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波作品全集》書摘
1.是的,蒼穹之下,人類憂郁而丑陋,他穿上衣衫,因為不再純潔, 因為他玷污了神靈高貴的雕像, 奧林匹斯神靈的身軀在骯臟的 奴役中萎縮,如火中的圣像! 是的,即使死后,他還想活在 白骨之中,并蔑視原初的美! 你在偶像之中寄托如此純真,你用粘土將女性塑造成神靈, 以便人類可以照亮自己可憐的靈魂,并在無限的愛情中,緩緩攀登, 從人間地獄進入燦爛的時日, 女性再也不知如何成為美人! ——好一出鬧??!世人嘲弄著 偉大的維納斯溫柔、神圣的名字! 2.過去的時光何以重現(xiàn)! ——因為人類已經(jīng)結束!已演完了種種角色!在偉大的時日,他已倦于打碎偶像, 擺脫了諸神,他重新復活, 因為他屬于天空,他將探索蒼穹! 理想,不可戰(zhàn)勝的永恒的思想, 一切存活的神靈,都將在其肉身之中, 在額頭下面燃燒,上升、上升! 3.噢!人類重新昂起他自由高貴的頭顱!原初的美光芒一現(xiàn), 神靈便在肉體的祭壇上震顫! 因美好的今生而歡快,又因病痛而蒼白, 人類還要探求一切,認識一切 4.為什么蒼穹靜默,而長空深不可測? 為什么金色星群浩渺如沙? 如果不停地攀登,在高處會看見什么?是否有一位牧人,正領著這巨大的牲畜,從人間緩緩地走進可怕的空間? 而這茫茫太空擁抱的世界, 是否正隨著永恒之聲的音調而顫動? ——人類真能看見?敢說:"我相信"? 思想的回聲不正是一場幻夢? 既然人類早已誕生,生命如此短暫, 他來自何處?是沉浸在 那萌芽與胚胎的深海? 在巨大的熔爐深處,自然之母 使人復活?這活生生的造物, 只為在麥田生長,在玫瑰叢中戀愛? 我們無從知曉! 我們被無知和狹隘的冥想所籠罩! 猴子一樣的人類從母體中墜落, 我們蒼白的理智遮蔽了無限, 我們渴望尋視:——懷疑懲罰了我們! 懷疑,這只憂郁的鳥,用翅膀拍打著我們…… 地平線在永恒的躲閃中逃循!…… 5.蒼天展開!神秘在人類面前死去! 人類交叉著強壯的手臂, 在繽紛的大自然無盡的輝煌中屹立! 6.陰暗的大理石莊嚴佇立, 灰雀在眾神的額上建立巢穴, ——眾神傾聽著人類與無限的世界! 7.九二與九三年的死者, 臉色慘白,在自由的熱吻中安睡, 而在你們的腳下,套在人類靈魂 與頭腦中的枷鎖被踏得粉碎; 風暴之中偉大而迷狂的人們, 你們襤褸的衣衫下跳蕩著熱切的愛心,噢,士兵們,死亡這高貴的情人,將你們播撒在舊日的犁痕中,為使你們再生? 8.——這天晚上,你又回到 光影閃爍的咖啡屋,要些啤酒或檸檬汁…… ——十七歲的年齡,什么都不在乎, 這就去碧綠的椴木林漫步。 9.我惟一的短褲上有個大洞, ——正如夢想的小拇指,我一路 揮撒詩韻,我的客棧就是大熊星, 我的星辰在天邊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坐在路旁,我凝神諦聽, 九月的靜夜,露珠滴濕我的額頭, 如濃郁的美酒。 10.蔚藍色清晨的空氣, 使你在白日的醇酒中沐浴, 當所有顫抖的樹林, 因愛情而默默流血。 從每一根樹枝,每一滴朝露, 每一朵蓓蕾, 人們都能感受到 肌膚的顫動 11.披著新月形的電光,我疾速奔流, 如瘋狂的踏板,由黑色的海馬護送, 天空像一只燃燒的漏斗, 當七月用亂棍擊潰天青石的蒼穹。 一陣戰(zhàn)栗,我感到五十里之外, 發(fā)情的巨獸和沉重的漩渦正呻吟、顫抖;隨著藍色的靜穆逐浪徘徊, 我痛惜那圍在古老柵欄中的歐洲! 我看見恒星的群島,島上 迷狂的蒼天向著航海者敞開: 你就在這無底的深夜安睡、流放? 夜間金鳥成群地飛翔,噢,那便是蓬勃的未來? ——可我傷心慟哭!黎明這般凄楚, 殘忍的冷月,苦澀的陽光: 辛酸的愛情充斥著我的沉醉、麻木。 噢,讓我通體迸裂,散入海洋! 12.若是我渴慕歐洲之水,它只是 一片陰冷的碧潭,芬芳的黃昏后, 一個傷心的孩子跪蹲著放出一只 脆弱有如五月蝴蝶的輕舟。 13.因此我們的血液在血脈中歡笑。 這里的葡萄藤枝蔓纏繞。 天空如天使般美好。 海天相融。我走到戶外, 如果一束光將我刺傷, 我將死于蒼苔。 抑郁,忍耐, 這很簡單。我的愁苦煙消云散。 但愿動蕩的夏季 將我綁在幸運的彩車上。 讓我穿越你,噢,大自然—— 我愿四季輪回將我磨損, 大自然,我將生命交付于你; 我的饑餓,我的焦渴, 愿你喂養(yǎng),愿你滋潤。 再沒什么能激起我的幻想; 向著太陽歡笑如朝著父母歡笑, 可我對誰也笑不出來, 愿這份不幸自由自在。 14.世界是邪惡的; 這是否讓你吃驚! 將昏黑的不幸, 投入生活的火堆。 15.