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喜愛的那位干員所作的遲到的七夕之禮

可能有點長（大概吧）

關(guān)注鼠鼠喵！

杯作琉璃心

【引】

? ? ? ? ……啊，好冷。

? ? ? ? 怎么說呢，那位一直只是在島上傳聞中出現(xiàn)的林雨霞，林小姐，現(xiàn)在正站在我的辦公桌前。雖然她在最低限度上攜帶了證明羅德島干員身份的名牌，但出于某種意愿，她還是穿著自己的那件紫羅蘭色和黑色搭配的禮裙。

? ? ? ??嗯，雖然不是那種，十二月大雪隆冬的嚴(yán)寒；我眼前的扎拉克少女，眼中并沒有那么強烈的寒意和敵意。她只是單純的在觀察著，評估著我作為一個領(lǐng)導(dǎo)者，作為她上級和伙伴的價值，只是這樣如秋日寒霜初降的清冷。

? ? ? ??雖說事到如今，我早已習(xí)慣了各式各樣的注視；在這片大地上生存從來都不是良善者所擅長的，許多感染者在來到羅德島時，對一切都充滿了敵意和警惕。但是，比起那純粹的惡意，現(xiàn)在我所面對的審視更加讓人感到來自無形的壓力。

? ? ? ??“博士，我們之前應(yīng)該間接打過許多交道。而現(xiàn)在，也終于有機會正式認(rèn)識一下了。”

? ? ? ??林小姐輕笑了一下，但很明顯，那其中并不帶著多少真正的笑意。她用手撩了一下灑落肩頭的碎發(fā)，纏繞腰際的串珠晞窣輕響。

? ? ? ??“過去的時間里，我們一直致力于改善龍門感染者的生活，為他們爭取至少的權(quán)利。在過去的幾次合作中，我們已經(jīng)了解了羅德島對感染者所抱持的態(tài)度，以及為此曾采取過，和未來將會采取的行動。既然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biāo)，自然應(yīng)當(dāng)相互扶持。至少在羅德島期間，我只是一名干員，還請不要吝嗇安排我做那些困難的工作，博士。”

? ? ? ??真的是這樣嗎？我撇開視線。旁邊房間隱約傳來的笑聲，大概是泡普卡那群孩子吧。我對龍門感染者的情況只是大致上有所了解，但我也明白，羅德島對待感染者的對話方式，即使是在這片大地上都顯得特殊。對于見慣了慘劇和不公的她來說，能夠理解這樣溫和的舉措嗎？

? ? ? ??“呵呵，我們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制藥公司，自然不會讓寶貴的干員去做些危險的工作。而在龍門的感染者的救助方案上，我們也只不過是個外人，一個提供有限技術(shù)的小企業(yè)罷了。最關(guān)鍵的實際落實部分，終究還是要仰仗擁有多年經(jīng)驗和根基的林家?！?/span>

? ? ? ??我站了起來，直視她的眼睛。

? ? ? ??不過沒關(guān)系，就算不理解也好，諸如這樣的質(zhì)疑和麻煩也好，都是未來羅德島必須去解決的矛盾之一。而林小姐無疑是位光明磊落之人。羅德島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然后把一切都交給時間解決就好了。

? ? ? ??“那么，麻煩的事情就以后慢慢來吧。讓我再說一次；合作愉快，林雨霞小姐?！?/span>

? ? ? ??我伸出手，等待著。我以為她會甩開，或者猶豫許久。但她只是愣了一下，而后也伸出她的手。

? ? ? ??我們的雙手緊握。和我所猜的不同，林小姐的手并不冰涼，而是溫潤如玉，細滑如綢。林小姐幾乎是不可見的，嘴角顯出了一絲弧線。

? ? ? ??“但愿合作愉快，就讓我這樣期望一下吧，博士?！?/span>

? ? ? ??這是許久之前，一位名為林的干員，初次來到羅德島時的，發(fā)生的故事。

?

【壹】

? ? ? ??羅德島的某間辦公室，在凱爾希都找不到的地方……

? ? ? ??……當(dāng)然，沒有什么事瞞得過那個“無所不知”的凱爾希的。所以這也不過是一個算是沒什么人來的普通休息室罷了。

? ? ? ??……簡單的說，就是我正在和鯉下棋。對，只是這樣——

? ? ? ??“博士，怎么這一步想了這么久？難住你了？”

? ? ? ??鯉正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單手捧著茶盞，另一只手還在拋接著玩弄棋子。從好久前，他就一直這樣半笑地看著我，一副悠哉游哉的樣子。

? ? ? ??可惡，讓他裝到了。

? ? ? ??我擦了擦汗，試圖冷靜下來……不對，冷靜個頭啊，要是輸了這把就是五連敗，丟了臉面不說，還得幫他兼職帶班一個星期——什么的，這樣的事情實在太痛苦了，完全沒辦法冷靜下來。

? ? ? ??這樣想起來，上次重岳和年那幫人抱著棋盤到處找人對決的時候，鯉好像說自己棋藝不精，給推脫掉了。好呀，合著是等在這里坑我是吧。

? ? ? ??“哎呀，別急博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可一直都在這吶？”

? ? ? ??“煩死了，再讓我掙扎一下?！?/span>

? ? ? ??居然還嘲諷我，好小子，看我不想一步驚世駭俗的舉世好棋出來讓你看看眼界……呃……

? ? ? ??嗯……

? ? ? ??這樣……那樣……不對，這里應(yīng)該……

? ? ? ??“赫赫，我放棄啦！”

? ? ? ??算了，反正也贏不了，說啥我都開擺。心一橫，我直接閉上眼，隨便找了個位子擺了上去。

? ? ? ??“哦！這是……”

? ? ? ??鯉拉下墨鏡，一副相當(dāng)驚訝的樣子，湊近了棋盤，仔細地觀察著棋局。難不成……

? ? ? ??難道是我歪打正著，正好下出了一步絕世好棋？我平日行善積德，終于得到了回拜......！

? ? ? ??鯉盯著那顆棋子看了七秒鐘，而后輕聲笑出了聲。

? ? ? ??“哎呀，從來沒見過這么臭的棋。確實是驚世駭俗啊，博士?！?/span>

? ? ? ??“寄啦?！?/span>

? ? ? ??果然行善積德什么的都是騙人的。

? ? ? ??我一下倒在了沙發(fā)上。老天讓我加這個班，想逃也逃不掉了；只能開始考慮怎么將五天的工作量壓縮到一天，然后把后面的三天空出來；之后還有幾家孤兒院需要去探望，阿米婭也該購置幾件符合她這個年齡段的衣服了，明明只是個孩子；嗯……阿芙朵嘉上次是不是說想要龍門的墨汁？回頭也一起賣給她吧……

? ? ? ??這么一想，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啊。不行，開始痛苦起來了。

? ? ? ??“喂喂博士，別先放棄啊。搞不好真的是我沒想到，再掙扎一下嘛……哎呦，這樣一看，還能這樣這樣，真的是絕世好棋啊博士，搞不好你還是個對弈的天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 ? ? ??鯉，你拼命安慰我的樣子讓我大受感動，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反而更加生氣了。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訴我嗎？

? ? ? ??“唉，博士，你別當(dāng)真啊，我鬧著玩的，不然咋們還是和棋吧？”

? ? ? ??“不行不行！就算不能贏的瀟灑，至少也要輸?shù)耐纯臁?/span>

? ? ? ??于是，趁著鯉張嘴想要再客套幾句的空當(dāng)，我搶過筆，在比分牌上我的那一欄畫了一道橫杠。

? ? ? ??“這局算我贏啦！”

? ? ? ??“……博士，還真是小孩子氣?！?/span>

? ? ? ??就算罵我也沒用。

? ? ? ??“桀桀，只要不加班就行，什么叫格局，我這是為大事不拘小節(jié)……嗯？”

? ? ? ??我正想就我的臉皮能不能擋住卡西米爾銀槍天馬的沖鋒發(fā)表一番言論，卻突然意識到剛才的聲音并不是鯉的干笑，下意識地回過頭：

? ? ? ??“……林小姐？……你是什么時候來的？”

? ? ? ??林雨霞小姐著正裝紗裙，正站在我的身后幾步遠的地方，雙手背在身后。聽到我的問題，她也只是掩嘴一笑，伸出手揪住我的頭發(fā)；袖口掛著的流蘇無意地拂過我的脊背，感覺有點癢。

? ? ? ??“大概是您在輸了第三盤，為了一步棋而懊悔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的時候吧。”

? ? ? ??“……既然有事找我，直接對我說就是了。”

? ? ? ??“但是我聽說，觀棋不語。您也不希望我被人認(rèn)為是個不識雅趣的人吧?！?/span>

? ? ? ??“您說的是?！?/span>

? ? ?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轉(zhuǎn)過頭，正好看到低著頭偷笑的鯉。但只是瞪他一眼，他卻哼起小曲來，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我說你啊，不是早就看到了嗎？信不信我下次找個理由拉你一起來加班？

? ? ? ??“所以說，林小姐，你找我有什么要緊事嗎？”

? ? ? ??“所以您的意思是，如果沒有要緊事，我就不能來了？”

? ? ? ??林小姐半挑柳眉，一副相當(dāng)不滿的樣子。

? ? ? ??“……倒也沒有這么說?！?/span>

? ? ? ??“呵呵，我開玩笑的?！?/span>

? ? ? ? 她再次掩嘴而笑。喂喂，你最近是不是有點愛捉弄人？剛見面時那個冰山俠女形象呢？嘛，仔細一想，林小姐也只是個少女的年紀(jì)，本應(yīng)該是這樣天真爛漫。而那所謂的俠女名頭，反而是給她平添了不該的承受壓力和操勞吧。

? ? ? ? 但不知為何，我感覺今天的林小姐給我一種不太一樣的感覺。應(yīng)該說是......有點焦躁嗎？

? ? ? ??“那么，到底有什么事？看看我能做什么吧?！?/span>

? ? ? ??“……”

? ? ? ??“嗯，看來我是那個擾事的啊。算了算了，我就先走了;順便肚子也餓了，去食堂吃碗面吧?！?/span>

? ? ? ??不知道什么時候，鯉已經(jīng)收拾好了棋盤，站起身來，向我使了一個眼神

? ? ? ??“哦，慢走?！?/span>

? ? ? ??鯉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瞇瞇地走了出去。不是，你什么表情……

? ? ? ??“請坐吧?！?/span>

? ? ? ??林小姐點了點頭，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然后，像是猶豫了一下，把她剛才一直藏在身后的那東西放在了空著的棋盤上。

? ? ? ??那是一個盒子，算不上精致，但是看起來相當(dāng)古樸，束著同樣破舊的帶子。她好像看了我一眼，而后小心解開帶子，打開了盒子。雖然我一直觀察著林小姐的神情，并沒有馬上把目光放在盒子中的東西上。

? ? ? ??“我想請您暫時的收下這個東西?！?/span>

? ? ? ??躺在絲綢上的，是一個小小的酒杯。在林小姐將它取出來的一瞬間，我頓時感覺，這個盒子是這樣空空蕩蕩。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林小姐就先說了起來。

? ? ? ??“其實，在前不久，龍門的一處貧民窟宅邸發(fā)生了坍塌事故。一整棟樓塌了下來。調(diào)查沒有找到恐怖襲擊或者蓄意謀劃的痕跡，大概只是建筑的自然老化導(dǎo)致的意外吧；這樣的事情在貧民區(qū)也不算少見。盡管我們和龍門近衛(wèi)局盡到了最大的努力，但是終究能力有限。”

? ? ? ??......嗯？

? ? ? ??我抬起頭，看向林小姐的眼睛，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著我，雖然只有一瞬間；她沒有在笑，但也沒有什么其它，任何一絲的特別的表情。所以我選擇閉上嘴，繼續(xù)聽下去。

? ? ? ??“這個杯子，是在廢墟中找到的。”

? ? ? ??我伸出雙手，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這只表面有點灰暗的酒杯。入手時感到的冰涼，讓我嚇了一跳。

? ? ? ??這是一只秘色的酒盞，但是相當(dāng)通透，內(nèi)部似有無數(shù)鏡面，折射著五色的光。

? ? ? ??“因為在事故中遇險的居民……不足以支持我們?nèi)ふ腋嗟木€索。關(guān)于這只酒杯的所有權(quán)問題也有所爭執(zhí)。因為沒辦法找到失主，也沒辦法找到失主的家屬及相關(guān)人員，龍門近衛(wèi)局就負(fù)責(zé)代管了這件什物?！?/span>

? ? ? ??……嗯。

? ? ? ??“那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林小姐的手上？”

? ? ? ??“……因為保留期時間已經(jīng)過了，依舊沒有人來領(lǐng)取。按照規(guī)矩是要處理掉，但……那個詩懷雅說丟了也是浪費，所以就寄給我了?！?/span>

? ? ? ??林小姐毫不掩飾地咋了咂嘴，不知道她是討厭哪件事。是拿到這個杯子，還是被詩小姐戲弄？

? ? ? ??“不過，如你所見。我拿著也是沒有。所以我就帶過來給你了，博士?！?/span>

? ? ? ??“呃，我不懂文玩。”

? ? ? ??我仔細斟酌著話語，但林小姐只是聳了聳肩。

? ? ? ??“沒用的話就放著吧。雖然，我最好還是想要把它物歸原主。所以如果有找到關(guān)于這物件的線索，不麻煩的話，對我說一下吧?！?/span>

? ? ? ??不對，你都找不到的情報，還是在龍門，還指望我。太高看了吧，林小姐？還是說——

? ? ? ??“好啊，我會留心的?！?/span>

? ? ? ??無論實際出自什么樣的原因，這終究是林小姐有所求的事，也不算困難，自然不必拒絕。我抬起頭，想要再說幾句客套話，卻再次和林小姐的目光撞上。這一次，她沒有再移開目光；盡管沒有，但這副樣子也實在和平日的林女俠形象八竿子打不著。

? ? ? ??“……拜托你了。”

? ? ? ??在我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經(jīng)站了起來，向我微微俯身，而后離開了房間。我本來想叫住她問個明白，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只是目送著她離去，耳中的鈴飾的聲音漸行漸遠。

? ? ? ??“……”

? ? ? ? 我沉默了一會，把杯子放回了盒子里。

? ? ??

