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在下水道里走著。

這是殖民時代留下來的遺跡，在改造之后就成了現(xiàn)在的下水道。建造時為了方便排淤，通道修建的比成年男人還要高一頭。

看來，在罪惡之都，沒有人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在沒有安保設(shè)施的地方干那些腌臜的活計。

沒走兩步，原本高出水渠幾厘米的水泥步道，就淹沒在了污水里。再走幾步，水位就末過了小腿肚。

周瞳就這么趟著水，不知道走了多久。

手機從下來以后就沒了信號，回頭看時，不知道是離開太遠還是井蓋被人封上了，來時的那道光已經(jīng)看不見了。手機射出的那道光，還有自己淌水的聲音，成了周瞳唯一能感知到的東西。

那股下水道里特有的惡臭，剛進來時催著周瞳一陣干嘔，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幾乎感覺不到了。

這地方氧氣已經(jīng)十分稀薄了。不止如此，空氣中好像還混雜著某種毒氣——某種從水底打著泡泡浮上來的，發(fā)酵出的毒氣。

知覺慢了半拍？不止。連思考都越來越難以集中起精神。

腳底被布料絆了一下，周瞳一個趔趄，下意識扶住了墻壁，糊了一手黏糊糊的菌絲。

稍事休息幾秒，周瞳又邁開了步子。這地方不能久待，必須盡快找到什么東西。

剛走了幾步，周瞳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如果那個家伙現(xiàn)在還在這里怎么辦？

自己能敵得過她，不，能成功逃走的幾率有幾成？

剛剛走過的地方是安全的嗎？

說不定，現(xiàn)在在我身后，那家伙已經(jīng)準備亮出獠牙……

突然，周瞳看到了遠處的一個光點。

那不像是反射出來的，更像是……另一個光源！

…………

我死了嗎？

什么都看不見。

眼前不是漆黑，而是連漆黑都不存在的虛無。

我是誰？

啊啊……想起來了。

我是來找小王的……之后，好像被人抓住了。

對了，還有演唱會。

他，他去哪了？

火。溫暖，死亡。

啊……對啊，他已經(jīng)死了。死在那場大火里。

我在哪？

這樣溫暖，這樣潮濕。

我被泡在水里嗎？

啊啊……一定是子宮。我還是個胎兒吧？

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嗎？

遠處好像有光明。

光越來越強了。

有一雙手，把我托起來了。

應(yīng)該是醫(yī)生吧？

?

“喂！還活著嗎？”

“還有脈搏……醒醒，醒醒！”

…………

周瞳找到了那個光源——那是個小型手電筒。

拿著手電筒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尸體了，是個禿頭壯漢。半邊身子泡在水里，渾身布滿爪痕。

這個倒霉蛋應(yīng)該是那個女人的手筆。至于死因——應(yīng)該是失血過多，也可能是趴著倒在水里導(dǎo)致的窒息。

周瞳被時間去研究這具尸體，因為他發(fā)現(xiàn)不遠處躺著一個女人。

她赤身裸體地躺在污水里，腦袋倚在柱子上，臉上有很舊的燒傷。最讓周瞳驚喜的是，她還有脈搏，以及微弱的呼吸。

“沒有骨折……后腦有皮下出血。皮膚上……沒有傷痕。那家伙沒對她動手？”

周瞳把女人托起來，讓她倚在水泥柱上，半邊身子露出污水。

“喂，還活著嗎？”

搖晃幾下，女人咳出一口污水，醒了。

為了不刺傷她的眼睛，周瞳關(guān)閉了光源，只留遠處的手電筒反射過來的光提供照明。

女人慢慢睜開眼睛，無神的瞳孔直愣愣地看著周瞳。

“能看見我嗎？別害怕，我是來幫你的。”

“啊啊……我？”

