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那一年:第二十一回 火灼冰雪1

青史書,亂世錄,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當(dāng)時明月,幾度春秋,風(fēng)口浪尖鑄傳奇
望極天涯無盡處,飄搖路誰人共命途
萬里關(guān)山,寂寞龍?zhí)睹骰虬?,正邪黑白誰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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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大,總無涯,烽火烈焰,千載多少云煙
機(jī)謀智計,步步為營,今朝物換星移
浮世深長路遙,知行合是謂道
風(fēng)云裂變,生死無間何所戀,笑看紅塵萬事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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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畔,陌上花,情義肝膽,多少愛恨嗔癲
士為知己,生死約定,追覓飄渺因緣
碧血叱咤,燃盡風(fēng)華,丹心笑顏燦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舊日月照,驚心動魄幾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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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磅礴的歷史畫面,波瀾壯闊的內(nèi)外風(fēng)云,
明爭暗斗的朝堂矛盾,變幻莫測的君臣關(guān)系,
忠奸難猜的兄弟情義,復(fù)雜微妙的男女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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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那一年》貳:風(fēng)云裂變 第二十一回 火灼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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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后,天啟皇帝登基,魏忠賢的權(quán)勢越來越大,只手遮天,將高寀調(diào)任京城,天啟年間逐級升遷,適逢兵部尚書程岱反魏辭官,魏忠賢則令高寀充任兵部尚書高位。素玉說自己參神拜佛,就是為了幫魏忠賢贖罪,把魏忠賢的每一個罪孽向神靈禱告,祈求阻止魏忠賢這個惡魔禍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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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年前,魏忠賢把這對玉手鐲差人送到高寀處,叫他還與素玉。素玉一直在高寀的尚書府,魏忠賢從不和她見面,也可以說是不敢和她見面,魏忠賢雖是她生身之父,但于她并無養(yǎng)育之恩,高寀當(dāng)然知道魏忠賢不露面的用意,一是魏忠賢沒臉見素玉,二是魏忠賢做了太監(jiān)選擇忘卻子嗣這回事,不會再認(rèn)回來。
魏忠賢自閹進(jìn)宮以來,早已不去過問那個被他賣掉的女兒,若不是高寀找來素玉,他根本不會主動去找,也從沒想起過他還有個女兒,更別說養(yǎng)護(hù)照顧,即使現(xiàn)在高寀找來,他也避而不見,選擇遺忘,他沒有一點憐子之心,護(hù)犢之意,在他心目中,親情人性都可以不要,唯獨不能少了高官厚祿和榮華富貴,他堅定不移的只管抓他的權(quán)位和名利,他推崇無情的為人作風(fēng),他泯滅一切人性,他那種變態(tài)非人之心昭然若揭暴露無疑?!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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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一面看一面尋思,看完這封長信時,已是淚流滿面,拜別住持大師,心神一片波瀾起伏,走到客棧才想起不能讓初九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事,強(qiáng)壓下悲戚的情緒,整了整流淚的神情,便去問客棧掌柜兵部尚書高寀的府邸在何處。
掌柜說這么大個官的住處,在京城很好找,說了詳細(xì)地址。任青陽清楚地記下,決定晚上就去見姐姐。這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初九見任青陽回來了總算放了心,問長問短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任青陽隨口應(yīng)付著,說京城這么大,她一逛就逛久了點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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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任青陽這么說,初九將信將疑,也不敢多問,細(xì)細(xì)看她的眼睛,發(fā)現(xiàn)她哭過,本想追問任青陽到底出了什么事為什么她會哭過,卻不敢再問,因為初九知道,任青陽不想說的東西,問也沒用,反而適得其反,惹她不快,她如果想說自己會說的。