? ? ? ??剛才，他好像露出了特別的表情?？闯鰜砹藛?？該說不說，他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異常的敏銳。

? ? ? ??這么說，以前好像發(fā)生過差不多的一件事。

? ? ? ??......也可能差挺多的吧，大概只是我無意間想起來的。

? ? ? ??失誤……或者是誤判，總之情況不好。

? ? ? ??嗯，那好像是在薩爾貢的一次任務(wù)，先遣排出調(diào)查的先鋒干員錯誤估計了敵方單位的人員配布及總體水平，使得以奇襲頭部的一系列戰(zhàn)術(shù)遭遇了失??；羅德島被迫退守回某一座礦井中，四周被敵人的勢力所包圍；我們不僅要應(yīng)付不斷收緊的包圍圈，還要時刻提防來自礦井中，那些礦工們的怨恨，猜忌和敵意。

? ? ? ??……雖然我們的任務(wù)是解放他們，但是感染者和苦役者帶來的雙重身份歧視，讓他們天生無法對任何人懷持信任。我能夠理解這件事，而且有自信，比許多人要更加理解。原本，他們的命運大概也不過是在這個骯臟的礦場勞作到老，亦或者是倒下。而我們卻帶來了流血和紛爭，將他們脆弱而虛幻的自欺欺人和自我麻醉打的粉碎。

? ? ? ??我能理解，所以更加難以接受。

? ? ? ??這里環(huán)境惡劣，無論糧食還是干凈的飲水都很稀缺。后勤部門的干員細致地分配著有限的資源，但還是偶爾會出現(xiàn)不夠份額的情況。礦工時不時的偷竊行為加劇了這一情況。每當(dāng)這個時候，那家伙就會出來，笑著安撫大家的情緒。

? ? ? ??“好了好了，我今天好像不太餓，偶爾少吃一頓也沒什么吧？”

? ? ? ??然后，后勤部門的干員就會拼命大喊大叫，

? ? ?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如果是我們節(jié)儉一點就算了，怎么可以勉強博士——”

? ? ? ??就是就是。其它的干員也隨聲附和。他還真是有威望啊，明明這群人之前還在為一點點的飲水爭吵。

? ? ? ??……雖然，我的意見也是一樣的。那家伙本來就是指揮官，理論上就應(yīng)該優(yōu)先保障資源的供給；優(yōu)先供給指揮部，這是拉特蘭的黎博利都知道的軍事常識。凱爾希，那個讓人不怎么舒服的人，在出發(fā)之前也說過，那家伙的安全是唯一需要確保的底層命令，這也是我參與這次行動的原因；

? ? ? ??但他卻像是聽不懂一樣，擺出一副很困擾的模樣。

? ? ? ??“我只是個坐辦公室的文職。那些站在第一線，冒著風(fēng)險為我們爭取寶貴喘息時間的戰(zhàn)斗干員，還有始終堅持在崗位上，至今為止創(chuàng)造了零傷亡這一奇跡的醫(yī)療干員，當(dāng)然得優(yōu)先享受最好的物資吧。像我這樣活干的少的，就湊合湊合的過去了唄?！?/span>

? ? ? ??干員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敢說些什么。那家伙的表情很溫和，話也說的很輕松。但他的每一句話，無疑都是在傳達一個命令——

? ? ? ??“當(dāng)?shù)卣脑婎A(yù)計在五天后到達。這次任務(wù)，我保證，會帶大家出去，一個不少?！?/span>

? ? ? ??他所說的話，對于一位指揮官而言是否明智，我無法下判斷。只是那天后，再也沒有發(fā)生關(guān)于物資的爭吵。

? ? ? ??我難以否認(rèn)，他是一位優(yōu)秀的領(lǐng)導(dǎo)者。諸如這樣的事情，在過去的幾次任務(wù)中，我也已經(jīng)有見過幾次。只要接觸的時間長了，便不難理解，為什么有那么多干員會愿意跟隨他。

? ? ? ??只是，他的有些行為，我實在無法理解。

? ? ? ??“......您在干什么？”

? ? ? ??有一天，我正好看到，他被一個衣著襤褸的老嫗纏上了……至少在我看來。只見他猶豫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干糧和飲水交到了她干枯的手中。

? ? ? ??我一瞬間沖上去，抓住那個老嫗的手。她大叫一聲，裝著飲用水的水瓶掉在了地上，眼中盈滿了恐懼?，F(xiàn)在想想也難怪，他們一定見過我揮劍斬殺敵人的樣子。對他們來說，我們和壓迫他們的人是一丘之貉。

? ? ? ??然后，我聽見他，可能是自相識以來，最嚴(yán)厲也是最可怕的聲音。

? ? ? ??“松開手，干員林?！?/span>

? ? ? ??我怔怔地松開手，心中無數(shù)的情緒交雜在一起。他無視了我，撿起水瓶，重新放到了那老嫗的手上；那老人渾身顫抖著，向他無數(shù)次彎腰，然后踉蹌著跑走了。

? ? ? ??……直到這時，我才想起取回我的舌頭。

? ? ? ??“博士，你這是在做什么？把寶貴的糧食和水，給那些礦工？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就為了您的那點同理心嗎？”

? ? ? ??那家伙沒有說什么，只是看著我的眼睛；如果是平日被這樣注視著的話，我大概已經(jīng)閉上嘴了。但那時，不知為何，我多說了幾句。

? ? ? ??“也許您不知，剛剛那個老人，前不久偷走了我們倉庫里的許多糧食，導(dǎo)致三位跑通訊的干員一天沒有得到補給；就算您給了他們物資，難道您就覺得他們可以活下來嗎？況且您自己不也是一天沒有補充過食物了？就算在這里延長了幾個人幾天的壽命，卻丟掉了自己的性命，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 ? ? ??“苦難是無法用數(shù)字來度量的，你的假設(shè)也并不成立?！?/span>

? ? ? ??他淡淡地說道，語氣中還是帶著幾分強硬。

? ? ? ??“你不相信我嗎？”

? ? ? ??“我——”

? ? ? ??我應(yīng)該怎么樣回答？如果是遵從本心，我在這里應(yīng)該回答是：現(xiàn)在的局面如此糟糕，犧牲已是不可避免，不如說堅持到現(xiàn)在反而是種奇跡。

? ? ? ??“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你，林。相信我吧。”

? ? ?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后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那是他一貫的笑容。

? ? ? ??“既然偶爾做了保證，可得好好執(zhí)行。你就相信我吧?！?/span>

? ? ? ??我不明白。

? ? ? ??這對于一向個人行動的我來說，是難以理解的話語。

? ? ? ??不過，那時我選擇了相信。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這點同樣難以讓人理解。

? ? ? ??過去那些信任他的干員，還有那些現(xiàn)在依舊信任著他的人，大概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 ? ? ??……時間在過去。

? ? ? ? 來到第五天，大家都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

? ? ? ??據(jù)點里的資源也消耗殆盡。因為長時間的勞累和補給不足，他的臉色有點憔悴。一直未停的槍火聲在某一時刻達到了至高點，而后歸于死一般的沉寂。他獨自走向礦井口，十分鐘后，他回來了，帶著政府軍的軍官。

? ? ? ? ……結(jié)束了。他沒有食言。

? ? ? ??之后的戰(zhàn)后清點，羅德島干員，死亡和不可逆?zhèn)鰯?shù)量，零。

? ? ? ??聽說后來，在政府處理的黑礦場礦工中，只有我們曾駐扎的那一座積極地配合政府工作。

? ? ? ??是這樣嗎，感覺有些細節(jié)多少有點忘記了。

? ? ? ??這畢竟是，很久之前的，某個回憶了。

? ? ? ? 我為什么，會想起這些事呢。

?

【貳】

? ? ? ??“唔……”

? ? ? ??總感覺做了個很長的夢。

? ? ? ??我從書桌上抬起頭，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試圖讓迷糊的大腦清醒下來。擺在桌角邊的那個盒子馬上進入我的視野。

? ? ? ??最近事務(wù)繁忙，關(guān)于這個酒杯的調(diào)查也只能似有似無地進行。但林小姐卻好像是忘了這件事一樣，從來沒和我說起。

? ? ? ??……這么說起來，之前有一次出任務(wù)，是不是還和林吵了一架來著？

? ? ? ??那次情況好像還挺糟糕的。不過好在最后還是解決了……嗯，好像就是那次之后，林小姐對我的態(tài)度就緩和了不少。之前都是冷冰冰，愛答不理的。

? ? ? ??“嗯……！”

? ? ? ??我伸了個懶腰，在書桌前站了起來。經(jīng)過幾天的爆肝，近日的大小事務(wù)也算是接近尾聲；交給孤兒院的藥品和玩具都確認(rèn)到位了；給阿米婭買的裙子也配著她換上新衣服時露出的害羞表情欣賞了個夠；阿芙朵嘉喝醉了把墨汁倒在了床上倒是件純粹的災(zāi)難，還是不要想起來比較好。

? ? ? ??總之，今天是久違的休息日?。‰m然還要給林小姐調(diào)查一下酒杯的事，但也可以悠哉游哉的來。我拿起桌上的臺歷，看到我在某個日期畫上的圈。桌角另一邊放著的信則是讀了好幾遍，已經(jīng)基本記下來了。

? ? ? ??“首先，先去調(diào)查一下材質(zhì)和年代之類的，要是有人認(rèn)識，說不定還能聽到些有趣的故事啊。”

? ? ? ??……雖然，這不是林小姐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

?

? ? ? ??“呃呃，博士，就算你問我……”

? ? ? ??繆爾賽思捧著酒杯，在陽光下看了半天，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交還到我的手中。

? ? ? ??“我是生態(tài)科的，生態(tài)科！這種一眼無機物的東西干嘛來問我啦！雖然您能來找我是挺高興的……”

? ? ? ??“嘛，我想著你不是做博主嗎？這樣見多視廣，應(yīng)該會懂些什么吧?！?/span>

? ? ? ??“哎呀哎呀哎呀，原來在博士眼中，我是一個見多識廣又聰明賢惠的女生啊，欸嘿嘿嘿嘿，這樣夸獎我都要不好意思啦~可是，所謂的博主也不是萬能。林雨霞小姐的這個杯子是炎國的東西吧？雖然好看是好看啦，我對這方面了解不多。真可惜呢！”

? ? ? ??不，我好像沒這樣說過……不過確實，這樣一個炎國的物件，或許交給炎國的干員看看更好一些。比如那群老東西......

? ? ? ??“不過，你可以試試看和這杯子里沉睡的細菌微生物啥啥的共感一下嗎？”

? ? ? ??“怎么可能??？！你當(dāng)我是什么，C—14鑒定儀嗎？不，就算是那樣也沒有用吧？”

? ? ? ??繆爾賽思氣鼓鼓地打了我一拳，很輕，就像水拍在胸口一樣。雖然只是逗逗她玩，但總覺得這樣相當(dāng)有意思。

? ? ? ??“說起來，多蘿西主任不是最近留在羅德島嗎，博士可以去找她問問。她不是搞材料的嗎？”

? ? ? ??“還真是。不愧是你?！?/span>

? ? ? ??“欸嘿嘿，多夸幾句?！?/span>

? ? ? ??“那，再見?！?/span>

? ? ? ??“喂！”

? ? ? ??擺脫了某個水精靈的糾纏，我在咖啡廳的一個角落里找到了多蘿西。她正捧著一杯濃縮美式，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天空；聽到我的聲音后，她笑瞇瞇地?fù)]了揮手。

? ? ? ??“博士。這樣匆忙的拜訪，有什么事呢？是想要看看我的最新實驗成果嗎？”

? ? ? ??“呃，其實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 ? ? ??我從盒子中拿出那只酒杯，簡單地說明了來意。多蘿西沉默了一下，拿起了那只酒杯。

? ? ? ? 雖然整體像是不透明的玻璃質(zhì)感，但在陽光下卻會折射出五色的光，華麗炫目，流光溢彩。無論多少次看，果然只有好美這一個感想。

? ? ? ??“嗯......主要的成分是硅，看樣子是經(jīng)過了高溫?zé)?，有點像玻璃呢……嗯，但是硅的含量不對，仔細看里面還含有氣泡，應(yīng)該是燒制的工藝，還有溫度比較低導(dǎo)致的吧?！?/span>

? ? ? ??多蘿西沉默了兩秒，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 ? ? ??“我想，這應(yīng)該是琉璃。”

? ? ? ??“啊，果然是嗎?！?/span>

? ? ? ??“哎，博士已經(jīng)知道了嗎？”

? ? ? ??“啊，不是。我之前查了一些資料，發(fā)現(xiàn)有這樣一種東西比較像，但沒見過實物也沒法確認(rèn)?！?/span>

? ? ? ??“嗯，據(jù)我所知是這樣。抱歉呢，博士。這不是我熟識的領(lǐng)域，也只有這點一知半解的知識，在此之上就不太明白了?！?/span>

? ? ? ??“不會不會，你可比繆爾賽思那家伙靠譜多了。虧我還去對她說好話?！?/span>

? ? ? ??“啊哈哈，太欺負(fù)她也不好哦。博士?！?/span>

? ? ? ??可惜，我沒這個能耐欺負(fù)她，最多只能被她耍。不管怎么說，知道了材料和產(chǎn)地，可以說算是有了很大進展了。關(guān)于信里面的內(nèi)容也基本猜到了一點。不過......

