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錘40K小說翻譯】蛇之兄弟會 第一篇 灰色黎明 上
蛇之兄弟會
BROTHERS OF THE SNAKE
Dan Abnett
不要畏懼蛇的狡詐,也不要畏懼他的沉默,
畏懼他出擊的速度,
他盤曲軀干的偉力,
他的鱗甲,
還有他鋒利的螫嚙。
畏懼蛇吧,人類之敵啊,
因為他的蛇軀環(huán)繞著我們
他那明亮雙眸一眨不眨,
永遠守護我們。
——摘自《驕傲的伊薩卡之歌》
曾幾何時,有一群兄弟會,
在礁石群星的所有世界中都無與倫比的勇士
他們被稱為卡里布迪斯的鐵蛇
他們立下誓言,從事一項偉業(yè),
只要他們的兄弟會存在,他們就會傲然挺立
看顧所有的礁石群星,并以堅甲利兵,
保護它們免受毀滅重重惡力的傷害。
他們無所畏懼。
——摘自《卡里布迪亞德》
第一篇
灰色黎明
承諾
前往巴爾索洛克
一
在收獲季節(jié)的最后幾天,在皮索斯的北部各行政區(qū),一個炎熱的、雷聲轟響的傍晚,在豬黍和食用百合地里工作到很晚的收割者們看到一道閃電落在皮索昂山后面的世界上。
他們知道那是一道閃電,否則它還能是什么呢?它在色調(diào)柔和的傍晚藍色云層上劃出一道白光,明亮到閉上眼睛時還會在視野中留下痕跡。當它降落在遠處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時,發(fā)出了雷鳴般的爆裂聲。在這些傍晚時分,溫暖而悶熱的時刻,夏季的暴風雨經(jīng)常在天空中咆哮著轉(zhuǎn)瞬即逝,有時還會猛烈地爆發(fā)出來。而現(xiàn)在,暴風雨的一部分被撕裂開來,從空中掉下來。故事就這樣從一個村莊傳到另一個村莊。
在某個時候,也就是事件發(fā)生后的一兩天,這個故事傳到了皮索昂州的第一立法官(First Legislator)薩米埃爾·卡特·漢菲爾(Samial Cater Hanfire) 的衙署中,一位多嘴的水果商將這個故事和一盒來自農(nóng)產(chǎn)品市場的漿果一起帶進了漢菲爾坐落在山上的鋅宮,它又通過一個廚房仆役、兩個八卦的女仆和一個盡職盡責的管家傳到了漢菲爾耳朵里。立法官漢菲爾是一位睿智且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正如人們對他這身份的人所期望的那樣。他曾在富斯(Fuce)的學院接受教育,在他少壯之年曾四處游歷,甚至曾遠達西端地的薊樹林。他受過足夠的教育,知道閃電不是一種會偶爾從天而降的固體物品。
一名奴隸被遣往農(nóng)產(chǎn)品市場,當時該市場已關(guān)門閉戶結(jié)束營業(yè),水果商被召進宮殿里。在那里,他向漢菲爾講述了他的故事。他是個矮小、不起眼的人,在權(quán)威之前畏縮不已,甚至對他自己的手過分地羞愧,因為他的手被他經(jīng)手買賣的水果汁幾乎染成了藍色。他試圖把這雙手藏在打著補丁的圍裙的褶皺里。
漢菲爾仔細聆聽,然后讓那人重復一遍這個故事,第一立法官木制寶座腳下的小金屬魔偶用咔嗒作響的手寫機記錄了這段經(jīng)歷。漢菲爾隨后向水果商道謝,并給了他一些酒和一盤食物,但水果商拒絕了;漢菲爾還給了他三枚金銀幣,水果商匆忙收下,隨即逃離鋅宮。
漢菲爾獨自一人用餐,翻閱著從魔偶手寫機中印出的帶墨跡的紙張。他的管家?guī)砉坪托⌒∷Пb著的艾瑪斯克佳釀時,他已然知曉現(xiàn)在他的職責是什么。
一名騎手被立即派去見富斯的最高立法官,他帶著一份由漢菲爾親筆撰寫的報告,要求官方的“墜船回收官”(Receiver of Wreck)盡快前往皮索斯。
兩天后,墜船回收官和他的隨行人員乘坐車駕抵達,他是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名叫亨舍爾 (Hensher)。在與第一立法官漢菲爾協(xié)商后,回收官前往山上進行調(diào)查。漢菲爾陪著他。這并不常見,但漢菲爾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對外界事物非常好奇。
這個高地地區(qū)又熱又干。夏季暴風雨在高處徘徊,天空布滿了烏云,就像被風吹落的水果皮。一列長長的車駕在蜿蜒的車道上前進,沿途在村莊停下來收集消息。每到一個地方,當?shù)厝硕挤鋼矶?。他們以前從未見過如此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也從未見過如此華麗的士兵或如此華麗的車輛。他們從未見過量身定做的衣服、激光鎖定步槍或任何像金屬小魔偶這樣不可思議的東西。
他們態(tài)度卑微地告訴第一立法官和冷峻的回收官他們所知道的一切和他們不知道的一切。這個故事已經(jīng)成長得枝繁葉茂,被加油加醋,附帶上了活靈活現(xiàn)的各種謠言修飾。是的,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它掉落時發(fā)出巨大的劈裂聲。在哪里?啊,越過那里的山丘,朝向名為查瑞康的山谷?,F(xiàn)在,那閃電還在那兒四處晃悠,躊躇著,咕噥著,迷失著,困惑著,有時用煙花的閃光照亮夜晚的天空。
漢菲爾側(cè)耳傾聽。墜船回收官讓他自己的魔偶做了仔細的記錄,似乎對這些說法興趣缺缺。在皮洛斯的小村莊里,在費娑阿河翻滾的源頭旁,當?shù)厝饲f嚴地宣誓說,那片閃電點燃了查瑞康后面的大片荒野樹林,那是一場肆虐了幾天幾夜的災禍,直到一場傾盆大雨降臨熄滅了它。在迪馬伊斯,一個由低矮石塊構(gòu)成的小地方,居民們說,山上牧場上的牧羊人在遠處看到了黑暗的、奇怪的身影后,之后他們就聽到了某種噪聲。
他們經(jīng)過蓋林村,此地離奇地空無一人,好像是匆忙搬空的一樣。
“單純的鄉(xiāng)巴佬們膽小怕事?!碑斳囻{嘎嘎作響時,回收官告訴漢菲爾?!罢缥覀兯希@就是他們的做法?!?/p>
漢菲爾聳了聳肩,靠在他的麂皮軟墊座椅上,感受著車廂風扇吹來的涼風。
“他們會逃離家園?連夜逃跑?“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被厥展僬f,漢菲爾第一次見他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可能很危險。”
