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帝皇的拯救

帝皇的拯救(Emperor's Deliverance)
作者:尼克·凱姆
血,很多的血。
雅典娜(Athena)的手被弄得滑溜溜的,這種感覺直達肘部。她的手指埋在一團深紅色的亂麻之中,那是一個男人的胸膛。肋骨裂開,器官暴露在外。她正在找動脈,在臟器和體液中實屬難找,頭頂上閃爍的發(fā)光條帶既微弱又沒效果。雅典娜幾乎看不見身邊的見習修女遞手術工具。貝瑟尼爾帶著點歉意——刀片和鋸子都很粗糙,用著很不夠好,但在帝皇的拯救之中,這就是她們有的全部了,在飽受戰(zhàn)火摧殘的阿米吉多頓的魔鬼嶺(Devil’s Ridge)的陰影下,這是所有人的全部。
雅典娜伸出一只沉穩(wěn)的、浸透鮮血的手。她曾試著在工作服上擦一擦,但是指甲上卻染上了紅邊,血漬很深,就好像她的皮膚包裹著一層銹。她用另一只手掐住正噴涌鮮血的動脈。
“夾子,姐妹,快?!?/p>
頭頂上的一聲爆炸震動了醫(yī)務室的屋頂,把見習修女弄得笨手笨腳,工具在黑暗中嘩啦嘩啦地響著,但她還是找到了夾子。
雅典娜止住了血,嘟嘟囔囔的封住了血管。
“幸運的是我們不需要肋骨牽開器?!边@名男子的胸腔大部分都不見了,被綠皮的炸彈撕開了,他的下巴也缺了一部分。
她直接對貝瑟尼爾(Betheniel)說?!爱斏T诘┫r,即使面臨危險,我們也必須顯示出決心。頭頂上的那些掠奪者,是我們帝國海軍的轟炸機,正朝著哈迪斯巢都那邊飛去。”
見習修女點點頭,悔悟了。過了片刻,當雅典娜把一塊用來擦拭工具的破布扔開時,她畏縮了。
“王座與眼?。 ?/p>
“什么事,姐妹?我做錯什么了嗎?”
“賜予我圣凱瑟琳的剛毅......”她低語著,為這不敬的情感爆發(fā)而做著天鷹手勢?!安?.....”雅典娜用一只手擦了擦額頭,在汗水中涂抹出一道猩紅的線條。“我們無能為力了?!彼P掉了那個男人床邊的醫(yī)療沉思者。心臟反應為陰性,血壓變成平直線?!八懒恕!?/p>
一個頭發(fā)花白,滿臉胡茬的勤務兵從陰影中出現,引起了雅典娜的注意。桑松(sanson)曾經是一個巢都居民,是“槽”(sinks)里的一個底層工人,直到中年一直在生產機器零件,直至哈迪斯巢都被劫掠一空。憑著頭腦冷靜和一絲不茍,他成了一個可靠的勤務兵。他靜靜地走過無數呻吟的身軀,血跡與汗?jié)n斑斑的床,在每一個悲慘的一天之中,都有數以千計的傷員涌進營地的醫(yī)務室。
“他們來了,姐妹。”
“在周圍嗎?”雅典娜脫去罩衫,端著一個小臉盆,里面裝著低于標準以下的消毒噴霧劑和皮膚洗滌器。當她彎下腰去洗凈她骯臟的雙手時,她的兩個助手從兩邊走近她,并脫下了她的醫(yī)療服。有那么一會兒,她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一絲不掛——雅典娜早就不那么矜持了——直到侍女們給她穿戴上白色的長袍和鍍金的肖像。
面對桑松的時候,她又變回了醫(yī)療修女,穿著修女會的端莊而華貴的服飾,她把一串念珠掛在胸前,燃燒蠟燭的印記在念珠末端擺動著。裝飾性的鎧甲披在她身上,陪著纖細的銀胸甲和前臂甲。最后,她將頭發(fā)刮到后面,在烏黑的頭發(fā)上套上兜帽。
“在歐墨尼得斯(Eumenidies)河對面,是的?!鼻趧毡卮鹫f。桑松一直低著眼睛,保持著他的正直。
在陰暗處有一臺收音機在播放著什么。一名士兵弓著身子,聽著宣傳信息,音量調得很低。
++...清白不存在,只是有罪的程度不同,自由必須爭取,必須為之奮斗。懦夫、弱者和不純潔之人不配活下去。哈迪斯喪失在懦夫的背后,阿米吉多頓上唯有強者得勝,我們惡意戰(zhàn)士將要面對這些威脅,我們將——++
