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過去了，我習慣了新的生活?！胺涑病庇媱澮策M行得異常順利：帶來的植物不僅在生態(tài)艙繁茂無比，在外面的世界也一樣迅速擴散生長，甚至不需要特別打理。即使在沒有蜜蜂和蝴蝶的世界里，它們依然在這里生根發(fā)芽，開花結果。大氣成分比例也能夠保持在合適范圍之內，也許，它們也為適應這里的環(huán)境做出了改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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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變了，我早已經(jīng)過了18歲，這里也真正成為了我的家，條件也都已經(jīng)具備，是時候培育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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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追星者。”我看著主艙室的記時計，“這里的一天時分，一年四季，與母親說的地球都相差無幾，這樣算來，我都快19了，可以要自己的孩子了?！蔽依沸钦叩氖郑鞓返恼f道：“別這么色瞇瞇的看著我，我是人，你是機器，我們怎么可能有孩子呢？”我打趣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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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說完，腕機上居然投影出一顆心來?？粗队?，我心里居然有些高興，只是嘴上繼續(xù)說著“機器人怎么能這么淘氣呢？我說的孩子在培育艙呢。走，一起去培育艙吧，那里是‘蜂巢’里最后一處你還沒進去過的艙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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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培育艙里，我按著曾經(jīng)的VR操練教程，熟練的讓機器從休眠的受精胚胎中挑選出最合適的10個胚胎來，把她們送進了十個分別鋪著一薄層培育液的透明“胎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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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些都是我的女兒，10個月后她們就會出生，20年后，她們會幫助我們擴建這里的家園，她們也會再有各自的女兒。那時，我就成奶奶了。天啦，我會那么快就變老啊。不不，在那之前，她們還會有好多的妹妹?！蔽乙贿叢僮髦鴻C器繼續(xù)往“胎盤”注入培育液，一邊檢查著儀表上的各個讀數(shù)?？粗该鞴拮由嫌吵龅淖约旱哪槪瑒偛耪f的那番話仿佛是對著自己講述著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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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胎盤”里充盈了培育液之后，所有對應的指示燈亮起綠色，我便引著追星者來到培育室的另一個隔離室參觀。隔著加厚玻璃，我指著后面冷藏的一個個細小的瓶子的說，“這里就是人類的未來，屆時我和我女兒，孫女們的卵子會和它們結合，從此以后，這里會有男孩，會有女孩，然后他們長大，相戀相愛……人類也會像外面的那些植物一樣，真正在這里生根發(fā)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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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每一天，我都會和追星者來這里檢查胎卵發(fā)育的狀況，看著胚胎一天天長大成形，現(xiàn)出了嬰兒輪廓，我開始想象“蜂巢”被孩子們包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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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隨著孩子們的預計誕生日開始了倒計數(shù)，我又開始莫名緊張起來，“怎么辦？一下子要成為十個孩子的母親，我照顧得過來么？”有一天我看著“胎盤”里的胚胎，忽然心生憂慮的對著追星者說道，“她們要是調皮，生病了，怎么辦？要是她們問起她們從哪里來的怎么辦？要是她們不愿意履行我強加給她們的職責怎么辦？”我進艙檢查前的好心情，突然被這一系列不知道怎么冒出來的疑問和顧慮完全給破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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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腕機投射出兩個字來。我不知道追星者要表達什么，我便問他道：“你知道我的成長經(jīng)歷么？這些孩子沒有不同的選擇。我也一樣！”我想起了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誕生在飛船里，從未見過父親，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承擔人類種族延續(xù)任務的執(zhí)行人“母親”的繼任者。從沒有人給過我選擇，我也未曾向誰要求過選擇，可我的孩子呢？我很高興她們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她們仍舊要繼續(xù)被我強制制定她們人生的方向？生命不該是希望嗎？怎么就無端端活成了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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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我和初來的我不一樣了，但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想必并未走得更遠。如果我的孩子重蹈我昨日的覆轍，那么成長也只是我一廂情愿的事情。我想成為更好的我，但我從未真正意義上成長過。我以為我能承擔起一個母親的職責，我希望我的孩子們比我更好，但我卻在她們還未出世時就剝奪了她們的選擇權。忽然間，我覺得明天的一切不像曾經(jīng)計劃的那樣完美，一切又都回到了初臨此處的那天，充滿了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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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下來，我雖依舊多次往返于培育艙與其它艙室之間，但與往日不同的是，每一次我進到培育艙里，我都感到心情更加沉重，因為我開始懷疑早就定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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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躺在起居艙的床上，對著追星者默默不語。