當(dāng)下初九也裝作若無其事,說青陽姐餓了吧?我去端飯菜上來,陪你一塊兒吃。任青陽點點頭,靠在椅子上,很疲憊的模樣,初九滿腦子的疑惑,只見任青陽話也懶得多說一句,他倒有些心疼的感覺,想關(guān)心,卻又不知從何問。
兩人吃過飯后,初九在自己的房間一直擔(dān)心任青陽今天出了什么事,左思右想,他忍不住終于還是去找任青陽,一推開門,竟見任青陽身著一身夜行衣,頭上也系著夜行帽,似乎在意料之中,初九沒有很驚訝,只是不明所以,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似的快速把門一關(guān),低聲問道:“青陽姐,你要到哪兒去?。俊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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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見初九進(jìn)來,神色有些驚惶,想著剛才回來時自己想掩飾卻沒掩飾住,隨口道:“沒有啊,打算去樓下散散步嘛?!背蹙旁尞惖溃骸鞍??去散步穿成這樣子?你不用騙我了。”任青陽道:“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別管我了好不好?!?/p>
初九無意的一扭頭,看見桌子上放著一把劍,暗暗覺得事情不簡單,道:“你還要帶劍?青陽姐,如果你還當(dāng)我是你弟弟就告訴我吧,除非你從來只當(dāng)我是你買來的下人?!比吻嚓柕溃骸澳氵@招激將法實在上不了場面?!背蹙诺溃骸拔抑朗裁词露疾m不過你,但是你有什么不能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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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我不想你知道得太多,知道多了就是麻煩。”初九道:“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也看見你提著劍要去干了,你真不想讓我跟著你,除非你現(xiàn)在就殺了我?!闭f著拿起桌上的劍遞到任青陽面前。
任青陽并不回答,只接過劍重重的又放在桌上。初九被她這一舉動弄迷糊了,忽然心念一轉(zhuǎn),問道:“你要去殺魏忠賢殺高寀?”任青陽道:“你以為我會這么白白的去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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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道:“我就是怕你會。以你的個性我真怕你會玉石俱焚?!比吻嚓柕溃骸皻⒛莾蓚€惡魔,犯不著陪上我的命,如果陪上我的命,那兩個惡魔必死無疑,那我倒一定去做?!背蹙偶钡溃骸扒嚓柦悖阏嬉ⅰ?/p>
任青陽一擺手,道:“你放心好了,我要報仇,卻不是沒有腦子。今天我們見到的那位素玉姑娘,她是我姐姐。”初九驚訝道:“是你姐姐?”任青陽點點頭,講了方才在白馬寺的事情。初九道:“你現(xiàn)在要去尚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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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去見我姐姐而已嘛,你不用這么緊張?!背蹙诺溃骸翱赡鞘歉邔u的府邸,守衛(wèi)森嚴(yán),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萬一有什么事也好有個照應(yīng)嘛。”任青陽道:“好?!闭f著一指倏出,凝聚氣力,正戳在他胸口肋下的大穴。
初九完全沒想到任青陽口上應(yīng)著卻忽然出手點倒他,冷不防啞穴也被她隨手制住,叫喊不得,哼也沒哼一聲,便軟軟的垂在床上了,任青陽苦笑道:“你且在這里躺幾個時辰,穴道自解?!闭f著轉(zhuǎn)身拿起桌上的劍,飄然走出門去,初九大急,卻叫不出聲,只覺手足麻軟,全身無力,見房門已然關(guān)上,只好等著?!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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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上燈時分已過,夜色越來越深沉,任青陽去到尚書府,輕輕翻墻躍入。高寀府邸著實很大,任青陽找了一個來回還沒找到姐姐住在哪里。時不時有在府中值夜的官差打著燈籠走來走去,任青陽在房頂上靜靜的觀察著,見官差走遠(yuǎn),她又靜悄悄的跳下地來,四下環(huán)顧,極盡小心。
不一會兒,聽得有腳步聲從遠(yuǎn)而近,便在遠(yuǎn)處隱住身形?;仡^一望,見有一個人提著燈籠往這邊走了過來,看身材是個中年男人,那衣著是府中的家丁模樣。任青陽騰身而起,施展輕功躍至他身后,將劍架在他頸項上,低聲喝問:“說!素玉小姐的房間在哪里?”男家丁被這一嚇,驚慌之極,哆哆嗦嗦的道:“你,你是什么人?”
