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S 閔玧其】棄貓(虐/1.1w)
?
B GM 念念--祝一可
江城的春天,還是那么濕。
又下雨了,這已經(jīng)是二月的第5場大雨了。
女人穿著黑色大衣,袖口和胸前的衣服都沾了不少泥巴。
懷里傳出一聲叫聲,是一只貓,一只滿身泥濘的流浪貓。
女人的腳步停在了那座廢工廠的門口,她垂眸,深深地看著那個蜷縮在墻角的少年。
“看來今天要多撿一只流浪貓了?!迸俗匝宰哉Z道。
女人走近那少年,蹲下身子跟他平視著。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來人,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逆著光,閔玧其只能依稀看到石季的輪廓。
光是暖的,連帶著閔玧其眼中的石季也變得幾分鮮活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喂,能自己走嗎?”石季打斷他。
“...能....能。”閔玧其啞著嗓子,擠出兩個字。
說著,他扶著墻壁準備起身,卻不料在站到一半時被腳下的泥巴滑了一跤,發(fā)出了一聲悶哼,磨破的手心在白墻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閔玧其的處境很狼狽,狼狽到他不敢抬頭看石季。
石季見他這副模樣,把手里的貓換了種抱法,一只手抱貓,騰出另一只手伸手從背后扶住了閔玧其的腰。
閔玧其感受到腰上的那只手,忽然的遲疑了一下,遲遲沒有動作。
石季見他半天沒反應(yīng),嘖了一聲,扭頭看著閔玧其:“愣著做什么,扶著我啊。你是想用爬的嗎?”
閔玧其沒說話,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把手搭在了石季的肩上,跟著她的腳步回了廠里。
閔玧其不禁側(cè)目,看著身旁的女人,從上到下,仔仔細細。
這座廢工廠的生銹的卷簾門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里面漆黑一片。石季不知道從哪里開了閘,里頭的白熾燈刷刷亮起。
很醒目的,是那角落里的一張床,是的,只有一張。整個廠里也就那一塊地方算得上是一個能住的地方,其余地方是高高低低的木箱和油罐。
閔玧其又側(cè)頭看了看這個女人,不知道一個小姑娘是怎么在這種地方住下去的。
石季感受到他的目光,冷不丁的說:“看什么?怎么,還嫌我地方小了?”
閔玧其搖搖頭,什么也沒說。
石季坐到了床上,看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閔玧其,突然覺得有幾分好笑。
“過來?!笔鞠蛩姓惺帧?/span>
閔玧其聞聲抬頭,撞上石季含笑的眸子。
石季見他猶豫,開口說:“上藥,過來,我又不吃人?!?/span>
閔玧其緩緩地走向石季,坐在了石季旁邊。
“脫衣服,自己脫?!?/span>
這次閔玧其沒遲疑,說拖就脫了。
石季看了看他的傷口,沒什么大傷,就是些皮外傷,看上去嚇人了點。
閔玧其的皮膚很白,因此那右肩上的那處紋身就顯得更加刺眼。
石季的手輕輕撫過那處紋身,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語道:“這么丑的紋身,為什么不去洗了?”
閔玧其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認真的回答道:“為了找人?!?/span>
“找人?找什么人?!?/span>
“我的姐姐?!?/span>
石季沉默了一會兒,不動聲色的換了一個話題。
“你姓松?”
“不,我姓閔,叫閔玧其?!?/span>
石季點了點頭,說:“我叫石季。”
兩人的話題就這樣終止了,石季給閔玧其涂好了藥,理了理東西,站起身,朝著閔玧其說:“今天你睡床上,我出去一下。”
閔玧其抬頭看著她,問:“你去干嘛?”
“喂貓,和你一樣的,流浪貓。”
“我睡床,你睡哪?”
“還有間雜間,收拾收拾也能住?!?/span>
“那你....”閔玧其還想說什么,卻被石季打斷了。
“
行了,讓你睡床就睡床,哪來這么多話?”石季背對著閔玧其,邊說邊走了。
晚上,閔玧其躺在石季的床上,鼻尖還似有似無的縈繞著石季的氣味。
閔玧其做了一個夢。
那是在一個孤兒院里,孤兒院的一個最偏僻的樹叢里。
一個小男孩蹲在墻角,手上拿著一小塊面包,小心翼翼地把它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喂到那個小東西的嘴邊。
那小東西警惕的嗅了嗅男孩手上的東西,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探出了頭,叼走了那一小塊面包。
男孩笑笑,忽然開口說:“姐姐,我們以后不要讓它們過得這么辛苦了好不好?”