時間到了，追星者像往常一樣，通過我放在枕邊的腕機投影出兩個字來：“晚安”。然后它離開了起居艙，留下我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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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其它行星調查的先行者們怎么樣了？?其它的‘子宮’還在繼續(xù)漂流著嗎？如果她們和我一樣找到了自己的港灣，那些“母親”會猶豫嗎？”這一年多來，我從沒有過像今晚這么多的問題。不知道怎么的，從未有過的顧慮伴隨著培育室里的胚胎在一點點成長，胚胎成型之時，那些隱藏著的所有困惑在一瞬間全都冒了出來。我側身望著舷窗，外面不再是漆黑一片，但今晚沒有月光。母親啊，我多么需要您的指引！我呆呆的望著外面，遠處幾道轉瞬即逝的閃電劃過天際，直擊地面，隨后隆隆的雷聲響起，緊接著暴雨來襲，看來老天和我一樣今晚心情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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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亂想著，一聲巨響驚起了我。我跑到主艙室，看到中控臺上顯示培育艙出了問題，我想要過去檢查突發(fā)狀況，卻發(fā)現(xiàn)連接培育艙的通道已經(jīng)被緊急關閉了。我冒著大雨跑到外面，發(fā)現(xiàn)雷雨劈倒了老舊的信號塔，其中的一根正好砸到了培育艙。培育艙破損的地方由于雨水引起的短路導致了濃煙和火災，就在我為著沒多久即將出世的嬰兒心煩意亂的這個雨夜，培育艙完全損毀了。人類的“種子”也在這個雨夜停止了萌芽，失去了破土而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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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為剛才的諸多問題心煩意亂了，但我卻并未感到一絲一毫的輕松，相反，我陷入了無盡的悲傷和自責當中。一年多來，我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蜂巢”旁那幾個銹蝕不堪遙遙欲倒的信號塔是“蜂巢”潛在的安全隱患。是我的大意，將還沒能夠睜眼看看這個可愛世界的孩子扼殺在了胎腹之中。“子宮”的教學中母親可是多次提醒過我要多多注意細節(jié)的啊。我呆呆的站在雨中，任憑雨水沖刷掉我的眼淚，那些為姐姐，為母親，也為我尚未出世的孩子流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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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者來到我的身旁，一手拉著我的衣角，靜靜陪著我矗立在雨中。我曾說過要在孩子成人后和他再痛快的淋一次雨，但現(xiàn)在我只像讓這暴擊的雨水將我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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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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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留在這里，”我疲憊的躺在床上，對著再次道過晚安，正準備出去的追星者說道，“記得嗎，溺水時你救我的那個晚上，同樣下著雨。那個我們初次相遇的晚上，我呵斥了你，讓你從這個起居艙滾出去，只因你擅自動了那個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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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出項圈，輕輕摩挲著：“這個項圈對我很重要，這個自制項鏈上的三個螺母，是姐姐，母親和我最后的聯(lián)系，但是現(xiàn)在，那些將要和我一生羈絆的孩子們也都早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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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淚水滑落過眼角，落在枕上，“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這里早就是你的家了，留下來吧，以后都不用出去了。我想在早上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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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機投影的“晚安”兩個字變成了一只摸著頭的機械手。得到安慰的我心情并沒有好轉，“那么我先睡一會兒，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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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睜開眼，我看到追星者還守在床旁。我努力不去想些什么，并像往常一樣起床去到飲食艙，親手做了些早點，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吃掉。我把盛著早點的餐盤端到依舊封鎖著的培育艙通道處，輕輕放在門前。我像往常一樣來看我的孩子們了，只不過，這次我?guī)砹俗约旱亩Y物——母親親自為孩子做的第一份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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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們去游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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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昨晚還洶涌無比，今早卻異常平靜的湖里劃著水，偶爾朝堤上望望靜靜守候在那里的追星者。