“不是這樣嗎?”第一立法官漢菲爾問道。
“如果你不這么認為,你就不會召喚我了?!被厥展倩卮鹫f,翻閱了他的魔偶白天制作的報告頁面。“你做的對,派人來找我了。我欣賞你的老練精明,長官。”
漢菲爾知道他剛剛受到了稱贊,但他不太確定被稱贊的方式?!皩Σ黄穑俊?/p>
回收官抬起頭,透過他的半月形眼鏡凝視著對方?!澳呛苊黠@是一艘飛船。正如您猜測的那樣,失事墜毀的飛船。以最高立法官和保護一切的神皇之名,我們必須找到該地點,確保它是安全的?!?/p>
“有那么危險嗎?”漢菲爾問道。
回收官從行李架上取下一個鋅盒。這是某種測量裝置,在過去的一天半里,它一直像蟋蟀一樣發(fā)出咔嗒聲。
“你看?”回收官說。
“我不太明白……”漢菲爾回答。
回收官調(diào)整了一個刻度盤,咔嗒聲變得越來越響亮。“殘留物。”他說。“污染。它滲透了這片土地??赡苁球?qū)動系統(tǒng)的泄漏。一旦我們找到該地點,該區(qū)域就應該被管控起來?!?/p>
“你以前做過這樣的事嗎?”漢菲爾問。
“我是墜船回收官?!绷硪粋€男人說?!斑@是我的工作。各種玩意兒總是從天而降,感謝像你這樣的人能讓我注意到它們。以最高立法官的名義,有許多神奇的寶藏需要保護。技術(shù)。設備。貴金屬。如果它是我們神圣帝國的船只,可能會有急需救援的善良人類?!?/p>
漢菲爾一直非常享受與回收官一起進山的旅程。花時間和一個博學的、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在一起對他來說是一個可喜的變化,但現(xiàn)在他感到有些警覺。回收官超越了他的界限?;厥展俦人叛凼澜纭K肋@些事情。他知道凡人領(lǐng)域之外的奇跡。他了解太空及其奧秘。他實事求是地談論它們,就好像它們是司空見慣的一樣。
“你有沒有……”漢菲爾開口道。
“我有什么,長官?”回收官問道。
漢菲爾覺得問這個問題很傻,但他需要知道?!澳阌袥]有……去過巴爾索洛克之外?”
墜船回收官又笑了。“我出生在艾頓,長官,我小時候來到了巴爾索洛克?!?/p>
他的坦誠帶來的沉重而令人目眩的負擔讓第一立法官漢菲爾沉默了一個多小時。
當他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再次開口時,問了另一個一直啃噬著他思緒邊緣的問題。
“如果不是呢?”
墜船回收官一直在用銀羽毛筆在魔偶報告的頁面上做注解。他抬頭看著第一立法官。
“什么,長官?”
漢菲爾摘下手套搓了搓手,雖然夜晚暖意十足。“如果船只不是我們的怎么辦?如果是……其他的呢?”
墜船回收官坐回原處,把他的文件放在一邊。“我們使用的術(shù)語是異形,長官。也就是異族起源的。有這種可能,但這種情況非常非常罕見。”
“但如果是呢?”漢菲爾問。他在心里暗罵自己太傻了。只是他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想法。
回收官伸手拉了通信線。車隊停了下來,整個隊伍都圍著車駕停了下來。亨舍爾拉起百葉窗,發(fā)出命令。
二十名武裝人員的隨從匆匆上前,聚集在車外,迅速立正?;厥展俸嗌釥枌⑺麄儚母凰箮怼K麄兇_實是非常優(yōu)秀的人,高大強壯,穿著優(yōu)質(zhì)的卡其色金屬野戰(zhàn)盔甲。他們攜著漢菲爾所見過的最好、最現(xiàn)代的激光鎖定步槍。
“指揮員克魯?!?回收官從車廂窗口向外喊道,“分隊的主要命令是什么?”
“確保墜船安全并消滅任何異形?!避姽購乃拿嬲趾竺媾叵馈?/p>
回收官回頭看著漢菲爾。“這些都是精英。佼佼者。你可能會稱之為專業(yè)人士。同情那些與他們發(fā)生爭執(zhí)的異族人渣吧。我們很安全。”
“他們確實很棒?!?漢菲爾說道。他又坐回了座位上。
“繼續(xù)走,克魯?!焙嗌釥柡暗?,隊伍又開始向前行。
“我沒有減輕你的恐懼,是嗎,長官?”過了一會,回收官亨舍爾問道。
漢菲爾笑了笑。“我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先生。那些故事,陰暗的謠言,關(guān)于毀滅性力量的警示傳說,以及可怕的綠皮。他們說它們降臨在世界上并將這些世界徹底屠戮殆盡。有人還告訴過我,特別是那些又瘦又黑的——”
“啊,‘初族’(Primuls)。它們現(xiàn)在只是一個糟糕的回憶?!?/p>
“傳說中,它們曾殘忍地掠奪了礁石群星中的許多世界。”
“初族可能曾經(jīng)存在過。但它們早已不在這里。我不相信它們還尚存。它們是傳說和故事,第一立法官。”
漢菲爾并未就此罷休:“但如果它們還在……你的精英就不是它們的對手,是嗎?”
回收官亨舍爾嘆了口氣?!安?,先生,如果故事是真的,那就不是它們對手。但我們總有最終的救贖?!彼眢w前傾,向漢菲爾展示他的圖章戒指。它的制作工藝很奇特,并標有雙環(huán)蛇符號。
“如果厄運降臨到巴爾索洛克身上,這就是我們的答案?!?/p>
漢菲爾盯著圖章戒指看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現(xiàn)在你在給我講故事,先生!蛇的標志?那是民間傳說!孩子們被教導說蛇軀將我們包裹起來,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們……但這只是童話?!?/p>
“為什么?”
“因為它就是如此,亨舍爾!只是一個神話!身穿灰色盔甲的超凡戰(zhàn)士,嚴命以待著從天而降守衛(wèi)我們?一個小孩子的故事!”
“人類神皇也是神話嗎,第一立法官?”
“當然不是!”
“你見過他嗎?”
“不!”
“但你相信祂?”
“以我的生命為證,先生。”漢菲爾說。
“那么,不要對伊薩卡之蛇不屑一顧。他們是真實的。他們已承諾保護我們,直到時間的盡頭。我相信這一點,你也應該相信。如果我們在這里發(fā)現(xiàn)災禍,如果我精良的守衛(wèi)隊伍無法應對……如果,如果,如果……那么我將向富斯發(fā)出指示,并向蛇之兄弟會提出請愿。他們有責任回應。“
“曾經(jīng)回應過嗎?”漢菲爾問道。
“當然?!眽嫶厥展僬f。
“什么時候?”
