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36?Sun】

　　“嗯，走吧?！?/p>

　　“嘻嘻，你上當了......”

　　......

　　睜眼。

　　黑暗和血腥的畫面在他眼中被橫斷開來、扭曲成一片，漸漸地在他的意識中化為熟悉的模樣?？倘牍撬璧穆曇綦S著一些什么一同逝去，他凝視著自己身處的混沌，良久，才回過神來。

　　是夢，但又不是夢。

　　是假的，但卻真實存在過。

　　鬧鐘在璃幻松開抱枕的那一刻響起，他皺了皺眉，卻少有地沒有將它扔出去。

　　現(xiàn)在是......六點十一分。該起床了。

　　他晃了晃腦袋，將剛才夢到的東西拋在腦后，然后起身、洗漱。

　　不過是個夢而已......還好它也只能是個夢了。

　　在意這些干什么呢，真是。反正都過去了。

　　不管世界上發(fā)生了多少事，時間也還是靜靜地流著。

　　璃幻依然能在每周一遇見那位熟悉而陌生的高年級學姐，每次都能從她的口中聽到一些令他感到奇怪的話；每天放學，他都會留下和女孩聊一會兒天、寫一會兒作業(yè)，討論或替對方講解不會的題目，關(guān)系也越來越好。

　　盡管身邊的人似乎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這些。

　　日歷隨著時間一頁一頁地飛走，卻無窮無盡一般。

　　周日中午，璃幻和女孩一起到公園里玩，習慣性地帶上了筆記本和作業(yè)。

　　兩人在公園里的長椅上坐下，不約而同地從包里摸出紙筆、望向?qū)Ψ綍r，都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噗哈哈哈抱歉，我忘記我的作業(yè)其實是已經(jīng)寫完了的，只是因為和你一起出來玩才下意識地帶了它……”女孩捂著肚子笑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從包里翻出了什么，小心地別在璃幻頭上，“你等下，馬上就好了……唔，果然很適合你。”

　　“這是……發(fā)飾？”璃幻晃了晃腦袋，從頭發(fā)上感到了一種并不難受的束縛感。

　　“對呀，很漂亮的星星發(fā)卡，算是上次的回禮吧。你戴著，很合適哦?！绷Щ眠@才發(fā)現(xiàn)，女孩胸前有一枚很漂亮的金邊藍鯨胸針，是上次他送給她的『友誼見證』。

　　“只是……為什么是發(fā)卡？”璃幻弱弱地『抗議』了一句。

　　“誰說男生就不能穿可愛的服飾，戴漂亮的發(fā)卡了？那只是人們的刻板印象，只是一種生理意義上的『偏見』罷了?！迸⑷隽巳鲎?，摸出鏡子遞給璃幻，“而且，藍鯨和星星，看似毫不相關(guān)，但假如你把他們放在一起，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會像夢一樣美?！?/p>

　　“確實鯨魚能托身于風、于水、于塵，在天地間自由自在地『旅行』的畫面，確實很夢幻……”璃幻看著鏡中的自己，原本屬于男生的銳利和冷淡的氣質(zhì)被星星發(fā)卡的襯托削減了不少，多出幾分柔和。

? ? ?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女孩似乎話里還有話。

? ? ? ?他將鏡子還給女孩，同時說道：“我……想把它寫下來。只是我心里有三種不同的結(jié)局，你幫我參考一下吧?！?/p>

　　“嗯，說吧?！迸⒈凰@句話吸引了，湊了過來。

　　“主要劇情大概就是鯨魚飛入星空尋找一顆星星……很『童話』?！绷Щ孟肓讼?，繼續(xù)說道，“第一種結(jié)局，鯨飛入星海，成為了星空的一員?！?/p>

　　“第二種結(jié)局，鯨找到那顆星星時，已經(jīng)疲倦得無法呼吸；星星燃燒了自己，讓鯨忘記了有關(guān)它的一切，將鯨送回了海中?！?/p>

　　“第三種結(jié)局，鯨找到了星星，將它帶回了海——那片星星的向往著的海?！绷Щ谜f完，翻開筆記本，“你覺得，哪種結(jié)局會更好一些呢？”

　　“……第一種吧?！迸⒄f著，從包里摸出厚厚的素描本和鉛筆，“鯨魚和星星共同在海中遨游的畫面，我也想試著把它畫下來?！?/p>

　　“……那我也動筆了?！?/p>

　　午后的公園里，長椅上，男孩靠在女孩身邊用文字繪著故事；女孩靠著男孩繪著故事的結(jié)局。

　　

【星·鯨·旅】

? ? ?? 葬著廢都的沙漠中，疲憊的鯨停止了無休止的行走。它側(cè)身躺在沙地上，眼睛望向熾烈單調(diào)的純凈白空。

當文明隨水深埋入地下、當昔日的海沒落為萬米之下的深淵......鯨們告別了海淵下葬著的魚們，踏上陌生的故土，踏上尋覓殘水的路。

? ? ? ? ——然后一個接一個地在熱沙中倒下，成為塵土的一員。

? ? ? ?它忍受著烈日無休止的炙烤，感受血液一點點的升溫幾近沸騰；直至太陽被一點點地吞入黑暗，眼前由蒼白轉(zhuǎn)徙入漆黑，它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多活了一日而已。

? ? ? ?遲早會像同伴們一樣沒入塵土吧——它想。直到眼睛突然被什么給照亮。

? ? ? ? 那粒光點就像是黑海中獨行的一朵熒光水母。渺遠而晶瑩。

? ? ? ?好美......

