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

——靈遁者

我強忍著對悲傷的憐憫

直到那天下名州上空的明月

被一片一片烏云遮掩

我也沒有落淚

雪早已消失殆盡

風帶著雪的靈魂

一遍一遍地掠過河床

留下了意味深長的漣漪

為什么？

要在這個時候

他走過到我面前

突然對我說：“反正你肯定知道，我死后沒人埋?！?/p>

他那未被開發(fā)的臉龐

像一片未開墾的思想

也不需要人去掩埋

妻子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孩子

我?guī)е谑陱V場的山上

轉(zhuǎn)了一回又一回

那些樣態(tài)迷人的石獅子

總有一只，長得像我的孩子

等他長成像我這般大的時候

我希望他能繼承我所有的淚

而不是我所有的笑

他一定能回憶起人類幾百年萬年的進化

然后像一個瘋子一樣

站在西安的街頭回眸

一個耳光接著一個耳光地抽打自己

讓披著華燈的文明

露出不解地神情

大家在高呼：“又一個人瘋了！”

大家不斷地圍攏過來，一個人拼命地擠壓另一個人

就像一粒沙子落在另一粒沙子之上那樣自然

俯視大地，儼然一片荒漠

我把臉貼著水泥地，向前蛆行

把自己磨得和紙一樣薄

像燃燒殆盡的紙灰一樣脆弱

不需要在陽光下你就明白

在黑暗中你我也是透明的

我們每個人，再也不能辨認出彼此

就像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重復和交錯

我太累了，頭昏腦漲

那些冗長的號角

也變成了嗜睡者的催眠曲

誰都清楚，每一個正在做夢的人

都站在了高高地樓頂

魚貫而躍，沒有留言——

我親愛的弟弟啊

社會法則，從來如一

我親愛的妻子啊

我怎么可能會擁有偏愛呢？

愛，就是一座一望無際的山

它大到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讓每一個人都甘愿成為新時代的西西弗斯

風——到底從哪兒吹向了我？

光——到底從哪兒照向了我？

還有那不間斷的耳鳴——

到底來自我大腦深處，還是大腦之外？

帶著這些疑問，或者信仰

任誰都必須相信，子彈是會彎曲前行

要警惕，那些雷鳴般的掌聲！

要警惕，那些震耳欲聾的吶喊！

要警惕，一切該警惕的。

除非我已經(jīng)死去，我就不再擔心這些了

啊——鳴奏音樂的人兒??！

你還在嗎？

你還好嗎？

你還認識我嗎？

在如此荒涼的境地中

你難道還沒有看見我落淚嗎？

讓那些動人的音樂趕快響起來吧

我害怕聽到自己的哭聲

我害怕聽到整個大地啜泣

我會以無聲的蛆行

踐行你的音樂之聲

不必可憐我，亦不必可憐眾生

去慰問那些迎風狂歡的白楊

去慰問那些被強奸的荒原

這個世界的丑陋

怎么可能是半年400次強奸？

別忘了，歷史！

別忘了，恥辱！

煙囪發(fā)燙，尸體成山！

“這場戰(zhàn)爭的唯一勝利者是蒼蠅！”

“我們用自己的身體喂飽了它。”

如果世界是一幅自畫像

它必然是你的自畫像，而不是我！

今夜，把所有的酒拿出來

一次性喝完吧

明天不可能有說再見的時間了

今夜，把所有的愛都拿出來吧

不要遲疑，不要后悔

寒風掠過河面，冰床形成

那些層層的漣漪，再也不神秘了

就像我此刻的文字一樣

活生生地長在你眼睛里了

我，最后一次溫柔的愛

和靜夜一樣無聲

一樣一望無際——

摘自獨立學者，作家，藝術(shù)家靈遁者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