爆開,震耳欲聾。
一道氣浪隨即自戰(zhàn)場之中沖出,良牙和我被這力量裹挾著飛了數(shù)丈的距離,向著山坡滾了下去。
待得在山坡上停下來,我爬起身來向后看去,十余丈外的四人都不見了身影,法術(shù)和戾氣撞擊消散后形成了一片靚麗的云彩,騰到了半空中緩緩飄散。
莊夫子!我大叫。
夫子別是受了重傷了!就剛才這爆炸的力量,常人不死也得重傷。我抬腳就往山上爬,而身后良牙則靈性地一口叼住我的膀子,將我甩到他的背上向著高處沖了上去。我得去看看。
剛奔了兩步,眼前突然現(xiàn)出一片銀色的浪潮,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胯下的良牙一聲哀嚎,身體一抖便將我便甩了出去。同時耳邊響起莊夫子地叫聲,世子快跑!
我便又是身在空中,稀里糊涂地翻了出去,然后向著更低處的山谷滾落了下去。
眼前一片混亂,不知壓倒了多少花花草草我才停了下來。好一會之后我慢慢站起身來,骨架子象是要裂開,摸了摸身上,好像沒有受到重傷,皮膚上被樹枝和石頭劃破的小傷口不怎么要緊,我看了看傷口,血流出來的也不算多,于是我又開始向著山上爬上去。夫子在那里,良牙在那里,我放不下他們。我上去就算幫不上他們,吸引一下殺手們的注意力還是可以的!
我咬著牙,順手摸起一塊石頭,心里盤算著就算沒有妖氣,拿塊石頭砸中一個殺手,也是劃算的。
但是隨即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我的血滴在地面上,竟然冒出來絲絲白煙!
煙氣冒出來,隨即化作一道若有若無的淡藍(lán)色煙氣,消散在離地面三尺的空間。
如果它只是消失了,我倒不怎么驚訝,畢竟這里是秋名山,大概我身體里面的血液會帶出來一點(diǎn)妖氣,跟秋名山上七寶玲瓏塔的力量發(fā)生沖撞之后被蒸發(fā)掉,但是我能看得見一股自蔥嶺那邊延伸過來的若有若無的淡藍(lán)色妖氣,竟然穿過了遙遠(yuǎn)的距離,像是在秋名山上鉆出來一個細(xì)長的通道,任由這些妖氣匯入了通道樣的妖氣群之中!
哈,我成了一個楔子,竟然將蔥嶺的妖氣遠(yuǎn)隔幾十里給帶到了秋名山!
好吧,那我就看看妖術(shù)能不能使得出來吧。
劍來!
我的手中出現(xiàn)了一把劍。
這是妖氣幻化出來的。
有妖氣的時候我能變成想變的東西,現(xiàn)在妖氣不足,變出來的東西是半透明的!
這倒是有些趣味。
我要上去救夫子和良牙。
我深吸一口氣,踏步向上,向著山上爬上去。
上得坡上,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一輪光輪在空中懸著,光輪中隱約旋轉(zhuǎn)著一些符文,光輪之下站著莊夫子,他雙手擎天,傲然看著四面仍舊狂妄地殺手們,任憑他們的刀劍在他四周揮舞著,刀氣劍氣縱橫交錯地砸在身周兩三尺的地方。
但是,他的頭發(fā)在迅速地變得灰白!
我去,雖然我沒修習(xí)過具體的道法,道法的法力我還是懂一些的。這樣的道法需要法力作為驅(qū)動力,他本身的法力已經(jīng)用的差不多了,他的頭發(fā)在變得灰白,這說明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力點(diǎn)燃那閃耀的光輪!
他是一個教書的,就算是有點(diǎn)法力,他也還只是個人,這難道是連命也不要了么?
莊夫子!
我來了!
我咬著牙道。
他雖然是個人并不是妖,但是也是我娘給我找的教書先生,我怎么能看著他死在這里?