這時一直靠在墻邊的女孩笑了一下,說:“傻子,你自己明明過得比它們更辛苦....東西喂它吃了,你自己吃什么?”
男孩搖搖頭。
“真是傻子”女孩看著他,忍不住說了一句,說著從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塊一樣的面包,遞給男孩,“諾,吃我的?!?/span>
男孩抬頭眨了眨眼睛,接過面包,分成了兩份,把小的留了下來,大的遞回給了眼前的女孩,?“姐姐也要吃飯的....”
......
最后一束月光不偏不倚的撒在床上,閔玧其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
不知怎么的,他現(xiàn)在就想去看看石季。
閔玧其穿好鞋,下了床,去了石季睡的雜間里。
他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去,卻看見那女人在地上鋪了幾張紙板睡著了。
閔玧其的眉頭皺成一團,大手一撈就把石季抱了起來。
“也沒說是睡地上啊...”閔玧其嘀咕一聲。
把石季在床上安頓好后,閔玧其也沒了睡意,靠著床沿坐了下來。
月光又不偏不倚的照在了石季臉上,斂去了她的冷漠,倒顯示出幾分溫柔來。
閔玧其看的有些入迷,覺得心安,漸漸地,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等閔玧其醒來,床上早已沒了人。
“醒了?吃早飯?!笔境f著。
閔玧其從地上爬起來,坐到了石季對面。
“今天,走?!笔?/span>沒抬頭看他。
閔玧其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隨后問:“去哪?”
“從哪來,回哪去?!笔疽琅f沒抬眼。
沉默了一會,“我沒有地方去了,石季,我沒家了。”
石季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夾菜的手緊了一下:“沒家了?你這幾年怎么過得?”
“你說的啊,我是流浪貓?!遍h玧其說。
石季沒說話,良久,她開口:“閔玧其,我不是你姐姐。”
“嗯,你不是。我的姐姐答應(yīng)過我,永遠不會丟下我的?!遍h玧其看著石季。
石季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打地鋪。”石季忽而說。
閔玧其有些差異的抬起頭,看著石季。
“我這就一張床,你也看到了。”石季被看得有點不自然。
半晌,閔玧其笑了出來:“我可以跟你睡。”
“現(xiàn)在就滾,立刻,馬上?!笔咎ь^瞪著閔玧其。
“我開玩笑呢。”
......
?
和石季相處的這幾個星期下來,閔玧其也會奇怪一些事情,比如石季為什么常常早出晚歸,為什么總是一個人待在天臺抽煙,為什么和一個奇奇怪怪的男人通話。
這些問題在心里藏久了,愈積愈裂。
這天,閔玧其開口了。
“你為什么會選住在這里,我記得這里原來是所孤兒院。”閔玧其問。
石季正收拾著那群不聽話的貓搞得邋遢,聞言,手一頓。
她思索了一會兒:“跟那沒關(guān)系。”
“那是為了什么?”閔玧其追問。
“這后面有片山,我喜歡郁金香?!睕]頭沒腦的一句,說完石季頭也不敢抬。
閔玧其突然嚴肅起來:“你騙我了,石季。”
“這后山是背著光的,土也不好,更不會有郁金香?!?/span>
....
石季沒話說,抬起頭看著閔玧其,眼神中有幾分慍色:“沒花可以種,沒有郁金香我可以種郁金香,你還真管起我來了?”
閔玧其沒說話,目光在石季有些惱怒的臉上停留了一會,什么也沒說,轉(zhuǎn)頭出了門。
石季沒工夫管他去哪,想去哪就去哪吧,隨便。
雖說已經(jīng)到了春天,但夜晚還是有些涼颼颼的。江城一向這樣。
時間已經(jīng)過了九點,石季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門開了。閔玧其回來了。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笔咎ь^看是他,率先開口道。
等到閔玧其走近,石季才注意到他腳上那雙泥濘的鞋子。
“你上山了?”石季問。
“嗯,去看看山上有沒有郁金香。”閔玧其說。
石季以為閔玧其這臭小子還因為白天的事情生氣,現(xiàn)在正想法子嗆她呢,于是趕忙開口:“行了行了,最近江城潮得很,沒事少往山上跑?!?/span>
閔玧其點點頭,拉開了石季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石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說:“對了,我明天要出去辦點事,你去我朋友家待著。”
閔玧其警覺起來:“朋友?男朋友?”
