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沒有觀眾的音樂會
“戰(zhàn)爭和災難中，人們需要音樂，時代巨變的漫長陣痛之后，人們同樣需要在音樂當中找到心靈的撫慰與人生的答案。?世界在變化，而音樂一直都在，從未缺席?！?br/>
01
電影「泰坦尼克號」中，大船觸碰冰山即將沉沒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只有樂隊仍然堅持在甲板上演奏著樂曲，他們選擇了在音樂中結束了一切。樂隊放棄最后一次機會，把生命獻給了藝術，照亮了逃生道路，溫暖了甲板上的人們。
電影是藝術和虛構的，而藝術中的藝術所迸發(fā)的力量，卻是真實和永恒的。2018年9月的最后一天，60年一遇的超強24號臺風襲卷日本全境，整個東京徹夜未眠。日本傳奇重金屬搖滾樂隊X JAPAN原定于9月28日—30日舉行的演唱會被臨時取消，并全額退款給已購買門票的歌迷。
X JAPAN 為了三萬名歌迷，毅然決定在沒有一名觀眾的演唱會會場唱完全場，并全程在網(wǎng)上免費直播。
團長 yoshiki哭著說，「 太對不起大家了，但是大家的安全最重要，請平安回家去。」
隨后，樂隊按照演出的時間，開始了面對上萬坐空席的表演。現(xiàn)場空無一人，但是演唱會按既定計劃進行，歌單一首沒少，煙火照樣四起，樂隊賣力演出，面對空蕩蕩的三萬多個坐席，仍然保持互動吶喊，演出結束，主唱在追光照射之下，面對空無一人的觀眾席深深鞠躬。
2020年3月12日，受疫情影響，柏林愛樂樂團被通知當晚演出將不會再有一名觀眾。走過138年歷史的柏林愛樂，即使在二戰(zhàn)空襲的警報聲中，在戰(zhàn)后歌劇院的廢墟之上，演出也從未中斷，這一次，他們做出了一個決定，要做一場沒有觀眾的音樂會，并向全世界免費直播。
當晚的兩部作品分別是意大利作曲家貝利奧的《交響曲》和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創(chuàng)作于1943年的《樂隊協(xié)奏曲》。兩部作品都是關于困境里的人和他們對于命運的回答，在告訴著人們，命運殘酷，當我們熬不下去的時候，為什么要活下去。
22日，在柏林這個最孤獨的夜晚，在場的音樂家們將這種隔絕中的孤獨、未知中的希望演繹到了極致，在交響樂中又一次實現(xiàn)了跨越時空的靈魂共鳴。
最后一個音符結束之后，樂曲到達了頂峰，而迎接整場演奏的卻是空無一人的觀眾席，和陌生的一片死寂，整個音樂廳回到了開場前的寂靜，沒有鞠躬，沒有謝幕，沒有掌聲，沒有Bravo。
02
音樂重現(xiàn)人生，悲歡苦痛希望落寞盡在其中。
音樂溝通心靈，以基于聽覺的感受告訴你并非孤獨，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人和你一樣，在生活中曾面對同樣的感受。
音樂的意義在于分享，每個人都是在音樂中尋找自己，審視自我人性的真實一面，無論是樂手、歌者還是聽眾，都在音樂當中互相給予和汲取力量，成全自己的內心世界。
沒有觀眾的音樂會，卻給我們內心以更加強烈的震撼，散發(fā)著感動的力量與人性的思考。樂手從未像此刻一樣感受著世界的變化，期待著臺下坐滿觀眾。
而疫情之下，億萬個自我隔離的人們，也從未像此刻一樣，期待著再次走進劇場融入人群，去釋放情感，找尋慰籍。
這是一種基于人性和靈魂意義上的彼此成全和鼓舞。
在困境中活下去，需要基于精神上的安慰和疏解，需要一個值得的肯定和答案，而最好的方式，莫過于有所期待，這就是希望。
比如：早上醒來都會盼著接下來的一天會有好的事情發(fā)生；比如星期一上班就會開始期待星期五；比如等待一個人、一封遠方的來信、或者一個值得而明確的未來；比如「你說下午四點來，我從三點開始就感覺很快樂」…
這些都是重要的能量，而音樂正是各種安慰劑當中最好的解藥，讓人獲得治愈和力量。