? ? ? ??我在艦橋的觀景區(qū)轉(zhuǎn)了一圈，沒有那個人的影子。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回去時，他的身影進入我的眼簾。

? ? ? ??“哦？博士。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 ? ? ??“喲，重岳?！?/span>

? ? ? ??看樣子他是從健身房回來，渾身熱騰騰的。哇，脖子上還掛著毛巾。我們隨便找了一處地方坐下。

? ? ? ??“嗯，這么說起來，上次我找你晨練，又沒看到你，博士。你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 ? ? ??“再見?！?/span>

? ? ?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span>

? ? ? ??重岳笑著拍著我的肩?？蓯海緛磉€想銳評一下他的重岳試運動節(jié)奏，這家伙怎么這么帥。搞得我說不出什么詆毀的話了。

? ? ? ??“那么，找我什么事？”

? ? ? ??“哦，請看這個。

? ? ? ??他輕輕捧起了酒盞，看了看酒杯底，露出了一絲懷念的表情。賞玩許久后，他放下酒杯。

? ? ? ??“不錯的琉璃盞。博士從哪里得來的此物？”

? ? ? ??我將林小姐的事大概的和他說了，不過隱瞞了比較重要的部分。重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 ? ??“看來誰都有自己的困擾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span>

? ? ? ??被他看出來了嗎。不愧是活了幾百歲的人，待人視物的高度就和我們不一樣啊。

? ? ? ??“你認(rèn)得這東西嗎？”

? ? ? ??“嗯......想來是不認(rèn)得。此物做工細膩精湛，想必出自大師之手。但本人確是未曾見過便是。若是供奉宮中的御物，還是多少有些樸素了。想來是流傳民間的好物吧?！?/span>

? ? ? ??“是嗎......”

? ? ? ??“博士......”

? ? ? ??我從沉思中抬起頭，發(fā)現(xiàn)重岳正望著我。我已經(jīng)見過許多次他這樣的眼神，那是種近乎于大哥對兄弟的關(guān)照的感覺。

? ? ? ??“這樣想來，我倒是有個關(guān)于琉璃盞的故事，很老了，也是許久未曾傾訴。不知博士能否賞光，與我小酌一杯？”

? ? ? ??

? ? ? ??沒過多少時間，他回來了，帶著一小瓶葡萄酒和一只高腳杯。不，我還以為你會帶幾兩白酒回來。

? ? ? ??“來一杯吧，博士。此時正是四合漸瞑之時，看黃昏遍撒大地，如無邊金海。對景品酒，非乃美事？”

? ? ? ??“呃，好？”

? ? ? ??于是他打開酒塞，先是在我面前的酒盞中倒上半杯，然后在自己的酒杯中倒上一點，一飲而盡。我喝不了太多，所以只是細抿一口。重岳笑了一聲，倒起了第二杯。

? ? ? ??“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有機會可以這樣，與知音對飲。所謂人生在世，確實百般多半，人事難測啊?！?/span>

? ? ? ??“這么說來，您剛才所言是，那只琉璃盞，是您的舊物嗎？”

? ? ? ??“嗯，算是，但也不算是。”

? ? ? ??他笑微微地看著我，大概是等著我開口問他吧。

? ? ? ??“請教了。”

? ? ? ??“呵，算不上。只是說來話長。那時的琉璃精貴，凡作之器皆為上物，也得許多的美好的意味。這琉璃盞，說來卻是有一套，叫做虎角?！?/span>

? ? ? ??“這是說，將軍的飲器？”

? ? ? ??“正是。聽說是一位宮廷匠人所制，也不知共有多少只。那時的當(dāng)朝天子愛其精巧可愛，便把他們賜給了幾位將軍，加刻班號，以示皇恩?！?/span>

? ? ? ??“那這只杯子……”

? ? ? ??我將杯中酒水飲盡，倒扣在桌上，卻發(fā)現(xiàn)底面卻無刻字。

? ? ? ??“這只酒杯并未刻字，想必是民間的路子，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您的手里吧。還請放心，這般巧奪天工般的物件，毫無疑問是真品。”

? ? ? ??“哦，哦?！?/span>

? ? ? ??“說起來，那虎角，我便識得一只，賜給了我的一位知音，并的封車騎將軍；想當(dāng)初，我們于那城上對飲，遠看大漠孤月，他用的便是這琉璃盞。只是些許年歲過去，曾經(jīng)的故人也不是故人了?！?/span>

? ? ? ??我不知該怎么回答，于是拿起酒瓶，再給自己倒上一杯。

? ? ? ??“雖常說睹物思故人，但能和博士你一起飲酒，也是件不遑多讓的美事?！敝卦澜o自己倒了第三杯酒，卻也不急著喝，只是搖晃著杯中殷紅的酒液?！爸皇窍氲侥俏还嗜耍购湍阌袔追窒嗨??！?/span>

? ? ? ??“我？”

? ? ? ??“呵。我那位故人，排兵布陣，武略文濤樣樣了的；但作為武將有一個毛病，心軟。每次打仗大勝歸來，將士慶祝之時，他從不參加。一開始我也和別人一樣，以為是他生性孤僻，不喜喧鬧。后來親自問得才知，是他念得戰(zhàn)死沙場的弟兄，不肯大擺宴席，生恐侮辱了那犧牲的無數(shù)魂靈?！?/span>

? ? ? ??“當(dāng)真是位仁義之將?！?/span>

? ? ? ??“呵，若我那故人為臣，想必定能造福八方，富及后世吧?？上閷?，心軟乃是大忌。他看透了，明白了，卻依舊無能為力。大概人之秉性，天生如此吧?！?/span>

? ? ? ??重岳抿了一口紅酒，沒有說下去，想必是在緬懷那位故人吧。我等著他走出來，卻沒想他馬上抬起頭，怒了努嘴；

? ? ? ??“博士，你說，若士卒英勇奮戰(zhàn)，將帥排陣有方，大勝而歸，功賞幾何？”

? ? ? ??“就慣例而言，兩者皆功，亦可得賞?！?/span>

? ? ? ??“嗯。但倘若士卒依舊英勇善戰(zhàn)，但將軍卻亂了兵法，馬失前蹄，如何？”

? ? ? ??“呃……我想，得由將來擔(dān)責(zé)?！?/span>

? ? ? ??“若士卒有不善戰(zhàn)者，將亦有所失，敗北，如何？”

? ? ? ??“……將擔(dān)責(zé)?！?/span>

? ? ? ??“為何？”

? ? ? ??“將帥之失，無非失其官祿；戰(zhàn)士失去的，卻是真真切切的生命。我不認(rèn)為所謂的功名，比得上一條鮮活的生命?！?/span>

? ? ? ??“所以我說，你和我那故人很像，博士。他想這個問題想了一輩子，最后得出了和你類似的結(jié)論。回想那場戰(zhàn)役，本是不利。我那故人盡管奮力抵抗，終究難敵多手。那時他本有機會逃回都城，求一戴罪立功；但他終究選擇了另一路?！?/span>

? ? ? ??“我認(rèn)為，您那位故人，毫無疑問是英勇之帥?！?/span>

? ? ? ??“嗯。但我也說過，他是天生的將才。如果他選擇活下來，可能有更多的蒼生為他所救。為小義而丟蒼生，這算不算的不義？”

? ? ? ??突然的問題，讓我一時愣住了。不知為何，我腦中閃過一句話，好像是，誰對我說過的……

? ? ? ??‘就算你救了他們一時，他們依舊會死。這樣又有什么意義呢？’

? ? ? ??重岳笑微微地看著我。在他眼中，這千百年的歲月，到底換來了如何的視界呢；如今的一切，又是否讓他等到了他所想要的人間。這樣想著，我緩緩開了口。

? ? ? ??“……不算?！?/span>

? ? ? ??“愿聞其詳？”

? ? ? ??“我認(rèn)為，小義再小，亦是義舉，不可因大小而忽視掉掉義舉本身的價值。”

? ? ? ??“如果那故人選擇忍辱偷生——”

? ? ? ??“想必也可以是義舉。正如您說的，待到東山再起之時，依舊可以庇佑蒼生?！?/span>

? ? ? ??“哈，哈哈哈。有趣，博士，真是有趣的回答?！?/span>

? ? ? ??重岳笑了起來。那不是輕蔑的笑，也不是單純的肯定。他只是笑著。我等待著，等待他笑完。在他給自己倒第四杯酒的時候，我開口問道：

? ? ? ??“重岳先生，對剛才那個問題，是怎么想的？”

? ? ? ??“我嗎？我不知道。”

? ? ? ??“……”

? ? ? ??“哎，這個問題自古以來，許多人想了一輩子，也沒想出點什么。雖然我是活的久些，也不過比別人多活了幾輩子，自然也想不明白。不過就如博士你先前說的，如果我那故友在最后的時候選擇了接受，那他至少是活的通透的?！?/span>

? ? ? ??“人這輩子，太短。能活的通透，已經(jīng)是很大的幸運了。這個層面上，我那故人也是算善終吧?！?/span>

? ? ? ??重岳笑著將酒喝完，拿著酒瓶和酒杯站了起來。

? ? ? ??“能和博士你這樣對飲，交談些許往事，實在快意。我看，那琉璃盞既然到了你的手里，自然也是種緣分。無論是這樣的，還是那樣的，想要如何，自己定奪就是。那，回見。”

? ? ? ??等到走廊里再也聽不到重岳的腳步聲，我才想起來向窗外望去：天已經(jīng)黑了，只是還留著一點淡淡的夕色。手中的琉璃盞失去了太陽光的照耀，也變得暗淡了一些。

? ? ? ??“......算了，反正也想不明白?！?/span>

? ? ? ??現(xiàn)在，暫且有另一件事情要做。我拿起我的信息終端。

? ? ? ?

? ? ? ??“……”

? ? ? ??半分鐘的等待后，我的耳邊響起了她清冷的聲音：

? ? ? ??“是我，博士。有什么事嗎？”

? ? ? ??“你還記得，你上次給我送來的那只杯子嗎？”

? ? ? ??“什么？”

? ? ? ??有那么一段時間，通訊終端對面一言不發(fā)。又過了半分鐘，才聽到她的下一句話：

? ? ? ??“……記得。但那時的事，也只是開玩笑的不是么？”

? ? ? ??“嗯，我不太明白。不過，我現(xiàn)在確實找到了些線索。如果去找找的話，大概可以有所收獲也說不準(zhǔn)?！?/span>

? ? ? ??“……”

? ? ? ??“明天，一整天我都有空。你愿意來陪我嗎？”

? ? ? ??“……”

? ? ? ??“不來也沒關(guān)系，我會自己去找，然后把結(jié)果告訴你的?！?/span>

? ? ? ??這是比剛才更長的一段沉默，長到讓我以為她已經(jīng)把通訊掛斷了。就在我準(zhǔn)備取消通訊的時候，我聽到了她那熟悉的嘆氣聲。

? ? ? ??“算了，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龍門街上亂逛吧？我會空出一天的時間陪你的，可以吧？”

? ? ? ??——她的聲音，雖說是顯得無奈，卻隱隱地感覺，帶著一些笑意。到底是什么事這么開心呢，林小姐。我可是，相當(dāng)煩惱啊。

? ? ? ??不過，也罷。

? ? ? ??這樣之后，許多事情都會明了的。

?