亨舍爾思考時皺起了眉頭?!叭绻麤]記錯的話,上一次這樣做是在 633 年前,在最高立法官埃布雷根 (Ebregun) 的時代?!?/p>
“伊薩卡之蛇前來幫助巴爾索洛克?”
“編年史是這樣說的。”
漢菲爾聳了聳肩,坐了回去。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夜晚溫暖而明亮。雷聲像巖石一樣圍繞著天空之鼓滾動,柔和的閃電以幾乎恒定的光輝照亮了山丘,就像閃爍著的暮光。是時候停下來過夜,讓拉著馬車的四足機仆小隊休息了。第一立法官漢菲爾告訴墜船回收官,一個叫做圖爾梅爾的小村莊就在距離道路僅半小時的地方。在那里,他們可能會找到住處,或者至少可以找到一個地方來搭建他們的住宿帳篷。
“查瑞康谷距離圖爾梅爾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可以在曙光初現(xiàn)時就抵達目的地。”
該計劃得到了回收官的贊成。燈籠被點亮了,隊伍繼續(xù)吱嘎作響前行,穿過芬芳的麝香樹和檀香樹林。
然后它停止了。
漢菲爾跟在回收官身后從車廂里爬下來。士兵們站在路邊,凝視著路外漆黑的林地。他們舉起了武器。雷聲滾滾。在閃電的光芒中,他們看起來如同雕像。
“那是什么?”漢菲爾問道,回收官制止了他。漢菲爾咽了咽口水。他的不安又回來了。他的脈搏開始加速。
“指揮員克魯?”回收官低聲說。
“林子有東西,長官?!笔勘÷暬卮稹!斑^去十分鐘它一直跟著我們。”
“可能是一只迷路的山羊或者——”漢菲爾輕聲地說。
“長官,安靜。”亨舍爾低聲說。“拜托?!?/p>
另一名士兵突然抬起手,指了指黑暗中。克魯點點頭,示意他的手下進入。他們排成一條寬線,悄悄潛入樹林。亨舍爾跟著他們。
他回頭看了一眼漢菲爾?!傲粼谲噹赃叄谝涣⒎ü??!?/p>
漢菲爾服從了。片刻之間,武裝人員和墜船回收官都消失在了灌木叢中。只有風暴的咆哮和機仆的喘息聲攪動著寂靜。漢菲爾走回車旁。車夫和下人已經(jīng)從座位上爬下來,三三兩兩地站著,靜靜地看著樹林。漢菲爾可以看出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很害怕。
為了表現(xiàn)出身居高位的人應有的鎮(zhèn)定自若,漢菲爾回到他的馬車上,鉆進車廂,坐下來閱讀他在旅途中帶來的什一稅回報。他從盒子里拿出他的鋅制羽毛筆,借著車燈的燈光,安心定志,開始在表格的空白處做注解。
幾分鐘后,他聽到遠處傳來砰的一聲。聽起來非常像從富斯產(chǎn)的氣泡葡萄酒瓶中拔出軟木塞時發(fā)出的爆破聲。不久之后又來了一聲,然后又是緊接著的兩聲。
漢菲爾放下羽毛筆,從車廂里爬了出來。下人和車夫仍在盯著黑暗。
又來兩聲。然后是一種奇怪的響聲,就像鵝卵石沿著推拉鋸搖擺的鋸片滾動一樣。接著是另一個聲音,低沉而遙遠。
“那是人的聲音?!币幻嚪蛘f道。
“安靜。” 漢菲爾說。
“是個人的聲音,先生?!避嚪驁猿值??!八诤敖小!?/p>
漢菲爾轉(zhuǎn)身,目光嚴厲地看著車夫。車夫的名字叫佩特斯,他已經(jīng)當了八年第一立法官車隊的車夫。漢菲爾實在不忍去訓斥這樣一個矮壯而忠心的家臣。
他也沒有必要這樣做。一看漢菲爾不以為然的表情,車夫佩特斯就鞠了一躬?!拔液鼙?,第一立法官?!?/p>
漢菲爾笑了笑?!皼]有什么好害怕的?!彼嬖V身邊的人?!澳銢]看到墜船回收官帶來的好漢們嗎?我懷疑最高立法官本人都不能擁有如此強大的部隊。”
他們中的一些人笑了。漢菲爾很高興他的話讓他們稍微安心了一些。在內(nèi)心深處,再一次地,他不相信其中的任何一個字。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在低沉的雷聲中,他們聽到了更多的爆裂聲和更多的奇怪響聲。然后又是一聲叫喊,這次是不會弄錯的。
家臣們看著漢菲爾。他能感受到他們的恐懼。
“各就各位?!彼嬖V他們?!袄^續(xù)前進。凱斯特,打開槍箱,把武器發(fā)給車夫?!?/p>
侍從們連忙趕到自己的位置,有的喊著命令。漢菲爾轉(zhuǎn)身看著黑色的灌木叢。更多的爆裂聲,其中有四五個聲響極為快速,幾乎瘋狂地此起彼伏。
然后一股氣味從夜晚的空氣中傳到漢菲爾鼻子里:一種奇怪的氣味,干燥而死氣沉沉。他無法定義它。多年前,他曾造訪過位于舊日沙漠邊緣的大理石拱頂城。在那里,熱風從空蕩蕩的房間吹出來,讓城市充滿了沙漠中干燥的礦物氣味。
這氣味與之相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長官,我們準備好了。”佩特斯從車隊的駕駛臺上喊道。漢菲爾舉起右手。
“等著。我們應該再等一會兒。”
他們等著。四頭機仆焦急地哼聲,用爪子刨著草坪。在他身后,漢菲爾聽到快速的咔嗒聲。他認為這是一名車夫?qū)⒆訌棽迦脒B發(fā)步槍。
但那是回收官放在行李架上的鋅盒,那個測量裝置。它發(fā)出的咔噠聲又快又響,就像霍里斯人在大理石穹頂城中跳舞時的指鐃鈸一樣響亮。
漢菲爾清了清嗓子,再次用力咽了咽口水?!拔覀兦斑M!”他喊道。
“先生!”佩特斯從他所占據(jù)的那個位置朝車駕呼叫?!翱矗】茨莾?!”
