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備注:?

? ? ? ? 本章基本為全新內(nèi)容，尤其加入了關(guān)于小順子的情節(jié)。

第六章? 君臣對弈（下）

淑妃入夢隱西湖? 仁宗初疑小順子

夜闌如水，弦月如鉤，習(xí)習(xí)暖風(fēng)繚繞花間，輕和啾啾蟲鳴。

展昭微垂長睫，落下手中白子，勸仁宗道：“皇上一路辛苦，何不早些安歇，明日也好啟程返京?！?/p>

仁宗見他又提起回宮之事，正欲拈起棋子的二指，又收了回去，垂眸道：“劉佑之事，朕尚未查清?！?/p>

展昭道：“皇上既已對劉知府有所懷疑，此刻留在杭州，恐會更加危險，何不先行回京，再下旨查辦此事？”

須臾沉默之后，仁宗點頭道：“好！朕隨你回去！”

展昭尚不及高興，又聽仁宗道：“不過，還要再等數(shù)日?！?/p>

“這是為何？”展昭道。

仁宗抖長袍站起身來，負(fù)著手，緩緩踱出幾步，背對展昭，仰天道：“朕想再見淑妃一面?！?/p>

展昭走到仁宗身后，問道：“淑妃娘娘不是已經(jīng)……”

“不錯！淑妃已然薨逝。”仁宗回身道：“可不久之前，有人曾兩次在西湖岸邊見過她，此事千真萬確！”悵然一嘆道：“朕獲報之時，雖大為驚喜，卻不敢輕信。直到三日之后，淑妃托夢給朕，說她并未身死，如今在西湖隱居。朕醒來之后，夢中情景依然十分真切。朕連夜出宮，到她墓前探查。怎料晴空之中，突然閃出一道驚雷，墓穴應(yīng)聲而裂。朕上前看時，發(fā)現(xiàn)墓中竟空空如也！這難道不是上天向朕明示，淑妃尚在人間？”

“皇上的推測的確有理，可是……”展昭劍眉輕皺，看到皇上眼中的期許，忽然有些不忍，他知道，皇上此刻希望聽到的，決不是他的“可是”。?

“可是什么？”仁宗問道。

展昭道：“可是……這一切似乎太過巧合?！?/p>

仁宗堅持道：“人生之事本就難以捉摸，縱是巧合，也未必不可信?！?/p>

“若只是巧合還好，其中有些細(xì)節(jié)卻有悖常理。”展昭道：“據(jù)臣所知，所謂‘托夢’，乃是神鬼之能。娘娘既然尚在人間，怎能托夢給皇上？再者，晴天霹靂擊開墓穴已然不可思議，而娘娘下葬之后，如何還魂，如何離棺，又如何遠赴杭州，更是難以解釋！”

“這些朕也曾想過?！比首诘溃骸笆珏軌蛉雺簦ㄊ桥c朕心意相通。至于還魂之事，也并非無法解釋?！蹦抗鉂u漸飄遠道：“淑妃入宮以來，深得朕之寵愛，然而后宮之中，向來暗流洶涌，對于家世并不顯赫的淑妃而言，過于得寵，必定是禍非福。淑妃生性賢惠，她體諒朕為國操勞，不忍讓朕為后宮之事煩憂，無論蒙受多少委屈，都暗自隱忍下來。對此，朕又何嘗不知？可是，后宮之事與百姓家事不同，動輒便會牽扯朝堂紛爭，朕也想為她主持公道，卻不得不為江山社稷著想。朕……對不起淑妃……”竭力隱去眼底的淚光道：“或許當(dāng)日，她并非病逝，而是服了一種奇藥，故意假死，借此離開深宮，離開永無休止的紛爭?！?/p>

雖然展昭心中仍是疑云滿布，但是，以仁宗此刻的心境，除非展昭有切實的證據(jù)，否則不可能將他說服。

仁宗見展昭已有所動搖，繼續(xù)道：“朕知道母后在京城心急如焚，你既奉了母后懿旨，朕也不為難你。朕答應(yīng)你，只在杭州逗留三日，三日之后，無論是否能見到淑妃，朕都隨你回京！”