數(shù)年后，本該是我這樣在那里慈愛的看著我的孩子們嬉水打鬧的，但如今卻是我一個人孤獨的在水中像浮萍般無根的漂著，就像曾經(jīng)棲身的“子宮”在黑暗太空中漂流著那樣，孤獨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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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游到精疲力竭，我才爬上岸來，衣服也沒有穿，靜靜的陪著追星者坐著，從清晨到晌午，從黃昏到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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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頭頂升起的月亮皎潔如玉，我終于開口緩緩的說道：“你知道嗎？姐姐還關著禁閉，但是我們的‘曦鷗’號已經(jīng)接近這里了，等到我們安全降落，姐姐的禁閉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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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月亮，平靜的繼續(xù)說道：“可是在進入環(huán)地軌道，飛船釋放通訊衛(wèi)星的時候，我們的推進系統(tǒng)出了問題，飛船推力不斷加大，我們失去了控制，如果不減速，我們會整船墜毀。如果調轉方向，我們又會錯失環(huán)繞行星尋找最后著陸的機會。危急時刻，母親讓我留在返回艙里候著，她去解除姐姐的禁閉并手動操控飛船。但是她才進入主船艙，警報就成了紅色。因為飛船速度過快，主控系統(tǒng)自動鎖定了所有的進出口。為了救我，母親不假思索的做出了決定，她反向彈出了搭載著所有功能艙的返回艙，而她自己和姐姐，則留在了分離出去的主船艙上。母親和姐姐犧牲自己救下了我和人類的未來，可她們卻隨著失控的主船飛向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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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艙在環(huán)地軌道上運轉了幾天，終于定位到了信號坐標地，然后自行啟動了著陸程序，我們進入了大氣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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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繼續(xù)‘蜂巢’計劃，可不光是為了人類的未來，我沒有那么偉大。我那樣做，只是在心中希望有一天，我孩子們，或者她們的后代，能夠重新掌握到重返太空的技術，然后去到月球，把我的母親和姐姐接回來，讓我們重聚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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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這一切的時候，我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一年來，我成熟了許多。而昨晚‘蜂巢’失去的培育艙，讓我流盡了自失去母親和姐姐后最后殘余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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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頭看了看追星者，他頭部所有的視野傳感器忽地轉向前方，注視著地球的方向，我也凝望向那里許久，“我不知道延續(xù)生命后代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我和姐姐為什么要為了‘蜂巢’一直努力學習著怎么成為稱職的母親，我們又不是‘蜂后’，如果只是為了傳遞DNA信息，‘蜂巢’計劃已經(jīng)完全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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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作是母親和姐姐，她們現(xiàn)在會怎么做呢？”我的目光轉向月球，仿佛母親和姐姐正在上面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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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嗶嗶嗶”我話還沒有說完，放在一旁地上的腕機終端響起來了，我側頭看去，它投射出一個字“家”，我伸手撿起腕機，投影變換成兩個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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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者伸出手來，取過腕機，另一只手轉換成一個插頭，接入了腕機裝置，腕機投射出一段主視角影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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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被喘氣和抽泣掩蓋得聽不太清的告別，一個哭泣的小女孩跑過來，伸手緊緊抱住主視角的這個人，主視角蹲了下來，伸出戴著宇航服的手套來，撫摸著小女孩的頭，安慰著她，然后又把頭貼著女孩的頭，最后毅然決然的站起來，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朝著停在不遠處的接送車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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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動了，車窗終于搖下來，主視角卻并沒有將視線探出窗外，但我覺得她應該是在用余光依依不舍的留意著小女孩，因為小女孩時而出現(xiàn)在視線一角，時而又由于車輛的移動而掉出視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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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隱約卻熟悉的旋律飄過來，余光中可以看見小女孩正吹著口琴……車窗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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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了……有人打開了后座的門，主視角下了車，司機也出來了……已經(jīng)有很多車輛停在這里，后面仍有不少車輛陸續(xù)不斷的駛來……穿著宇航服的人們站在一起，面對著幾個看似軍人著裝的人。