漢菲爾看著。林子里有什么東西在動。有什么東西正在接近他們——一個人影。奔跑的身影。
漢菲爾聽到武器上膛。
“別開火!”他大喊。
那奔跑的身影越來越近,匆忙地穿過著灌木叢,映入眼簾。
那是墜船回收官。
他的衣服破爛不堪,堅毅的臉上被荊棘刺出了鮮血。他跑向漢菲爾和車駕。
“那是什么?”漢菲爾問。
“讓車動起來?!焙嗌釥栒f?!翱禳c。”
“到底怎么回事?”
回收官沒有回答。他跑到車隊車廂的尾部,將帆布旅行罩從固定在行李架上的通訊發(fā)信器上拉了下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漢菲爾急忙跟在他身后問道。
“跑吧,第一立法官。” 回收官說,緊急拉開開關(guān)啟動通訊發(fā)信器?!斑@里的每個人都必須快逃。就是現(xiàn)在!告訴他們。命令他們。以黃金王座的名義,快朝著南邊逃命!”
“你嚇到我了,先生?!睗h菲爾說。
“很好。我就打算這樣做。我已經(jīng)看到外面的東西了。神圣的泰拉,我的手下。我所有的人馬……”
漢菲爾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樹林,又看了看回收官?!澳愕娜四??”
“他們死了?!被厥展僬f。
第一立法官感到一股冰冷、堅硬的重量沉入了他的腸胃?!澳愕降资鞘裁匆馑迹俊八麊柕梅浅G宄?、非常小心。
“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死了!”亨舍爾咆哮道?!澳阌心X子嗎,伙計?你傻嗎?我正在使用簡單的、該死的詞-”
“沒有必要如此咄咄逼人?!睗h菲爾說,非常惱火。
墜船回收官看著漢菲爾,嘆了口氣。“對不起。”他說?!拔艺娴膶ξ艺f的話很抱歉。我怒氣上頭了。但我們有麻煩了,長官,非常嚴重的麻煩。我要你指揮所有人逃跑。徒步。盡快。他們現(xiàn)在必須潛伏到樹林里。告訴他們往南走。長官,拜托?!?/p>
在他說話的同時,回收官小心地將激活的通訊器調(diào)諧到一個特定的頻道,然后翻開安裝在通訊器面板上的光學讀卡器。它閃動了一下,綠光在它的罩殼鏡片內(nèi)閃爍。
回收官取下他的印章戒指,將它按入讀卡器的插槽中。
“哦,我的主啊?!睗h菲爾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馬車尾部,提高了嗓門,絕望地希望聲音不要抖那么厲害?!澳銈兯腥?!”他大喊?!澳銈兯腥耍∨?!現(xiàn)在就跑!跑進樹林里!快點吧!跑!向南走!跑!”
車隊人員和仆人們像一群受驚的烏鴉一樣從靜止的車隊中炸開來,開始奔跑。漢菲爾看著他們驚慌失措地四散沖到車后面的樹林里,從視線中消失。他聽到可怕的叫喊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在黑暗中消逝。
墜船回收官從光學讀卡器中取出印章戒指,戴在手指上。他按下了設備上的“重復發(fā)送”按鈕。監(jiān)控燈閃爍不停,發(fā)出脈沖。他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身后站著漢菲爾。
“你還在這里?”他問。他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悲傷。
“當然?!睗h菲爾說?!拔沂沁@行政區(qū)的第一立法官。我不會像一個普通的傻瓜一樣逃跑?!?/p>
“我希望你能逃走,長官。”亨舍爾說。
“我留在這里?!睗h菲爾說道?!斑@是我的土地,我的領(lǐng)地。我認為這是對最高立法官本人的忠誠。如果我逃離我被選出來保護的土地,我就完蛋了?!?/p>
“你會完蛋的。”回收官說。他爬上被遺棄的車駕,從行李架上拉下一個保險箱。它一直放在他咯咯作響的鋅裝置旁邊?;厥展俅蜷_保險箱,拿出成對的一雙火器,那是鑲嵌在紅色天鵝絨槽中的鑲金爆彈手槍。他迅速而穩(wěn)妥地裝彈,然后將其中一把槍遞給了漢菲爾。
“你是一個勇敢的靈魂,第一立法官漢菲爾?!眽嫶厥展僬f?!拔蚁M夷芨玫亓私饽恪!?/p>
“還有時間?!睗h菲爾開口了。
“不。恐怕沒有了?!眽嫶厥展僬f。“我很抱歉,長官。我誤判了這一點。我們有麻煩了。
“你是說……你和我?”
“我是說巴爾索洛克?!?/p>
第一立法官漢菲爾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他在空蕩蕩的車隊前,在墜船回收官旁邊做好了準備。
初族出現(xiàn)了。起初只是一兩個,在柔和的閃電光芒中,孤單而瘦削的身影顯露出來。然后更多的出現(xiàn)了,一打,兩打。它們又黑又硬:帶刺的身影自灌木叢中無聲走出,在暴風雨中閃閃發(fā)光。在漢菲爾看來,它們似乎具有鉤子或荊棘的特征。非常有光澤的黑色,銳利無比。
墜船回收官舉起了手槍。薩米埃爾·卡特·漢菲爾也是這樣做的。
“我真的很抱歉?!眽嫶厥展僬f。
“沒必要?!钡谝涣⒎ü倩卮鹫f。
他們開始開火。
在他們身后,鋅制裝置繼續(xù)發(fā)出猛烈的咔噠聲,這聲音被他們手槍的轟鳴聲所淹沒,通訊器繼續(xù)跳動。

二
這似乎是個玩笑,雖然并不巧妙。
富斯最高立法官的首席書記員珀德忒·綏頓·安托妮(Perdet Suiton Antoni)再次閱讀了紙片,并沒有發(fā)現(xiàn)幽默何在。安托妮不過33歲,是一個手指靈巧、頭腦靈活的女人,她認真對待自己的工作,認真到已經(jīng)讓她失去了婚姻和大部分朋友圈。女性最近才開始在 巴爾索洛克的立法機構(gòu)中獲得晉升,沒有女子曾擔任過像珀德忒·綏頓·安托妮這樣崇高或雄心勃勃的職位。需要堅韌和干勁才能推翻對性別和職業(yè)的陳舊、頑固的態(tài)度。一個女人必須比任何男性同事付出兩倍的努力和兩倍的表現(xiàn)才能獲得晉升,即使現(xiàn)在規(guī)則已經(jīng)改變,女性參政權(quán)也得到了法律的承認。
安托妮是個身材瘦小的女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在正式場合,她簡直被她禮服的錦緞和皮草壓倒,而且,許多人——其中大多數(shù)是男性——也說她被她的公職地位給壓倒了。對她來說,每一天都是讓男人認真對待她的戰(zhàn)場。
“這是個玩笑。”她說。
宮殿公報室的紅報員(rubricator)遺憾地聳了聳肩?!皳?jù)我們所知,它是真實的,女士(Dam)。你應當注意到證明了墜船回收官權(quán)限的線條?!?/p>
安托妮已經(jīng)注意到了。她對這些事情很有眼光。她不需要被告知。“但這是一個要求——”她停下來,笑了起來。紅報員也笑了,不是真笑,只是想迎合她。
安托妮停止了笑,紅報員也停止了笑。“這以前沒有發(fā)生過?!彼f。
“不好意思,女士,它發(fā)生過?!?/p>
“什么時候?”