“把這煩人玩意關了?!毖诺淠扰曋勘?,這名列兵名叫科爾伯(Kolber),他乖乖的按著雅典娜的話去做了?!芭c其聽他講,我更愿意聽雅瑞克宣揚抗爭的美德?!本S尼亞連長的言辭在音訊波段是短暫的,但是他的宣傳總是指向對弱者的蔑視,以及他們在戰(zhàn)爭中的無能。
她生氣的喊來了貝瑟尼爾,她穿著見習修女不那么華麗的衣服。她低著頭跟著上司?!?span id="s0sssss00s" class="web-item">豪普特曼(Hauptman)上校就不管管嗎?”桑松對著雅典娜的背影問道。
她頓了頓,上校負責保護營地,他是卡迪安第五團的一位軍官,一名優(yōu)秀的士兵,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他了解那些不能為自己而戰(zhàn)的人的處境。
“你自己去和他說吧,”她回答,消失在黑暗中?!八驮谀忝媲暗呐_子上?!?/p>
伊利亞斯·豪普特曼死了,護衛(wèi)帝皇的拯救的任務將落在其他人身上,雅典娜看見他們站在一個泥濘的高地的頂端,在營地的外圍等候。她盡量不去想那些住在她下面的成千上萬從哈迪斯巢都逃出來的難民、傷員、簡陋的木屋、不衛(wèi)生的醫(yī)務室、死者,還有她和機仆們的用于埋葬他們的坑。疾病和害蟲已經成了問題。不做手術時,她會攜帶一把震擊槌,她敲扁的水溝鼠(sump rats)的數量足以與任何一名巢都居民所匹敵。
她感到貝瑟尼爾在她身邊顫抖著,就短暫的抓住了她的手。
“鼓起勇氣來,姐妹,他們在這兒會保護我們的安全?!?/p>
但當她打量著前面那些高高聳立的騎士們時,看著低垂且準備就緒的武器,以及破舊且?guī)е鴼⒙緲擞浀逆z甲時,她感到懷疑……和恐懼。他們有兩個人,都穿著同樣的,沙礫般質地的黃黑戰(zhàn)甲,左肩甲上有一道帶翼閃電。兩人都戴著頭盔。一個是鳥嘴形的,看起來像鯊魚的嘴巴,錐體部分的兩邊都畫著牙齒,另一個則比較樸素,有著帶音訊格柵的粗短鼻子。
當她鞠躬時,雅典娜感受到了他們惡毒的凝視,她努力控制著自己聲音的顫抖。
“我是高階修女雅典娜,這是我的見習生,貝瑟尼爾。我很高興這樣威嚴的戰(zhàn)士認為帝皇的拯救值得他們保護?!?/p>
“我們并沒有。”鯊魚臉的那個回答說。他語氣很平淡,但帶著一種像插在他腰間刀鞘內的鋸齒利刃那樣的鋒芒。他走上前去,以更銳利的角度俯視著那個女人。他胸甲上的胸飾用古體字寫著“涅米克”(Nemiok)。
“我不明白。”雅典娜的眼中有鋼鐵般的冷酷和蔑視,表明她不會被這些勇士嚇倒。
另一個人說話了,他的聲音有些刺耳,但不像他的同伴那樣刺耳?!拔覀兊娜蝿帐钦碱I并守住這條河,還有這個營地。沒有下一步了。”根據他的戰(zhàn)甲,他叫瓦里克(Varik)。
“那么誰負責保衛(wèi)營地呢?我這兒有超過12000名難民,其中許多人受了傷,更不用說另外1000名國教人士了?!?/p>
涅米克兄弟靠了過來,用他的魁梧和高大開展了恐嚇。
“看看你們自己吧,如果你們能?!彼慷暤赝h方,不愿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
雅典娜搖了搖頭。貝瑟尼爾急切地想離開,甚至不管不顧的拉著她上司的胳膊,看到姐妹嚴厲的目光,她又把手抽了回去,那目光隨后轉向了星際戰(zhàn)士。
“這不能接受,我要和迪斯忒爾上校說說這——”
涅米克扭過頭,鎧甲上的傳動裝置隆隆作響:“滾!去祈禱獸人別來?!?/p>
雅典娜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幾乎無法呼吸?!拔抑辽僖滥銥檎l效力?!?/p>
在涅米克決定做些比威脅更甚的事情之前,瓦里克回答了。
“惡意戰(zhàn)士的維尼亞連長,現在回到你的營地去,把這當作一個警告?!?/p>