周瞳趕緊打斷她：”你有傷，盡量別說話。你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祖伢搖搖頭。

“好，我先帶你離開這里。能站起來嗎？“

祖伢試著撐起身子，但馬上就摔了回去，身子又在水泥柱子上磕了一下。

“你別動了。來，我背你出去?！?/p>

周瞳說完就蹲下，祖伢猶豫了一下，趴在周瞳的背上。

周瞳站起來走了兩步。祖伢不是很重，但原路返回的話還是很勉強。

于是周瞳問道：“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出口嗎？”

祖伢在背上搖了搖頭。

好吧，這樣只能硬撐回去了。

這樣想著，周瞳準備原路返回。

燈光照著眼前的路，突然閃過了一道黑影。

幻覺嗎？

正想著，周瞳低頭一看，下腹部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道傷口。

雖說只是皮肉傷。因為感覺的遲鈍，直到親眼看見傷口時，周瞳才感覺到疼痛。

她來了！

周瞳后知后覺，慌亂中打著光向周圍一掃，一道黑影從余光中閃了過去。

下一秒，周瞳的胳膊上又添新傷。

都到這時候，周瞳哪還敢多待，拔開兩條腿向來時的路跑去。

沒跑兩步，大致上還不到兩次呼吸，周瞳又一次被污水里的垃圾絆倒，摔飛了出去。背上的祖伢也脫了手。

他趕緊爬起來，從水里抱起祖伢繼續(xù)逃竄，就這樣還讓祖伢嗆了一口污水。

這么一折騰，背上少不了又挨幾道。

但這一次，她沒有攻擊周瞳的腹部。

聯(lián)想到之前的攻擊目標……

【她不想傷到懷里的女人】。這是最好的解釋。

但眼下，還是先逃出去再說。

周瞳走神的檔口，黑暗中的獵手突然沖到了面前。

這一秒，周瞳甚至能聞到她口中腐爛物的味道。

那顯然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眼睛里沒有理智，瞳孔也不再是圓形。皮膚長著一塊一塊的動物毛發(fā)，人類的頭發(fā)也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撮。顴骨高高聳起，鼻梁骨在盡頭扭過了一個不可能的角度，讓鼻孔朝向前方。那張嘴……像是被活活撕裂了一樣擴開，很多地方還沒有完全長好。

她的臉上滿是垃圾和污泥，顯然是在這里蟄伏了很長時間。

至于她突然現(xiàn)身的原因，從那張滿是獠牙的巨口中就能知道。

周瞳揚起腦袋，用額頭撞向犬人的尖牙。

這是最好的辦法。如果不用這塊最硬的骨頭，讓利齒咬上臉頰甚至脖子，周瞳就徹底完了。

這一下收效顯著，犬人應(yīng)該是第一次吃痛，摔到地上很久沒有起來。視野里也有兩道黑影飛了出去，想來應(yīng)該是兩顆新植入的牙齒。

周瞳的額頭也理所當然地被撕下來一塊肉，傷口血淋淋的，深可見骨。他顧不上疼痛，撒開腿朝前跑去。直到越過犬人幾十米，后面才重新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應(yīng)該是快要接近出口了，空氣明顯清新了許多。就連原本模糊的知覺，現(xiàn)在也重新回到了周瞳的身體。

與之伴隨的，當然是傷口的疼痛。

現(xiàn)況看起來很明朗。但周瞳知道，他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原先根本沒做這么多準備，現(xiàn)在他的生理和心理都已經(jīng)到了極限。

但身后的那名追擊者，顯然已經(jīng)是被惹惱了啊。

周瞳苦笑著。

他已經(jīng)接受自己必死的結(jié)局了。

突然，從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很急促，也很沉重。

追上來了？

不對，這明顯不是犬人的聲音。

而且……聲音是從前方傳來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轉(zhuǎn)過一個轉(zhuǎn)角，周瞳看到了那近在咫尺的手電筒光。

可能是被直射的光傷到了眼睛吧？淚水突然模糊了雙眼。

想都不用想，能在這時候出現(xiàn)在下水道的人是誰。

“梁警官小心！她在我后面！”

幾乎是同時，通道里回響起了兩道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