所有的軍人連同那些司機都向著這邊敬禮……宇航員在回禮，我看到主視角的手放下來，轉過身，視線上抬看了看最近的一個火箭發(fā)射臺上的飛船，其視線在船身的“曦鷗”二字上短暫停留了一會。接著主視角朝停機坪上的一個發(fā)射架走過去……通過升降梯，到達發(fā)射臺，進入艙內，坐好，綁好了安全帶……舷窗玻璃倒映著主視角的頭盔里充滿了霧氣，應該是淚水加上急速的呼吸模糊了玻璃面罩……主視角抬手取下了頭盔，頭盔被固定到了控制臺上，頭盔正好轉了向，攝像頭正對著坐在控制臺上的人臉部，那是已經(jīng)淚流滿面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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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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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漾，我在返回艙的主艙室資料庫里留下這段隱藏的視頻，是我離開自己的女兒執(zhí)行‘追星’計劃第二部分‘蜂巢’任務的出發(fā)記錄。我從來沒有對你和霖霖提及過我在地球上的女兒，是因為你們也是我親愛的女兒，我不想跟我最愛的孩子再一次道別。為了安全抵達新世界，我經(jīng)歷過長時間的休眠，機體已經(jīng)受到損傷，霖霖也患上了一種罕見的太空病癥。我倆不想成為你到達新世界之后的負擔。而飛船的動力系統(tǒng)長時間運轉早就已經(jīng)傷痕累累，不堪重負，它不能將我們三人安全的送達目的地。我和霖霖便計劃著離開你，但又不想讓你內疚難過。洋漾，也許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這段隱藏的視頻，并聽到剛才的話，你也不要怪媽媽和姐姐。請仔細聽聽我接下來對你說的話：記住，如果你成功延續(xù)了‘蜂巢’計劃，恭喜你，你替母親完成了任務。如果往后的日子里，你由于某些原因感到迷茫，不知所措，需要尋求幫助的時候，想想你曾經(jīng)問我的那個問題：‘為什么要成為母親？’，我以前無法回答你，是因為我自己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但是屢次不得不直面與自己女兒的離別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成為母親，不是要先有孩子，而是要先給孩子一個家。我沒有給我第一個女兒一個完整的家，但我試著給你和霖霖一個完整的家，那就是我們在一起的‘曦鷗’號。那個你倆口中的‘子宮’，它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家。而它搭載的‘蜂巢’，將來也會成為你和你孩子們新家的搖籃。記住，我的孩子，你的使命不僅是讓人類種族順利延續(xù)下去，而是要讓新人類成為一個比之前更出色的整體。不論你遇到什么情況和困難，都不要放棄，代替我和姐姐活下去。你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將來的人類才有可能成為一個什么樣的種族……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錄下了這段語音，和這段我珍藏的視頻存放在一起，作為你的生日禮物。今天你不會看到它，但將來的某一天你看到這段視頻，聽到這段錄音的時候，如果還能夠從中得到某種力量和支撐，我會倍感欣慰。我的孩子。當你不被任何逆境打倒的那天，你就找到自己的家了……洋漾……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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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時間里自認已經(jīng)磨礪得無比堅強的我其實遠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堅強，我以為自昨晚后不會再有的眼淚再次不爭氣的無聲襲來，我含淚望著月亮心里默默喊道：“媽媽～，姐姐～，我找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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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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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主艙室，查閱了先行者信號的記錄資料，將行星坐標和‘蜂巢’位置記錄下來?！斑@是家的位置?！蔽覍χ谏砼缘淖沸钦哒f到，“只要能夠將坐標信號發(fā)送出去，就會有后繼者跟隨而來，“蜂巢”計劃就沒有失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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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很簡單，把坐標信號發(fā)射出去?？山酉聛砦颐鎸Φ氖聦崊s使人再次陷入了沮喪之中：飛船的收發(fā)裝置安置在主船主控室里，主船釋放返回艙的時候，帶著主控室部分失控撞向了月球。而我現(xiàn)在身邊唯一可用的信號裝置就只有我的腕機而已?？蛇@個腕機只能發(fā)送特定頻段的信號，強度和距離都不夠，怎么將信號送到環(huán)地衛(wèi)星上去呢？首先，我需要一個能夠正常工作的大功率收發(fā)裝置。我想到了追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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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者，快告訴我你搭乘的飛船或使用過的探測器在哪里？那上面一定有信號收發(fā)器，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用；你們曾經(jīng)用來發(fā)送定位信號的那個裝置在哪里，快告訴我。”我雙手使勁搖著追星者，盡管我并不能搖動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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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者飛了出去，像是聽懂了我的話。我追在他的后面跑了起來，外面已經(jīng)升起了朝陽，我居然一天一夜未眠，卻絲毫不覺得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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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者越過堤壩，飛到了湖面上，“在這看不到邊際的湖的另一邊？”