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不管怎么說，別人都欺負(fù)到家門口了！這仗當(dāng)然要打！”一個身材魁梧的大臣說道。

另一邊，一個斯斯文文的人也站了出來：“打仗耗費(fèi)多少人力財力，將軍算過嗎？更何況，一打仗，邊境就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任兩邊唇槍舌劍，坐在高處的那個人依舊沉默不語，只是凝神看著那個站的離自己最近的人。

離那件事過去，已經(jīng)足足五天了……

無論他以身體不適還是以國事為由想要見那個人，都被對方推脫了。趙云瀾長長嘆了口氣，那天他就不該輕易讓這個人走掉，現(xiàn)在既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該怎么哄。

朝堂上鬧哄哄的吵得趙云瀾頭疼，他終于忍無可忍：“都別吵了！”而后看向那身長玉立的人，“不知沈大將軍怎么看？”

沈巍身體時好時壞，今天也沒有穿著武將常穿的鎧甲上殿，站在那咋一看卻像個瘦弱的文官。

聽見皇帝問話，沈巍邁出一步，跪了下來：“臣愿領(lǐng)兵前去抗敵！請陛下恩準(zhǔn)！”

趙云瀾被這話搓的直冒火，張口就是：“你想都不要想！朕不準(zhǔn)你去！”

沈巍卻十分冷靜：“臣手握虎符統(tǒng)帥三軍，如今虹國侵犯我邊界，自然該由臣領(lǐng)兵。更何況，陳將軍年邁，陸將軍經(jīng)驗尚淺，臣與虹國幾次交手，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恨不得把人圈在懷里狠狠吻住那張胡攪蠻纏的嘴，可面上，一派正經(jīng)的皇帝只是冷下臉：“退朝吧，此事容后再議。”

君臣倆都十分默契，下朝后不久，沈巍就來到御書房，求見趙云瀾。

這是這么多天兩個人第一次單獨(dú)相處，趙云瀾吩咐人上了茶后全部都退了出去。

趙云瀾正想著要說幾句軟話哄哄人，沒成想沈巍先跪了下來：“陛下，此番必須出兵，不然虹國只會得寸進(jìn)尺。陛下也清楚，臣是最適合領(lǐng)兵出征的人選……”

“你來就想跟我說這個？！”趙云瀾打斷了沈巍，咬了咬牙，“那天……”

這回輪到紅了臉的沈巍打斷了對方：“陛下！”然而語氣到底不算好，沈巍緩了口氣，“那天……那天陛下和臣都喝醉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陛下都忘了吧……”

趙云瀾怒極反笑：“喝醉了？沈巍，你我都是男人，喝醉這種鬼話要騙誰啊！真要是醉了，那天我們就該跟一灘爛泥一樣躺在床上，而不是在那上面顛鸞倒鳳、翻云覆雨！”

最不愿回想的事情被人提起，沈巍那跪的僵直的身影軟了下去，難堪地偏過頭，閉了閉眼睛：“既然陛下說了我們都是男子，陛下就該知道……那不對！況且先帝將陛下托付于我，我沒把陛下照顧好也就罷了，還和陛下做出，那樣的事情。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我如何同先帝交代？”也不等趙云瀾說什么，只磕了個頭，“陛下，臣明日就會點(diǎn)兵出征，請陛下等臣的捷報。臣，告退。”

“沈?。　壁w云瀾大喊一聲，卻也不見沈巍的腳步停頓半分，只氣的摔了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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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已過去一年。

這一年間，沈巍寫了很多奏章，講邊境戰(zhàn)事，說風(fēng)土人情，卻一句講自己的也沒有，也不問趙云瀾，只在末尾公事公辦的來一句“問陛下安”，就更別提會有什么私人書信給趙云瀾了，直氣的英明的小皇帝怒喊：“有本事他打一輩子的仗別來見朕！”

倒是小皇帝的堂兄弟清河郡王趙云清笑著把趙云瀾摔到地上的奏折撿起來放到書案上：“陛下可別口是心非了，就這奏折陛下都不知道望眼欲穿盼了好幾天了！到時候扔壞了，還不是自己心疼？”

趙云瀾哼唧一聲，嘴硬：“誰愛心疼誰心疼去！堂兄今兒是有什么事啊？”

趙云清也不戳穿，只從懷里拿出一張薄薄的紙遞了過去：“好，你不心疼！先說好，看了也別急，還不一定就是出了事?！?/p>

趙云瀾心里一沉，迫不及待地接過來打開看，面色就冷了：“這么大的事鎮(zhèn)北軍也敢瞞報！我看涂文英是想滿門抄斬！”

紙被趙云瀾捏的皺了起來，卻還是隱約可見——沈巍孤身深入敵后探查情報，數(shù)日未歸。

思索了一下，趙云瀾起身就要往門外走，趙云清一把拉住人：“做什么去這么急？不是說了要你冷靜點(diǎn)嗎？”

趙云瀾轉(zhuǎn)過身，神情倔強(qiáng)：“哥！”