討論結束了,如果她再拖下去,就會發(fā)生暴力,它實際上是從星際戰(zhàn)士的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貝瑟尼爾在抽泣,不敢把眼睛從他們的靴子上抬起來。
雅典娜不得不幫著她的見習生從泥濘的斜坡上走下去,甚至當他們到達相對安全的營地時,修女仍在顫抖。
貝瑟尼爾啜飲著列兵科爾伯的谷物酒,安定下自己的神經。雅典娜聽著廣播。
++......不會對你說謊,我們在迪亞波羅山的歐墨尼得斯地區(qū)遭受了損失,盡管我們現在必須放棄陣地,但我們絕不退縮,好公民們。因為我們將集結我們的力量,奪回它。保持警惕,綠皮們就在迪亞波羅山的邊緣,但沒希望跨越邊界。抵抗,戰(zhàn)斗,我們將一起贏得這場戰(zhàn)爭。++
雅瑞克的夸夸其談意味著更多的難民將會涌入。雅典娜看著一排排的床和已經擁擠不堪的環(huán)境。他們的“保護者”是偽裝成英雄的怪物。她向帝皇祈求慈悲。
涅米克正在山里尋找著獸人的蹤跡,他的復合爆彈槍用帶子掛在肩上,一只手放在它的槍托上。
“別再那么做了,兄弟?!?/p>
瓦里克正在清理他鏈鋸劍上的泥土,抬起頭來?!白鍪裁??”
“逢迎那個女人,必須讓她知道她的位置,記住你的戰(zhàn)團和職責......”涅米克停下來,轉過身來,面對這位戰(zhàn)斗兄弟兇狠的目光,“……不然我會提醒你的?!?/p>
瓦里克受了教訓,只是點了點頭。
涅米克打開耳朵里的通訊裝置聽著。
“移動火炮正在營地的另一邊移動?!币环昼姾?,他這么說著?!八坪蹙S尼亞連長打算稍早點開始推進?!?/p>
當他看見坦克縱隊從他們崗哨對面的塵土中冒出來,導彈尖在暗淡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時,他微笑了,但沒有一點歡樂,一點幽默。
雨水在帝皇拯救中只能洗去鮮血,即使在那時,它也會聚集在營地的積水坑和水池里,使地面泥濘不堪,很難徒步穿越,也很難循路而行??膳挛镔|積成的溝壑又厚又紅,把靴子粘在一起,令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的氣味。
雅典娜穿著醫(yī)療服,在外面冒著大雨,拋棄了禮節(jié),選擇了實用主義。貝瑟尼爾在斜坡上落在后面,一件防風斗篷緊緊地罩在她瘦小的身體上。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她對星際戰(zhàn)士哨兵說,希望她的直率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涅米克屈尊看著她?!袄^續(xù)。”
“解救號,它是臺醫(yī)療運輸載具,它壞了。他們陷在土里,船上有五百多傷號,我要盡快把他們送到醫(yī)務室。您比營地里的任何人都強壯,能讓我們很快上路。不是保護,”她攤開雙手解釋說,“只是拯救生命。”
涅米克等待著,雨點順著雅典娜的臉淌下來,濕透了她的衣服。她瑟瑟發(fā)抖;她那個半溺水般的見習生也一樣。
“請......我知道昨天說錯話了,但不會花太長時間的。我求求您。幫幫我們。”
慢慢的,像是故意的。這名星際戰(zhàn)士摘下頭盔,用掛繩把它系在帶子上。他的眼睛冷漠無情,他的嘴上帶著輕蔑。雨水拍打著他那可怕的、傷痕累累的臉,他一動不動,他沒有感覺。就像她對著一塊花崗巖說話。
“不。沒有我們你也能行。”
“五百多個傷員!”她懇求道。“您可以救救他們,至少給他們一個機會。”
涅米克臉上的冷笑變成了怒容。他抽出他的斯帕達劍(spatha),鋸齒狀的刀刃幾乎全黑的。再多的清潔也洗不掉上面殺戮的痕跡。
他壓低了聲音,暗示著威脅?!拔覅拹捍嗳?。”
在他身邊,瓦里克戴著頭盔,眼睛盯著前方。
“那么您可以嗎?”雅典娜問,“您也不幫幫我們嗎?”