雖有著這樣的疑問，但我還是沒有猶豫的跳了下去。沒等我游起來，追星者飛回來，抓住我的肩膀，帶著我向著湖的另一邊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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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飛了多久，我終于看到了岸線，那里有一大片郁郁蔥蔥的森林，望不到邊。后面是綿延起伏的高山。追星者在森林邊把我放了下來，它沒法帶我飛得更高，我必須自己徒步穿過這片森林。我跟在追星者身后，在他的帶領下穿過森林來到山腳下一個洞穴旁，追星者進入陰影之下，身體開始發(fā)光，在前方照亮蜿蜒進入地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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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納悶著，飛行器怎么會墜毀在地下洞穴之中呢？就算是經(jīng)歷過地殼運動，也不至于數(shù)千年就改變得如此厲害吧。就算真是地殼運動造成飛船埋藏，那儀器受損還能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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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叢林已經(jīng)耗費了我不少力氣，所以雖然有著諸多疑問，但我也沒有力氣再多想。幸運的是，在地穴中沒走多遠，追星者就停了下來。我注意到他的前面有一面石壁，一具穿著宇航內襯服但已經(jīng)化為白骨的尸體背靠在石壁上。半封閉的洞穴里不怎么流通的空氣中沒有腐爛的氣味，挨著石壁的骨頭已經(jīng)有些石化，看來他已經(jīng)死去很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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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尸體頭上帶著個奇怪的頭盔，懷中一只手抱著一個類似收發(fā)裝置的機器?！半y道這就是以前的信號收發(fā)機？”我上去想要拿起那個機器，但才觸摸到宇航服，那衣服便碎裂為塵，看來時間的隙風早已經(jīng)把它風化了。我咳了兩聲，屏住呼吸，將那個機器挪了過來，尸體骨架隨即散落，帶著頭盔的頭顱滾落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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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機器看來需要修理才能再次使用，他們干嘛不用制作你的技術來制作這個呢？起碼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完全沒有反應啊?！蔽以嚵嗽嚈C器，信號燈沒亮，也不知道是壞了，還是沒有電力了，“這個真有些重，你幫我拿著帶回修理室再作打算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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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者用兩只手提著我吃力遞過去的收發(fā)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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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這一年來，我補習了不少相關知識，只要沒大故障，修理這個應該費不了多大功夫。不過，在回去之前，我還有件事得做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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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脫下外套，鋪在地上，“他怎么做到把信號塔建在湖對岸，自己卻死在這里的？是你把他帶過來的嗎？沒有蜂巢，這個洞穴也算是個好的藏身之處?！蔽乙贿呎f著，一邊把零落的骨骼撿起來放在外套里?！罢骐y想像幾千年前你們來到這里孤獨的為我們努力著。所以我當然也不能就這樣被輕易擊垮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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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撿起那個還戴著頭盔的腦袋，轉頭對追星者說：“你的主人值得更好的安息，沒有你們這些先行者的犧牲，也就沒有能夠踏足這里的新人類。我們把他帶回去，和那些不幸夭折的孩子葬在一起。他們是人類的過去和未來努力的見證者，他們值得一座豐碑，不該這么默默無聞的消逝。如果我們成功把信號送上衛(wèi)星，后面降臨到這里的‘子宮’，也會知道除了‘母親’，也多虧了有這位‘父親’的開拓犧牲，才延續(xù)了人類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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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頭顱放在外套里包好，然后看看手里的頭盔，忽然想到會不會是以前的收發(fā)機工作機制不一樣，需要配合這個看上去很精致的頭盔一起才能正常工作？畢竟這是先行者去世前唯一帶在身邊的兩樣設備，意義肯定非同尋常。我決定帶上頭盔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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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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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蔽艺骂^盔，不好意思的望著追星者，“我怎么睡著了，是我太困還是這個頭盔具有催眠功能？”我收拾好頭盔和包著遺骨的外套，“不過至少我知道了這個頭盔并不具備先前猜測的輔助通信功能。它可能就只是個具有防護和裝飾性的普通頭盔而已，不過這是你主人的遺物，我們還是把它帶上。我打瞌睡耽誤了太多時間，現(xiàn)在趕緊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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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在穿越叢林的路上，我還繼續(xù)說著，“休息了一會兒還真管用，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覺得累。