【叁】

? ? ? ??龍門這座城市給我的印象，一向多變而又難以定形。就如在這片大地上的其它扎根的城市一樣，它有它的脾氣，有它的秉性。在那個雨連綿不停的黑夜，我見到的龍門沉默，冷漠而危險，拒絕著一切來自外界的雜質(zhì)；但倘若就因為一時的印象而去否定了其繁榮開放的一面，多少就失了客觀。

? ? ? ??比如現(xiàn)在。整潔，清爽的人形步道，大炎風(fēng)格的街燈層次疏落有致，高樓的排布也經(jīng)過了規(guī)劃，在保證視野的同時又給予結(jié)構(gòu)上的充實感。漫步街上的不同種族的人，無不衣著時尚且各異；龍門無一例外地對他們包容著，裝飾了街頭的繁華也裝飾了城市本身。這是龍門嗎？這當(dāng)然是龍門。雖然不是我熟知的那個龍門，但一座城市只是存在便有它的價值。

? ? ? ??……最重要的是，我在這里等待著一位配得上這份奢華的女主角。

? ? ? ??“久等了，博士。我想，您也應(yīng)該等的心焦了吧。”

? ? ? ? 我的女主角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沒什么預(yù)兆；不知出于何種心境，她沒有穿著平日那件方便行動的裙裾，而是換上了一件淡色的便服長裙。雖然依舊保留著實用性的部分，但無論是裙擺的蕾絲還是腰間墜著的幾件羽飾；亦或者手腕上戴著的秘色鐲子，仔細護理過的柔軟發(fā)絲中夾著的幾乎不可見的紫羅蘭發(fā)卡，無不透露著一股和平日不同的氣氛。

? ? ? ??……不，應(yīng)該說這才是這樣一位大小姐原本的樣子吧?？磻T了林小姐執(zhí)劍凜然的模樣，很容易忘了她本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在研究院或者大學(xué)的講堂里，在咖啡店舒緩的爵士樂下，和要好的女孩談?wù)撔膼鄣娜恕@片大地上的許多人本應(yīng)如此才對。

? ? ? ??總之，這里應(yīng)該……

? ? ? ??“是啊，本來是有點煩躁了。不過看到林小姐的那一刻，我倒是覺得好像不那么在意了。這一身，實在適合你，相當(dāng)漂亮，我都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哪里了。”

? ? ? ??“呵，你很習(xí)慣說這種漂亮話呢?！?/span>

? ? ? ??“是嗎？我只是發(fā)表一下真心感受罷了?！?/span>

? ? ? ??“那我就當(dāng)作是這樣吧。自己挑選的衣服被別人夸獎了，也得大大方方的接受才是。我多少還是對自己的審美有那么一點自信的?！?/span>

? ? ? ??林小姐用手繞著垂在耳邊的發(fā)絲，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應(yīng)該確實很高興。是嘛，林小姐的審美很不錯這件事，倒是平日就有所了解。該說不愧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孩子嗎，托她的福，我的辦公室里也多了不少別致的小物件，哪怕只是看幾眼也是相當(dāng)愉悅身心。不過，我可不能這樣應(yīng)付過去。

? ? ? ??“真可惜，我對審美這方面倒是一竅不通。說實話，林小姐這樣一身，我也只能說出漂亮，驚艷這樣的空話就是了。只是，我所關(guān)注的，與其說是林小姐的衣服，不如說是林小姐吧?！?/span>

? ? ? ??“……別再扯這些了。我們今天是有正事要做吧?！?/span>

? ? ? ??林小姐面無表情地別開臉去。是我太得寸進尺了？還是她在單純的感到害羞呢？

? ? ? ??“我特意抽空出來，你不會只是想來搭訕的吧?！?/span>

? ? ? ??“哎，我記得呢?！?/span>

? ? ? ??我從隨身帶著的肩包中取出那個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出所料，雖然只有那么一瞬間，林小姐還是瞇起了眼。

? ? ? ??“但是還沒到時候就是了。”我把盒子放回包中。

? ? ? ??林小姐愣了一下，不過語氣依舊是分不出起伏的平靜。

? ? ? ??“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些什么，但是不準(zhǔn)備說啊。想要吊我胃口？”

? ? ? ??“我只是想要等一個好時機?！?/span>

? ? ? ??“唉，罷了，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不問?！?/span>

? ? ? ??那么，接下來這段時間，先要做什么？林小姐挑起眉毛，用眼神問著我。

? ? ? ??“不瞞你說，今天我是帶著作觀光客的心態(tài)來休假的。上一次放假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啊......這次想好好的在這里逛逛?？傊褪峭胬病！?/span>

? ? ? ? “那我下午再來？”

? ? ? ? “別，你來給我介紹啊，我又不認(rèn)識，總不能四處瞎逛吧。”

? ? ? ? “唉......”

? ? ? ? 林小姐扶了扶額，像是有些無語了

? ? ? ??“真是個讓人沒法省心的家伙?！?/span>

? ? ? ??可以啊，她帶著難以捉摸的笑容說道。

?

? ??? ??作為一艘陸行艦，羅德島更多的時候是在黃沙和荒石間穿行，遠離文明的窗口。

? ? ?? ?因此，那種熟悉的，在荒野中穿行，連續(xù)幾天見不到一棵樹的那種獨屬于戈壁的感覺，在這座城市中就像夢一樣遙遠。所謂的開放包容和自由，很多時候都具象在資本的市場繁榮之上——雖然這樣說，但是龍門的繁華依舊出乎我所料。無數(shù)的精品店，衣物和奢侈品專店，巷道和臺階打造出了城市的高低差，抬頭卻依舊可以望到天空，不被遠處的高樓遮擋住視線，看得出設(shè)計師的匠心。

? ??? ??“如果面前有太多可看的東西時，視線反而難以在某一種東西上停留啊?！?/span>

? ??? ??“也許吧。”

? ??? ??林小姐

? ? ? ??“唔，對角巷的那家長靴專賣店，我和詩……大學(xué)時去過。聽說后來在鼓樓街開了分店，還真是時光短暫。”

? ? ? ??她背著手走在前面，卻時不時回頭看向我。

? ? ? ??“博士，或許你該購置些新的衣服。我看你在羅德島上永遠只穿那件兜帽?！?/span>

? ? ? ??“那是無所不知的凱爾希女士的安排。不過我確實挑不來衣服?！?/span>

? ? ? ??“要我來幫你挑幾件怎么樣，就現(xiàn)在？”

? ? ? ??“……下次吧，我嫌麻煩?！?/span>

? ? ? ??“呵呵。”

? ? ? ??林小姐笑了一下，很快看向別的地方。拜托了，只是幫女孩子看衣服就夠累了，自己試衣服更是折磨。

? ? ? ??“不過，因為一直都沒有余裕這樣悠閑地走著；細細看去，確是有許多熟悉的東西也變了?！?/span>

? ? ? ??“哦?！?/span>

? ? ? ??我走上前去，想要聽聽她會說些什么；也許是對我的態(tài)度感到滿意吧，林小姐瞇起眼，一根一根地掰著手指。

? ? ? ??“那邊那條街，以前是做小吃的，現(xiàn)在許多以前吃過的小館子都搬走了。我記得這里還有一家買烤餌塊的，店開在街頭，店主推著一輛車。有時候在檔案館之類的地方待到半夜，出來餓了會買點填填肚子，很便宜，味道不錯。啊，博士，你有沒有吃過燃面？這些都不是龍門的本地物產(chǎn)，但味道做的相當(dāng)正宗。有時候想想，還是挺奇妙的?！?/span>

? ? ? ??“這就是林小姐所說的，所謂的市場里的煙火氣啊?！?/span>

? ? ? ??“呵，煙火氣？以前大概有過吧。不過，現(xiàn)在，那樣的東西可沒法在高檔商業(yè)區(qū)找?！绷中〗憷湫α艘幌?，“如你所見，現(xiàn)在這里只有高檔皮革制品，化妝品和巨幅的商業(yè)廣告；擠滿了各種珍奇的首飾店和主題工作室。對于富人來說，這里無疑是個好地方。但對于店家來說，這樣一筆店租可不是做什么生意都能付得起的。”

? ? ? ??林小姐對所謂的浮華嗤之以鼻，我早就知道了。但此刻，不斷吸引著街上行人目光的她，這樣耀眼奪目的她，看起來無疑是和所謂的煙火氣離的最遠的；而所謂的尊貴，氣度和修養(yǎng)，這些貨真價實的名詞所展現(xiàn)的那個她，卻與周邊的景色出奇的融洽。

? ? ? ??“和林小姐你一樣呢?！?/span>

? ? ? ??“……什么？”

? ? ? ??“林小姐就和龍門一樣，也變了不少。就我知道看來，林小姐最近柔和了許多，也更傾向于團隊合作了。至于那些我不知道，應(yīng)該就更多了。林小姐，想必比我更清楚吧。對于自己。”

? ? ? ??林雨霞側(cè)過臉，用那慣常的，洞察的眼神看著我；我盡量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 ? ? ??“您說是就是吧。我個人看來，我并不比以前的我，有什么本質(zhì)的不同?！?/span>

? ? ? ??“嗯，是嗎。我可是一直依仗著你啊?！?/span>

? ??? ??“我不記得我有做過什么超過合同范圍的工作，需要您的特殊看待?！?/span>

? ??? ??“別這么說。偶爾我還是希望給表現(xiàn)優(yōu)秀的干員作一些實質(zhì)性的表示的?！?/span>

? ? ? ??“嚯?！?/span>

? ? ? ??我們在一家高檔品牌連鎖店的門前停了下來。我在某水精靈的推薦下用過他們出品的唇膏，體驗相當(dāng)驚艷，回購的幾次體驗也可圈可點，無疑是個購置禮物的好地方。林小姐望著我，大概是不明白這樣做的用意吧。

? ? ? ??“進去看看嗎？”

? ? ? ??“……您高興的話。”

? ? ? ??林小姐并不說可以，也沒有明確的拒絕，只是表示著順從的意思。是真的無所謂嗎？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的意思？

? ? ? ??無論是哪個，其實對于我都是無所謂的；該做的事情只要照做就行。

? ? ? ??“那么，林小姐想要點什么？”

? ??? ??“我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span>

? ??? ??“就當(dāng)成全一下我吧。給同行的女孩子買單什么的，算是約會的常備項目吧?！?/span>

? ??? ??“真是搞不懂您?！?/span>

? ? ? ? 雖然這么說，但真到面對著琳瑯滿目的貨架和精致的店內(nèi)裝飾時，我又一時有些看不過來。大致看了幾眼后，我干脆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林小姐自己。她沒有拒絕，但也沒有說什么。只見她隨手拿起一套保濕套組，看了幾眼，而后放下。

? ? ? ??是不滿意嗎？好像也不是。她望了望我的臉，微微點了點頭，而后拿起另一件洗妝水，又放下。反復(fù)好幾次，差不多在店里走了一圈后，她抬起頭，看向我，

? ? ? ??“博士，我選不出呢。你來幫我選吧?！?/span>

? ? ? ??我差點就把騙誰啊這三個字喊出來了。林小姐眼中的狡黠表示，完全不是那回事……唉，也罷，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

? ? ? ??“這樣，我推薦這個系列的面膜。林小姐你經(jīng)常要出任務(wù)在外，對皮膚的保養(yǎng)很重要吧。這款面膜聽說效果還算不錯，有不少人推薦。”

? ? ? ??“嗬?！?/span>

? ? ? ??林小姐只是看了一眼我指著的貨架，而后別開了目光。

? ? ? ??“這個眼影怎么樣呢，博士？”

? ? ? ??“呃？這款眼影算是不錯的吧，在這幾款里算是風(fēng)評最好的，因為比較淡所以很適合你。想要嗎?！?/span>

? ? ? ??“再看看吧。”

? ? ? ??接下來，林小姐連續(xù)問了許多款化妝品，我則是一一為她講解。而每當(dāng)我為她推薦某樣?xùn)|西的時候，她則是瞟了我一眼，而后放下手中的商品，拿起另一件。我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又猜不出來。最后，我們走完了店里的一圈。林小姐手上還是沒有拿任何東西。同時，她依舊帶著奇怪的淡笑看著我。

? ? ? ??“沒看到想要的東西嗎？”

? ? ? ??正想著如果她不滿意的話，就去下一家店。但林小姐搖了搖頭。

? ? ? ??“不，應(yīng)該說都是不錯的東西，多少都有些心動，所以選不出來。還是博士你來給我選一個吧?！?/span>

? ? ? ??原來是這樣。那就很簡單了，既然她說都還算喜歡，那只要差不多的選一件——

? ? ? ??“嗯，還有，如果是繆爾賽思小姐推薦的東西就不要了吧。”

? ? ? ??“……”

? ? ? ??啊，好冷。

? ? ? ??明明是在溫暖的室內(nèi)，但卻感到十分強烈的寒氣這是，這是為什么呢。我僵住了，不敢直視林小姐的眼睛；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害怕，但我知道這算不得一件好事。

? ? ? ??“……開玩笑的。”

? ? ? ??寒氣消融，林小姐哼了一聲，不帶歉意地笑著。

? ? ? ??“……對不起?！?/span>

? ? ? ??“沒什么好對不起的。我偶然間看到您和繆爾賽思小姐的交談，早就知道您要送我東西。不如說您愿意對我花心思，我多少還是感到高興的。”

? ? ? ??“那是——”

? ? ? ??“單純是我個人的心情問題。都到這一步了，就請您順從我這點小小的任性吧。好了，您去選一樣。”

? ? ? ??我?guī)缀跏潜凰浦俅巫哌M店里；這一次，卻沒了一開始的底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實在不想讓林小姐久等，于是拿起看了好久的一瓶淡紫色亮油，再次走向了她。

? ? ? ??“嗯……因為是我自己的審美，所以我不知道適合不適合……”

? ? ? ??林小姐接過那個小瓶子，放在手心看了幾秒鐘——然后笑出了聲。

? ??? ??“是我自己選的?。俊?/span>

? ? ? ??“看得出來，確實是博士的品味呢。應(yīng)該說，毫無體貼吧。”

? ? ? ??“……”

? ? ? ??“唉，我從來不做美甲?！?/span>

? ? ? ??“啊?！?/span>

? ? ? ??我愣住了。林小姐白了我一眼，又像是覺得我的表情很有趣一樣，笑了。

? ? ?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們習(xí)武之人，凡有打斗，指甲什么的受點損傷再正常不過了。美甲本就需要不斷的保養(yǎng)，我哪里有這個心力？”

? ? ? ??“……好像是這么一回事。對不起。那，還是去換一個吧——”

? ? ? ??“我又沒說不要。”

? ? ? ??林小姐說罷，便轉(zhuǎn)過身，走向柜臺——

? ? ? ??“欸，林小姐，這里是我付錢吧……”

? ? ? ??……總感覺林小姐的心情比平時還好。難道說，其實我一開始就一直被她看穿了呢？

? ? ? ??真是猜不透她啊。

?