“...我看你真是膽子大了。少管我事?!笔締芩?。
“你要辦什么事?”閔玧其認真地問。
石季盯著他深邃的眸子,猶豫了一會。
“我怕你知道了就在也不想在這住了,怎么,還想聽嗎?”石季開玩笑的笑笑說道。
閔玧其低下了頭,沒說話。
氣氛這樣停滯了幾秒,石季看著他低下頭,以為他怕了,嘴角的笑意也漸漸消失。
沒過一會兒,閔玧其突然抬起頭,眼眶紅紅的,說:“我不怕。”
“我不怕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這些年怎么活下來的。”閔玧其環(huán)顧了這個破爛不堪的廠房,最后目光重新回到石季的臉上。
“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活兒,會讓你一個女孩子獨自住在這樣的地方?!?/span>
“想知道你疼不疼,累不累,受傷的時候要不要有一個人抱著你,安慰你?!?/span>
石季被閔玧其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說愣了,失神地看著眼前的男孩。
那一刻,似是石季心中的一塊最柔軟的地帶被觸動。
石季緩緩開口,聲音輕的就像清晨的迷霧,風一吹,就散了:“殺人,給錢就殺?!?/span>
石季感到自己就像是潮汐過后擱淺在岸灘上的魚,絕望又掙扎,向生又求死,渴望著那個人將自己重新送回汪洋,送向光明。
或許這個人,快到來了。石季想。
“你會受很多傷嗎?”閔玧其皺起了眉頭。
“你受了傷,會很疼,我也是?!?/span>
“你會讓我疼?!?/span>
石季眷戀般的溺死在閔玧其如墨洗過般的深瞳里,最后卻又不得不絕情的從中剝離自己。她撇過了頭,躲開了閔玧其的目光。
“反正,明天好好去待著,別亂跑。”石季留下這句話,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
第二天一大早,金南俊就在門口等著了。石季看到了他,跟他在遠處聊了些什么,閔玧其隔得有些遠,自然也聽不到??傊瑑蓚€人看上去很熟稔。
聊的時間不久,很快金南俊跟石季道了別,朝閔玧其走來。
金南俊看了看閔玧其,大方的介紹到:“你好,金南俊。”
“閔玧其。”閔玧其淡淡的說道。
沒什么過多的交流,兩人上了車。
在車上,誰也沒說話,氣氛死寂地可怕。不知怎么的,閔玧其一想起剛剛金南俊跟石季聊天那樣就心里憋得慌。
“你...跟她很熟?”沒有閔玧其懨懨的問了一句。
金南俊當然知道閔玧其口中的她是誰,撇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算是吧,她的事情,我知道些?!?/span>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跟我講講?!遍h玧其似乎來了點精神。
“你指..哪些?”
哪些?這可把閔玧其問住了,關(guān)于石季的,他想知道很多很多。
“一切,她的一切?!遍h玧其思考后說。
“那請恕我不能如數(shù)告知,我只能告訴你....她過得不好,或者說,是很艱難。”
閔玧其頓了頓,并不能夠完全明白金南俊的這句話。
“她是死過無數(shù)次的人,是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囊肮恚?/span>就連我有時候很佩服她?!苯鹉峡〗又f
。
“剩下的,我覺得還是她自己告訴你比較合適”
閔玧其沒說話,這段對話也就到此為止了。
?