展昭拱手道：“既然皇上心意已決，臣自當(dāng)遵從?！?/p>

仁宗頓時心情大好，轉(zhuǎn)身回坐到石桌旁道：“來，陪朕下完這盤棋！”

君臣二人你來我往，在棋局中周旋數(shù)招之后，仁宗忽然想起一事，眼含笑意道：“據(jù)八皇嬸所言，你與思恩不僅緣分匪淺，且已兩情相悅?！?/p>

展昭不料仁宗會提及此事，被他說的一怔。

“朕知道你為了幫包卿辦案，不愿過早成婚?！比首诘溃骸安蝗邕@樣，朕先下旨為你們定下婚約，以后再擇日完婚！”

展昭與思恩假扮有情之人，本是為了迷惑太上老君，此刻若是拒婚，便會前功盡棄，于是只好應(yīng)下此事，向仁宗拱手謝恩。

仁宗見他應(yīng)允，心中不勝歡喜：“想不到朕的御貓，有朝一日會迎娶朕的御妹！”

不知不覺之中，二人已對弈兩個時辰，面前的棋局也變得越發(fā)焦灼。

起初序盤之時，黑白棋子于東南角拉開戰(zhàn)事，“一劫”之后，轉(zhuǎn)至棋盤中心互相圍剿，時至此刻，已過“三劫”。依照盤中局勢，展昭若要勝過仁宗并非難事，然而身為臣子，豈能對皇上如此不敬？可他雖入朝堂，卻未脫豪俠心性，豈肯虛意逢迎，故意輸給皇上？于是每下一子，都頗為糾結(jié)。

仁宗見他落子的速度有所減慢，頓覺自己已有勝算。

一炷香過后，眼見盤中可以落子的地方已所剩無幾，展昭心中頓生一計，輕移二指，將白子遠離對峙的焦點，落在了一個閑處。

仁宗見他這招雖妙，卻過于冒險，心想：“朕只要穩(wěn)住陣腳，步步為營，定能取勝！”

此后數(shù)招，白棋果然出現(xiàn)了明顯疏漏，黑子的優(yōu)勢不斷增強。

就在仁宗以為自己必勝無疑之時，展昭輕松落下一子，及時挽回了敗局。

仁宗有心再奪優(yōu)勢，然而，百般思慮之后，竟發(fā)現(xiàn)手中棋子已無處可落。

展昭方才那一子，已在盤中形成“四劫循環(huán)”之勢，黑白雙方誰都無法進攻，又不可能讓步，即使勉強周旋下去，也無法分出勝負(fù)。

“和棋！”仁宗吃驚地望著棋局，不禁憶起教他棋藝的翁大國手曾說過的話：“是凡二人對弈，往往必分勝負(fù)，“和棋”之勢，舉世罕見，縱是一流棋手刻意為之，也未必能夠?qū)崿F(xiàn)?！?/p>

驚訝之余，仁宗想起以往在宮中對弈的經(jīng)歷，不動聲色地問展昭道：“朕聽說，你與八皇叔對弈，從無勝算，與包卿對弈，更是從未贏過？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展昭道：“皇上所言的確屬實。”

小順子遠遠聽到仁宗的話，心道：“少主視包大人如父，怎肯贏他？八賢王是包大人的好友，又是少主的姨丈，少主怎能不讓著他？”

仁宗不悅道：“既然他二人每次都能勝你，又每次都會輸給朕，你怎會與朕戰(zhàn)成平局？莫非……他二人與朕對弈之時，未盡全力？”

“臣以為，八王爺與包大人都已盡力?！闭拐训?。

“那你之前怎會輸給他們？”仁宗不解道。

“皇上有所不知?！闭拐褦宽Φ溃骸俺嫉钠逅囍鴮嵰话?，只是近日得了一本奇書，從中受益匪淺?！?/p>

“什么奇書？”仁宗目光一亮，好奇問道。

展昭道：“此書名為《驚世棋譜》，乃是白玉堂所贈。”

小順子心中暗道：“《三界通史》還沒讀完，少主哪有空看什么棋譜？”

“原來如此?！比首诘溃骸斑@本奇書，可否借朕研習(xí)數(shù)日？”

展昭道：“回京之后，臣即刻將它送入宮中，請皇上御覽！”

