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離我單位就百來米的地方有家面館，叫家常面館，面館非常簡陋，一看便知是時下流行的臨街老式住房破墻開店。面館的主人是一對下崗的中年夫婦，男的負(fù)責(zé)收錢，就坐在門口一張不知是從哪弄來的舊課桌后面，女的負(fù)責(zé)下面條，額頭上老像鍋里的沸水一樣熱氣騰騰。我因為中午不?；丶?，又喜歡吃面條，所以就經(jīng)常光顧這家面館。

? ? ?面館的面條下得軟硬適中，而且面澆頭的花樣極多。味道又好，所以生意很旺，四張桌子十六把椅子總是坐無虛席。這天我又去吃面，走到店門口，見有一塊小黑板掛在那兒，上面寫了一則告示：“根據(jù)廣大顧客要求，本店從即日起開始供應(yīng)酒、菜、飯，同時不再供應(yīng)面條，歡迎惠顧。”

? ? ?這不是瞎起哄么，好好的面條不吃，去吃什么酒、菜、飯，算你們錢多還是怎么著，我在小黑板跟前忿忿了好一會兒。打這以后，我為了吃面就得整整跑過三條橫馬路。跑三條橫馬路還是小事，那一家面館的面條比起家常面館的面條味道實在是差太多了，差多了還得硬著頭皮吃。氣得我每次去吃面條路過家常面館（現(xiàn)在改叫家常飯店了）總要狠狠地朝里面看上幾眼。我想瞧瞧要求吃酒菜飯的廣大顧客都是些什么人，可令我失望的是總沒讓我見到“廣大”，就那么稀稀拉拉兩三個人。

? ? ?過了大概十來天，家常飯店的門口第二次掛出了小黑板，啟事：“特招聘廚師一名，擅長本地菜的優(yōu)先考慮?！庇谑蔷涂匆娨粋€戴著高高的白色廚師帽的胖男人跑進(jìn)跑出，可店里的顧客好像還是沒有“廣大”。又過了十來天，小黑板第三次掛出來了，啟事：“特招聘廚師一名，擅長四川菜的優(yōu)先考慮。”于是戴廚師帽的胖男人換成了一個又瘦又矮的小男人，“廣大”依然還是沒出現(xiàn)，小男人天天在門口曬太陽。

? ? ?我開始有種幸災(zāi)落禍的感覺了，我料定無論小黑板如何換，“廣大”是沒希望了，就在這時候，小黑板第四次亮出來了，啟事：“本店因為內(nèi)部裝修，停止?fàn)I業(yè)一個月?！憋埖暾娴年P(guān)門打烊了，可一個月后卻令我大吃一驚，原來的木門換成了高檔的無框玻璃門，原來的窗戶連同磚墻全推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銹鋼的框，落地的大玻璃，水泥的臺階也鋪上了將軍紅的花崗巖。我為這對夫婦的勇氣和決一死戰(zhàn)的精神所感動，不管我原來因吃不到面如何地耿耿于懷，我開始從心底里祝愿他們這次能成功?？晌颐看瓮高^明亮的大玻璃望過去，還是沒有多少人去惠顧。

? ? ?小黑板終于第五次出現(xiàn)了，啟事：“為了業(yè)務(wù)需要，特招聘女服務(wù)員若干名， 要求五官端正，身材苗條，身高在一米六0至一米六五，年齡在十八歲至二十八歲之間?！笨戳诉@則啟事，我不免生出幾許困惑，這服務(wù)員的臉蛋再漂亮，顧客能當(dāng)雞蛋鴨蛋吃么，生意就會好么，我很想看個究竟，可我非常失望，因為原來透明的玻璃門玻璃墻上全部貼上了茶色的太陽紙，啥也看不見了。

? ? ?這樣大約過了有半年，這天當(dāng)我去吃面又經(jīng)過家常飯店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貼的茶色紙怎么全撕了，而且久違的小黑板又懸掛在那里，啟事：“應(yīng)廣大顧客的要求，從即日起恢復(fù)供應(yīng)面條，歡迎惠顧?！闭媸窍矎奶旖?，我立刻樂顛顛地跑進(jìn)了家常飯店（這時應(yīng)改回家常面館），要了一碗青椒鱔絲面，便美滋滋地吃起來。這時另一桌上有食客好像在爭論什么。

? ? ?“你知道這家飯店的老板哪去了么，不知道吧，讓公安給抓了?！?/p>

? ? ?“誰說是給公安抓了，明明是他自己跑了，跟了一個外地的服務(wù)員?！?/p>

? ? ?“你們說的都不是......”

? ? ?唉，這些人，你們?nèi)ヌ骄磕切﹤€東西干嗎呢，只要眼前有好面條吃就是了。

（文字以及圖片均選自《飛天》1998年第五期，《小小說選刊》1998年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