深夜不知道幾點鐘,石季拖著疲憊的傷口回到廠里。
她步履緩慢地走到床邊,用手撐著床沿才勉強維持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石季和往常一樣拉開床頭第二個抽屜,拿出里面的藥箱,癱坐在床邊。
她先拿出了酒精棉,微微撩開了衣服,準備先給傷口消個毒。傷口在后背,想要夠到有些吃力,太用力又怕把傷口撕開,石季動作有些困難。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拉開了電閘,整個廠里瞬間亮堂起來。
石季怔住了,回頭看向門口。
有一個人站在那,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滴下,他的胸口不規(guī)律的起伏著,呼吸急促。
大概是跑回來的。
石季察覺那個人是閔玧其,放下了衣服,怔怔的看著他。
閔玧其一步步地向石季走近,每一步都好像走在石季的心尖上。
閔玧其走近才看清楚,石季背后的傷口。
已經(jīng)可以算得上是可怖的程度,并不是這次的傷多可怕,更確切地說,是不止這次的傷有多可怕,而是,新傷加上舊傷,反反復(fù)復(fù),血肉模糊。
閔玧其的心就好像被誰緊緊地捏著,硬生生的滴出了血。
“我來幫你...”閔玧其沙啞著嗓音。
說著,接過石季手中的棉球,一只手輕輕地拎著衣服,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后背的傷。
閔玧其又想起了金南俊在車上說的話。
“她死過無數(shù)次。”
“她是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span>
閔玧其將頭靠近她的傷口,輕輕地吹了吹。
“石季,別這樣了?!?/span>
“別讓自己受傷?!?/span>
石季的后背痛的緊,沒工夫向閔玧其保證些什么,畢竟,她也沒法保證。
“閔玧其,你是真不聽話。”
“不聽話的流浪貓,會被丟掉?!?/span>
閔玧其的氣息撒在石季的后背,癢癢的。
“你不會丟掉我的?!?/span>
....
“對嗎?”
或許是石季的沉默給他帶來了不安,所以他加上了后面兩個字。
果然,這一次,石季依舊沒給他答案。
閔玧其把石季抱上了床,替她掖好了被子,坐在了石季床邊。
月光又傾灑在石季身上,這樣看上去,她是多么瘦小的一個,脆弱而堅強。
閔玧其看著石季的右肩上隔著衣服的那一團青黑,意味不明。
?
石季是怎么樣的人呢,或許在十年前,人們還得叫她松泉。
松泉,松月.....
在這所孤兒院里的孩子,所要面對的,或者不只是失去父母的孤寂難耐,更多的是要思考怎樣活下去。
來到這的孩子,大多連自己幾歲都不知道,因此,他們只按來到這的時間作為年齡。來時就是1歲,看似是被賦予了新生,而實則是被推入了深淵。
松泉比松月早到孤兒院三年,因此,也就比他大三歲。
松月來的那一天,松泉正因為手抖打翻了一瓶香油而受到了處罰....在這里,無依無靠的孩子就是奴隸,是牲畜,是被人踩在腳底下凌辱都沒有關(guān)系的螻蟻。
松泉受了一身的傷,被丟到了樹叢里。
是松月找到了她。
松泉意識模糊之際感覺到有人在往她嘴里灌些什么東西,她立刻警覺起來,一睜眼,卻看見了松月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手上拿了一杯水。
松泉打量了他一番,這小孩的衣服是新的,只是沾了點灰。松泉猜到他是新來的。
“你叫什么名字?今天來的?”松泉漸漸放下警惕,對于眼前的這個小屁孩,她反而還升起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同情。
“嗯,今天來的,院長叔叔給我取了個名字叫松月。”小家伙眨了眨眼睛。
他口中的院長,就是一切罪惡的來源——松正杰。
這個孤兒院是他一手創(chuàng)立的,因此來這的每一個人也都以松為姓。
孤兒院,看似是一個以憐憫之心包裝起來的神圣之地,事實上,卻是一個散發(fā)著腐爛之氣的地獄。
來到這里的孩子,多半是被他們拐來的,當然還有一部分,或許是被別人撿到后,自己送過來的。面前這個男孩,應(yīng)該是后者。
在美好的表象下,是一個又一個不準睡覺,強制干活的的夜晚,是一復(fù)一日的白水與粗制面包,是他們不順意就拿來發(fā)泄踢打的工具....
也不知道他松正杰有著什么滔天的權(quán)力。能讓他的罪惡被掩藏到現(xiàn)在。
?