“如此甚好！”仁宗臉上笑著，心中卻道:“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讓朕早日跟你回宮？”

“皇上兄弟！”法辰風(fēng)塵仆仆，大步走進花園，來到仁宗近前，向他合十一禮，取下肩上的包袱道：“看看這些，滿不滿意！”說著，將包袱解開，露出幾件嶄新的絲質(zhì)成衣。

聽著法辰獨特的稱呼，仁宗心中倍感親切，見衣裳的顏色頗為素雅，做工也十分上乘，滿意地點了點頭。

展昭見這些衣裳并非文生公子的長袍，而是江湖俠士的大氅，不解地看向仁宗。

仁宗輕嘆道：“淑妃曾對朕說過，只盼來生與朕做一對江湖兒女，游歷天下。此次，她若有緣與朕重逢，看到朕這身江湖打扮，也算了了一樁心愿?！?/p>

展昭明知仁宗與淑妃見面的希望渺茫，看到他眼中無盡的渴望，心中不由一陣酸楚。

仁宗翻看著幾件衣裳，笑問展昭道：“依你之見，朕穿哪件更像江湖中人？”

展昭想了想，目光很快就定在一件白緞金邊的英雄氅上，問仁宗道：“皇上以為這件如何？”心想：“白玉堂若是見了，定會喜歡?！?/p>

仁宗贊賞地點點頭道：“清雅而不失高貴！好！正合朕意！”對法辰道：“明日有展護衛(wèi)和彭淵在，大師就不必隨朕同行了。朕已命曹湛調(diào)查劉佑的劣跡，大師可借身份之便，探查他與哪些鄉(xiāng)紳有所勾結(jié)，最好能拿到相關(guān)證物?！?/p>

法辰道：“皇上兄弟盡管放心！”

展昭叮囑他道：“調(diào)查務(wù)必暗中進行，切不可讓劉知府有所察覺?！?/p>

法辰知道展昭這般謹(jǐn)慎，是為了皇上的安危，卻還是忍不住跟他打趣：“師叔莫非是信不過我這個師侄？”

展昭笑道：“在師兄的入室弟子之中，大哥最是心思細(xì)密?！?/p>

仁宗也是一笑，心道：“好亂的輩分！”轉(zhuǎn)念一想：“法辰稱朕為“兄弟”，展昭卻是法辰的師叔，這樣論起來，朕豈不比展昭矮了一輩？朕身為天子，怎么能吃這種虧？朕定要讓他早日與思恩完婚，做朕的妹婿！”

法辰告退之后，仁宗命彭淵宣劉佑入涼亭覲見，安排次日出行的事宜。

劉佑方才已親自帶人到北苑，布置好一間幽僻雅致的客房，以便仁宗就寢。另外，精挑細(xì)選了四名丫鬟和兩名小廝，準(zhǔn)備服侍仁宗。

仁宗見四名丫鬟一個個生得冰肌玉骨、國色天香，已得知劉佑的用意，于是給了彭淵一個眼色。

彭淵立即會意，對劉佑道：“劉大人有所不知，宮中規(guī)矩森嚴(yán)，圣駕所到之處，除非隨行人等，任何人不得近身侍候！”

“這……”劉佑面帶躊躇之色，對仁宗道：“并非微臣不懂規(guī)矩，只是皇上此次出京，身邊只有展護衛(wèi)和彭侍衛(wèi)二人，未曾帶一名太監(jiān)、宮女……”

仁宗將目光落在展昭身后的小順子身上道：“不是還有他嗎？”心想：“他自小追隨展昭，定是可信之人?！鞭D(zhuǎn)眸問展昭道：“你可愿將他借予朕數(shù)日？”

展昭道：“蒙皇上不棄，小順子自當(dāng)效命?！庇尚№樧诱疹櫥噬掀鹁?，他就不必?fù)?dān)心劉佑對皇上不利了。

小順子聽了，卻在心中抱怨：“不是讓我保護‘文曲星君’，就是服侍‘紫薇星君’，我還有多少時候能留在少主身邊？我小順子可不是一般的奴婢，我課是玉帝陛下欽賜給少主的人！”

劉佑見展昭與彭淵將皇上保護得滴水不漏，自己根本沒機會接近皇上，更別說取悅討好。他越想越是氣悶，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將自己的手下安排在北苑外圍聽用。