尼米克厲聲咆哮道:“別看他!我代表惡意戰(zhàn)士說話。回去吧,祈禱我的心情還能像現在這么好?!?/p>
雅典娜沖進雨中,在離坡幾米遠的地方追上了貝瑟尼爾。
幾個小時后,她獨自一人回來了,渾身是血,疲憊不堪,但始終保持著距離。雨還在下,雖然勢頭已經弱了。
“你說的對。”雅典娜毫無感情的說道?!拔野呀饩忍柾诔鰜砹?,六個勞工機仆花了四小時才干完,送到醫(yī)務室時已經死了超過一半的傷員?!彼碾p眼猶如碎冰,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如煤炭一般黑?!拔蚁胱屇忝靼?,讓你明白一個沒智商的半肉半機械奴隸都比帝皇的天使有良心?!?/p>
涅米克什么也沒說,他甚至不承認她確實存在。
只有瓦里克的姿勢稍稍笨拙的變了一下,暴露了他的羞愧。他正要叫她離開,但雅典娜已經走了。
突然發(fā)出的干擾信號讓涅米克檢查起了耳朵里的東西。
他對瓦里克的語氣就像石頭一樣?!拔覀冏摺!?/p>
遠處火堆冒出的煙霧把迪亞波羅山上方的天空弄污成了一片骯臟的橙色。燃燒在微風中消散,帶著軍火、木頭和人肉的惡臭。還有另一種氣味,一種污濁的、泥土的、真菌的氣味。
貝瑟尼爾把腿縮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的姐妹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她松了一口氣。
“他們什么也沒說嗎?”
“就像雕像,姐妹。”雅典娜疲憊不堪,筋疲力竭。“我從來沒有感到過這么冷。”
他們坐在醫(yī)務室外面,呼吸新鮮空氣。收音機在背景聲中嗡嗡作響。
++在迪亞波羅山擊退獸人的努力失敗了,帝國衛(wèi)隊已經在惡魔嶺就位,將在那里阻止綠皮。僅僅作為預防措施,建議歐墨尼得斯河以南的居民遠離山區(qū),尋求庇護。虔信帝皇。++
一陣可怕的沉默。
貝瑟尼爾抬頭望著峭壁,驚恐萬狀,打斷了話語。
“離營地很近?!彼е齑?,就像年齡倒退回去,留下了一個怕黑的小女孩?!耙灰D移傷員?”
雅典娜表示順從?!疤嗔恕N覀儽仨氃卮?,希望帝國衛(wèi)隊的封鎖線能阻止他們?!?/p>
“如果沒攔住呢?”
咆哮的聲音在山巒間回響,怒吼吞噬了雅典娜的回應。
“WAAAAAAGGH !”