從那以后,松泉和松月,就像一對真正的姐弟一樣相依為命,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松泉在去給松正杰送茶水時聽到了他和他的兒子松華的對話。
“爸,明天,明天上頭就要派人下來了,這次的人可不一般,不是能賄賂的?!彼扇A有些擔心地說道
。
倒是松正華不甚在意:“慌什么,明天把那幾個屋子好好布置布置,至于那幾具尸體,藏藏好就行?!?/span>
聽到這,松泉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許明天,就是他們活下去的最后一個機會。
懷著這樣一個期望,松泉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黎明的曙光降臨到這個世界,她一個人靠在床上,看著身旁的松月。
像是心靈感應(yīng)般的,松月在那一刻睜開了松懈的雙眼。
“姐姐今天會離開我嗎?”這是松月每天早上都要問松泉的一句話,今天也不例外。
放在以往,松泉會笑著摸摸他的頭,然后說:
“不會。”
“姐姐會一直牽著松月的手?!?/span>
可是今天,松泉沉默了。
今天的一切都是未知,她想過失敗的后果,可能會跟松月天各一方,再不濟的話...或許是陰陽兩隔。
幸好這小孩心大,并沒有察覺到她此時的異樣,兩人像往常一樣起了床。
不得不說,松正杰做得很好,昨天還雜草叢生的孤兒院,霎時變得干凈生機。
孩子們被召集去了大堂,一同迎接著那個,神圣的,對他們來說象征希望的男人。
那個男人很高,皮膚很白,聽著松正杰阿諛奉承的叫著他“閔先生”。
在那一瞬間,這位“閔先生”在松泉眼中,就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閃閃發(fā)光。
在與“閔先生”問過好后,孩子們又被帶了回去。
松泉眼見著,就要和這位“閔先生”分開了,松泉站在原地沒動,而是直直地看著他。
松泉的目光引起了閔先生的注意,他向她走去。
“你有什么事嗎?”閔先生蹲下來。
他真的白的嚇人,松泉想。
松泉沒說話,而是轉(zhuǎn)身,走向了那個樹叢,那個,堆滿尸體的樹叢。
閔先生站起身,跟了過去。
松正杰察覺到不對勁,給松華使了個眼色,松華看到了眼色,點了點頭,不知道朝什么方向走了,而他自己則跟上了松泉。
那是一條隱秘的小路,松泉從未感到這條路是這樣的漫長,她的心不平穩(wěn)的跳動著。
撥開最后一片樹葉,閔先生的瞳孔在這一瞬間放大,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場景。
腐臭滿天,尸骨滿地,一些尸體上還有清晰可見的淤青,傷口。從他們的身形不難看出,他們都是孩子,和眼前這個小女孩一般大的孩子,一群無依無靠,死于絕望的孩子。
正當閔先生想問些什么的時候,他的脖頸忽而被套上了一條麻繩,窒息感來襲,他不由得痛苦的呻吟著,重心不穩(wěn),癱倒在地上。
聽到背后的掙扎聲,松泉猛地回頭,卻看見了手上拿著繩子的松正杰和松華,以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不要!”松泉沖過去,撕扯著松正林手上的繩子。
一個巴掌,打在了松泉的臉上,徹底打碎了她的所有希望。
她聽著那兩個惡魔說著:“趕緊逃,等到上面的人起疑心,不會這么快的。走,現(xiàn)在就走。”
松正林說著,看到了倒在一旁的松泉,指著她說:“把這畜生也帶走,不能讓她留在這。”
恍惚間,松泉只感覺到自己的頭發(fā)被一把抓起,被無情的拖走。
從那以后,松正林,松華,松泉,消失了。
而松月的松泉,也永遠的不見了。
?
一轉(zhuǎn)眼到了夏天,蟬鳴聒噪。
石季發(fā)現(xiàn)最近閔玧其總是去鎮(zhèn)上,或許是在外頭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鮮玩意吧,總之石季也沒過問。
這天晚上,晚風似乎沒這么熱了,蟬聲也平靜了些。石季看到閔玧其鬼鬼祟祟上了天臺,出于好奇,石季跟了上去。
讓她沒想到的是,天臺上放著一罐螢火蟲。
“石季?!遍h玧其從她身后叫她。
石季回過頭,看見閔玧其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開口問:“上哪搞得這么多螢火蟲?”
“后山?!遍h玧其說。
“喜歡嗎?”
石季點點頭,捧起那個罐子,仔細地數(shù)起來。
“一只,兩只....二十只,這么多,花了不少時間吧。”石季的眸子被映襯的亮晶晶的。
“當然。抓了大半個晚上呢?!?/span>
“你手上是什么?”石季問他。
閔玧其從背后環(huán)住她的腰,然后慢慢地打開手里的盒子。
兩枚素戒。
石季臉上的笑容收斂,問閔玧其:“什么意思?”
閔玧其把頭貼在她的耳側(cè),依戀似的蹭了蹭,說:“想要跟你余生捆綁的意思?!?/span>
“想要和你在每一年的夏夜都在月光下耳邊私語的意思?!?/span>
“石季,石季...”
“是閔玧其想要娶你的意思。”
石季輕輕掰開閔玧其環(huán)著的手,轉(zhuǎn)過身和閔玧其對視著。
“你認真的?”