我舉起手中那把若有若無的劍,向著戰(zhàn)團(tuán)沖了上去。
可是越往前我越是像是進(jìn)入了一團(tuán)膠,不只行動越困難,就連力量也越來越弱。
夫子在施法,我的妖力一定是跟他相沖突了,以至于我的力量被他也壓制了,所以我想要救他也就越困難。
可是我不用妖力,根本就沒辦法跟這些殺手相抗衡,這可如何是好?
不,這時候我不能放棄。
就算拼著我的妖力與夫子的法力相沖,我也要上去,沒有我的力量替他扛著,他的生命力很快就會被耗盡,這樣他就必死無疑了。
幸運(yùn)的一點(diǎn),是來自蔥嶺的力量雖然不強(qiáng),但是柔韌而不斷,我想這是花妖一族的祖先們在庇護(hù)著我。
好吧,既然這妖力弱而不散,那就有辦法!
玫瑰刺短,亦可殺人!
我狠狠地向前頂著,惡狠狠地發(fā)出了妖力。
地面上頓時有無數(shù)玫瑰生長、綻放出來!它們與夫子之前的符咒不一樣,夫子的符咒是幻術(shù),而這些玫瑰是妖術(shù)催生出來的生物,是實(shí)實(shí)在在存在的!
與我陷入一團(tuán)膠的感覺一樣,這些玫瑰自我站立的地方擴(kuò)散出去,也是艱難地向著戰(zhàn)團(tuán)擴(kuò)散出去,他們有的被秋名山上七寶玲瓏塔的力量消滅掉,但大多數(shù)卻在我的催動下頑強(qiáng)地從地面上生長出來,向著殺手們的腳下生長過去。玫瑰刺雖小,但是當(dāng)它們長成參天模樣的時候,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像是感應(yīng)到了我的意志,來自蔥嶺的妖力似乎變強(qiáng)了!
我心下一喜,沖夫子叫道,莊夫子!讓開!讓他們嘗嘗我的妖術(shù)!
夫子還沒回答,那三個殺手卻是笑了。他們力量損失并不是很大,只是腳上面被良牙咬得重了些,見我攻了回來,笑道,好!小妖精,有膽量,難怪莊侍郎要這么護(hù)著你!今天我們抓了侍郎,一定好好練了你,收了你的妖靈,讓你的魂魄跟著我們見識一下什么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世……世子!快跑!我一個流亡的人族,不值得你這么拼命。
夫子還在頑抗。但是他的精神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他說后面的話。
我咬牙道,可是,這是我家!這些殺手就算要抓你,他們怎么能在這里抓你?讓他們得逞了,我花妖一族還怎么在這妖精森林混下去?
我并不是一個喜歡抬扛的人,但是不能忍受人家欺負(fù)到頭上!
把他們給我困??!
我將全身的力量聚集在掌中,又將這些力量全部灌注到手中的劍上,然后將這柄并不完美的劍直接刺入了地面。
哈,想用花海殺了我們?
殺手們都在笑。
花之精靈,聽我調(diào)遣,食我妖氣,速生速長,花開綻放,困敵戰(zhàn)場!汝之尖刺,便是力量!
我半是祈禱,半是詛咒地催動了妖力。
幾乎是瞬間,我腳下的玫瑰開始瘋狂生長,他們沒有辜負(fù)我的期望,真的仿照著參天大樹的模樣開始迅速生長!花叢掩蓋了我的視野,但是卻掩蓋不了我的感知,他們突破了障礙,如同海浪一樣向著四周伸張過去。
是的。我這才站起身來。
然而隨后聽到的不是殺手們的驚呼,聽到的卻是“轟”的一聲天雷般爆裂的聲音。
嗯?難道蔥嶺又落雷了?
后來我才知道,這聲音并不是落雷的聲音,而是七寶玲瓏塔給炸了。不過當(dāng)時我聽不見了。我畢竟是個小妖,妖力使用得過度了便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