雅典娜站了起來。她的語氣很急切。
“進屋?!痹谕饷娑毫袅艘欢螘r間后,當她們沖進醫(yī)務室時,汗水、血液和尿液的惡臭像錘子一樣砸向她們。桑松從一盤繃帶和醫(yī)用紗布上抬起頭來?!鞍l(fā)生什么了?”列兵科爾伯一瘸一拐地走到掛在墻上鉤上的武器旁。“綠皮打過來了,是嗎?封鎖沒擋下他們?!彪m然只是個年輕人,但這位士兵在醫(yī)務室里一個星期就老了十歲。雅典娜沒時間解釋?!瓣P好所有的門和百葉窗,”她告訴桑松?!罢l也不能出去?!彼膬擅殚_始在一個小神龕前祈禱。頭頂上傳來一陣刺耳的嗚咽聲,他們都抬起頭來,將近三千人抬頭仰望天空,祈求救贖。
“更多的轟炸機嗎?”貝瑟尼爾問道,她注視著顫動的發(fā)光條帶,從天花板上傾瀉下來的塵埃在閃爍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聲音的音高在降低。
雅典娜慢慢地搖了搖頭?!芭P倒!找掩護!”第一顆炮彈剛落下來,她就叫了起來。
天花板轟然倒塌,發(fā)出可怕的喧鬧聲。祈禱中的醫(yī)療修女消失在瓦礫堆下,她們的虔誠得到了回報。那些有能力的人用手捂住耳朵。一場巨大的爆炸把墻炸飛了,尸體胡亂翻動著。一秒之后,燈滅了,驚慌與黑暗一齊涌了進來。
在最初的爆炸中幸存下來,雅典娜在這屠殺中蹣跚著??蓱z的桑松遇難了,身上滿是彈片,幾乎把他切成了兩半,她緊緊抓住貝瑟尼爾,這是她還能救的唯一一個人,并嘗試著找到一條出路。
另一發(fā)燃燒爆發(fā)沖向高階修女,把她推倒在地,掃空了一群尖叫的人影。什么熱熱的東西濺到她的臉上,有一股銅臭,也有從翻騰的泥土里出來的沙礫,有些太硬太尖了,不像泥土。她費力拖動著自己的身體,拖著貝瑟尼爾。
后來,她發(fā)現自己的耳朵在流血。持續(xù)不斷的單調聲音使得她耳聾,以她沒能聽到預示著另一場爆炸的刺耳尖嘯。
它落在更遠的地方,像下了場肉雨一樣噴吐出尸體。尸體撞在地上,彎曲破碎,與床鋪糾纏在一起。
某個地方好像著火了,雅典娜看見紅紅的微光,這讓人聯想到散落在醫(yī)務室地板上的那些男男女女的遺骸,她能聞到煙霧,它混合著重型迫擊炮彈散發(fā)出的硝煙味。
山里的獸人不用迫擊炮。
她驚恐地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正處于帝國彈幕火力的包圍之中。
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在死人與將死之人身上爬來爬去,她的手指摸到了通往外面的艙口邊緣。
雅典娜正準備猛拉動把手,突然一聲雷鳴般的巨響沖進了她的感官,她被拋到了空中。
貝瑟尼爾尖叫著。
涅米克無比滿意地看著炮彈落下,當它們從魔鬼嶺傾瀉而下時,綠皮們被炸得粉身碎骨。在他身后,旋風無情地釋放著彈幕,但卻不分青紅皂白,難民營的建筑被夷為平地。當炮擊開始時,一些人類已經開始跑出去了。
“傻瓜?!彼緡佒f。
那些沒有在轟炸中粉身碎骨的人,被那些通過了嚴刑拷打的獸人消滅了。成群的野獸聚集起來,開火還擊,試圖聚集起來進行反攻。
涅米克將他的復合爆彈槍扳到全自動模式。
“準備好了,兄弟?”
“下面有人?!蓖呃锟苏f。
涅米克表示不屑:“還有綠皮呢?!?/p>
瓦里克點了點頭,用拇指撥開鏈鋸劍的開關,他們加入了一支附屬于裝甲部隊的惡意戰(zhàn)士先鋒隊。
他們和他們的戰(zhàn)斗兄弟一起下到營地里。
雅典娜醒了,咳出了血。疼痛如同滾燙的刀子般從她肋骨骨折的右側刺了下去。內出血令她的痰液染上了紅色。她昏昏沉沉,好像剛挨了一拳。光線從上面透進來。幾秒鐘后她才意識到,那是因為醫(yī)務室的屋頂已經沒了,碎的干干凈凈。它顯露出匍匐的尸體和斷裂的四肢組成的可怕景象。有些還在動,還在呻吟。大部分都已靜默無聲。