紅報員聳了聳肩?!鞍 业米稍円幌隆R苍S五百年前?”
“這是個玩笑?!卑餐心菰俅握f道。
“我希望如此。”紅報員說?!叭绻钦娴?,那么就得要填寫這么多文件?!?/p>
安托妮又看了看紙片。她知道她可以忽略它,這是她的權(quán)力。她可以忽略任何她不想打擾最高立法官的事情。
但她并沒有通過無視規(guī)則來贏得她在世界上的地位。沒有人比珀德忒·綏頓·安托妮更透徹地了解立法機關(guān)的法規(guī)。她是一個懂規(guī)程的女人,一個知文牘的女人。這個紙片,不管它看起來多么荒謬,都帶有緊急信號和適當程序的印記。安托妮知道有些協(xié)議根本不能被忽視,即使它看起來很愚蠢。它幾千年才發(fā)生一次并不意味著它就不重要。
“多謝建議?!卑餐心莞嬖V紅報員,“我必須將其視為真實的信息。通知您的員工。如果這是一個騙局,我們會找出幕后黑手。在那之前,做好準備。我得根據(jù)其外在接受其權(quán)威性。我必須把這個交給最高立法官?!?/p>
“與其說是我給了建議,不如說是你自己做了決定?!奔t報員說。
安托妮點點頭?!袄^續(xù)干?!彼f。
當她沿著長長的、四面通敞的走廊匆匆離開時,紅報員轉(zhuǎn)向他的工作人員,拍了拍他粗糙的手,敦促他們應對緊急情況。
法拉·昆什·阿祖利(Fra Quesh Azure),富斯的最高立法官,正在用一個帶噴嘴的綠色小水壺澆灌他的花園。高花園位于宮殿屋頂上的一個長露臺,上面裝飾著最高立法官不允許修剪或砍伐的奇花異草們。他幻想自己是植物學家,而這就是他收藏的珍貴樣本。他就這個主題寫了幾本厚重的書,所有這些書都已按規(guī)定出版,放在宮廷圖書館里無人問津。多年前,從這個高高的花園可以看到富斯的屋頂和煙囪的美景。如今,在灌木叢中很難找到欄桿邊,更不用說看到外面了。
最高立法官身著便服,一件絲綢長袍。他的束帶早已亂七八糟,最高立法官用一只手拉緊長袍,裹住他肥胖的身軀。首領(lǐng)(Princeps),他的攻擊犬,一頭有著黑色緞面般毛皮、結(jié)實肌肉、探求鼻子的野獸,跟在他身后穿過雜草,沒有拴繩。
“阿祖利大人?!卑餐心菰诨▓@的入口喊道。最高立法官在發(fā)芽的苔蘚草和攀緣植物中全然不見身影?!斑溃笕??”
首領(lǐng)身體僵硬起來,發(fā)出咆哮,像一頭斗牛一樣挺起他的背。
“安靜,首領(lǐng),我的好孩子,”最高立法官喃喃自語,放下他的噴壺。“那只是安托妮。你知道安托妮,不是嗎?是的,你知道。是的,你知道?!?/p>
獵犬停止了咆哮,穿過雜草叢生的花園迎接他們的客人。安托妮看到那只狗走近時身體僵硬了。它繞著她轉(zhuǎn)了兩圈。
“讓他聞你!”蔓延的綠色中傳來一個聲音?!鞍餐心?,讓他聞聞你。那他就不會傷害你了?!?/p>
安托妮伸出拳頭。攻擊犬來到它身邊,聞了聞,舔了舔它。
安托妮打了個寒顫。
隨著如同遠方雷鳴般的咕噥聲,攻擊犬緩緩走進花園房內(nèi)部,開始擺弄一根骨頭。
“安托妮?”
“大人?”
阿祖利從雜草中鉆了出來?!澳愫?,親愛的。怎么了?”
安托妮將紙片交給了最高立法官。“我覺得這是一個玩笑?!彼f,“但我受到禮節(jié)的限制,不得不認真對待它?!?/p>
阿祖利盯著紙條?!斑@是亨舍爾發(fā)來的?”
“看起來是這樣,大人。”
“從哪里來的?”
“皮索昂行政區(qū),大人?!?/p>
“從來沒有去過那里。我聽說那兒非常土氣。土氣得可怕。誰是我們在那片蠻荒邊緣的負責人?”
“漢菲爾,大人。”
阿祖利停頓了一下,想了想。他搖搖頭。“不,不認識他?!?/p>
“他去年冬天盛宴時來過這里。聰明的家伙,非常正派。”
阿祖爾聳了聳肩?!斑€是沒有印象?!?/p>
“我們應該認真對待這件事嗎,長官?”安托妮問道。
“如果它來自這個漢佛爾——”
“漢菲爾。”
“好吧,不管他叫什么名字……那就不要管它。但是是亨舍爾發(fā)出了這個信號?!弊罡吡⒎ü偻nD了一下,環(huán)顧了他的花園。他的袍子掉了下來。安托妮轉(zhuǎn)過頭看著附近的一些向日葵。
“官方的墜船回收官應該知道他在說什么,你說呢,安托妮?”
“是的大人。不好意思,您能不能拉一下你的長袍,拉緊——”
“什么?”
“我是說,這空中花園看起來特別秀色宜人,先生?!?/p>
“我很高興你這么想。”最高立法官又看了看紙片。“這是禮儀問題,安托妮?!?/p>
“是的大人。”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是禮儀問題?!?/p>
“是的,大人?!?/p>
“多久了?”