? ? ? ??“接下來做什么？”

? ? ? ??接受繆爾賽思那家伙的約會特訓(xùn)敗露后，我干脆把上午的行程全部交給林小姐自己來定奪。于是，在陪著她走遍了龍門商業(yè)區(qū)的服裝店，高檔消費品店，承受了許多來自店員的目光后，我們在一家據(jù)說是歷史悠久的龍門本幫菜餐廳用了午餐。菜品很好吃，但林小姐用餐時無形中透露出的種種來自大家閨秀的優(yōu)雅給了我很大壓力，給人一種很難跟上她的腳步的感覺。

? ??? ??林小姐，正相反，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

? ? ? ??“我是無所謂的。無論是逛街還是什么，要開始辦正事也好?！?/span>

? ? ? ??不，這件事可是你拜托給我的，哪怕是裝也至少要裝出一副在意的樣子吧。

? ? ? ??“林小姐很喜歡逛街嗎？”

? ? ? ??“……不討厭?！?/span>

? ? ? ??“哦?！?/span>

? ? ? ??“以前，還是上大學(xué)的時候，算是興趣之一吧?！?/span>

? ? ? ??“逛商業(yè)區(qū)嗎？”

? ? ? ??“衣服也看，也會逛小吃攤，也會和朋友一起去看些有趣的東西?！?/span>

? ? ? ??林小姐啜飲一口咖啡，目光飄向很遠的地方。她的大學(xué)；還有那位朋友大概是詩懷雅小姐吧，亦或者是某一位親密的人。我試著去想象那個林小姐是什么樣的，但是很難。

? ? ? ??“那時的林小姐在街上時，也一定是視線的交點吧?！?/span>

? ? ? ??“呵，別擔(dān)心；雖然我有這樣那樣的身份，姑且還是可以在龍門自由活動的。”

? ? ?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單純的覺得，林小姐的樣子有些過于耀眼了。感覺一個人上街會很麻煩”

? ? ? ??“沒有那么夸張?！彼幕卮鸷芷降?/span>

? ? ? ??“真的啊。只是看著就覺得刺目，待在身邊也感覺到壓力，就好像……”

? ? ? ??就好像琉璃一樣。

? ? ? ??我的話語落下后，林小姐沒有回答，只是望著窗外。

? ??? ??大概她沒有聽到吧。

? ? ? ??我望著她的側(cè)臉，精致的有如白玉一般。長長的睫毛每一次眨下，都給人一種奇異的搔癢感。但在那嘴角，在那無意識中吸引著我目光的水潤的嘴唇上，我看不到我想要尋找的東西。林小姐無論何時，都給我一種這樣的感覺；如同無暇的琉璃，無論折射的是光還是影，都永遠堅硬而澄凈。

? ? ? ??只是，我前一段時間才知道的；琉璃雖然堅硬，但卻脆弱。雖然不至于一碰就碎，但受到劇烈的撞擊后，便有可能再無法修復(fù)。

? ? ? ??“林小姐大學(xué)的同學(xué)，現(xiàn)在還會聯(lián)系嗎？”

? ? ? ??“很少。我說過，和我保持聯(lián)系，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不是好事?！?/span>

? ? ? ??“你會告知他們，你的近況之類的嗎？”

? ? ? ??“如果有必要的話，會。”

? ? ? ??什么是有必要的呢。我望著林小姐；我作為她的上級，她的合作伙伴；也許是我的錯覺，但也許現(xiàn)在，也得到了一起在街道上行走的信任。但我依舊不知道，她那些認(rèn)為是不必要的事情。她在隱瞞撒謊。

? ? ? ??雖然如此，她還是選擇了找到我。只是這樣，便值得我多付出一些了。

? ? ? ??“……下午的時間，我想要去下城區(qū)看看。林小姐可以帶路嗎？”

? ? ? ??“呵……可以。反正陪您胡鬧就是了。”

? ? ? ??“真過分啊，我可是真的認(rèn)真的在為林小姐做事啊?！?/span>

? ? ? ??此刻，在林小姐嘴角顯現(xiàn)出來的，究竟是冷笑，還是別的什么呢。

? ? ? ??“但是博士，你去下城區(qū)，究竟是想看些什么呢？那里可不像商業(yè)區(qū)一樣，安全，整潔?！?/span>

? ? ? ??一定要說的話，這里也不是很對我就是了。

? ??? ??“有些在意的地方?！?/span>

? ? ? ??“你想要去看那座出了事故的樓嗎？我猜的。”

? ? ? ??“是哦。畢竟是林小姐找到那杯子的地方?！?/span>

? ? ? ??“哪里大概沒有你想要找的東西。火災(zāi)之后，那個地方已經(jīng)被拆了。”

? ? ? ??林小姐放下她的咖啡杯，碰響了茶碟。

? ? ? ??“我只是想去看看罷了?！?/span>

? ? ? ??我也舉起我的咖啡杯，林小姐低著頭。

? ? ? ??我在等她。她現(xiàn)在一定在想很多東西；到底想什么，我沒法知道。但我會等她。

? ? ? ??嗯，也不是很久。至少在我看來，不是很久。

? ? ? ??“好吧，那就去吧。”

? ? ? ??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大步向店外走去。我匆匆忙忙地向服務(wù)員結(jié)完賬，跟了上去。

? ? ? ??她臉上的表情，我沒有漏看；那是和她交給我杯子的那一天，相同的表情。

?

? ? ? ??“真的什么都沒有啊?！?/span>

? ? ? ??雖然我設(shè)想過許多，但這樣的字面意思還是多少讓人有些泄氣。狹窄，陰暗的街道，臟污的排水溝。雖然已經(jīng)在上次的龍門“之行”中見識過，但依舊不是一副會讓人舒服的景致；雖然知道這樣的環(huán)境對于感染者的住所來說才是正常的，但終究還是不會覺得舒服。

? ? ? ? 不過此事按下不表。我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是另一件事；

? ? ? ??“這就是你們處理事物的方式嗎?！?/span>

? ? ? ??在擁擠而老舊的建筑間，僅有的那唯一一座，如同在地圖上被挖掉了一般，僅留下一點點的鋼筋地基。即使我盡力的想要找到些什么，但是沒有用。嗯，雖然也不需要怎么盡力就是了。

? ? ? ??“看來那場火災(zāi)確實很厲害。盡管我沒有親眼看到。”

? ? ? ??林小姐嘴角再次浮現(xiàn)出那淡淡的冷笑。

? ? ? ??“您最好希望不要看到這樣的景象?！?/span>

? ? ? ??“也是，我失言了?！?/span>

? ? ? ??我們就這樣站在廢墟前，一言不發(fā)。我感覺的到視線，來自周圍的無數(shù)居民樓。雖然只是直覺，但那些眼神并不友善。我習(xí)慣了那樣的眼神，但這次不太一樣。這不是純粹的敵視，而是摻雜了敬畏和恐懼的復(fù)雜情緒。而這一切所對準(zhǔn)的，不是我這個外來者，而是......

? ? ? ??“這樣的“火災(zāi)”，在下城區(qū)很常見嗎。”

? ? ? ??“很少。”

? ? ? ??“這樣啊。”

? ? ? ??“即使是貧民窟，我們盡力地去維護其中的秩序了。所以即使是這樣設(shè)計不合理，也沒有馬頭墻之類的防火措施的建筑，只要多加注意，依舊不會頻繁的發(fā)生火災(zāi)。如果發(fā)生了......”

? ? ? ??她的語氣，與其說是抗拒，不如說是放棄了。

? ??? ??“沒辦法，發(fā)生的事就是發(fā)生了。我們也只能做一些收尾的工作了?！?/span>

? ? ? ? 這樣的話語，她到底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說出的呢，我不得而知。

? ? ? ??“我們走吧。”

? ? ? ? 穿過陰暗的居民小巷回到正路上。這里雖然肯定不如商業(yè)區(qū)的整潔寬敞，但明亮的日光不會偏袒這片大地上的每一處，即使是破舊的街燈也顯得柔和了不少；只是而來自轉(zhuǎn)角的隱約的視線，告訴我這樣的安穩(wěn)真的只存在于表面。

? ? ? ? 不過那終究只是目光。而且，也不是對著我的。

? ? ? ??“林小姐平日出游，也這樣嗎？”

? ? ? ??“有時會。不過無妨，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影響。”

? ? ? ? 我本能地感到這不是個好話題，連忙找了個別的話題開脫。

? ? ? ??“說起來，林小姐還記得，作為孩子時，關(guān)于龍門的回憶嗎？”

? ? ? ??她挑起眉尖，但沒有回過身。

? ? ? ??“問這個做什么？”

? ? ? ??“呃。因為，林小姐看起來對龍門這么熟悉，想著這些東西是不是從小時候就有的印象，之類的......”

? ? ? ? ......不管怎么說，這樣的說法是不是有點做作呢。

? ? ? ??因為是在明亮的街上，林小姐的眼神看起來也溫和了一點；也許可能只是心理作用，畢竟她一貫如此。

? ? ? ??“我想，我們的關(guān)系不需要涉及到兒時往事的了解?！?/span>

? ? ? ??“真?zhèn)?。我還以為作為朋友，應(yīng)該聊點家長里短之類的?！?/span>

? ? ? ??“行啊，那博士先說些自己的家長里短吧。”

? ? ? ??“……”

? ? ?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她。

? ? ? ??“我開玩笑的。”

? ? ? ??“林小姐越來越喜歡開玩笑了?！?/span>

? ? ? ??“也許吧?！?/span>

????????一路無言。我們走過無名的居民樓，穿過一條條小巷。林小姐卻是一副自在的樣子，好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一樣。街邊的理發(fā)店的霓虹柱歪向一邊，糧店前的招牌也褪色了。但這里絕對不是沒有生機。盡管環(huán)境不算多好，但哪里都看得到抬頭走著的人。

? ? ? ? 林小姐說過，這里是一群人生活的地方。但是，對于林小姐呢，這里，這陌生或者熟悉的一切，又意味著什么？

????????“那里，進去坐坐吧。我有點走累了?！?/span>

????????“嗯？”

? ? ? ? 林小姐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她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小茶樓，自己先走上前去。我連忙跟上她的腳步。一進門，她便對老板招呼了一聲，一位侍者領(lǐng)著我們一路往里走。來到最里邊，這里面是一間單人茶室，四面閉風(fēng)。

? ? ? ? “這里？”

? ? ? ? “您不是要聽我的小時候嗎？總得找個安靜的地方吧?！?/span>

? ? ? ??“您說的是......”

? ? ? ??“怎么說呢，我還不至于猜不到您叫我出來是為了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也在意料之內(nèi)。既然這樣，想問什么問就是了，又何必在意我的想法？”

? ? ? ??“......我還是想讓林小姐能自在一點，不要顯得像是硬逼一樣。”

? ? ? ? “所以就選了這么拐彎抹角的方式啊，我還寧愿你來直接問我。您這樣的態(tài)度，和直接來逼我又有什么差別呢？”

????????“......您說的是?！?/span>

? ? ? ? 我看著林小姐舉起帶點破口的茶碟，舉到嘴邊。

? ? ? ??“您想聽吧，我小時候?！?/span>

? ? ? ??林小姐照常無視了我的沉默。

? ? ? ??“老實說，我們的合作進展到了現(xiàn)在，有些事情我也想讓你多少明了一些，對于我的一些看法。就是比較無聊，既然想聽，那就請你耐心點?！?/span>

????????“我會認(rèn)真聽的?！?/span>

? ? ? ??在下城區(qū)，一家到處可見的茶鋪里，林小姐的故事開始的有些突然。

? ? ? ? ......雖然有些多少能夠猜到，但是從她的嘴中說出來便多了一層含義。

? ? ? ? “我很不同。”

????????第一句話，便讓我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

????????“您的表情是在說，您不這樣認(rèn)為嗎？”

????????“不，我同意你的看法。請繼續(xù)往下講吧?！?/span>

? ? ? ? ......我知道。雖然這樣聽起來像是在自夸，但我依舊認(rèn)為我的感覺是正確的。

? ? ? ? 我最先意識到這件事是在十歲的時候。練琴已罷，我問了父親，一個一直以來都搞不懂的問題。

? ? ? ??為什么別的孩子在玩耍的時候，我卻要待在房間里，練習(xí)字畫之類的無趣東西呢？

? ? ? ? 父親只是笑。我問這些問題時，他從來沒有回答過。

? ? ? ? 當(dāng)然，現(xiàn)在我多少有些明白；琴棋書畫，是性情的調(diào)劑。一直以來發(fā)生在貧民窟的各種慘劇，無不在消磨著當(dāng)事者的性情和人性。對于一個領(lǐng)導(dǎo)者來說，保持清醒的頭腦和合理的價值觀非常重要。大概在那時起，父親就做好了，要讓我接任他位子的準(zhǔn)備。

? ? ? ? 只是，對于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很難意識到可口的飯菜，溫馨的獨棟宅邸，黑衣保鏢和時時在外的父親，在貧民區(qū)這個大環(huán)境下到底意味著什么。她最大的感性，是那些同齡的孩子，時常用一種恐懼，排斥的眼神看向她。

? ? ? ??她很不喜歡那樣的眼神。那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去對父親說了。

? ? ? ??那就去一個適合你的地方吧。父親這樣對她說。

????????……當(dāng)然，父親應(yīng)該還沒有放棄。那時他還算年輕，還干的動事。在他心里，應(yīng)該一直有這樣的愧疚，讓自己的女兒不得不面對日后殘酷的現(xiàn)實。