她被炸到離艙口幾米遠的地方,門現在敞開著,猶如裂開的痂。貝瑟尼爾就在附近,還活著,但被嚇壞了。她被煙灰弄臟的臉擺出一副恐怖的緊張性怪樣。
“來。”雅典娜安慰道?!敖忝茫襾?,這兒......”她伸出手,但最后還是不得不抓住貝瑟尼爾,把她拉起來。見習修女搖搖晃晃,像盲人一般謹慎的移動著。
他們一起穿過了破破爛爛的艙口,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外面。
煙籠罩著營地,一層霧氣使它變得更濃了。霧從山坡上翻滾而下,穿過河流,形成了一層黑暗的帷幕,像裹尸布一樣籠罩在帝皇的拯救之上。槍火聲和尖叫聲掃過微風,聲音之大,起初讓雅典娜嚇得瑟瑟發(fā)抖。在泥濘、鮮血淋漓的街道上,還有更多的死者。她看到一對母女垂頭耷腦,渾身冰涼,毫無生氣,手指幾乎碰在一起。在一間被毀的碉堡中,一個帝國衛(wèi)隊如宿醉未醒般呆在窗邊,想要逃出去。他腳下的地上有一頂破頭盔,一把激光槍懸在他手里。她的許多同門姐妹,都是她認識多年的虔誠女子,都敞開著血紅的身子躺著;她只好把目光移開。
怪物帶著皮革般的,粗糙的綠皮在在煙霧中出現。它們體型龐大,殘忍野蠻,身上散發(fā)著泥土和腐肉的惡臭。其中一個拿著帶有寬厚刀刃的砍刀,左臂自肘部以下缺失了,前額有一道傷口,見證了這場大屠殺,它散發(fā)出強烈的暴力氣質,使雅典娜頭暈目眩。
“神皇啊.....”她呼吸著,野獸咆哮著,品嘗著獵物,然后跌跌撞撞的大踏步跑起來。裝甲板在它肌肉發(fā)達的身體上叮當作響,就像它拿走的骨頭和血肉的戰(zhàn)利品一樣。
列兵科爾伯也躺在街上。雅典娜透過一縷飄蕩的煙霧看到了他的尸體。
“待在這兒,”她對貝瑟尼爾說。貝瑟尼爾默默地點了點頭,雅典娜朝死去的士兵沖過去。這讓她離獸人更近了,也離一把槍更近了。她把科爾伯的手槍從槍套里拔了出來。她向后退去,直到到達貝瑟尼爾那里,才瞄準。
“停下?!彼龑χ矮F大吼,與其說是想拖住它,不如說是想鼓起勇氣。不出所料,獸人來了。
雅典娜開槍了,第一槍打偏了,第二槍打中了綠皮的軀干,它咕嚕了一聲,但沒有停下來。她一遍又一遍地開火,揮霍著激光手槍的能量電池,祈禱能擊中什么重要的東西。
那個獸人流血了,燒著了,但沒有死。槍嗡嗡了起來,暫時被抽干了。雅典娜把它扔到一邊,拔出了她的震擊槌。現在在殺戮范圍之內,獸人猛沖過來,揮舞著砍刀,要砍掉她的頭。她拼命地跳了出去,在它的膝蓋上猛擊了一下。
那頭野獸大笑著,正要殺了她們倆,這時它身后的煙霧中聳現了一個陰影。雅典娜在慢動作中看見了槍口的火光,意識到爆彈槍的射擊也會擊中她們。
“王座!不!”她尖叫著,一頭扎到地上,祈禱她的見習生也會這么做。
就在爆彈槍的回擊后,她聽到了一聲喊叫,知道那是貝瑟尼爾。
“往左打。”一陣火光從涅米克的爆彈槍里爆發(fā)出來,咬住了一個從彈坑里爬上來的獸人,他隨后用一個下掛管狀發(fā)射器射出了一枚手榴彈,投過裝料車的后擋板擊在車軸上,在火焰的余波中烤熟了司機。
另一只從燃燒的煙霧中跑出來,掉了下去,沒了半個腦殼。
“威脅消除了,”瓦里克說,一邊揮舞著武器尋找新的目標。
他們在營地中推進,有條不紊地射擊著路上的綠皮,轟炸之后,帝皇的拯救需要被凈化。沒有約束,這是維尼亞連長的命令。
在左邊,一陣重爆彈火力把一群發(fā)育不良的綠皮拾荒者撕得粉碎,把它們變成了由內臟構成的薄霧。德拉戈(drago)兄弟沒有注意到有人類沖進了他的火力線,他在一輛獸人車輛的殘骸上開了火,而那些綠皮正試圖從卡車平臺上搬運下一挺重伐木槍。一切事物都在大爆炸和彈藥帶式火炮的憤怒火光中消失了。
一臺蘭德速攻艇從煙云中落下來,它低空盤旋著,引擎的波動掀起了泥土,它機鼻上的重噴火對準了一個被毀的碉堡。
一名女性難民,受了傷,步履蹣跚,對著它大喊大叫,讓它轉過去。
“有人被困在里面了!”