日本陸高田市立第一中學，一處臨時海嘯避難所，人們圍坐在地上，屋內唯一的照明除了出入口的燈光，只有圍住的一臺鋼琴和幾個光柱，人們在等待前來災區(qū)慰問的作曲家坂本龍一。
從90年代開始，教授總會在類似的場合出現(xiàn)。他請大家「盡量以最舒服的狀態(tài)享受音樂」，然后開始與小型弦樂隊合奏經(jīng)典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此刻，音樂像是在歌頌樹林和陽光，又像是一絲逃避暴風的掠影，給飽經(jīng)災難的人們以心靈的安慰。
二戰(zhàn)結束后，有記者在街頭采訪時問道街上行人，你是怎樣面對每天無盡的轟炸和死亡，熬過戰(zhàn)爭，熬到明天的，有人說，是因為「明天還有富特文格勒的音樂會」。
戰(zhàn)后，很多人為了求得一張價格不菲的音樂會門票，不惜拿出自己收藏的寶貝，有人甚至過冬用的皮夾克去換一張戰(zhàn)后的富特文格勒的門票。
無論戰(zhàn)爭或是災難中，人們都需要音樂，時代巨變的漫長陣痛之后，人們同樣需要在音樂當中找到心靈的撫慰與人生的答案。
03
疫情直接波及線下娛樂及文化場所的生存，給相關產業(yè)帶來重創(chuàng)，這些行業(yè)也成為了疫情過后有可能最末恢復元氣的行業(yè)。
下午去琴行看一位朋友，當時他正在大小快遞包裹之間忙碌，經(jīng)濟重壓之下吉他老師轉化成為了快遞分揀員。
他的琴行和音樂培訓教室春節(jié)之前剛開業(yè)，經(jīng)過最近幾個月的苦苦掙扎，迫于租金壓力，在保留必要的樂器存放和培訓排練室的基礎上，把一多半空間改造成為了便民商店，也用來收發(fā)快遞，雖然收入微薄，并不足以維持店面基本運轉。
我朋友告訴我說，「再難還是要堅持下去吧，用這個方式聚攏一下人氣，也讓人們知道這個地方還有一家琴行，期待疫情過去盡快能夠恢復正常?！?/strong>
與之相似的，還有眾多演藝場所、酒吧、書店、小劇場以及Livehouse，也都在苦苦堅守，等待天亮。
下午帶著樂隊嘗試完成了疫情之后的首次排練。期間，跟我朋友聊起了音樂人小河老師最近發(fā)給我的一段話里說，「一定要繼續(xù)下去，音樂值得。」
所謂值得，我想，其意義在于，音樂是暖和光，是我們心靈的向往處，棲息地，等同于期待和希望。
長時間的自我隔離，我們的生活方式和人際關系正在發(fā)生變化，也改變著許多事情的既定走向和結果，并且?guī)Ыo人們以無限的孤獨與焦慮，這和人類歷史上任何一次災難與戰(zhàn)爭的副作用沒有差異。
世界在變化，讓我們猝不及防，也讓我們學會改變。柏林愛樂樂團的音樂家們在演出后陷入了沉沉思考：
——我們下一次見面會是什么時候？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又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這似乎也是我們每一個人內心隱隱的焦慮。
然而不管世界怎么改變，音樂卻一直都在，從我們的祖先開始，從來不曾磨滅和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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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作者：水岸先生
水岸，獨立音樂人，詩人，音樂專欄作者。原創(chuàng)音樂作品在網(wǎng)易云、QQ音樂、蝦米、酷狗、5sing等音樂平臺上線,公眾號“水岸時光”。個人原創(chuàng)專輯《水·岸》、《草草集》、《未名集》、《木末淺淺》、《天外來客》等。個人全國巡演、書店音樂分享等專場音樂會正在進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