任青陽冷笑一聲,道:“快告訴我素玉小姐在哪里,我便饒你不死?!睂Ω平羌叶〉钠と?,那家丁感到一柄冰寒徹骨的利刃已然快嵌入他咽喉,驚得不敢有絲毫遲疑,慌忙道:“在,在東面樓?!比吻嚓柼种厍盟竽X,將他打昏,藏在園中的假山之后。
這時卻見不遠(yuǎn)處有個丫鬟捧著一木盤,上面乘了一只碗,徐徐朝這邊走來。任青陽閃身藏在假山后面,尋思:“這丫鬟是往東走的,難道是給姐姐送藥的?跟著她去,也許就能見到姐姐。”忙在后面悄然跟著。在高府中拐了幾拐,來到后花園外。
任青陽遠(yuǎn)遠(yuǎn)看著,見那丫鬟進(jìn)了一個院子,走去房間敲門道:“小姐,藥煎好了?!蔽葑永镉信说偷蛻?yīng)了一聲。任青陽一聽到她聲音,不禁驚喜交集,心道:“是姐姐?!钡娧诀咦吡诉M(jìn)去,一會兒將空木盤帶了出來,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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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腳步輕捷的迅速跑到房間外推門而入,只聽得一個女人的聲音驚呼:“是誰?”任青陽關(guān)門一回頭見到的正是素玉,她的姐姐馮素玉。任青陽一邊走上前去,一邊拉下臉上蒙著的黑巾,低聲道:“姐姐,是我,我是青陽啊?!闭Z調(diào)中流露著悲喜交集。
馮素玉一見到久違的妹妹的面龐,驚愣一瞬,頓時喜形于色,跟著就落下淚來,哽咽道:“青陽妹妹?是你?真的是你?”說著快步迎了上去,兩人抱住一團(tuán)哽泣了起來,心里涌起千般感慨萬般思緒,亦悲亦喜,姐妹相見得償所愿,說不完十幾年來的悲歡離合,人世滄桑?!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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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姐姐,你留在白馬寺的那封信我已經(jīng)看到了?!瘪T素玉喜道:“你看到了?你到過白馬寺了?”任青陽點了點頭,道:“是的,就在今天。”馮素玉道:“那封信是確是我寫來留給你的。真是萬分感謝住持大師?!?/p>
任青陽道:“是住持大師領(lǐng)我去禪房,把你的信交給我的,事情的始末情由現(xiàn)在我都一清二楚了,姐姐你可以放心了?!瘪T素玉點了點頭,道:“我把一切的一切都寫下來,請求住持大師代為收藏保管,期盼若有一日,老天爺開眼,你能在機(jī)緣之下來到白馬寺,住持大師便將這封長信交與你,就是了了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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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你寫那封信的時候我根本不在京城,你又怎么知道我有可能到白馬寺?”馮素玉道:“我從高寀的手下那里聽得前陣子魏忠賢率廠衛(wèi)人馬到寧夏關(guān),到五??蜅U覍ば磐?,還聽說那客棧的老板叫任青陽,我就想到是你。當(dāng)年義莊大叔告訴我,他的朋友一個叫鄭崇福的人帶你遠(yuǎn)走高飛去了西北荒漠寧夏邊關(guān)。當(dāng)我聽說那客棧的掌柜人稱福叔,我肯定那個任青陽就是你,你就在那里。你知不知道當(dāng)我從別人那兒聽說你的名字我有多開心嗎,十多年了,我們姐妹不曾見面,只是聽到你的下落我已喜極而泣?!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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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聽著又流淚了,道:“當(dāng)我看到你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那真的是你,我以為是我眼花了還是思憶成狂了,當(dāng)我知道姐姐你尚在人間的時候,我不管這里是高寀的府邸,我也要來見你?!?/p>
馮素玉垂淚道:“傻孩子,這里的確危機(jī)四伏,你不該就這么闖進(jìn)虎狼窩的。平常我這里很少有人來,還好高府沒人發(fā)現(xiàn)你進(jìn)來。我之所以留那封信就是我知道,五福客棧沒有了,你終有一天會到京城,你就可能有機(jī)緣看到那封信?!?/p>