“讓開,”飛行員咆哮著,向廢墟噴吐出一股過熱的钷素。燃燒的獸人和人類在建筑燃燒時交錯逃離。當炮手搖擺著他裝在軌道上的突擊炮,扣下扳機時,所有的抵抗都結束了。一串高速炮彈從旋轉的炮筒中噴出,如一場玻璃般的風暴把碉堡的窗戶掀飛了,里面的一切都被炸死了。然后他便把他們的憤怒轉向那些燃燒著的幸存者。
當涅米克向炮手的殺戮歡呼時,他的頭盔里發(fā)出一陣丑陋的笑聲。
“抹殺殆盡!”他吼道,看見一群獸人從槍林彈雨中逃了出來。他打開一顆手榴彈,朝他們扔去。
當綠皮被爆炸吞沒時,他呼叫了瓦里克:“兄弟,我真希望能用這幫異形的血來給我的劍上油!”
瓦里克點點頭,拔出的鏈鋸劍在他的鐵腕中嗡嗡作響。
雖然飽受打擊,獸人仍在沖鋒,揮舞著刀具,瓦里克砍下了其中一個的頭,而他的戰(zhàn)斗兄弟則刺穿了另一個。在瓦里克解決最后一個前,涅米克又將第三個的內臟掏了出來,裂解開了那野獸的胸膛與腹股溝。
涅米克收起鏈鋸劍,沿著一條狹窄的街道走向一個更大的廣場。
“穩(wěn)??!”當瓦里克沖過去抓住他的兄弟時,他對他的叫喊充耳不聞。
涅米克從兩個緩慢燃燒的堡壘之間走出來,瞄準了一個綠皮的背,它已經受傷了,缺了半條胳膊,還被開槍打得很慘,它沖入了一場惡意戰(zhàn)士看不見也不在乎的殺戮之中。他掀翻了這個獸人,朝它的背和脊椎開火,同時,質量反應爆彈炸開了。當它倒下時,涅米克看見了兩個女人,他通過布滿血跡的十字準星認出了她們,他把手指從扳機上放下來,但已經太晚了。
貝瑟尼爾死了,她仰面躺在越來越大的血泊中,眼睛睜著。彈片只是擦中了她,但卻足以致命。雅典娜把她的見習生抱在懷里,低聲祈禱。
“圣凱瑟琳在上,我向您乞求,把這位忠誠的士兵帶到帝皇身側,在通向黃金王座的大道上護佑她的靈魂.....”
她沒有掉眼淚,她的決心如大理石般堅定,雅典娜緊緊抓住列兵科爾伯的手槍,站了起來。當她走近身穿黃黑相間盔甲的巨人時,她既沒有動搖,也沒有感到任何恐懼或產生質疑。
“你給天鷹蒙了羞?!彼艘豢?,把激光手槍拿了出來,這一槍幾乎是近距離射擊,讓涅米克咕噥著踉蹌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沒有受到傷害。他扯下頭盔,全然不顧周圍的戰(zhàn)斗,在本質上,他一直戴著一副由純粹的憎恨構成的面具。
“因為你展示了你的力量,在我處死你之前,我會讓你看看我的臉,”他咆哮著,讓爆彈槍落到他的帶子上,拔出了他的斯帕達劍?!罢娴臅芴鄣?。”他保證道。
涅米克那沒有盔甲的下巴上挨了一拳,打得他暈頭轉向,斯帕達劍從他的手中盤旋而下,劍刃落在地上。
“你已經夠丟人的了?!?/p>
涅米克看起來要去拿另一件武器,但當瓦里克搖了搖頭時,他停了下來。
“冷血的殺害無辜,這沒有榮譽可言?!?/p>
“離開這吧,戰(zhàn)區(qū)不是慈悲的修女該呆的地方,”他對她說道?!盎钕氯ィ辽僮鲂┖檬?。”他拿起手槍,把它壓壞了?!霸賹ξ业男值芘e第二次槍的話,我就不會住手了?!?/p>
她點了點頭,意識到瓦里克為了她的生存所做出的犧牲。
雅典娜快速跑向貝瑟尼爾,另一群難民發(fā)現了他們,并幫忙把尸體抬上了帝國衛(wèi)隊的半履帶車。他們向南駛去,遠離惡魔嶺和獸人。還有更多的綠皮從山上下來,擁擠在營地的邊緣。
她不知道瓦里克為什么要試圖調解,也許星際戰(zhàn)士比她想象的更有同情心。這不重要,同情心不能贏得這場戰(zhàn)爭。只有雅瑞克才能。