只是怎么感覺這樹林和剛才來過的路不一樣呢？我的方向感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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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做了個夢，夢到你和你的主人初到這里的努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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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者探測船在環(huán)地軌道上釋放了如今早已失效墜落的第一顆通訊衛(wèi)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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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降落在這片河床之上，那時這里還沒這么多水，看上去那才是個湖泊，現(xiàn)在這里更像片海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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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合力筑起了堤壩，建立了信號塔，還用帶來的地球植物種子，改良了這里的環(huán)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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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的休眠損壞了你主人的機體，他和你并肩坐在堤壩上最后看了一次星空，眺望了故鄉(xiāng)的方向……你把他帶到了那個洞穴，守護著他直到他最后離世。然后你開始了獨自的守候和漫長的等待，直到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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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念叨著剛才睡眠中獲得的似夢非夢的印象，追星者則如此把我?guī)н^湖泊，在“蜂巢”入口處停下來。我讓追星者把收發(fā)機先送去維修間。我則捧著外套去到了損毀的信號塔那。信號塔的主體已經(jīng)毀掉，甚至一個塔底座也在風暴中被拔離出土，原本的位置留下一個大坑。我簡單的清理了一下殘余的部分，把外套里兜著的遺骨放入坑里，再回到培育艙和追星者一道把那些沒有完全燒毀的胚胎移來，擺放在先行者尸骨周圍，然后合力扶正殘余的基座，填土埋上。最后我把帶回的頭盔掛在殘留基座伸著的鐵架一端，以示對先行者與夭折的后來者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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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的無字碑，而你是人類團結努力奮進的豐碑，是行走的標桿。”我對著追星者說道，“你和這座無字碑一起激勵著我盡快修復收發(fā)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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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工作并不困難，一年多的學習及專攻努力，修理收發(fā)機這種簡單裝置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更何況，還有追星者在我身邊。我倆雖未有達到心有靈犀的程度，但在溝通上已經(jīng)沒有太大的問題。追星者本身也相當于一個移動的知識庫，而且還是一個動手能力極強的知識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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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發(fā)機終于在替換掉失效元器件后成功恢復了工作，可惜多次調試后又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擺在面前——沒有信號塔的放大和傳輸，收發(fā)機無法直接把信號發(fā)送到環(huán)地軌道的衛(wèi)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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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搭載的通訊臺和信號裝置墜落在月球上了，在這里我們沒有足夠的材料和技術重建新的信號塔了?！蔽以俅蜗萑肓艘换I莫展的境地?！半y道真要前功盡棄了嗎？”我不想就這樣放棄，但我也實在再想不到其它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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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又和追星者來到湖邊，我只想散散心。而追星者則一如往常般仰望著星空，不知道他到底在思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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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情有些郁悶，無意去琢磨追星者的心思，便隨意撿起幾顆小石子，看著月球，想起了曾在“子宮”里看過的地球視頻來，于是便學著視頻里的樣子，打起了水漂。我的技術并不好，每個努力投出的石子都被湖水所直接吞沒。這讓我想起了那個努力修復好卻再無用武之地的收發(fā)機來，難道我的每次努力，都要如石終沉水底么？我一路行來，不知不覺間走了這么遠的路，到頭來還是被失敗擋住了去路。這樣想著，我心中不免愈發(fā)憤懣，把準備直接扔掉的最后一顆石子使勁握在手心里，似乎想要把它捏碎般的賭著氣。但我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看著身邊仍舊注視星空的追星者，我真希望自己是個機器，至少那樣我不會為人生的目標感到心煩意亂，我羨慕他那樣的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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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展開掌心，看了看手中的石子，依然不甘心這樣放棄，便把它遞給了追星者：“你來試試?！