“我查過了,大人。六百三十三年?!?/p>
阿祖利點了點頭,剪下了幾支晚香玉?!叭绻@是虛張聲勢,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p>
“是的大人。'
“如果不是……安托妮,你知道該怎么做?!?/p>
“大人,你真的要我——”
“墜船回收官不是白癡。除非他希望我們采取適當?shù)男袆?,否則他不會這樣做。如果這被證明是他在犯蠢,那么我會活剝他的皮,并用他的頭骨作為高腳杯?!?/p>
“亨舍爾從來沒有給我留下喜歡開玩笑的印象。”安托妮說。
“我也一樣。著手去做吧?!?/p>
“我會的,大人?!卑餐心菡f。
* * *
警報堂(Alarum Chapel)實際上是位于富斯中心的神圣大教堂下方的地下室。時間和環(huán)境導致其上方和周圍建筑物層層疊疊。
它的門是鎖著的。安托妮不得不等了幾分鐘,執(zhí)事才找到了鑰匙。
“這么長時間以來都沒有用上過它?!眻?zhí)事一邊說,一邊吹掉鑰匙上的灰塵。他用因白內(nèi)障而變得呆滯的眼睛注視著首席書記員。“請原諒,女士,但這是——”
安托妮打斷了執(zhí)事。“我確定。”
門隨著拖長的、叫人昏昏欲睡的吱嘎聲打開了。安托妮獨自走進涼爽、黑暗的地穴,古老的發(fā)光球系統(tǒng)感覺到她身體的熱量或運動,慢慢地活躍起來,散發(fā)出光芒,直到小教堂沐浴在珍珠般的綠色微光中。
在她周圍的石架和壁龕上,安托妮看到灰蒙蒙的骨灰盒和雙耳細頸瓶,上面畫著戰(zhàn)士的形象。灰衣戰(zhàn)士從天而降。六百三十三年前,他們曾幫助巴爾索洛克。當她漫步向前走時,安托妮細看了那些程式化的彩繪人物,他們張開雙腿,舉起長矛進行攻擊。
“這都是胡說八道?!彼龑ψ约赫f。
那底座是烏木做的,或者是某種摸起來溫暖的黑色石頭。它出奇的小,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能量熱氣,就像一個星語飛地。系統(tǒng)陳舊,但仍在運轉(zhuǎn)。安托妮小心地摸了摸底座的表面,用袖角擦去積聚的灰塵。
安托妮把手冊帶來了。她從外套口袋里拿出那本用黃銅扣著的小冊子,打開,開始閱讀。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做過這個動作,甚至沒有人練習過。一些法律程序會定期、正式地排練,但這個程序不會。有那么一刻,安托妮覺得自己與最后一個將這本手冊帶出宮殿圖書館并打開它的人產(chǎn)生了短暫的聯(lián)系:另一個首席書記員,他的名字(毫無疑問,那曾經(jīng)是一個男性)現(xiàn)在已經(jīng)湮沒無聞,都是六百三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說明相當簡單。安托妮將手冊打開放在底座上,看到右頁的書頁是如何自然地攤開的。材質(zhì)的記憶。她的前任曾把書壓開,放在安托妮剛才放的地方,以便查閱。
她摘下她的圖章戒指,將它放在印章閱讀器上。雙頭蛇圖案像鑰匙一樣鎖住了,隨即轉(zhuǎn)動。一個長方形的面板在底座的前面滑開,更多的暖空氣隨之逸出,然后露出一個小小的、手指觸摸的鍵盤和其他幾個小控件。
手冊包含了一系列要輸入的數(shù)字序列,以及它們相應的含義。安托妮花了片刻來決定哪個序列最合適。她確定了一個一般性的求助請求,然后緊張地敲擊出指定的密碼。隨后她小心翼翼地按照其余的說明進行操作。
最后的按鍵是一個簡單的嵌入式按鈕,鑲有黃銅邊。安托妮將食指在上面懸停良久,然后按下。
她不確定會發(fā)生什么,盡管她期盼著會發(fā)生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咔嗒一聲,接著是一片寂靜,接著是一聲低沉的呻吟,力量逐漸聚集,直到它變成了懸在空中的揮之不去的低語。黑色的底座散發(fā)出熱量。教堂的燈光暗了一秒鐘,非常輕微。然后又傳來了另一種聲音,聲音如此之深,她與其說是聽到,還不如說是感覺到了。她從那底座前后退,有些驚慌。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然后又恢復了寂靜。底座熄滅了,除了一盞緩慢閃爍的藍燈。
安托妮拿起手冊,又繼續(xù)讀下去。里面沒有別的了。她完成了。
她走出小堂,燈光在她身后依次暗淡。執(zhí)事在門口等著。
“你什么時候開始動手,女士?”執(zhí)事問道。
“我已經(jīng)完事了?!卑餐心菡f。“把門鎖上。”

三
兩個月后,西方天空出現(xiàn)了一顆星星。
三個小時之中,它在凝固的灰色黎明的云彩襯托下閃閃發(fā)光,那些當時還沒有逃往南方的富斯市民認為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
那是一個遲到的不祥之兆。因為這種預兆可能預示的所有壞事都已經(jīng)確鑿無疑地發(fā)生了。
星星越來越亮,越來越大。它分為三道亮光,飛得再近了一些,就顯露出了黑色的外形,三道亮光位于其上。
那是一艘船。
一名宮殿衛(wèi)兵叫醒了珀德忒·綏頓·安托妮,首席書記員趕緊到宮殿西翼的高窗前查看。這兩個月,她的心情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原本的迷惑和懷疑變成了凄涼的恐懼。
而現(xiàn)在,突然之間有了希望。
“召集隨從!”她喊道。“一支儀仗隊!趕快!”
飛船劃過富斯的轟鳴聲如疾風一般,她的聲音被淹沒了。
安托妮駕駛著兩輪馬車離開了宮殿場地,驅(qū)策著機仆。她幾乎沒有時間穿上正式的長袍。她的手下步履蹣跚地沖了出來,盾牌和武器發(fā)出咔嗒聲。他們把行進樂隊留在了后面。演奏者組裝樂器的時間太長了。
“它去哪兒了?”安托妮向她的部隊指揮官大喊。“有人看到它著陸了嗎?”
“燈火照亮了水草地,”部隊指揮官回答道。“在州立公園外面?!?/p>
他們就朝著那邊匆忙趕去。地面變得越來越像沼澤,雙輪馬車無法行進,安托妮下了車,撿起長袍的下擺,這樣她就可以和士兵們一起跑了。
透過前方的樹林,她看到了一個影子,一團水汽霧在黎明中緩緩消散。她聞到一股熱氣、化學物質(zhì)和泥漿混合而成的奇異氣味。
“快點!”她向在她周圍泥濘的草叢中排成一列的男人們喊道?!翱雌饋砝湫?!你,那邊那個!把你那件束腰外衣拉直!”
“是,女士?!?/p>
安托尼被部隊指揮官穩(wěn)穩(wěn)地扶在她胳膊上的手拉住了?!笆裁??”