任青陽道:“姐姐真是用心良苦,你知道我會來找高寀報仇,很快就會來京城,所以你就事先寫好那封信留給我?!瘪T素玉道:“你以為你一個人就可以對付得了高寀嗎?千萬不可以死相拼。高寀此人老謀深算陰毒奸詐,他的武功深不可測,貿(mào)然行刺無疑是飛蛾撲火,你要三思而行啊,不必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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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姐姐你叫我不要報仇?難道我爹我娘他們白白枉死就這么算了?還有福州那么多無辜死難的百姓呢?我跟高老賊仇深似海勢不兩立,就以消滅高老賊為己任,別無他選。任家那么多人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即使眼前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惜一闖。”
馮素玉道:“高寀和他的黨羽狼狽為奸盤根錯節(jié),沒那么容易對付,更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對付得了的。就算你報了仇又如何,最終你也會陷入萬劫不復(fù),得不償失。姐姐……姐姐只有你這一個妹妹、你這一個親人,姐姐沒有能力保護(hù)你,姐姐只想你安好,只想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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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聽聞此言,不經(jīng)意的就想起了凌云沖,想起在密道里,他對她說的那番話:“仇恨可以讓人活下去,可是在仇恨中支撐的日子是痛苦的,人應(yīng)該活在光明里,而不是仇恨中。我知道雖然你選擇了報仇,但你的心底卻沒有喪失光明。你現(xiàn)在仍然是一個光明燭照的人,真誠善良,永遠(yuǎn)保持住,不要因仇恨而墮落,成為黑暗的玩偶。路,是自己走的,方向,是自己選擇的,自己的一生應(yīng)該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許你不了解,只有在黑夜里行走過的人,才知道光明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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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想到這里不禁心中一暖,道:“我明白姐姐的好意,你放心,我答應(yīng)你,我不會橫沖直撞,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我還有朋友,我會和他們一起扳倒高寀。高寀作惡多端,曾經(jīng)我認(rèn)為一刀殺了他就一了百了了,其實我還有所不知,前些時候,我聽我的朋友說高寀通敵賣國,這么看來,如果一刀殺了他太便宜他了,他所害的人實在太多,只有清算他的罪行,才能替枉死的人昭雪?!瘪T素玉道:“高寀通敵賣國?他果然掩藏的極好,我在他身邊這么多年,竟沒發(fā)現(xiàn)一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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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高寀瞞天過海的手段有板有眼,別說是你,孫承宗將軍也說他怎么也沒想到是高寀,他派人打探來的證據(jù)顯示奸細(xì)在東廠,誰能一眼看穿那么容易知曉這背后居然掩藏了這么多鬼蜮伎倆。我打算盜得高寀通敵的罪證,就可以告發(fā)他,為我的家人報仇了?!?/p>
馮素玉搖了搖頭,道:“你偷來的東西官府怎么會信呢?再說高寀府邸戒備森嚴(yán)機(jī)關(guān)重重險惡不堪,高寀的書房更是從不允許外人接近,要找得他通敵的證據(jù)談何容易?!?/p>