弊沸钦呓舆^石子，打出一個完美的連擊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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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水面上跳動的石子，我腦袋一激靈，突然想到了一個解決信號傳輸?shù)姆椒▉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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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把信號發(fā)送出去，還是有一個方法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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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了看夜空，然后利用腕機計算出今晚就是衛(wèi)星掠過頭頂上方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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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追星者帶著收發(fā)機來到返回艙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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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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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機上顯示著來自追星者的投影警告信息，看來連機器人也察覺到了我想利用返回艙的剩余動力作為提升信號發(fā)送點高度和成功率的冒險想法。不過我無視了他對我的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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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返回艙不是為了再度升空而設計的，但我也不需要它到達行星邊緣啊。只要達到一定的高度，我們就能夠讓收發(fā)機跟衛(wèi)星握手，只要建立起有效連接，哪怕只有幾秒鐘時間，我們就可以將信號發(fā)送出去了。衛(wèi)星會在以后的運轉過程中不斷對外發(fā)送我們想要傳達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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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當然是種冒險啊。你不是也冒險來到這里開拓了新的世界么？我來到這里建立起‘蜂巢’也是種冒險。還有那些仍舊在太空中冒險漂流‘子宮’，所有這些人的冒險努力不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么？如果我們現(xiàn)在因為害怕而什么都不做的在此坐以待斃，還不如命懸一線的沖刺一回，奮力一搏，至少那樣總會有生的希望。現(xiàn)在我的任務已經(jīng)失敗了，這樣活下去，跟死了沒什么區(qū)別。我想要大聲對那些還在太空中的人們說聲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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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去”，腕機投影轉換了來自追星者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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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艙很結實，它的緩沖動力設計是有冗余的。這次重新升空就算耗盡剩余動力才能到達所需的高度，也不見得會出意外的啊。別忘了返回艙還有緊急制動的降落傘可以用。更何況，我沒必要親自上去。你是個為人類服務而生產(chǎn)出來的機器人，又更容易操控機器，沒有恐懼心，還有著浮空的特殊能力，怎么想你都是發(fā)送信號最合適的人選呢。即使動力耗盡，降落傘失效，返回艙不可避免的發(fā)生了撞擊，能夠懸浮的你也比我這個肉身的人類更能有效回避危險并承受一定的沖擊吧。所以這個任務非你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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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機的信號消失了，追星者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把收發(fā)機搬上返回艙并固定好，并對返回艙的控制和動力系統(tǒng)做了最后的檢查。不過在它準備出發(fā)之前我喊住了追星者：“還記得那個螺母環(huán)做的項鏈么？那是個護身符，它能保護我安全來到這里，也能給你帶來好運。我把它送給你。好好保管它，希望你能平安歸來。不過這要麻煩你自己去起居艙取一下項鏈，我有些累了，不想來回的跑。反正你腿腳也快，不費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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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追星者朝“蜂巢”趕過去的背影，我對著腕機錄下了最后一段要對它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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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為救護人類做出過的每一次努力，現(xiàn)在輪到我沖鋒陷陣了。母親的職責就是為孩子們建立一個家，我不能白白空耗我的生命在碌碌無為和等待上。我的孩子沒了，但還有一大批孩子們會來到這里。招呼她們是我的任務；招待她們才是你的任務。我不想說再見，更不會說永別。那樣傷感又不吉利，說不定我能夠安全回來呢？……還記得我初次抵達這里時的那種興奮和彷徨的心情，現(xiàn)在我擁有的更多是一種在家的安心感。我需要你將這種‘家’的安心感傳遞給未來到達的人們，就像你最初把它傳達給我一樣。你不像我受著時間約束，你能夠等到他們到來，并看到新人類重新繁盛。