“娶你這件事情上,我不開玩笑。”
“不行...”石季低下頭。
閔玧其不解:“為什么?石季?!?/span>
“沒有為什么。”石季回答的果決,繞過閔玧其準備下樓。
“你又要拋棄我了嗎?”
“松泉?!?/span>
閔玧其語氣滿是失望。
聽到這個稱呼,石季定住了。
她回過身,和閔玧其對視著。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笔締?。
閔玧其向她走進了一步,說:
“從頭到尾,我都知道是你?!?/span>
“我從不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span>
“我一直知道是你,石季,松泉,都是你。”
閔玧其悲涼的開口。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親口告訴我,等你向我坦白。”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你要一直逃避?”
“我找了你十年,顛沛流離的十年,無家可歸的十年。”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石季紅了眼眶,那她是從什么時候認出閔玧其的呢,或許,在那個下著雨的傍晚,只一眼,她就能知道,那個人是松月。
她找了十年的松月。
“你背后的紋身也沒有洗掉?!?/span>
“石季,你也在找我,對吧。”
石季的沉默證實了閔玧其的猜測。
“所以為什么?在這十年里,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
十年,對于石季來說,最痛苦的十年,她是怎么過的。
她為什么沒有死在姓松的那一對父子手下。
因為她有用,她順從。
他們帶著松泉逃跑后來到了極遠的潞城建了一個組織。
用來殺人,而他們才不做這個操刀者。
他們培育殺人者,逼迫他們殺人,犯罪。
很不幸,松泉就是其中一個,金南俊也是。
她無法想象自己是怎樣帶著屈辱和仇恨對他們百依百順的,現(xiàn)在想起來那時的自己,石季都會想要嘔吐。
但她別無選擇,找到松月的前提,是她要活著。
她曾無數(shù)次的受傷,甚至幾次性命垂危。至于她怎么挺過來的,無人得知。
就像金南俊所說的,她是死過無數(shù)次的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
毒蘋果,不只存在于童話故事。
壞人,也將死于這樣一顆蘋果。松泉知道蘋果籽里是有毒的——金南俊告訴他的。
于是,她每天將研成粉的蘋果籽,加到了松正杰每天喝的茶里。
因為身份的特殊,在松正杰毒發(fā)的那一天,也沒能夠去醫(yī)院。
一個惡魔死了,而另一個,也在這個混亂的時間里,被金南俊弄進了牢里。
那一天松華手上銬著手銬,被押上警車,是松泉目送的。
天光大亮,松泉義無反顧的回到了江城,回到了那所孤兒院——如今的廢棄廠。
?
閔玧其和石季在天臺不歡而散。
石季知道,閔玧其不該入局,這場殺人不眨眼的局,他不該涉足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當閔玧其知道當年那個被勒死的“閔先生”是他的親生父親時,他就注定了,他逃不過的。
老天總是那么薄情,在冥冥之中就決定了所有人的命運,毫無道理可言。
十幾年的羈絆,他們誰也逃不過。
?
“石季,還有三天,他就出來了。”金南俊跟石季通著電話。
石季看了眼日歷——3月22號。
“嗯,我知道?!?/span>石季看著窗外的山,有些迷茫。
“你有什么打算?”金南俊問她。
“跑?!笔净卮鸬母纱?。
“目前我不確定他手上的人還能留得住多少,我不能跟他硬碰硬?!?/span>
自從松華入獄,那個組織也就七零八落,一些人像她和金南俊一樣,跑了,還有一部分,還有可能會向著松華。
她不確定,所以現(xiàn)在她只能跑,再去聯(lián)系一些曾經(jīng)組織里的人,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這是她的計劃。
當然,這個計劃里不包括閔玧其。
半晌,石季開口對著電話里的金南俊說道:“...閔玧其,我交給你了?!?/span>
“你打算一個人?我可以幫你。”金南俊問。
“不用,躲貓貓這種游戲,人越多越容易暴露。”石季決絕地說。
“而且,閔玧其跟著我,只會讓他更危險?!?/span>
“我不想,將他置身于火海?!?/span>
“....”
石季掛了電話。
?