任青陽覺得姐姐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問道:“高寀的書房連你也沒進(jìn)得去過嗎?你是他的義女,為了表面上掩人耳目以示書房平常,他會準(zhǔn)許隨意讓你進(jìn)去吧?”馮素玉道:“高寀一貫謹(jǐn)慎小心,雖然他說我可以隨時進(jìn)出他的書房,可是鑰匙我卻沒有,我去的時候他往往都坐在里面,不是辦公就是閱覽,如此一來怎能查到證據(jù)?!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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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冷哼一聲,道:“真是只老奸巨滑的老狐貍?!瘪T素玉道:“高寀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戴著一副忠厚老實的面具,裝得克己奉公,兢兢業(yè)業(yè),暗地里卻干著駭人聽聞的勾當(dāng)。”
任青陽道:“難怪他現(xiàn)在仍穩(wěn)坐泰山,位高權(quán)重,表面上看不出一點貪贓枉法的跡象,要誅滅他,可不能硬碰?!瘪T素玉道:“其實我早已有毒殺高寀的計劃,只是前不久才找到機(jī)會實施?!比吻嚓栆惑@,關(guān)切道:“姐姐你有沒有事?有沒有被高寀發(fā)現(xiàn)?他有沒有加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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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玉道:“高寀患有頭風(fēng)之癥,遍訪名醫(yī)無人能治愈,一年前他在京城大醫(yī)館請來一位女大夫,名叫張無可。”任青陽條件反射似的插話道:“張無可?”猛然想到一年前,在五??蜅K鹊哪俏辉诨哪锩粤寺酚直恍酉U了的女大夫就說自己叫張無可,難道是同一個人?任青陽不自禁的這樣想,聽得馮素玉問道:“妹妹你認(rèn)識她?”任青陽把和張無可認(rèn)識的經(jīng)過大致說了一下?!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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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玉道:“原來是這樣。她開給高寀治頭風(fēng)的藥方大有療效,當(dāng)中有一味藥物叫做藜蘆,鎮(zhèn)痛寧神,是治頭痛必用之方,不過只能鎮(zhèn)痛,未能根治。有一次下人粗心大意將我熬參湯的藥罐和給高寀熬藥的藥罐調(diào)換了,正要端參湯給我喝時,幸好給無可大夫看到了,她告訴我說,藜蘆和參類藥物相克,藥性相沖,一旦遇到參類,就會引發(fā)藜蘆的毒性,尤其是治療哮癥這種七星參,如果和藜蘆一起吃進(jìn)肚子里,不出兩三個時辰,就會毒發(fā)身亡,這碗?yún)荒芎攘恕?/p>
”我問高寀那碗藥他喝了沒有,無可大夫說高寀曾經(jīng)喝別的大夫的藥里面也有藜蘆,他應(yīng)該早就知道此理。后來無可大夫被高寀安排進(jìn)了皇宮做女史。我知道高寀在花園種了一些菊花,吩咐花匠精心栽培,他有頭風(fēng)癥,他除了有時喝藥,常喝的就是鮮菊花泡茶飲,他喝茶之前,必以銀針試毒,要是茶被人做了手腳,他定然會發(fā)現(xiàn),他也知道藜蘆和參藥相克,如果在他的藥里直接摻入七星參,雖然銀針試不出毒,但他可能會嘗到味道有所不同而警覺,為了以防萬一絕不出岔子,我每次喝參湯都留下一些,找機(jī)會灌在他種的菊花下面,讓七星參滲透進(jìn)菊花里,等他每次喝菊花茶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混合了七星參,他再喝頭風(fēng)藥遇到藜蘆,就會毒發(fā)身亡。七星參和菊花溶在一起并無毒,銀針是試不出來的,我就用的這個法子殺高寀,以策萬全?!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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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聽著,暗暗佩服姐姐的這番心思,前段時節(jié)正值菊花盛開的季節(jié),高寀必是喝得很多,但是高寀現(xiàn)在沒有死,那姐姐下毒不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嗎?高寀生性殘酷,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了,豈能善罷甘休,放過姐姐?可是現(xiàn)在姐姐安然無恙,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高寀因忌憚魏忠賢,所以放了姐姐一馬?但以他一貫陰險毒辣的手段,秘密殺掉姐姐,再說她是病死的,未必不能掩人耳目。