堂兄弟倆從小一塊長大，說句不好聽的，趙云瀾撅一下屁股他都知道對方想干嘛。趙云清揉了揉額頭，心里直罵這兩人好端端就知道折磨他。明明互相愛著對方，偏生一個因著先帝囑托世俗禮法不肯說，另一個年輕氣盛不懂也不敢說。

見對方不肯應(yīng)，趙云瀾干脆跪了下來：“哥，你讓我去吧！我現(xiàn)在半刻都等不得！”

趙云清嚇得一個激靈，忙不迭也跪了下來，這要讓外人看見，他就是死九次也不夠?？粗鴮Ψ杰浻膊怀缘膽B(tài)度，趙云清嘆了口氣：“你就算快馬加鞭過去，也要十天，沈?qū)④娙粽嬗惺裁词履阋彩沁h(yuǎn)水解不了近渴，若是沒事你這去了豈不是添亂？你身為帝王，豈能讓自己落入危險之地？”

趙云瀾絲毫沒有猶豫，起身拿出一個空白的詔書就寫了起來，寫完快速蓋了印章，等趙云清看完，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這要讓，讓先帝看到，他都能氣的從皇陵里爬起來打死你！”

“我心意已決，請?zhí)眯殖扇?！”趙云瀾神色平靜，“他走的這一年，我滿腦子都是他。剛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只覺得我恨不能插翅飛到他身邊。哪怕下一刻要和他一同赴死，我也無怨。堂兄，我不能忍受身邊人不是他，更無法忍受沒有他的日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趙云清也已經(jīng)沒辦法再勸了：“你先去吧，我?guī)湍憧粗@朝堂。至于這東西，你燒了吧，我可不認(rèn)?！?/p>

趙云瀾可算笑了，拿著詔書放到對方手中：“你收著吧，我若后悔再找你要回來?！彼坪醪诺綄Ψ降南敕?，趙云瀾補(bǔ)了一句，“你敢不給我就讓沈巍的大軍踏平龍城！”

趙云清挑了挑眉，一臉嫌棄：“滾吧，別回來了！”

是夜，一匹快馬帶著一個人趁著夜色離開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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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guān)的夜色十分的好，即便沈巍九死一生，灰頭土臉地回到了營帳里，也忍不住感嘆一下。醫(yī)官已經(jīng)迅速為沈巍處理好了傷口，趕緊下去熬藥。

看著圍著自己的一群將領(lǐng)，沈巍不以為意：“沒事了！好在還是有收獲的，我已經(jīng)探到了他們糧草物資放置的地方，也弄清了換防。三天之后我就安排人，我們?nèi)v了對方的老巢！”

“好！”眾人士氣大振。

也不再說什么廢話，沈巍開始安排起了三天后的突襲。

身體底子到底不算好，又受了傷，沈巍顯然也覺得有些吃力，但此次突襲關(guān)系到成敗，沈巍也不敢假手于人，凡事只能親力親為。

搖曳的燭火晃動著，沈巍忍不住想起那個人。變相冷戰(zhàn)了一年多，那人連封信也不給自己，不知道那些問陛下安他收到了沒，是否真的安好。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躺在寬大舒適的龍床上面，也不知會不會想自己。想到那張床，沈巍的臉就忍不住紅了。那晚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趙云瀾或許有幾分醉，他可是滴酒未沾。自己是個一杯倒，早就偷偷把酒換成了水。可饒是如此，他也只能借著喝醉的由頭，才敢放任自己這一回。放任自己，假裝彼此都喝醉了，才做出那些荒唐事來。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那是先帝托付給他這個國家的未來，他怎么能……

三天時間就在沈巍糾結(jié)復(fù)雜的心情中過去了，諸人推演了好幾次，終于定下了方案。

夜晚，月色時隱時現(xiàn)。

先頭小隊換上了夜行衣，其他人則在盔甲外面涂上了煤灰，趁著夜色掩飾行蹤。

事情進(jìn)行的十分順利，沈巍率領(lǐng)的小隊一把火燒掉了對方的糧倉和補(bǔ)給庫。許是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魚死網(wǎng)破的地步，虹國的將領(lǐng)很快組織起了有效的反抗，將沈巍一行人堵在了營地。

“將軍！你先走！我們斷后！”一個已經(jīng)滿臉是血的士兵護(hù)著沈巍往后退，邊走邊道。

沈巍緊握著刀：“現(xiàn)在別說這種話！我們一起來就一起走！”

敵人已經(jīng)漸漸圍了過來，雖然不算很多，但足以讓沈巍帶領(lǐng)的小隊全部折在這。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把長鞭劈了過來，生生破開了一條路。

沈巍目瞪口呆地看著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身影，然而現(xiàn)實不給他多余的思考時間，那人身后有人準(zhǔn)備出手偷襲。沈巍瞇了瞇眼，兩步躍到那人身側(cè)，一刀結(jié)果了敵人的性命。

戰(zhàn)火紛飛，周圍敵人環(huán)伺，兩人身上都粘著鮮血，饒是如此，趙云瀾仍不顧后果地狠狠吻了下沈巍。那帶著鐵血味道、融著思念與后怕、一觸即離的親吻，卻讓沈巍險些落下淚來。