? ? ? ??于是，她去了位于龍門富人區(qū)的，所謂的貴族學(xué)校。

? ? ? ??那里的建筑現(xiàn)代而堂皇，和我長大的街道不同。下城區(qū)的街道無時無刻不充斥著嘈雜和情緒。我不討厭那樣，不如說我很喜歡。但是那里并不是我的歸宿；只要我在那里，煙火氣就會被某種無形的東西驅(qū)散，人們臉上的安心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幾乎算是拘謹(jǐn)?shù)淖鹁础Ｎ蚁胍粋€新環(huán)境，想要找到我沒能找到的，平等。富人區(qū)的街道上，人人都是禮貌而又富有禮節(jié)的，相互間保持著合適的距離。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好像自己得到了平等的對待。

? ? ? ? ……至少，從結(jié)果上來說，在最初的一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對于林雨霞這個人，或許在讓她明白她真正的去處前，上天也希望她會如她期待的那樣，像個普通的女孩子般生活著。貴族學(xué)校的孩子不會對她產(chǎn)生特別的想法，他們把她視作正常的朋友。她是多么感動啊，許多事情都好像平生第一次。和朋友一起上街，買東西，吃些奇怪的東西。

? ? ? ? 她還擁有了第一位稱得上是摯友的存在，是某個財團的千金大小姐，雖然她們并不在意這些。那時的她們對所謂的生世啊使命啊什么的都是不管不顧，一味的耍小孩子脾氣……呵，您說的對，那家伙現(xiàn)在還是這副樣子就是了。某種意義上，我還挺羨慕她的。

? ? ? ??嗯，后來？后來嘛。她不斷在各種方面表現(xiàn)出自己的天賦。琴棋書畫，所謂的才華，那些她從小便學(xué)習(xí)的東西。她成為了學(xué)校里備受關(guān)注的存在，盡管那不是最開始的出發(fā)點。關(guān)注產(chǎn)生崇拜，自然也會導(dǎo)向不好的一面。有一天，林雨霞聽見，有人在暗處討論她；有那么幾個字眼讓她感到刺眼：黑幫，貧民，源石病。

? ? ? ??她不是不明白。盡管只是隱約的直覺，她也多少會猜測，自己尊敬的父親，在自己長大的街巷里擔(dān)當(dāng)著什么樣的位置。但那時她還是太小了，愚蠢且視野狹窄，容易沖動。她找到自己的父親，想要問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像您今天來問我一樣。

? ? ? ? ……呵，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嗯……總之，父親也用了您現(xiàn)在的沉默回答了我。我現(xiàn)在明白，那是作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保護，是一個先行者對于后繼者的最高關(guān)懷；他不希望我成為龍門陰暗面的犧牲品，不希望我像他那樣為一個無法實現(xiàn)的目標(biāo)奉獻終身；他比誰都希望我能夠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 ? ? ??當(dāng)然，他也比誰都知道，我無法從中逃出。所以，在大學(xué)的某一年，他帶我去看了，那些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 ? ? ??最骯臟的小巷，下水道，黑市的拍賣會，民間醫(yī)院，還有墓地?？磻T了潔凈富人區(qū)街道的我，只是走在這樣的小路上都顯得變扭。但讓我震驚的不是這些；我看到的是翻著垃圾桶的流浪漢，源石病發(fā)作又無藥可醫(yī)的人橫尸街頭。針對病癥的特效藥被抄上天價，而現(xiàn)在，這些您都知道了。您或許可以猜到，這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帶來的沖擊。也許會被您笑話吧，但那時的我反應(yīng)不比陳暉潔平淡。林雨霞在那里所見的東西，將會伴隨她一生。

? ? ? ??就這樣，她失去了她所認(rèn)為的歸宿，回到了屬于她的地方。

? ? ? ??……您問，我是不是會覺得怨恨？

? ? ? ??呵，怨恨，對誰呢？

? ? ? ??我十分尊敬我的父親，也許他是世界上最值得我尊敬的人。我對他沒有任何的怨恨。

? ? ? ??對那些孩子？那些平民？這一切又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們畏懼我是自然的，因為我確實需要被畏懼。只有所謂的信任亦或者認(rèn)同是無法在下城區(qū)有所作為的。必要的火災(zāi)，才能讓更大的山火蔓延開來前，掐掉一點的火苗。下城區(qū)需要一個領(lǐng)導(dǎo)他們的人，即使那個人，看起來有多么，多么的，與他們格格不入。

? ? ? ??后來？

? ? ? ??后來我去上了大學(xué)，。那時我已經(jīng)決定，將身心放在貧民區(qū)的斗爭上，決定成為父親真正的接班人；父親老了，也許再也由不得我做些任性的事。龍門的感染者問題復(fù)雜而深刻，難以根治。我為此游走，而后發(fā)生了那件事情。再后來，我成為了羅德島的一員。

? ? ? ??我的過去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樣的有趣，對吧。

? ? ? ? 這樣就對了。關(guān)于感染者，和一群人的生計，這樣的問題過于沉重，無法用有趣這樣的話語來概括。我也不喜歡對別人說，我經(jīng)歷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我不想去博取同情。

? ? ? ??我尤其不喜歡將兩種苦難加以比較。

? ? ? ??有些人生來便在火海，而我卻能安心長大。我對此感到滿足，甚至惶恐。想必，身處羅德島的您，比我更能理解這一點吧。即使本無此意，但在普遍的苦難面前，安穩(wěn)本身就是一種奢侈。

? ? ? ??所以我并不迷茫。

? ? ? ??我不能迷茫。

? ? ? ??……

? ? ? ??您還在聽啊。

? ? ? ??可惜下面一段話，我是不會對您說出口的。因為我怕您為此煩心，為此困擾。

? ? ? ??我真的很少對別人說這些。什么童年故事，什么心里話，還有各種近乎于抱怨的說辭。無論是對陳暉潔，亦或者是詩懷雅，或者是別的什么人。

? ? ? ??我認(rèn)為這樣無聊的事情，確實沒有值得說的必要。她們也有自己的掙扎，只要藏在心里就是。我不想向她們低頭，就像她們也不會對我示弱一樣。這大概是我們變扭的地方，但也是我們對命運和責(zé)任的一點小小的反抗。

? ? ? ??但是對您，說出來大概也無妨。我是這樣想的。

? ? ? ? 必須得是對您我才說得出。畢竟，我一直在拿我和您作比較。比較我們的手腕，我們的準(zhǔn)則和態(tài)度，我們的行事風(fēng)格。

? ? ? ??我一直，都難以接受您的理念。理解，反而更加遙遠。

? ? ? ??能夠明白，但是無法認(rèn)同。

? ? ? ? 我想這不奇怪，因為我們身處完全不同的世界，追求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就算我們最終走向的是同一個終點，也肯定會有一個人會先倒下，無法到達交匯點的吧。我經(jīng)常見到這樣的事情，甚至在不久前剛剛親歷了一遍，這種討厭的感覺......這片大地，不容許絲毫的僥幸，這樣的溫柔并不存在

? ? ? ??如果是這樣，我希望那個人是您。因為堅持下去實在過于殘酷，而您也可以放棄這一切，讓我來替您承受；同時，我又不希望那樣。

? ? ? ??也許您會成功，也許不會。從理性而言，我才是真真實實的走在正確道路上的那個，但感情上不一樣。我把那只酒盞交給您，一方面是出于我的懦弱，這是我無法否認(rèn)的。某種方面來講，這也是我愿意抽出一天來陪您胡鬧的原因。但，還有另一個原因。

? ? ? ? 我聽說，所謂的琉璃盞，可以為其主正道明心。

? ? ? ? 我自然是不相信這樣的傳說。我只是愿意去相信。

? ? ? ? 呵呵，也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心塌地地相信您了。博士。

? ? ? ? 在這之上，做個假設(shè)，假使有一天，走向您，向您乞討的人，那個拉下臉皮向您渴求生機的人，

? ? ? ??假如您的心胸足夠?qū)拸V，足以包庇那個人——

? ? ? ? 我想，那樣的事，一次，已經(jīng)足夠了。不是嗎？

?

? ? ? ? 不知不覺間，茶室的四壁已經(jīng)爬上了昏黃的暮色，感到溫暖橘色的光照在了臉上

? ? ? ??“唔，居然已經(jīng)是傍晚了嗎？”

? ? ? ??我望向窗外，伸了個懶腰。林小姐微撇柳眉，放下茶盞，結(jié)束了她的故事。

? ? ? ??“虧你能聽這些無聊的事聽這么久，多少讓我夸獎一下你吧?！?/span>

? ? ? ??“是嗎？無聊算不上，最多沉重了點。”

? ? ? ? 老實說，我對林小姐的故事并沒有產(chǎn)生多么大的感觸。這樣略顯灰暗的童年回憶，我已經(jīng)聽過不少了。對于那些來到島上的干員，他們的過去發(fā)生了什么，我并不是那么關(guān)注；為此所采取的行動，所選擇的做法，才是最關(guān)鍵的。林小姐應(yīng)該是明白這一點的吧。她是在此基礎(chǔ)上，對我隱晦的暗示，她現(xiàn)在所走的路，以及未來還會走的路。

? ? ? ??林小姐是個通透之人，如同琉璃一般的女俠；即使沒有任何人支持她，站在她身邊，她的光芒也不會多么減弱。這樣的名貴之物，實在令人憐惜——不，是感到敬畏吧。

? ? ? ??但這只是推導(dǎo)的結(jié)論，本不應(yīng)該，也不需要成為事實。

? ? ? ??“林小姐，你餓了嗎？”

? ? ? ??“確是有些餓了，講了這么久?！?/span>

? ? ? ??林小姐非常坦率的說到。不得不說，我相當(dāng)喜歡她這一點。今天許多時候，都是靠著林小姐的坦誠才能將對話延續(xù)下去。

? ? ? ??“那我們?nèi)フ尹c吃的，這次我就試試看你推薦的蒼蠅館子吧。”

? ? ? ??“呵，好吧，那就走吧?！?/span>

? ? ? ??于是我們走著，在逐漸染上昏黃的街道上。偶然抬起頭，望向遠處的鐵塔。屹立于城市邊界線上，刻出暗色曲線中唯一凹凸感的地標(biāo)，黃昏下的天際線的盡頭。

? ? ? ??這座塔在這份景觀中，便是那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在此的意外。在這擁擠老舊的貧民區(qū)，城市與天的交際讓人喪失了對高距與寬距的概念。而這座鐵塔則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貏澐至水嬅娴闹休S線，讓天空的璨金與群青輕盈地飛去，化作飄忽的流云；而另一邊天空的蒼藍則在淡色中融入泡沫，綻放開來。悄然消逝，直至視界的終點。這一切如若沒有了鐵塔作為“坐標(biāo)”，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說，這座塔出現(xiàn)的如此理所當(dāng)然，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巧合。盡管它本身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它卻讓一切統(tǒng)一了起來。

? ? ? ? 林小姐對于這座城市，大概也是類似的東西吧。

? ? ? ??我們走在這樣的街道上，聽著云浪潮涌潮退的聲音，身邊偶爾有車輛和行人經(jīng)過；仿佛身處天與陸與海的交界，構(gòu)成了平淡日常的完美要素——這樣萌生的完整感。遠處的云霞中如有鯨魚翻卷，著染上的夕色益加濃厚。

? ? ? ??“很美啊。”

? ? ? ??“嗯?！?/span>

? ? ? ??“無論是下城區(qū)，還是繁榮的商業(yè)區(qū)，只有落日的景色是相同的?！?/span>

? ? ? ??林小姐走在我右手邊半步的地方，不前也不后。我望著她被晚霞染上金色的劉海，和飄飛的發(fā)絲。

? ? ? ??“林小姐一般會吃些什么呢？”

? ? ? ??“炒飯，片兒川，只要做的好，都會吃。”

? ? ? ??“是香菜黨嗎？”

? ? ? ??“完全不吃?！?/span>

? ? ? ??“太好了，因為我是蔥黨的?！?/span>

? ? ? ??“呵?！?/span>

? ? ? ??林小姐笑了。是籠罩在暖色的薄暮中，最溫和的笑容。她的眸子中倒映著的云海，也一起閃爍著，

? ? ? ??“下次來龍門，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多少還是想留一會，”

? ? ? ??“要不要跳槽來我這里做事？我會給你優(yōu)待的?！?/span>

? ? ? ??“別，我怕死?！?/span>

? ? ? ??“我們也確實不要會怕死的人。還是算了吧?！?/span>

? ? ? ??“喂?！?/span>

? ? ? ??這樣慢慢悠悠的走著，時間也流動的很慢。街道兩邊的景色嗎，慢慢過去，天色漸沉。街景也慢慢變著，從灰暗的理發(fā)店和標(biāo)牌店，人氣慢慢的旺了起來。街道雖說算不上干凈，但因人氣，便多了幾分能夠生活的味道。四周的館子，街邊排擋也多了起來；這大概就是人們吃飯的地兒吧。

? ? ? ? 林小姐走快了一點。

? ? ? ??“好香的味道，是那邊的路邊攤嗎？”

? ? ? ??“那家啊，算是不錯的店吧。我以前經(jīng)常來，最近忙?！?/span>

? ? ? ??“那就去那里吃吧?！?/span>

? ? ? ? “行吧?！?/span>

? ? ? ??我們拉開攤位的幕簾，走了進去。是間小巧的大排檔店，已經(jīng)坐了幾個客人。正想著，老板從灶上起來，迎了上來。

? ? ? ??“兩位客人是吧，還請里面就座——哦，小姐?！?/span>

? ? ? ??老板的低聲驚呼引得在座的客人紛紛抬起頭望向我們。那盡管不是帶著惡意的眼神，但店內(nèi)的氣氛還是有些冷了下來。食客有的低下頭，假裝沒看見，有的則明顯地露出恐懼的神情。