任青陽思忖至此,疑惑又擔(dān)心的問道:“聽起來這倒是個萬全之策,可是也難保萬一。后來怎么樣?被高寀發(fā)現(xiàn)了嗎?”馮素玉搖了搖頭,任青陽不明其意,問道:“是沒發(fā)現(xiàn)?還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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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玉不置可否,喃喃自語道:“倘若他發(fā)現(xiàn)了,為何他提也不提?這實在有點匪夷所思?!比吻嚓柕溃骸拔蚁胨前l(fā)現(xiàn)了,不然他怎么還沒死。但是他不揭穿,也沒針對你,倒真是奇詭怪事?!?/p>
馮素玉道:“那天,高寀叫我去他書房,我看見他桌案上放著一個茶碗,里面泡的正是菊花茶,他臉色青黑陰沉可怖,沉聲說道:你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我聽他這話的口氣,已猜到他發(fā)現(xiàn)茶有問題,他將茶碗放在桌案上,就是告訴我他已發(fā)現(xiàn)茶有問題,我只漠然不答,看他怎樣,大不了殺了我。我以為他會震怒動手,可是出乎我意外,片刻之后,他口氣一變,聲色俱厲居然化作和顏悅色,慢條斯理的講了一個故事?!比吻嚓枂柕溃骸笆裁垂适??”
馮素玉道:“是他自己的故事。他說,很多年前,他和一個姓薛的巡漕御史共事,有師生之誼,他和這個巡漕御史的女兒薛如憶相愛,奈何她父親不應(yīng)允他們的婚事,要把她嫁給達(dá)官豪門一個素不相識的貴族公子,他說花轎來迎娶那天,他的心都要碎了,他說他知道到了最后的關(guān)鍵時刻,如果再不采取行動他可能會后悔一輩子的,就在這天,他劫走了薛如憶,他們私奔了。幾個月以后薛如憶就懷孕了,他找了人來照顧,為了讓薛如憶和還沒出世的小寶寶能過上好日子,他就拼命去賺錢,他跟著一幫晉商去了南方,販茶葉和絲綢回到北方賣,不想那年南方鬧兵亂,他就提早回去了。
“沒過多久,他們聽聞薛如憶的父親因為尋女無果一病不起,其實薛如憶一直找人打聽著她父親那邊的情況,現(xiàn)在有人帶來這個消息,父親的事對薛如憶打擊很大,高寀說為這事薛如憶遷怒于他,從那以后,薛如憶就開始恨他,有一天趁他出門未歸,薛如憶就離開了他。后來他在薛府找到薛如憶,但被拒之門外,那時候薛如憶的父親已經(jīng)重病身故,薛如憶怪罪自己郁郁而終,臨死前才告訴高寀,她在回來的途中生了個兒子,她怕父親看見會火上加油病情加重,不敢把兒子帶回去,只好送了給人家,她給兒子取的名字里有個云字,但盼日后能夠相認(rèn),就在兒子左肩頭上刺了一朵紅色的云彩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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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聽到這里,腦子里轟然閃現(xiàn)當(dāng)日在五??蜅W约豪辶柙茮_的衣服,看見他左肩上就刺有一朵銀紅色祥云圖案的花繡,剛好他名字里又有個云字,難道是他嗎?純屬巧合嗎?思緒錯亂間,聽得馮素玉又道:“高寀說自己因為薛如憶的死很傷心了一陣,他說當(dāng)初他找到收養(yǎng)他兒子的那戶人家時,他們已經(jīng)搬走了,他找不著兒子的下落很是苦惱,他到處打聽,才打聽到他們把他兒子送給了浙江一戶遠(yuǎn)房親戚家,人海茫茫大海撈針,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他兒子的下落,但是那個村莊失火了,禍及百戶,他兒子又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失火?浙江?