你不僅僅是先行者，同樣也應該是個見證者。如果我真不幸去世，只不過是提前到達終會到達的終點，我成功了，就沒有了遺憾。如果你會為我感到難過，請記得把我的遺骸和我的孩子們葬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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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腕機從手腕上取下來，停頓了一下繼續(xù)錄著要對追星者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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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維修間偷偷給你準備著禮物，就是這個能夠和你溝通的腕機。母親送給我和姐姐的這個禮物，我改裝了它，現(xiàn)在你和它建立連接后可以直接用它來傳輸語音了。將來抵達這里的人可能沒我這樣與你交流的耐心，她們說不定會以為你報廢了，從而把你直接給拆解回收利用了。有了這個的幫助，你們之間可以有效防止誤會的產(chǎn)生。我原來打算在抵達新世界兩周年時再讓你重獲聲音的，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我要提前破壞這份驚喜了。我給你選了個挺酷的男孩子的聲音，不許改，這是我在資料庫里找了很久才匹配到的最酷的聲音，不管你喜不喜歡，我都覺得你應該是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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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把腕機放在了地上，毅然登上了返回艙。我手動啟動了返回艙的動力系統(tǒng)，返回艙開始緩緩升空了。我隨即啟動了收發(fā)機，一動不動的盯著信號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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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點，再高一點，”我心里默默念著。當返回艙到達半空后，原本用來著陸緩沖的動力系統(tǒng)響起了“能源不足”的警報。如果我再這樣追求平穩(wěn)的上升，也許還達不到信號發(fā)送的有效高度，我就會失去所有動力，屆時一切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我不能讓最后的嘗試毀于一旦，橫在我前行路上失敗的路障必須被鏟除，跨越了數(shù)千光年的距離，我可不是來到這里體嘗失敗的滋味的。沒有絲毫猶豫，我關閉了艙內其它不必要的設備電力供應，不僅將所有能源全部用在推進動力上，還將其輸出調至瞬時最大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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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艙終于急速的往上竄去，我從舷窗看了一眼“蜂巢”，追星者正好離開出口，極短暫的停了一下后他便加速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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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大概正聚焦所有的視覺傳感器，注視著這個正全力上升的返回艙。機器人只會服從命令，此時的他可能不明白我為什么要在騙他離開后，自己獨自一人踏上了這趟單程旅途。但我明白機器人比人類有限的生命更經(jīng)得起時間的磨煉，我不想再給他命令，所以我用了朋友分別的方式，讓他作為我的朋友替我活下來。追星者會記得這里發(fā)生過的故事，他會給未來到達這里的人傳達一個積極的信號。未來的到訪者定然能夠明白，這里唯一能動的機器成為了我最好的朋友，是因為我沒有可以過分依賴的“蜂巢”AI。有時候，學會發(fā)現(xiàn)比學會依賴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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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舷窗，我朝追星者揮揮手，那是我最后無法在留言里對他說出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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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速閃爍的信號燈終于保持在常亮狀態(tài)，收發(fā)機的信號已經(jīng)成功傳遞到返回艙，并利用艙體作為信號放大器，將所有的信息傳輸?shù)皆谲壭l(wèi)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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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任務完成了，就在返回艙耗盡最后動力卻仍借著慣性上升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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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走運。”在我能感受到行星引力正將返回艙拉回地面時，我這樣想著。我抓緊著收發(fā)機，努力穩(wěn)定住自己的身體和情緒。我說過要做一棵樹，與根下的大地同在，所以我并不怕墜落。我閉上眼，心里默默念著：我實現(xiàn)了我初來時的承諾，我來了，不會再離開。

?返回艙的警報響了最后一聲后熄滅了，艙內的緊急監(jiān)控電力也耗盡了。返回艙脫出的降落傘打開失敗，傘身已經(jīng)劇烈的燃燒起來。經(jīng)過二次急速降落的返回艙的外殼似乎也經(jīng)受不住大氣再次劇烈的摩擦，熱量已經(jīng)傳遞滲透到了艙內。我的身體熱乎起來，我松開手，睜開眼，小心的來到滋啦作響的舷窗旁，外面正明月當空。望著那月亮，我感到它正驅除著我前半生總覺得無法擺脫的黑暗，此刻我并未覺得自己正加速墜向地面，那個散發(fā)著人生從未有過的光輝的我，似乎正在向著明亮的月球飛過去。

?啊，對了，母親和姐姐不是還在那里等著我嗎？望著舷窗外“灼熱”的月球，我的腦海中響起了熟悉的旋律——我曾經(jīng)在資料庫里搜尋過姐姐哼唱過，母親的女兒也吹奏過的那首哀而不傷的《送別》，我記得，這旋律還有著另一個名字：“想起家和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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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