? ? ? ??“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小姐……請問，有什么事嗎？”

? ? ? ??“嗨，只是吃個飯而已?！?/span>

? ? ? ??我搶在林小姐之前回答。雖然只是愣了一下，但老板還是馬上明白了我的暗意。

? ? ? ??“那好，還請兩位就坐?！?/span>

? ? ? ??我領(lǐng)著林小姐在中間的空位上坐下?？梢钥吹?，周圍的客人都躲著林小姐的目光；林小姐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拿起桌山的茶壺給自己倒茶。

? ? ? ??“兩位想要點什么？”

? ? ? ??我望向林小姐。她猶豫了一下后，說：

? ? ? ??“一碗車仔面，油面，咖喱底，加兩鱗丸?！?/span>

? ? ? ??“小姐還是老樣子。這位客人呢？”

? ? ? ??“呃，我想想?！?/span>

? ? ? ??我看會菜單又看會林小姐，引得她又發(fā)笑。

? ? ? ??“看我作什么，我臉上又沒菜單?！?/span>

? ? ? ??“不，你看我一外地人，啥都不懂的走進來，還不能指望你給我指點指點？”

? ? ? ??“我又不知你好什么口，自己選吧?！?/span>

? ? ? ??“呃，行吧?！?/span>

? ? ? ??我又看了一面菜單，抬起頭

? ? ? ??“來碗車仔面，油面，沙爹底，加點牛肚，再加塊蘿卜?！?/span>

? ? ? ??“好嘞，稍等咯?！?/span>

? ? ? ??老板走回灶上。這樣的大排檔，一般老板也是廚子。幾把伊面下鍋，小小的店內(nèi)頓時全是油氣和火氣，很是好聞。見沒啥事，鄰桌的食客們也慢慢繼續(xù)聊了起來，排擋內(nèi)再次熱鬧了起來。我覺得，有相當(dāng)一部分的原因是林小姐笑了吧。當(dāng)她露出笑容的時候，我感到有不少人都很驚訝的樣子。

? ? ? ??“還真是一副好景象，在外面看不出來。”

? ? ? ??“不過是討生活的當(dāng)口罷了?！绷中〗阃椎锾砹艘稽c，“說到底還是件苦勞事。”

? ? ? ??“這樣子的我不多見，對我來說還是很稀罕的?！?/span>

? ? ? ??“您是哪來的深閨大小姐嗎?！?/span>

? ? ? ??我們又開始有的沒得的閑扯。有別的食客猶豫著上來打了個招呼。林小姐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我則是盡量的說點玩笑話。不一會，老板端著兩個雞公碗上來了。

? ? ? ??“兩位的車仔面來咯?！?/span>

? ? ? ??“哦——哎呀。”

? ? ? ??我伸出手來接，反倒是把筷子碰地上了。

? ? ?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取就是了。”老板回頭去取筷子的時候，我也幾步走上前去。我接過老板遞過來的筷子時，我聽到他小聲地問道：

? ? ? ??“這位老爺，敢問，您是小姐的——”

? ? ? ??“嗯？上級……”

? ? ? ??“小姐的上級？那是……”

? ? ? ??“哦，不對，應(yīng)該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吧。感覺我們沒怎么在意這些?！?/span>

? ? ? ? “是嗎。感覺今天的小姐心情很不錯，相當(dāng)放松的感覺。和您說話時也是一副玩笑的樣子?！?/span>

? ? ? ? “我們好多時候都這樣吧。”

? ? ? ? 老板拍了拍手，笑了。

? ? ? ??“原來如此……就是說，您是小姐的貴人吧?！?/span>

? ? ? ??“嗯？應(yīng)該不是……”

? ? ? ??我剛想反駁，老板已經(jīng)笑瞇瞇地走開了，一邊喃喃低語著什么。我?guī)е曜踊貋頃r，卻發(fā)現(xiàn)林小姐一直帶著狐疑的表情看著我。

? ? ? ??“你和他說了什么？”

? ? ? ??“他問了我是你的誰，什么關(guān)系?！?/span>

? ? ? ??“哦?！?/span>

? ? ? ? “你不問我回答了什么嗎？”

? ? ? ? “我估計你也是開玩笑的糊弄過去了吧。要是你開些惡劣的玩笑，大概也沒有人會信。”

? ? ? ? “你還真是冷靜。”

? ? ? ? “畢竟我不是安潔莉娜小姐，那孩子每次看見您——”

? ? ? ??林小姐搖了搖頭，繼續(xù)吃面。雖然有點在意她想說什么。但看著她吃面的樣子，每次只夾數(shù)根，從來不從中間咬斷，看起來總有一種特別的優(yōu)雅，倒也很是享受。

? ? ? ??“你不吃嗎？”

? ? ? ??“總感覺看著你吃更有意思?！?/span>

? ? ? ??“別浪費食物?！?/span>

? ? ? ??“是是?！?/span>

? ? ? ? “這位先生，怕不是看著我們小姐的美貌入迷了吧?！?/span>

? ? ? ? “說不定是哦?！?/span>

? ? ? ? 我接著一個搭話的食客的話茬，故意這樣說。但林小姐只是瞟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 ? ? ? “你害羞啦？”

? ? ? ? “你幾歲了？捉弄女生的游戲高中就得畢業(yè)了吧?！?/span>

? ? ? ? “您說的對......”

? ? ? ??大排檔的車仔面和在飯店里買的精制菜有種不同，雖然你知道它不會放些好材料，但靠著廚師幾十年的火候，連帶著熱鬧的氣氛一起吃下，滋味總是差不了。吃完后，林小姐安靜地站了起來。

? ? ? ??“我吃完了?！?/span>

? ? ? ??“哦，我也差不多了?！?/span>

? ? ? ??我看向窗外，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大排檔門前的蒸汽燈下是飛舞的夏蟲。

? ? ? ? 也就是說，今天的休息日結(jié)束了啊。我不免有些遺憾地想著。

? ? ? ??“我送你回羅德島吧?！?/span>

? ? ? ??“哦，不用，會有人來接我的。”

? ? ? ??“那我送你去大路上吧?！?/span>

? ? ? ??“麻煩你咯?！?/span>

? ? ? ??我們留下小費，走出了大排檔。這時，老板追了上來。我還在想，是不是拉下了什么東西的時候，老板便把什么東西塞到了我的手中。

? ? ? ??“這是——”

? ? ? ??是一個盒子，樣子相當(dāng)古樸。我正要說些什么，卻被老板抓住了手。

? ? ? ??“既然您是小姐的貴人，還請您收下這個?！崩习遢p聲說道。我望向林小姐；她帶著迷惑，輕輕地點了點頭。

? ? ? ? “請小姐放心。這東西是我朋友托付給我的，一直想著該處理掉。今日見到這位先生，想必此物便是為您準(zhǔn)備的?！?/span>

? ? ? ??“啊。好吧。那我收下了，謝謝您?！?/span>

? ? ? ??“不會，不會，我才要感謝您呢。”

? ? ? ??老板搖了搖頭，咧嘴一笑。

? ? ? ??“我們這些人，都是靠著小姐才過活的啊。不管某些人怎么說，要是沒有小姐，我們這鋪子也開不下去，藥也買不到了。許多許多的常態(tài)，都是小姐和她的父親那一代開始才定下來的。我呀，一直相信著這一點。”

? ? ? ??“……”

? ? ? ??林小姐沉默著；后面的排擋，照樣的一個個人聲鼎沸。

? ? ? ??“您是小姐的貴人，以后小姐就請您多照顧了。我們這些人，不懂事，見識少；若有什么人，一時不清，沖撞了小姐，也沒法賠個不是。還請小姐多多包涵。實在不該之處……唉，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我只是個老百姓罷了。”

? ? ? ??一聲鐵器敲打的悶響打斷了老板的話；他看向旁邊那家貌似鐵匠鋪的店鋪，嘆了口氣。

? ? ?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以后，還請常來，小姐。您也是，先生?！?/span>

? ? ? ??我看向林小姐。背后是吵鬧的店鋪，籠罩著我們的卻是純粹的靜謐。我們兩人就這樣站著，相互注視了幾秒，而后移開了視線。

? ? ? ? 一直隱藏著的，兩人秘而不宣的話題，仿佛就要浮出水面一般。

? ? ? ??“這是什么東西？”我首先問道。

? ? ? ??“我不知道?！?/span>

? ? ? ??林小姐搖了搖頭。第一次，我從她的眼中看出來動搖；我想我知道原因。

? ? ? ??“我們繞個道，看看這究竟是什么。我會對來接我的人說，會晚點的。”

? ? ? ??林小姐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這里我不想等待她的答復(fù)；我抓住她的手，她沒有掙脫。

?

? ? ? ? ? ? ? ? ? ? ? ? ? ? ? ? ? ? ? ? ? 【肆】

? ? ? ??下城區(qū)的公園，路燈昏暗。我們坐在無人公園的長凳上，頭頂是純潔無暇的圓月。

? ? ? ??原來今天是十五啊。

? ? ? ? 一邊想著這些沒用的，我把老板托付給我的那個盒子放到身前；盡管林小姐一言不發(fā)，我感覺的到她的視線。

? ? ? ??我小心地，打開了盒子的蓋子。躺在其中的，是一只酒盞，一只琉璃盞。

? ? ? ??輕輕地將其捧起，琉璃盞閃爍著瑩白的月光，通透無比，照亮了林小姐的臉。她接過這只琉璃盞，撫摸著酒盞的底。

? ? ? ??“真貨……”

? ? ? ??我從包中取出另一個盒子，拿出里面的另一只琉璃盞，將他們放在一起。

? ? ? ??“但是——”

? ? ? ??我把兩只琉璃盞擺在一起。盡管視野昏暗，依舊可以看出，兩只酒盞幾乎絲毫不差。

? ? ? ??“真漂亮啊”

? ? ? ??“......是。”

? ? ? ? 林小姐只是簡單應(yīng)了一身，而后陷入了沉默。我想，這里我要開口。

? ? ? ??“……在你把酒杯送過來后，我給詩懷雅寫了一封信?！?/span>

? ? ? ??我從口袋中取出信封，交給林小姐；信封有我的署名，龍門郵政局的編碼蓋章，和詩懷雅小姐的簽字。

? ? ? ? “這么做，有什么原因嗎？”

? ? ? ? “林小姐應(yīng)該很清楚吧。”

? ? ? ??所謂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林小姐的故事里，存在太多漏洞了。其中最明顯的，比如為什么一次下城區(qū)的矛盾激化，會需要龍門近衛(wèi)局的介入。比如這樣的名貴器物，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抱著這樣的疑問，我給詩懷雅寫了一封相當(dāng)含蓄的信；相對的，詩懷雅的回信則是相當(dāng)直接：

? ? ? ??“沒為什么。因為那人德高望重，鄰里間很有威望。林不好拿他怎么辦，只能讓我代做這個黑手了。哎，要我說，和誰做的壓根沒關(guān)系，反正發(fā)生在下城區(qū)的事情總是要算到她頭上的嘛，有什么差別呢。要我說啊，那家伙變扭的很，博士你還是多關(guān)心點——”

? ? ? ??“那叉燒貓……”

? ? ? ??林小姐盯著信紙看了半分鐘，而后揉作一團，隨手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然后，接下來的一分鐘，我們都只是看著面前的兩只琉璃盞，默不作聲。

? ? ? ??我在等待著。等待她自己開口。這里，我可以等。

? ? ? ??兩分鐘。

? ? ? ??兩分半。

? ? ? ??在三分鐘的時候，林小姐緩緩的抬起頭。

? ? ? ??“……他是父親的老部下?！?/span>

? ? ? ??“我對他印象很深。因為小時候，在其他人對我百般要求，或是畏畏縮縮的時候，他會偷偷給我塞糖吃，還會對我笑。”

? ? ? ??對我來說，他就是叔叔一樣的人。林小姐平靜地說。這些就是她所隱瞞的事情，是她略顯蒼白的童年回憶中空缺的某一部分。

? ? ? ??“——在他表現(xiàn)出一些跡象時，我個人只想要相信。不，我完全沒有想過去懷疑。但那是我個人的事，我們有我們的規(guī)矩”

? ? ? ??“他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壞了規(guī)矩的人，就得付出代價?！?/span>

? ? ? ??林小姐抬起頭。月光下，她的睫毛被染成了銀色，月亮如同一滴淚滴，掛在她的眼角。

? ? ? ??“這樣的事情，我也有些習(xí)慣了。但是，我還是不怎么想去做那個，殺死親如家人的人?！?/span>

? ? ? ??“你看，雖然我對你信誓旦旦地說了這么多，但也許，我還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說不定?！?/span>

? ? ? ??昏暗的燈光文飾了她聲音中的顫抖，我想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肩膀，但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權(quán)力。

? ? ? ??一個謊言背后是一段被文飾的不堪過去。林小姐，還有多少這樣的事情沒有告訴我呢。我多么希望——

? ? ? ??“想到被那人騙了，搞得我心情煩躁，所以才來找的您。雖然最后還被您騙了。不過，我其實多少還是能猜到的。畢竟您愛多管閑事又不體貼，只能算是我咎由自取吧?！?/span>

? ? ? ??“喂。”

? ? ? ??林小姐苦笑著，把酒盞拿在手中。月光照耀下，她的眸子和酒盞一樣，反射著蒼白色的光，清冷。

? ? ? ? 我知道，我所隱瞞的事情，必須要說出來。

? ? ? ? “其實，林小姐剛才說的那些，我已經(jīng)多少有所了解了。”

? ? ? ? “......”