任青陽只覺冷靜不了了,她記得凌云沖之前有跟她說過他是浙江人,還有他背上那片令人過目難忘的火燒傷痕。想到這里,她的思緒頓時凌亂起來,心里不停的默念:“不,不是,不是他,不是他!”但這些線索都指向凌云沖,她心里不由得一緊,心中的謎團(tuán)化做洶涌的浪花鼓噪起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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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玉繼續(xù)說道:“高寀說這些年,一直在找兒子,直到最近,他終于找到了,他喜出望外欣喜若狂,他說他兒子現(xiàn)在就近在咫尺,很快他就能和兒子相認(rèn)。他說他想給兒子積福,就當(dāng)他不知道這菊花灌過不該灌的東西,什么人做的他也既往不咎。他對我說,魏忠賢沒有一點憐子之心護(hù)犢之意,但他當(dāng)我是他女兒。說起來,高寀雖然是利用我,但待我也算不錯,我這個人質(zhì)能受到他這樣的待遇,算是奇跡。這件事以后,我每次去白馬寺上香他都會加派人手跟著,名為保護(hù)實則監(jiān)視,蒼天有眼,我們姐妹總算重逢再見?!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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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道:“是啊,感謝上蒼,我能再見到姐姐?!闭f著又有些哽咽,尋思:“姐姐知道五??蜅]有了我就會到京城,她知道我將要來找高寀報仇,她怕我為了報仇陷入萬劫不復(fù)得不償失,她這樣做其實是想保護(hù)我,只想我安好只想我沒事?!被腥辉谀X子里閃過這個思考結(jié)果,登時大悟,說道:“高寀慣于用毒,精于此道,姐姐你的雕蟲小技怎么騙得了他,你用下毒的法子始終存在危險。我知道,我知道姐姐你這么做是為了我,為了我。你想幫我殺掉高寀,幫我報仇,讓我置身事外平平安安?!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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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玉見妹妹已然猜到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意圖,心中滿是欣慰之情,微微一笑,說道:“好妹妹,姐姐瞞不了你。如果我殺了高寀,你就可以遠(yuǎn)離仇恨遠(yuǎn)離死亡,去過著安閑快樂的生活,這是姐姐唯一的希盼。姐姐這條命反正也不長久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沒什么分別,不如死得有點價值,能幫妹妹你做好最后一件事,我便得償所愿?!?/p>
任青陽心底一陣感激,顫聲叫道:“姐姐……”抱住馮素玉哭了出來,半晌才分開。馮素玉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高寀慣于用毒的?”任青陽道:“就在不久之前,我按母親的臨終囑托,將她的骨灰?guī)Щ馗V莺透赣H合葬在一起,在山上遇到了一個東瀛人,是他告訴我的。原來他是我客棧伙計初九的父親?!苯又鴮⒉衿橛⒓o(jì)和初九的事說了一遍?!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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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玉嘆氣道:“哎,又是一個找兒子的爹。實在令人唏噓,相見相認(rèn)之時,卻也是訣別之日。柴崎英紀(jì)為妻兒改過自新,像是已經(jīng)脫胎換骨了。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高寀還剩有那么一丁點人性,是不是真的洗心革面呢?”
任青陽道:“沒想到高寀為了他兒子,不追究下毒的事,就這么放過你。這卻也難怪,父子天性,他豈有漠然不動的理?!瘪T素玉道:“或許他不是為了誰,只是為挽回他自己僅存的良知。他自稱無情,或許只是他虛偽的自尊而已?!比吻嚓栙|(zhì)疑道:“可是你覺得高寀說的這個故事有沒有假呢?”