頭頂上的火力再次襲來,驅散了她的思緒,壓制住了獸人。戰(zhàn)斗要過幾個小時才結束。更多的平民將會死去。只有少數人會知道帝皇的拯救。
瓦里克一直盯著他兄弟,直到他確定自己的憤怒已經平息下來。
“你會后悔的,”涅米克對他說。
“你太過分了?!?/p>
重型引擎發(fā)出的沉重轟鳴打斷了他們,他們抬頭看到遠處一隊炮艇正在降落。
“現在麻煩來了,”瓦里克低聲說。
炮艇是森綠色的,用咆哮的火龍頭部作為裝飾,它們屬于火蜥蜴。
維尼亞在惡意戰(zhàn)士的營房里,躺在他的寶座上,把他的手套扯了下來。四四方方的鋼筋混凝土建筑里一片陰郁,配備的家具充滿了他拘謹的戰(zhàn)團的預期的樸素。連長把橫幅和戰(zhàn)利品放在手邊,那是這間平平無奇的居所內唯一允許存在的裝飾物,除了一張散落著大量地圖和數據板的寬闊戰(zhàn)略桌以外。
他評估著一篇報告,有關帝皇的拯救的轟炸報告,沒有屈尊去看那兩個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的戰(zhàn)士。
“多少人傷亡?”
“四千左右,長官。”
“那么獸人呢?”
“幾近全滅?!?/p>
維尼亞放下數據板,微笑著看著兩個戰(zhàn)士。
“損失可以接受?!?/p>
“也有值得注意的建筑受損。”
“可以忽略不計?!本S尼亞揮手表示不關心。“綠皮部隊在撤退,惡意戰(zhàn)士取得了勝利。”
“阿米吉多頓司令部那邊怎么樣?我聽說有人要制裁我們?!?/p>
維尼亞的笑聲帶著嘲弄?!暗纤惯癄栆呀洷惶嵝堰^他在這場戰(zhàn)爭中的地位和用處,瓦里克兄弟。他翻不起什么浪了。”
勇士們徘徊不去,連長不禁問道:“還有什么嗎?”
瓦里克等待著涅米克對雅典娜修女遭遇的咒罵描述,但他的反應令人驚訝。
“沒了,長官?!彼Ьo牙關,厲聲說道。
“那么你倆解散吧?!?/p>
兩位士兵都敬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維尼亞正在他的戰(zhàn)略桌上仔細研究地圖,計劃下一次進攻,這時他聽到營房的門又打開了。
“改變主意了,涅米克?”他抬頭一看,卻發(fā)現另有其人。維尼亞冷笑著:“是你?!?/p>
他面前站著一位膚色如黑瑪瑙般的戰(zhàn)士,身披森綠色鎧甲,一件帶鱗的斗篷披在他寬闊的肩膀上,附在鍍金的護肩下面。龍與火,錘與砧的圖像裝飾著他的鎧甲,聲音如深淵般深沉。
“我和迪斯忒爾上校談過了,”他說?!拔乙材繐袅嗽诘刍实恼戎袨E用武力的情況,也聽說了平民傷亡?!?/p>
“任何戰(zhàn)爭都有附帶的損害?!本S尼亞反擊道?!叭绻也粍佑媚欠N刑罰,營地里還會有獸人在游蕩。再說,懦夫不值得寬恕?!?/p>
綠甲戰(zhàn)士從背上解下一把雷霆錘,猛砸在戰(zhàn)略桌上,敲碎了數據板,撕裂了地圖。他解開手槍套時說:“你誤會了我來這兒的目的,維尼亞?!彼痤^來,眼睛里閃著火紅的光芒。“這不是討論?!彼沉艘谎勰莻€惡意戰(zhàn)士連長扔在一邊的手套?!鞍涯切┐骰厝?,我希望兩不相欠?!?/p>
維尼亞很好斗,但不管怎樣還是伸手去拿他的手套?!澳阍谡f什么呀,圖杉?”、
“懺悔,還有償還。”火蜥蜴團長說道。他脖子上的骨頭在他松開它們時裂了。
“我給你一個忠告,”他又說,把拳頭捏的又緊又松,活動著指關節(jié)。“不要去找武器?!?/p>
然后他關上了營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