跟隨仁宗走在去往客房的路上，彭淵低聲對展昭道：“依照宮規(guī)，圣駕出行期間，必須有專人記錄皇上的日常起居，每日由何人貼身侍候皇上，也要詳加記述。此次出京，由屬下負(fù)責(zé)辦理此事。煩請展大人將小順子的名姓、年歲、出身與戶籍一一告知屬下?！?/p>

展昭微微一怔，回眸看向小順子，見他卻是胸有成竹，于是對彭淵道：“好，我讓小順子把這些都寫下來，明日一早就交給彭侍衛(wèi)。”

彭淵躬身道：“多謝展大人！”

當(dāng)夜，小順子隨侍在仁宗房中，展昭與彭淵在門外守衛(wèi)。仁宗合目躺在臥榻之上，想往著自己在西湖岸邊與淑妃相見的情景，不久便酣然入夢。

次日黎明，月華方落，晨輝未升，仁宗便已早早起身，命小順子服侍他洗漱、更衣。隨即將彭淵宣進房中，讓小順子隨展昭回房歇息。

展昭進入劉佑給他安排的客房，待小順子關(guān)好房門，即刻問道：“戶籍之事，你準(zhǔn)備如何應(yīng)對？”展昭知道，小順子并不屬于人間，他縱然將自己的出身編得再圓滿，也只能暫時瞞過彭淵，回宮之后，大內(nèi)萬一派人核查，結(jié)果定是“查無此人”。

“少主不必?fù)?dān)心，”小順子走向書案，準(zhǔn)備好紙筆，一邊研墨，一邊道：“奴婢先把這些寫下來，交給彭大人，三日之后，待皇上起駕回宮，奴婢就點燃訊香，請舅爺讓‘司命星君’在凡人的命簿里，幫奴婢添上幾筆?！?/p>

展昭揚眉笑道：“你倒聰明！”

聽他提到“命簿”，不禁想起一事，抬眸看向小順子，卻欲言又止。

小順子道：“奴婢知道少主關(guān)心大人、先生和四位校尉大人的命數(shù)，還有陷空島五位義士。”伶俐笑道：“此事奴婢早已代少主問過。據(jù)司命星君所言，他們在人間的壽數(shù)不一，不過至少也能年過六十，其中數(shù)人尚能到耄耋之年?！?/p>

“六十……”展昭心中思忖：“大人和先生方至不惑之年，即便壽數(shù)有限，也還有二十年?！?/p>

只聽小順子繼續(xù)道：“更難得的是，他們在有生之年，雖然也會受傷、染病，但絕不會有所傷殘?！?/p>

展昭欣慰地道：“那就好！”這些事，其實他一直想知道，卻遲遲未曾詢問。因為他心里清楚，縱然他得知眾人的命數(shù)，也改變不了什么。凡人的生平，一旦寫入“命簿”，除非有玉帝的旨意，根本不能更改。莫說展昭如今身在人間，即使將來回到天庭，也無權(quán)干涉朝政，更無權(quán)讓司命星君更改凡人的命數(shù)。

幸好包大人他們都頗受上天眷顧，無需展昭為他們擔(dān)憂。展昭不知自己還能在人間留多久，只盼他們一切都好，永遠都好，雖然所謂“永遠”，只是他的奢望。

思慮之間，小順子已書寫完畢，吹了吹紙上的墨跡，雙手交給展昭。

展昭接過紙頁，澄澈眸光掃過兩行清俊的小字，見其中除了名姓，其他皆為杜撰，不禁含笑讀道：“姓佟，名允琦，年方二十，常州府武進縣人氏?！碧ы鴨栃№樧拥溃骸澳闶呛螘r改名叫‘小順子’的？”

小順子坦言道：“奴婢初入天庭，便有幸做了陛下的親隨，‘小順子’之名，乃是陛下親口所賜，取恭順、忠誠之意?！?/p>

北苑客房之中，早膳已然奉上，仁宗坐在桌前，舉起銀著，夾起一片清透如碧的春筍，吩咐侍立在身旁的彭淵道：“回宮之后，立即調(diào)閱小順子的戶籍卷宗，徹查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