馮素玉道:“當(dāng)時高寀說到他妻子時,神色凄惶聲淚俱下,說找到了兒子時,他喜笑顏開欣喜若狂,我觀他神態(tài)臉色,不像是假的?!比吻嚓柮o頭緒,心想:“也許這事看上去和凌云沖扯上了聯(lián)系,我心里極不想不愿是他,所以總在找個理由否定這故事,真希望這故事就是假的,可是,既然姐姐這樣說,可能不假,難道真的是他嗎?不!不能是他!我不要是他!不是他!一定不是!”胡思亂想中,心底不由得喊了起來,半晌未緩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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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素玉見她神色怔忡不定,秀眉深蹙,若有深憂,關(guān)心道:“妹妹,你怎么了?”任青陽回過神,便即問道:“姐姐,你知不知道‘血之親’這種毒?”馮素玉奇道:“那是什么?”任青陽道:“你沒有聽過?”馮素玉茫然的搖頭。
任青陽道:“這種毒是從東瀛邪蟒的毒提煉制成的,柴崎英紀(jì)說是他把東瀛這害人的毒藥帶到大明國來的,他懇求我到京城和我的朋友幫忙,務(wù)必毀掉這貽害無窮的毒物,讓它在中土絕跡。當(dāng)年高寀不但找他買了這種毒蛇制的毒藥,還買了這種毒蛇來飼養(yǎng),據(jù)他了解,如今高寀的府中還秘密養(yǎng)殖的有這種毒蛇?!瘪T素玉道:“如果高寀喂養(yǎng)有這種毒蛇,那應(yīng)該在很隱秘的地方,我在高府這些年沒有發(fā)現(xiàn)異狀,我只覺得他對書房尤其注意?!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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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問道:“他的書房在什么位置?”馮素玉道:“就在府邸的南面樓,和花園靠得很近。從我這里走過一個回廊就到了?!比吻嚓柕溃骸八敲疵芮凶⒁鈺浚嵌旧呔驮谀抢锩??可能書房里有地下室也說不定。”
馮素玉道:“這就不得而知了。他那么提防出入書房的人,我想里面或許有他通敵的函件書信之類的東西。”說到這里,馮素玉忽然猛烈的咳嗽起來,吐了一口血,任青陽不禁駭然驚呼,見姐姐用手絹擦了擦嘴角,撫慰道:“姐姐,今晚你說太多的話了,不要再說了,還有的事,慢慢再說不遲?!瘪T素玉明白妹妹怕她身體支持不住,微微笑道:“不,我要跟你說個清楚,你我再見難矣,遲得一陣就來不及了,你得聽我說完?!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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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不忍違逆她意思,只得道:“好,我聽你說完,可是你別太費神。”馮素玉道:“姐姐對自己的病患早已心知肚明,雖然自知大限將屆,卻不以為憂,姐姐之所以憂心忡忡惴惴不安,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到你,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你,因為姐姐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在見到你之前,姐姐天天虔誠祈禱,如今天隨人愿,讓我見到了你,終是如愿以償,以后我便無所牽掛,可以心安理得了?!薄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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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陽既難過又感動,失聲道:“姐姐……”馮素玉拍了拍她的手臂,慢慢側(cè)過身去,眼色望向窗外,雖然窗戶是關(guān)著的,但她一雙眼眸呆呆出神,似要望穿,憮然道:“你回到福建,給母親上墳,你就告訴她,如果有一天有一只小鳥飛到她身邊,就是素玉回去看她了?!?/p>
任青陽見她愁容滿面,心里頗是難過,聽了她這話不禁潸然淚下,心想姐姐知道那是任家的墓地,她這個外姓人和任家毫不相干,不能葬在母親身邊,何況她現(xiàn)在身體每況愈下,可能也沒機(jī)會親身去到那里祭拜母親,泣聲勸慰道:“姐姐,你別這么傷感……”話還沒說完,這時聽見外面有人在叫:“有刺客,捉拿刺客,抓刺客啊?!眱扇送瑫r一驚,不約而同瞧了窗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