天使的理性之歌從拯救的船上升起:這是神圣的愛情?!p重愛情!我可以死于人間的愛情,死于忠心。而當我離去,留下的所有靈魂,痛苦將日益加深!你們從遇難者中選擇了我;那些留下的人,難道不是我的朋友? 救救他們! 理性在我身上誕生。世界是美好的。我將祝福生命,熱愛我的兄弟。這不再是一個孩童的許諾,也并非出于逃離衰老或死亡的心愿。上帝給我力量,我贊美上帝。 16.可現(xiàn)在我被詛咒,我憎恨祖國。最美妙的事情莫過于躺在沙灘上,獨自酣眠。 17.我擁抱過夏日黎明。 18.對于死亡我已成熟。我的軟弱通過一條危險之路把我?guī)У饺耸篮挖ね恋慕唤?,那里是幻影和旋風的國度。 我只有去旅行,驅散頭腦中凝聚的魔力。我熱愛的大海仿佛能洗清我渾身的污垢, ——在海上,我看見欣慰的十字架冉冉升起。我曾被彩虹罰下地獄,幸福曾是我的災難,我的懺悔和我的蛀蟲:我的生命如此遼闊,以致于不能僅僅獻給力與美。 幸福,它的牙齒對于死亡是很柔軟的,它在最陰暗的城市,以公雞啼鳴來通報我——晨鐘——基督降臨: 19.來自群星、長空與自然萬物的絢麗溫情,像一只花籃從斜坡上滾落——在我們眼前,化為開滿鮮花的藍色深淵。 20.所有的傳說都在流傳演變,鹿群涌入市鎮(zhèn)。風暴的天堂崩潰。 21.科學美夢中的偶然事件與社會的博愛運動能像原初的真誠逐漸回歸那樣令人親切嗎? 而那使我們學乖了的吸血鬼操縱著我們:我們要么用它留給我們的一切自娛自樂,要么就變得更可笑。 令人生厭的空氣和海水沖擊著傷口;沉寂的水和沉悶的空氣讓人備受折磨;酷刑在洶涌的沉默中發(fā)出獰笑。 22.他是愛,是現(xiàn)在,因為他的房屋向著泡沫的嚴冬與夏日的喧囂敞開,他純化飲食,他是飛逝的地域的魅力,是驛站的超凡樂趣。他是愛,是未來、力量與愛情;站在瘋狂與煩愁之中,我們可以看見這一切掠過風暴的天空和狂亂的旌旗。 他是愛情,是重新發(fā)明的完美理性,是永恒:天生的愛的機器。我們都擁有他特許的和我們自身的驚恐:噢,我們健康的享樂,權力的沖動,自私的愛和對他的熱情,而他愛我們是因為他的生命無限 ..... 我們記著他,而他四處旅行.......如果這種崇敬消失、鳴響,他的諾言也發(fā)出回音:"讓這些迷信、衰朽的軀體,這些情侶和時代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這世道暗無天日!" 他不會遠去,不會再度從天而降,也不會完成為女人的憤怒與男人的歡娛以及諸如此類的罪惡的贖罪:因為這一切已然完成,他就是這樣,曾被愛過。 噢,他的氣息,他的頭,他的奔波:形式與行動的完美,可怕的迅疾。 噢,精神之繁盛,宇宙之博大! 23.我在平庸、惡意與灰暗中沉淪、死亡。怎么說呢,我瘋狂地迷戀著自由的自由,......許多事都是"值得同情的",不是嗎?我甚至今天就想重新上路。 24.世界很大,充滿了神奇的地域,人就是有一千次生命也來不及一一尋訪。我想存?zhèn)€幾千法郎,每年去兩三個不同的地方,過著簡樸的生活,做一點小生意維持開銷。然而總是住在同一個地方,我總感覺到非常不幸。 總之,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人們總是去他們不想去的地方,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他們的生死都與其愿望相悖,也不指望獲得任何形式的補償。 25.看透了。形形色色的嘴臉一覽無余。 受夠了。城市的喧器,黃昏與白晝,日復一日。 見多了。人生的驛站。—一噢,喧囂與幻像! 出發(fā),到新的愛與新的喧鬧中去! 26.我永恒的靈魂, 關注著你的心, 縱然黑夜孤寂, 白晝如焚。 27.哭泣著,我滿目金光——卻不能暢飲。 28.啊,對他,我從不嫉妒。他不會離開我,我相信??蓪砣绾危克麤]有知識,也不會去工作。他愿意像一個夢游者一樣生活。難道惟有他的善意和仁慈能在這現(xiàn)實世界給予他權利?有時,我忘卻了自己一向傾心的憐憫:他會使我變得更堅強。我們將一同去沙漠上旅行、狩獵,一起睡在陌生城市的石子路上,無牽無掛,無憂無慮?;蛟S等我一覺醒來,法律和風土人情都已變遷,由于他的魔力。世界還像從前一樣讓我歡樂閑散、隨心所欲。 29.噢,我受了那么多苦,作為獎賞,你肯將兒童書本中的未來賜予我嗎? 他不能。我不明白他的理想。他告訴我有悔恨,也有希望:可這與我無關。他也在對上帝說話?也許是我應該向上帝詢問。 30.我在最深的深淵里,不知如何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