“那可能是任何東西,女士??赡苁恰嗟哪峭嬉鈨?。讓我?guī)贰!?/p>
首席書記員安托妮沒有想到這個可能。這讓她不寒而栗。她點點頭,為自己突然的懦弱感到羞愧。部隊指揮官向前走去,吩咐手下散開。安托妮跟著他們。
蒸汽正在散去。幾棵老柳樹無力地站在水邊草地的邊緣,船就在它們的遠處。它的鍍鋅船體看起來兇悍、光滑,有刻痕和凹痕,著陸支柱半陷在柔軟的泥土中。
安托妮皺起眉頭。這似乎是一艘很小的船。
前進的武裝人員在離登陸船只很遠的地方停下來。他們將武器對準了它?;疑睦杳饕呀?jīng)近了,此時四周都很安靜,只有草地和遠處河口的水鳥在嘰嘰喳喳地叫著。一股股霧氣像薄紗一樣在空中展開。飛鳥在附近涉水而過,驚慌地拍打著翅膀,高高地飛起逃跑了。
一個孤獨的身影從斜坡上走下來,只是霧氣中的一個剪影。它在斜坡腳蹲下,忙著做一些事情。安托妮凝視著前方。它在做什么?給自己涂油?喝水?
那人影再次站了起來。一個聲音突然從寂靜中地響起,在四面八方回蕩著,被放大了。
“除非你們想成為我的敵人?!彼Q,“否則就停止用你們的武器瞄準我?!?/p>
士兵們慢慢地、緊張地放下槍支。
安托妮向前推進,越過部隊指揮官,接近那個人影。
“我是珀德忒·綏頓·安托妮,首席書記員……”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停了下來。她前面的飛船肯定很小,但斜坡腳下的人影卻不小。他是個巨人,身穿銅灰色的盔甲,邊緣紅白相間。他沒戴頭盔,寬闊的脖子上架著一個沉重的腦袋,黑色的頭發(fā)盤繞在他的頭頂上。他的體重似乎是普通成年男性的兩倍甚至三倍,即使安托妮隨從中最高的士兵也只能到這巨人的胸膛。
“天啊……”安托妮喃喃道。
巨人從斜坡的盡頭朝她走了一步。安托妮喘息一聲,跪倒在地,壓進了泥濘中。
“沒有那個必要?!本奕苏f。他的聲音如此深沉,如此宏大,安托妮覺得它甚至震動了她的隔膜。
“請起,首席書記員?!?/p>
安托妮抬起頭,但沒有站起來。她凝視著巨人的臉。它巨大而棱角分明,就像一座懸崖峭壁,但那雙眼睛卻銳利而生動。
“你發(fā)信號要我來。”
“我……我的意思是,我們……我是說巴爾索洛克的人民……我們發(fā)出了……我發(fā)出了……一個信號,只是一個信號……根據(jù)古老的承諾法則……給伊薩卡鐵蛇的信號。為了……為了得到幫助……”
“我是鐵蛇達摩克利斯小隊的普里阿德。您的信號已被接受,我做出了回應。敵人在哪里?”
安托妮站了起來,她長袍的下擺被泥弄濕了?!霸诒狈健T谶@里的北邊?!?/p>
“數(shù)量、配置、類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初族襲擊了我們的世界?!?/p>
“初族?那是一個古老的名詞。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聽過它被使用了。請跟我來。”
巨人示意安托妮跟著他回到船上。安托妮猶豫了一下。
巨人回過頭來?!皩Σ黄稹N姨傲?。我想有一些儀式吧?你們當?shù)氐氖最I(lǐng)要宴請我,諸如此類?”
安托妮搖了搖頭?!傲芮埃敵踝逡u擊變得更加激烈時,我們的最高立法官就躲了起來。我們……我們對您沒有適當?shù)臍g迎,先生。我猶豫只是因為……”
“什么?”
“我害怕進入你的船。我從來沒有——”
“我懂了。沒關(guān)系。這是絕對安全的。它就像一艘普通的海船。請跟我來。如果我要幫助你,我需要知曉你知道什么?!?/p>
安托妮點點頭,努力上前,跟上巨人。在斜坡腳下,她滑倒在泥里,巨人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他的抓握如同熊掌一般。巨人那巨大的手套完全包裹住了安托妮的手。
“還好吧,首席書記員?”
“還好。我想知道……”
“什么?”
“你是蛇的一員嗎?”
“是的?!?/p>
“你一個人嗎?”
“是的?!?/p>
安托妮微笑著點點頭?!拔颐靼住_@艘船似乎很小。其他人什么時候到達?”
“什么其他人?”巨人回答。

四
安托妮跟著巨人戰(zhàn)士走上斜坡,進入船腹。他們的腳步聲在金屬地板上回蕩。
“我不明白?!卑餐心菡f。
船內(nèi)有一股奇怪、濃厚的熱金屬味道,有香油、漂白劑和臭氧的味道。他們所在的空間有著黑色格柵地板,銅綠墻壁中嵌著刺眼的綠色燈。所有的表面都是磨損、陳舊、實用主義的。當船上的系統(tǒng)冷卻并關(guān)閉時,從壁板后面?zhèn)鱽沓掷m(xù)、顫動的咔噠聲和咯咯聲。
它看起來和聞起來都不像安托妮設想的宇宙飛船。巨人大步穿過格柵地板,來到貨艙一側(cè)安裝有發(fā)光屏幕的一排機器單元。
“你不明白什么,首席書記員?“
安托妮清了清嗓子?!澳闶恰粋€人?你一個人來找我們?”
“是的。” 巨人說。“這是標準的方式。如果委托人世界向伊薩卡尋求幫助,戰(zhàn)團長通常會授權(quán)一名戰(zhàn)士做出回應。一個戰(zhàn)士通常就足夠了?!?/p>
“但如果問題很嚴重呢?”她說,“一個人肯定不夠……?”
“我可以做出這樣的評估??梢哉賳酒渌?。我認為這次不需要他們?!?/p>
“恕我直言,立法院的領(lǐng)土正在受到攻擊。我們被襲擊,相當野蠻的襲擊,還有許多人死亡。城鎮(zhèn)和村莊都被燒毀了。我們派出了最好的部隊。沒有人回來。也再沒人見過他們。初族——”
“是惡魔。”巨人說?!拔抑?。我熟悉他們的手腕。事實上,你很幸運?!?/p>
“幸運?” 她重復道。
“在過去的六個月里,我的連隊一直在與這個恒星區(qū)里的黑暗靈——初族派系進行零星的較量。在六個世界上發(fā)生了許多小規(guī)模沖突。我們驅(qū)散了他們,現(xiàn)在我的戰(zhàn)斗群正忙著獵殺他們的殘部,把他們掃蕩一空。戰(zhàn)團本部將你的信號轉(zhuǎn)達給了我的戰(zhàn)斗駁船。我們只有幾個星系之遙。我們正好經(jīng)過,我空降到這里是很方便的。首席書記員,你認為我們怎么能這么快就回應了你的信號?”