趙云瀾隨手解決了一個敵人，回過頭：“謊報軍情！身陷險境！看朕回去怎么收拾你！”

沈巍一驚，在這樣的地方，趙云瀾毫無顧忌地表明身份，被敵人知道是非常危險的！可趙云瀾卻毫不在意，指了指身后：“別怕！朕從龍城趕過來的時候，順路從西南大營帶了兩萬人馬過來，不然早該到了！何至于讓你再入險境！”

趙云瀾話音剛落，震天的喊殺聲就傳了過來，這下，在巨大的人數(shù)優(yōu)勢下，虹國毫無抵抗之力，迅速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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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國的官軍都在營帳外燃起篝火，喝酒吃肉，放聲高歌，慶祝這場大捷。

主帳內(nèi)，氣氛詭譎。

“脫！”

沈巍一震：“陛下……”

趙云瀾壓著火氣：“脫！還要朕動手不成？你這一身的傷，處理不好以后就是病根！”

沈巍有些為難：“臣自己來就好……”

“好什么好！”趙云瀾忍無可忍，親自上手，把沈巍的上衣扒掉，拿起紗布和藥粉，輕輕處理著傷口，“你一個大將軍，不坐鎮(zhèn)中軍指揮，深入敵營當(dāng)什么先鋒！你想干什么！??！要不是朕來的及時，你準(zhǔn)備讓朕在龍城等一封你戰(zhàn)死的軍報嗎？！”

沈巍無奈：“陛下，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本就是臣的宿命……”

這話真的是要戳死趙云瀾，他一時沒控制住力道，下手狠了點(diǎn)，沈巍忍不住倒吸了口氣。趙云瀾忙吹了吹：“疼嗎？疼就對了！疼你才能長點(diǎn)記性！你才能明白，當(dāng)朕知道你一個人深入敵后刺探情報生死不知的時候，朕這心，有多疼……”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處理好傷口，沈巍又默默把衣服穿好。

趙云瀾的邪火又往外冒，氣不打一處來：“裹這么嚴(yán)做什么？還怕朕能對你怎么樣？你都傷成這樣了，朕還不至于這么禽獸！”

沈巍明白，小皇帝這是非要找點(diǎn)茬吵個架，不然心里不痛快。可那事，卻始終是他的一個心結(jié)。沈巍嘆了口氣：“陛下……”

“你要是說什么朕不該來的話就不要說了！”趙云瀾打斷了沈巍，卻又湊近了，輕輕撫摸著沈巍身上的傷，聲音溫柔，“你可真是把朕吃的死死的啊……每次來奏折都公事公辦，也不說自己怎么樣，也不說說想沒想朕了。你怎么就不能服個軟呢？”

沈巍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聽趙云瀾又說道：“那天……朕沒有喝醉……朕酒量那么好，才不會喝醉呢！所以，沈巍，朕可以對你負(fù)責(zé)！朕想負(fù)責(zé)！”

沈巍眼睛微紅：“我也沒有醉……我明明知道那一切都不對，我該推開你……理智告訴我這不對我應(yīng)該轉(zhuǎn)身走開，可我的心卻讓我半推半就，放任自己沉淪這一次……”

面前的小皇帝臉紅撲撲的，嘴巴一張一合，看上去粉粉嫩嫩的，好像很好吃的樣子……等沈巍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吻了上去。理智回籠，他又慌忙想退開，卻不想被人抱的死死的，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微微分開，氣息交錯。

不行……沈巍想，太曖昧了……這個氛圍……他要傳不上來氣了……

可不等他退開趙云瀾跑掉，趙云瀾已經(jīng)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沈巍，我不會讓你再跑第二次了！”說著似乎想到了什么，帶著點(diǎn)得意的樣子看著沈巍，“你也沒法后悔了！朕已經(jīng)留了退位詔書給堂兄！我不是皇帝了！所以……”趙云瀾的神色暗了暗，“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沒地方可去了……”

沈巍被這撲面而來的信息量炸的有點(diǎn)懵，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嘴先快過了腦子：“我要你！我怎么會不要你！天知道我有多想要你……”

趙云瀾得逞的一笑，輕輕吻了吻沈?。骸澳强删瓦@么說定了！”也不給沈巍反悔的機(jī)會，興沖沖跑到帳外大喊一聲，“你們大將軍是我的啦！”

沈巍坐在原地，一時竟不知擺出什么表情好，最后只能無奈一笑。

還能怎么辦呢？沈巍想起十?dāng)?shù)年前，先帝托孤的場景。此后，他以一己文弱書生之軀，斗奸佞抗刀劍，生生拼出一個太平盛世的開端。

可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等百年之后，他再去跟先帝請罪吧。至少眼下，他不太想放開這個人了。

沈巍站起身，走到帳簾前，輕輕扒開了一個角，看著在篝火映襯下那眉目燦如星光之人——

盛衰榮辱，皆因你起。錦繡前程，皆為你止。

PS：

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