石季打算,三天后,再把這件事告訴閔玧其。說太早了,她怕閔玧其軟磨硬泡,她會心軟。
三天后
石季在天臺找到了閔玧其:“走?!?/span>
“去哪?”閔玧其看著石季,撥了撥無名指上的兩枚戒指。
從那天以后,閔玧其就把這兩枚戒指戴在一起。
“出去晃晃。走吧。”石季拿上車鑰匙,朝閔玧其揮了揮手。
等石季開到鎮(zhèn)上,天已經(jīng)灰蒙蒙了。
石季跟閔玧其靠在天橋上,一人一杯熱可可。
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就連像如此這般靠著天橋看著天際被吞噬都是一種幸福。
“閔玧其,你親過嘴沒?”石季側(cè)頭看閔玧其,臉蛋紅紅的。
閔玧其也側(cè)過頭看著她。
忽然,猝不及防的,石季的臉被閔玧其捧起,唇齒相依。
閔玧其貪心了一點,在石季的嘴唇上多停留了幾秒。
“現(xiàn)在親過了?!遍h玧其看著石季笑笑。
石季后知后覺,才知道自己被占便宜了,打了他一下。
“流氓啊?!?/span>
氣氛又平靜下來,石季忽而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了最傷人的話:
“閔玧其,你明天,就跟金南俊走吧?!?/span>
閔玧其覺得這句話,比三月的寒風更加刺骨,凍得他說不出話來。
其實閔玧其早有預(yù)料,因此才會做出剛才那樣出格的事情。
“石季,這算是分別嗎?”閔玧其平靜的可怕。
“嗯,分別?!笔狙b作很自然,可是語氣里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
“好?!遍h玧其今天以外的聽話。
“石季,再見”
“再見,閔玧其?!?/span>
?
第二天天還未亮,閔玧其就上了金南俊的車。
石季沒有出來送他,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遠去。
然后默默地說:“再見,再見...一定要再見?!?/span>
閔玧其他們沒走多久,石季也就上路了。去到了宣城。離江城不遠,可石季卻覺得,這兒比江城要冷上不少。
?
或許閔玧其的叛逆是刻在骨子里的,石季來到宣城的第三天,金南俊打電話告訴她,閔玧其走了。
去了哪里,沒人知道。
石季心里頓時警鈴大作,閔玧其會去的地方,可能只有那個破工廠了。
閔玧其八成是去找石季了。
可是石季沒告訴過他,她也會離開那里。
二話不說,石季上了車,向江城趕去。
而此時的江城,在那個陰森的破廠房里,對立站著兩個人。
閔玧其和松華。
松華看見閔玧其,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說:“你就是松月?松泉那女人的弟弟?”
“是她的,愛人?!遍h玧其不冷不淡的說。
“管你是誰,我只關(guān)心,我要是殺了你,松泉會不會難過的想死?!彼扇A無恥地說道。
說實話,石季會走,這是閔玧其沒預(yù)料到的。
走了也好,所有可能威脅到她的人或事,就讓他來解決吧。閔玧其想。
正因為毫無預(yù)料,所以閔玧其只能赤手空拳的跟他搏斗,而松華,自然是有備而來。
幾輪下來,閔玧其身上受了不少傷。
不能再這樣了,閔玧其心想。
他環(huán)顧了四周,還好這個廠足夠大,他對這也足夠熟。
閔玧其抓起地上的一把灰就向松華撒去,后者如他所料的蒙住了雙眼。
趁著這個時候,閔玧其不知道躲到了哪個箱子后面。身上的傷時不時地傳來痛感,他的意識也不再清明了。
閔玧其的腦子里,此時涌上了和石季的回憶...十年前的,十年后的,點點滴滴。
就在這時,石季發(fā)來了一條消息。
“你在哪?!焙唵蔚娜齻€字,但閔玧其卻能莫名的想象到在手機的另一端,那個女人焦急的樣子。
想到這,閔玧其不禁笑了笑。
閔玧其看著剛剛打斗時被打翻的油桶和遍地的汽油,心里有了對策。
就在這時,他做了一個很不明智的行為。
他打通了石季的電話。
對面是秒接的,隨后,熟悉的聲音傳來:
“閔玧其,你在哪?!?/span>
“你還好么?”
“你為什么不說話?”