“快?”她回應,“都已經(jīng)兩個月了!”巨人看著她,帶著淡淡的、寬容的微笑?!笆紫瘯泦T,你剛才說你叫什么名字?”
“珀德忒·綏頓·安托妮?!彼f。
“嗯,珀德忒·綏頓·安托妮……你顯然是個受過教育的女人。你認為伊薩卡有多遠?”
“我不知道?!彼姓J了。
“或許用最近的秒差距(Parsec)衡量?”
“我不知道什么是秒差距,大人?!?/p>
巨人點點頭。“伊薩卡離我們很遠很遠,首席書記員。從那兒到這兒,至少需要十到十二個月的時間。我們在附近,算是你們走運?!?/p>
“我沒——”她開始說。
“沒什么?”
“沒想到空間這么大。伊薩卡在礁石群星中,不是嗎?”
“是的。”
“單是礁石群星就這么大,從伊薩卡到巴爾索洛克要花一年時間?”
“要論及空間的話,這算不上什么。穿越礁石群星需要三年半的時間,而那只是整個帝國的一小部分。從銀河系的角度講,伊薩卡就在你們附近。一顆明亮的黃色星星,你可能會在夏季看到它,靠近西方地平線?!?/p>
“你知道伊薩卡在我們天空中的什么地方?”
“這是我到達時檢查的第一件事。我想知道我與它的關(guān)系。你可能會說這是一個弱點。”
安托妮略感頭暈?!拔蚁胱隆!彼f。
巨人哐當哐當?shù)叵蛩窟^來,把一個嵌在蝕刻墻上的折疊式座椅拉下來。她坐在了上面。
“謝謝。也麻煩你給倒杯水好嗎?”
他停了下來?!拔覜]有……我的意思是,我們不需要物資……口糧。我們可以在沒有……的情況下運作很長時間?!?/p>
她點點頭?!拔颐靼住]關(guān)系?!?/p>
“不。” 他說?!暗鹊?。有水?!彼焓謴慕壴谒b甲大腿甲上的鞘中取出一個燒瓶。燒瓶是管狀的,銅質(zhì)的,用暗色鋅帶綁起來。他打開塞子,遞給她。“恐怕會有點咸味。”
她啜了一口。它確實是咸的,但無論如何,有水就好。
“謝謝?!彼f,把它還了回去。
巨人只是又點了點頭,重新將燒瓶塞好,收起來了。他跨過艙中,按下一系列沉重的、安裝在墻上的壓力開關(guān)。
在艙的左側(cè),一段墻壁縮回,露出掛在安全支架上的設備、盔甲和武器。安托妮看到長長的銅槍、一對盾牌和一把巨大的火器,光是看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舉不起來。
在右側(cè),一個艙口卷起,露出一個輔助艙室,其中有某種造物懸掛在支撐架上。對安托妮來說,它看起來有點像劃艇,但是灰色的,有裝甲,有兩個座位,重型武器安裝在船頭上。巨人打開了一些開關(guān),電力開始傳到這艘小飛船,為它的引擎充電。
巨人回到他的監(jiān)視器屏幕旁?!八鼈円绯隽??!彼f。
“什么?”
“我的掃描儀。我希望到這里時能得到一個像樣的地形掃描,并確定敵人位置。但它們已經(jīng)溢出了,瞎了眼。我猜測應該是由于輻射。”
“福設?那是什么?”
“我認為初族可能在這里墜毀了,首席書記員。這不是入侵,這是迫降。他們的驅(qū)動核心已經(jīng)泄漏,甚至可能爆炸,污染了數(shù)百平方公里。讀數(shù)是如此粗糙,我無法獲得像樣的路線?!?/p>
“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在哪里。”安托妮說。“在宮殿里我有地圖?!?/p>
“我會很感激?!本奕苏f。
當她帶領(lǐng)巨人從他的船上穿過水草地時,士兵們向后退去。她一路嘰嘰喳喳,巨人幾乎沒有回應。他只是在她身后步伐沉重地前行,就像古老傳說中的長人一樣偉岸,偶爾在她滑倒或絆倒時扶住她。
當他們穿過宮殿的拱門走進其中時,巨人說:“這很不尋常,不是嗎?一個女性能擁有這樣的地位?”
“是的。”她回答?!拔沂堑谝晃猾@得首席書記員地位的女性。我爭取來的?!?/p>
“我對此毫不懷疑?!?/p>
“在巴爾索洛克,我們?yōu)槌姓J性別權(quán)利的方式感到自豪。這是一個現(xiàn)代的、開明的時代?!?/p>
“是的?!本奕擞中α恕!拔蚁胧堑?。”
“這兒,”她說。
巨人研究了安托妮給他的圖。
“高地,對吧?”
“在查瑞康之外。丘陵和山谷。那里的大部分村莊都被夷為平地。整個皮索昂行政區(qū)都被認為已經(jīng)完蛋了?!?/p>
巨人仔細端詳著地圖,不時地眨眼。每次眨眼都有咔嗒聲相匹配。
“那是什么?” 安托妮問道。
“我只是在存儲數(shù)據(jù)?!?/p>
“你的眼睛像照相機?”
“是的。我想你可以那樣想。”他再次眨了眨他的眼睛?,F(xiàn)在他正看著她。
“你記錄下了我的照片?”她問。
“是的,首席書記員。目標識別。我不想不小心開槍打死你?!?/p>
“你為什么要這樣說?”安托妮問道。
“因為我知道你要問我什么?!?/p>
“什么時候?”
“明天?!?/p>

一點說明:巴爾索洛克上的部分詞匯存在著低哥特語變形,例如形容靈族的詞匯primuls應該是primals的變形,”女士“Dam應該是madam的變形,部分詞匯我不是很確定,基本靠猜,如果猜錯了也歡迎大家指正。
此外,鐵蛇的文化靈感來自于希臘,因此涉及到的很多習俗、名詞也都有希臘背景,例如卷頭詩《卡里布迪亞德》明顯源自《伊利亞德》。鐵蛇的阿斯塔特許多人留長發(fā)、編發(fā)并在頭上打結(jié)的習慣也來自早期希臘男子發(fā)式krobylos。

【戰(zhàn)錘40K小說翻譯】蛇之兄弟會 第一篇 灰色黎明 上的評論 (共 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