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盲

紅燭垂淚，銅鏡孤影。

空蕩蕩的山壁，只有跳動的火苗看著有一絲溫暖，寬闊的洞穴干整潔，緋紅的衣裳映襯著燭火，銅鏡照出一張有些白皙的臉，臉上睫毛輕輕抖動，睜開一雙灰白色的眸子。

隨著呼吸聲，漸漸的，眸子中的灰白色消去大半，瞳孔中的黑色恢復(fù)正常。

黑色的瞳孔看著鏡中的清冷臉頰，瞳孔的主人有些疑惑的看著鏡子，端詳著。

四壁閃過點點金光，黑色的瞳孔的邊緣悄悄的爬出絲絲灰白，一圈又一圈的纏繞在黑色邊緣，不作痕跡的藏在黑色的瞳仁中。一聲輕嘆在空蕩蕩的石壁回蕩，銅鏡，對影成雙人，清晰的鏡面忽然有些模糊起來，一道聲音在四壁回蕩著：

“你怕什么？即使再兇的惡鬼，只要找到了一條通往人間的路，也會想變成人的?！?/p>

聲音明明在四壁回響，出聲的來源是一張豐潤的唇，而那雙唇，卻屬于那位端坐在銅鏡前的人。石屋的璧上隱隱透出一個個的金色符文，這是元朗當(dāng)初布置的月讀法陣；此時，桌面的銅鏡里顯出一副場景：

一張面目模糊的臉在鏡前坐著，大體上可以看出，是一名年輕的男子。一根細(xì)長的手指捻起一把梳子，站到他的右側(cè)；一襲紅衣艷艷的一名男人梳理著握在手中的黑色長發(fā)，一邊將散開的黑發(fā)慢慢整理著，一邊說：

“阿絮，你初見我的時候，怎么一點兒也不驚訝？我可是十分期待你的表情啊?！?/p>

銅鏡中的男子面容還是很模糊，但他的聲音清晰而柔亮：

“有什么好驚訝的，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來，怎么來；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p>

青絲被乖巧的盤在頭頂?shù)暮髠?cè)，紅衣人隨手將自己頭上的白色玉簪拔下，散落長發(fā)，卻將手里的簪子插在了新盤好的發(fā)髻上。

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只有你了；答應(yīng)我，永遠(yuǎn)不要離開我。

鼓聲陣陣，似有許多人在跪著，卻，什么也看不清。

銅鏡里照出的，只有一張滿是疑惑的冷冽面容。

這些，都是什么場景，還有，為何，我會說這樣的話，但為什么，這些話，我會覺得，都應(yīng)是，我說的。

不明白，想的好累，休息會兒吧。

何以這次，幫義兄出手后，會覺得有點兒累？那個拿著根鐵棍子的老頭兒，武功倒也稀松平常，就是那些個蟲子，處理起來會麻煩點兒。

要不是不知道那個靈石是個什么物件兒，自己早就一手掐死那老頭兒了，哪里還容得下他在那兒對自己大呼小叫的。

不過，現(xiàn)下回來，沒見到義兄，不如先休息一下；只不是閉目養(yǎng)神而已，應(yīng)，沒什么的。

臉頰的睫毛長長的忽閃忽閃，一上一下的半開半閉，嘴角挑起一絲微笑，眸子忽的睜開一瞬，灰白的細(xì)絲中一道白色的光華閃過后徹底的閉上。

鏡前人的胸前，隔著緋紅色的衣服隱隱有著白光透出，那光線的輪廓，稍微近一點看，是一朵花；是那朵，巫族的，生命之花。

只是，此刻，原本潔白的花朵，現(xiàn)下成了黑色。

盲，是看不清，摸不到，

自然就，

要不了。

清晨的陽光軟軟的，照在窗欞上，本來是不怎么刺目的，可一雙在黑暗里呆久了的眸子，想要睜開來的時候，卻怎么也無法睜開。一只手張開五指，擋著晨光，那雙眼眸在陰暗處徐徐睜開一絲縫隙，瞇著，逐漸的去適應(yīng)那亮度。

呼吸聲加重，周子舒，醒了。

站在一旁的巫族侍衛(wèi)幫著周子舒從塌上坐起，扶著他走到一旁的妝臺前，為其整理束發(fā)。

平安聽見動靜，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熱水端來，對著小侍從說道：

“我來吧，我伺候主子習(xí)慣了?！?/p>

小侍衛(wèi)拱了拱手，點點頭，出門去跟大巫稟報。

七爺聽得小侍衛(wèi)的稟報，拉著他的小毒物快步走向后院。尚未進到周子舒的屋內(nèi)，遠(yuǎn)遠(yuǎn)的，他便瞧見那人坐在桌邊。七爺一邊進門一邊開心的說道：

“你醒了，子舒。”

進門后他才發(fā)現(xiàn)好友似乎有那么一絲的不對勁，這是，在做什么，端了杯子，不愧是老，嗯，酒友；這人，可真是一點兒沒變啊，有事，必有酒。七爺細(xì)長的眉梢微微上翹著，臉上那淡淡懷念情緒還沒褪下去，順口說：

“你啊，剛醒就喝上了?！?/p>

少見的，周子舒不僅沒有回答七爺?shù)脑?，就連頭也不曾抬起，手中的酒杯放在唇邊卻只是碰了碰，剛剛沾濕，壓根兒就沒喝。七爺?shù)难劢翘袅颂?，心里暗笑，能讓嗜酒如命的周子舒這般模樣，想來，應(yīng)是小毒物說的那個從冰棺中起死回生之人了。

自周子舒被大巫以金針之術(shù)救治，尚在恢復(fù)中，七爺就拉著自己家那位，細(xì)細(xì)的將一切問的是個清楚明白。

咋一見周子舒如此，他也就瞇了瞇眼，拉著烏溪在一旁坐下，見那酒杯自自己坐下后就一直懸在半空，既沒有放在桌上，也沒有喝。

這，更有意思了。

“烏溪，你不明白。“

七爺微微探出小半個身子，小毒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得坐在自己和子舒之間，說話都不怎么方便，剛動了一點，就接到小毒物的眼神兒。他那對桃花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烏溪，便探頭看向周子舒說道：

”子舒，你給我講講？”

“是誰不明白?！?/p>

大巫似有七爺說辭有意見，卻又像是給的周子舒說，

“恐怕此時，當(dāng)務(wù)之急，周莊主，是先要把人給救出來。”

大巫冷冷清清的一番話語說完，空氣多了幾絲沉悶。

七爺啞然的輕輕笑了笑，半晌才拿起桌上的杯子，平安早已隨之倒上，他看著周子舒說道：

“子舒，我陪你一杯?！?/p>

周子舒這才回身，將懸著的酒杯又送到唇邊。大巫看了看七爺，轉(zhuǎn)頭看著周子舒說道：

“痊愈之前，酒色財氣與你無緣了?！?/p>

周子舒將剛剛沾唇的酒杯放下，難得的聽話。七爺憋著笑，細(xì)細(xì)的眼角瞅著好友，也將手里的杯子放下，嘴里卻嘆了氣說道：

“子舒啊，看來這一次，咱們倆又喝不上了。世事滄桑人情易冷，我記得之前咱們明明說好，若來日方長。”

那雙桃花眼中促狹之意一閃而過，嘴里卻唯恐天下不亂的繼續(xù)說道：

“子舒啊，定不醉不休?！?/p>

大巫輕咳了一聲，冰冷冷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