石季的聲音里已經(jīng)染上了哭腔。
緩緩地,閔玧其開口:
“在家里,我們的家里?!?/span>
“石季,未來,你要活得熱烈,活得自由,活得幸福?!?/span>
閔玧其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嘴巴湊近了麥克風,說:
“愛你,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沒等石季的下言,閔玧其便掛了電話。
他點了根煙,痞里痞氣的夾在指尖,艱難的站起身來,在松華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時就把他撲倒在了那攤液體里。
閔玧其率先束縛住他的雙手,漸漸地,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回到你的地獄去吧”
煙頭落地,火光四起。
閔玧其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他要松華,徹徹底底地死在這場火里。即使,代價是同歸于盡。
但又或許是他的私心吧,在最后一刻,他掙脫了松華,像那扇大門一點,一點地爬去。
石季到的時候,整個廠房黑煙彌漫,眼前的畫面破碎在她的眼眸中,她脫下外套,義無反顧的跑進了廠房。
“閔玧其?閔玧其!”石季進了廠房,被熏得不行,撕了一條布,捂住了口鼻。
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不知道是被熏得還是怎么的。
幾分鐘后,石季看到了那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
石季飛奔過去,背起閔玧其,往門外跑去。
“閔玧其!閔玧其!”石季大喊著。
“你醒醒,你能聽到嗎?”
“我送你去醫(yī)院,你堅持一下。你再堅持一下!”
閔玧其聽到了呼喚,緩緩地抬起了頭。
閔玧其的左眼已經(jīng)被燒得睜不開了,他努力睜開了右眼,看清了此時正背著他的人。
“...石季,不要去醫(yī)院了?!遍h玧其嘶啞著嗓子。
“不行,我要帶你去,你堅持一下,你再堅持一下?!笔具煅?。
“....不去了,我想...想上山”
“別去了,石季?!?/span>
“帶我上山去吧。”
....
最終石季還是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背著閔玧其朝山上走去。
閔玧其看到石季被燒的焦黑的衣服,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心疼道:“石季,你真傻,疼不疼啊你?”
石季搖搖頭,說:“你別說話,別說話了,玧其。”
石季能感受到她背上的人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閔玧其笑笑,柔聲道:“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span>
“我曾向上天許愿,許松泉,一世無憂,平安喜樂”
“而代價卻是,生生不復(fù)相見?!?/span>
“或許是老天有眼,讓我在有生之年再遇見你一次?!?/span>
“這一次,我貪心了一點?!?/span>
“我說:我還要石季再也不放開我的手。”
“所以啊,石季,別太傷心了?!?/span>
“我已經(jīng)很幸運了?!?/span>
遇見你,我閔玧其三生有幸。
最后,閔玧其的手里緊握著些什么,摸索著石季的手,進而,十指相扣,熾熱而悲哀。
閔玧其手中握著的硬物,石季感受到了。
是兩枚素戒。
“石季,這一回,你在也不能放開我的手了?!?/span>
漸漸漸漸,閔玧其的頭輕輕地依偎在石季的脖頸處,到最后,連那微弱的呼吸也消失了。
那么平靜,那么溫柔,就連最后睡去也是輕輕的,不留痕跡的。
彌漫的黑煙燒焦了半邊天,白的云也難逃一劫,不知不覺也隱匿進黑暗,深不見底。天地間在這一刻荒涼無光,寸草不生。光再也透不進這個世界,一個悲哀而貧瘠的世界,一個萬劫不復(fù)的世界...一個名叫石季的世界。
上山的路那么崎嶇,讓石季走了好久。
等到石季到達那山巔的時候,她看見了未來,這是閔玧其為她建造的未來。
那是大片大片的郁金花,漫山遍野,隨風縈繞,目之所及,皆是璀璨耀目的暖黃色。閔玧其,還有半邊天是明亮的,暖陽給予了它們新生,賦予它們生的意義。
這是,閔玧其送給石季的,希望....
石季這時才意識到,她已經(jīng)哭了好久了。她流的是淚嗎?更確切點,或許是血。從她的皮肉間剝離的,從她的心臟里抽干的,從她的靈魂里掏空的。
天若有情亦無情,愛到最后要分離。
命運給我們相愛的權(quán)利,卻剝奪了相守的資格。
閔玧其,我們都太苦了。
?
“一年了,埋在哪呢?不去看看?”金南俊問。
“埋在哪?”石季重復(fù)了一遍,轉(zhuǎn)了轉(zhuǎn)無名指的那兩枚素戒,低頭笑笑。
“放在床頭呢,天天看,天天想。”
“他被拋棄了一輩子,我哪還舍得再讓他一個人呆在那土里呢?”
“這樣,就不會分離了?!?/span>
后山的郁金香年年盛開,生的希望欲燃欲旺。
閔玧其,我會活得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