? ? ? ?鯨的眼中映著一粒星，星在它的眼中緩緩地投下光與影。

? ? ? ?鯨深深地凝視著它，直到那粒星伴著籠罩天空的深邃黑影再度被熾熱與蒼白吞噬。它凝視著星消失的方向，仿佛剛才見證了深海被墜日所吞噬。

? ? ? ? 沒有月的晴朗夜空，果真深邃得如昔日的海一般。

? ? ? ? 只是這【海】中，再也不會有半朵流云能像蝠鲼一般遮擋住來自上空的陽光了。

? ? ? ?那粒星，又會不會是一只鮟鱇在深海中點亮的小燈？

? ? ? ?仍在尋覓著的它漸漸加快了腳步。它似乎明白自己接下來該去往何處了。

? ? ? ?踏著告死之日的余暉，它走到碳化枯死的古樹下，往下便是千余米深的、支離破碎的海床。

? ? ? ?昔日擎起蒼色遠空的它，最終還是隨著蒼色的褪去，而一并沒落入無人記載的歷史中了。

? ? ? ?鯨默默地想著，將目光投向千米之下的深淵。

? ? ? ?那里葬著文明、葬著自己的同伴，也將葬入自己對往昔的回憶。

? ? ? ?已經(jīng)沒有海了。

? ? ? ?親口承認這樣的事實時，它的心莫名的抽痛了一下，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滿心的釋然。

? ? ? ?它看著破碎的海床一點點地被黑暗吞噬，抬頭看了看像海一樣深邃的黑色遠空和蜿蜒著指向天空的枯枝，深吸一口氣，一躍而下。

? ? ? ? ——然后循著血脈的指引展開雙翼，借海淵下沉睡千年的、最后的古風，騰躍而上，向深邃的黑空飛去。

? ? ? ?如幼時在海中暢游一般，當重力消失時，它先是有些慌亂，但隨即歸宿感和安心感涌上心頭。

? ? ? ? 原來自己一直都處在寰宇的海中......自己不過是從一片死去的海域里回到這片本初的海洋中罷了。

? ? ? ?眼中漸漸被什么東西點亮、填滿。那是無數(shù)映入他眼中的星光，寄予歸家之人的指引之光。

? ? ?【到家了?！克鼰o端地想到。

? ? ? ?小小的星飄飛到它的身邊，指引著它繼續(xù)前行。它知道，這里才是起點。

? ? ? ?距離【終點】，還很遠。

? ? ? 它將星痕烙印在自己的身上，循著自己的指引之光，游向星海。

? ? ? ?“到這兒，就該結(jié)束了吧？”

? ? ? ?“就這樣吧。故事結(jié)束了。”

? ? ? ? 璃幻寫完最后這句話時，空中已經(jīng)亮起了第一粒星點。

　　“還可以再改改……”借著路燈的燈光，他隨手翻了翻剛寫完的文字，然后將筆記本遞給女孩。

? ? ? ?“不過，為什么會這樣想？【故事到這兒，就該結(jié)束了?！俊?/p>

? ? ? ?“因為......就像畫畫一樣吧。一瞬間的畫面可以取代所有有關(guān)未知的未來的想象。一瞬間的圓滿的畫面會讓人們覺得，‘啊，往后的時光應該都會想這樣美好吧’?！迸⒄f著，翻閱起了璃幻剛寫下的文字，眼中不時閃過一道神光，“好羨慕你的文字功底......這么短的時間里，你是怎么用這么簡單的題材寫出這樣的故事的？”

? ? ? ?“不知道。完全就只是跟著感覺走。話說......”璃幻將目光投向女孩的畫稿，突然注意到了一幅素描半身像，“那個是......我？”

? ? ? ?“唔！才不是！”女孩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慌忙將自己的畫稿往后翻了一頁，“那個是以前畫的......畫的也不是你！才不是！這個才是我今天畫的！”

? ? ? ?“好精致......你是怎么用鉛筆畫出【?！康母杏X的？我用筆刷都不行......”

? ? ? ?“憑感覺咯。和你一樣。”女孩聳了聳肩，趁機將自己的畫稿收進包里裝好，然后將筆記本遞還給璃幻。

? ? ? “唔......果然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啊?！绷Щ貌幻飧袊@了一句，接過自己的筆記本，將其收好。

　　“走啦，去吃飯吧。已經(jīng)很晚了?！?/p>

　　“唔……嗯。走吧。”

　　璃幻抬頭看了看夜空，看著那朵破碎的云。月亮正藏在它的背后。

? ? ?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里閃過了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