? ? ? ? 迎著林小姐狐疑的目光，我將手中的另一張紙交出；林小姐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薄紙。

? ? ? ??“這是？”

? ? ? ??“一封遺囑。這是龍門近衛(wèi)局在你叔叔的住宅發(fā)現(xiàn)的。有個傳言，聽說在警衛(wèi)逮捕他的時候，他正在寫這份文件。在他的請求下，警衛(wèi)守在他身邊，等到他寫完了這份遺書，才正式逮捕了他。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東西，是詩懷雅她親自從文件里挑出來，一同寄給我的。我今天最大的目的，就是把這個東西交給你?！?/span>

? ? ? ??“……”

? ? ? ??林小姐怔怔看著我，而后低下頭，沉默著，打開了紙封：

關(guān)于本人死后各項財產(chǎn)：

龍門銀行賬戶現(xiàn)額，壹拾萬伍仟叁佰貳拾壹圓整，全數(shù)移交位于下城區(qū)常禧橋街道的孤兒院。

本人為女兒生日所制之琉璃盞一對

一只交予本人以親女之愛養(yǎng)育之林雨霞小姐；

一只交予林雨霞小姐命中之貴人。此物已移交本人信賴之友人保管。

本人在下城區(qū)之一切不動產(chǎn)，上交龍門銀行即行處置。

? ? ? ??將薄紙翻到背面；那是另一封信。署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不，對于林小姐來說，應(yīng)該是熟悉的可怕吧。

? ? ? ??“致我的姑娘，林雨霞?！?/span>

? ? ? ??……

? ? ? ??雨霞，對不起，最后的對話是以這樣的形式。

? ? ? ??既然你能夠讀到這封信，那我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了吧。叔叔我做了錯事，該受到懲罰，我清楚。

? ? ? ??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 ? ? ??我知道你一定很驚訝，很生氣吧。

? ? ? ??我告訴你為什么。

? ? ? ??我為你父親做事很久了。我認(rèn)同他的理想，認(rèn)同他的能力。我這一輩子都在為他效力，為他奔波。然后有一天，我回到家，發(fā)現(xiàn)我的老婆死了，倒在了門前；我的女兒，我一歲的女兒倒在她的懷里，做著醒不過來的白日夢。

? ? ? ??這就是為什么。只是這樣無聊的故事。

? ? ? ??對不起啊，你一定已經(jīng)見慣了這樣的事情吧。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當(dāng)它發(fā)生到自己頭上時，我發(fā)現(xiàn)我的一切認(rèn)識都分崩離析了；我變得無法思考。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個這樣軟弱的人?，F(xiàn)在想來，所謂的軟弱大概也和性情無關(guān)。我只是擁有了幸福，擁有了無可替代的東西，變得不再是一個人的原因吧。而從這樣的幸福中跌倒，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沒有那樣的勇氣，去接受它。

? ? ? ??我的女兒。

? ? ? ??對我來說，雨霞，你就是我真正的女兒。我留給你的那只杯子，是真真實實的琉璃杯，是我從一位大族后裔的朋友手里得來的。據(jù)說在杯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可得永世的福分。我雖然不信這個，但現(xiàn)在我只想著，要是這是真的，要是可以保佑你永世的平安，我的女兒；我寧愿糊涂一回。因為你是個太較真，太過于好孩子的好孩子。我很怕，你會走上我的老路。

? ? ? ??不要怨恨你的父親。他是一個好父親。做錯事的人是我，這點可不能搞錯了。

? ? ? ??不要怨恨你自己。你是一個好孩子。沒有人懷疑過這一點，沒有人。

? ? ? ? 我想，我想看著你，找一位值得信任的人，一位值得托付的人。雖然我看不到了，但我還能想象。別像我和你爸一樣，干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 ? ? ??我信，你一定可以走的，比我和他都遠。

? ? ? ? 請把那兩只琉璃杯，當(dāng)作我對女兒臨行的嫁妝吧。

? ? ? ??“……哈”

? ? ? ??林小姐默默地疊好信紙，交還給我。

? ? ? ??“好受嗎？”

? ? ? ? 我雖然有無數(shù)想要說的，但又只能說出這樣的話。

? ? ? ??“嗯。應(yīng)該說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吧?！?/span>

? ? ? ??“是嗎?！?/span>

? ? ? ??“怎么說呢……真是有夠無聊的?！?/span>

? ? ? ??我們再次陷入了漫長的無言。月光，與此相對的，則是在葉間跳躍著，投下無數(shù)光影錯雜的碎銀。

? ? ? ??林小姐嘆了口氣。她的樣子像是真的沒有什么。真的，真的如此——

? ? ? ??“如他所說，這樣的事情實在發(fā)生多了。暗殺也好，內(nèi)部的排除也好；單單是被父親處理掉的老干部，我知道的就有七八個。要是一次暗殺就嚇得把所謂的信念啊理想之類的放棄掉了，那還是從一開始就別摻和進來的好?！?/span>

? ? ? ? 她握著紙的手攥緊了。

? ? ? ??“那是一般人的思維吧。畢竟理想總會遇到現(xiàn)實的落差?！?/span>

? ? ? ??“他是道上的人，這樣的事情應(yīng)該是見慣了才對。還像個老百姓一樣，不像樣?！?/span>

? ? ? ??盡管這樣說著，林小姐的語氣卻很柔和。

? ? ? ??“林小姐?！?/span>

? ? ? ??“嗯？”

? ? ? ??“……”

? ? ? ??原本有許多想要說的事情，但事到如今，反而說不出口了。林小姐也沒有問，只是靜靜看著我。

? ? ? ??既然這樣。

? ? ? ??“其實，我還有一個故事，關(guān)于琉璃盞的?！?/span>

? ? ? ??“......是編的吧？”

? ? ? ??“嗯，完完全全是編的。要聽嗎？”

? ? ? ??“您是不是應(yīng)該回去了？”

? ? ? ??“別說啊，我可是拼命地在忽略他們給我發(fā)是信息，估計這次回去已經(jīng)注定要被凱爾希訓(xùn)了?！?/span>

? ? ? ??我打了個哆嗦。林小姐反倒是覺得好玩一樣，輕笑出聲。

? ? ? ??“那就聽一下吧?！?/span>

? ? ? ? 我本來準(zhǔn)備了許多的話。

? ? ? ? 鼓勵，支持，安慰。林小姐需要這些嗎？我只能這樣，靠著曖昧不清的話語——

? ? ? ??我現(xiàn)在要說的，是一個扎拉克的故事。

? ? ? ? “有位扎拉克，出生在一處被叫做奶酪宮的地方。因為有吃不盡的奶酪，小扎拉克和其它靠翻垃圾桶為生的扎拉克不同，活的很好。”

? ? ? ? “她把自己的奶酪分出來，給別的扎拉克吃。有的扎拉克為此敬佩她，尊敬她。但時間久了，也出現(xiàn)了不一樣的聲音?！?/span>

? ? ? ? “大家都在撿垃圾苦苦求生，憑什么她可以無憂無慮的，還裝出一副慈悲的樣子來施舍我們？我們少了的奶酪一定是被她偷走了。沒找到吃的餓肚子的扎拉克這樣說。”

? ? ? ? “不過是比其他人過的好一點罷了，裝什么樣子出來當(dāng)救世主？稍微過的好一點，想要追求體面的扎拉克說?！?/span>

? ? ? ? “還有的扎拉克傳播謠言，說那扎拉克和佩羅，菲林混在一起，是想把大家當(dāng)作犧牲品送給別的種族的壞蛋。扎拉克很傷心。因為她知道爸爸媽媽是靠努力，一點點省吃儉用，最后拼湊出的宏偉的奶酪宮。但她知道餓肚子是很難過的事情，所以就算被指責(zé)，她還是堅持給大家分發(fā)奶酪?！?/span>

? ? ? ? “雖然有許多的質(zhì)疑聲，但是大家還是一致認(rèn)為，讓小扎拉克當(dāng)上王，大家就更加能夠吃飽飯。所以他們推舉了小扎拉克作王，雖然小扎拉克一點也不想做王。她只是單純自己吃飽了，還有剩下的，就要讓更多人吃飽罷了。”

? ? ? ? “......”

? ? ? ? “嗯。總之，為了更好的分發(fā)奶酪，他們建立了一套理想的制度。為了維持這一秩序，一向溫順的小扎拉克也不得不拿起叉子。而別的扎拉克看到鋒利的叉子，也開始害怕了?！?/span>

? ? ? ? “她是個暴君，她想要靠霸占我們的奶酪，統(tǒng)治我們。有的扎拉克這樣高喊。他們習(xí)慣了每天配發(fā)的奶酪，已經(jīng)沒法在回去撿垃圾的時候了。他們想要更多的奶酪，他們也想要住在奶酪宮里面?！?/span>

? ? ? ? “他們對那小扎拉克舉起了叉子?！?/span>

? ? ? ? “沒有辦法，小扎拉克必須保護自己。有很多人尊敬她，保護她，叛亂很輕易地被解決了。但是大家越發(fā)地開始說，奶酪宮里的扎拉克是個可怕的人?！?/span>

? ? ? ? “沒有別的扎拉克，愿意和小扎拉克一起共進晚餐了。她很傷心?！?/span>

? ? ? ? “她為什么傷心？扎拉克們的生活明明變得更好了。但她卻沒法回到以前的日子。”

? ? ? ? “她想了起來，當(dāng)初自己是為什么要把奶酪拿出來給別人。因為她一個人吃著晚餐，孤零零的時候，她想要找一個朋友來和她一起吃晚餐。而她找上的人卻說，他們沒有晚餐可吃?！?/span>

? ? ? ? “小扎拉克迷茫了。如果，如果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是像別的扎拉克那樣，吃不飽飯，大家一起來翻垃圾堆，是不是反而比現(xiàn)在更好呢。她不禁想到。”

? ? ? ? “這個故事目前就只到了這里?！?/span>

? ? ? ? “……”

? ? ? ??“這只小扎拉克想的，其實是我現(xiàn)在在想的事情?！?/span>

? ? ? ??“您？”

? ? ? ??“林小姐，你很驚訝嗎？”

? ? ? ??“我還以為您在變著戲法嘲笑我呢?！?/span>

? ? ? ??“咦，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 ? ? ??林小姐向我投來狐疑的目光。在我講故事的時候，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副忍著什么的表情。雖然我確實有意的引導(dǎo)了她向那個方向去想就是了。

? ? ? ??“那是以前的林小姐吧?，F(xiàn)在的林小姐，已經(jīng)把這個故事續(xù)寫了下去，用自己的方式。”

? ? ? ??我頓了一下，

? ? ? ??我一直在想，雖然和重岳聊的故事是編的，但其中的意思并沒有因此消失；我將我代入到林小姐的立場，發(fā)現(xiàn)，我很難做出堅定的抉擇。我還是會犯同情心，會心軟，會自我質(zhì)疑，并因此駐足不前。未來的羅德島，也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情嗎。我無法輕易的否定。屆時，我又該做什么。

? ? ? ??“對于一個已經(jīng)做出決定的人，我不認(rèn)為有這個權(quán)力去否定或者指摘他的做法。林小姐，你很堅強；無論從何種角度看，您都不愧于女俠之名。作為一個尚且在迷茫的人，我對你只有傾佩?！?/span>

? ? ? ??“……”

? ? ? ? “應(yīng)該說，我一直在想著這樣的問題。所有在這片大地上奔走，為他人為弱者付出的人，他們?yōu)槭裁炊霭l(fā)，為什么可以堅持下來。也許每個人，都只是為了最初的一個小小的同情心，不斷地割舍，犧牲?！?/span>

? ? ? ??“你討厭這個名字嗎？可以理解，但我還是想要這么叫你，因為我現(xiàn)在有些理解了，林小姐身上的正是俠之大義，所謂為國為城為民，為天下者。敢做，敢當(dāng)。盡管你是個深閨長大的小姐，但我在您身上看到的堅韌，是那些成年人都不能及的。您被命運推到了這個位子；但讓您在這里坐穩(wěn)的，是您的善，和您的能力。你比你那叔叔還要強大，你們不會走向同一個結(jié)局的，我可以保證。如果你不明白，那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告訴你，你很特別。無關(guān)出身，而是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塊璀璨奪目的琉璃。你不認(rèn)為同情心是廉價的情緒沖動，我也愿意這樣去想。這都多虧了你?！?/span>

? ? ? ? 唉......這樣的話真是說不慣啊。感覺我還是適合插科打諢的風(fēng)格。

? ? ? ??“博士，你說這樣做作的話，是不是有些變扭？”

? ? ? ??“知道也別說出來啊?！?/span>

? ? ? ??下次不說了。真的，直到最后都沒法耍個帥什么的。

? ? ? ??“……呵呵?！?/span>

? ? ? ??林小姐笑了，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但又無比熟悉的笑容。她低著頭，摩挲著琉璃杯，輕聲說：

? ? ? ??“我大概知道你想要說什么。雖然不能保證，不過我不用你為我特別費心?！?/span>

? ? ? ??“我知道。就像我之前說的；在我糾結(jié)于前路，猶豫不前的時候，林小姐已經(jīng)做出了抉擇。但是，對于苦苦堅持的林小姐，總得有個人來表揚一下她吧。既然其他人都在任憑著自己的任性做出決定，那就只能我來咯?！?/span>

? ? ? ??我停頓了一下；

? ? ? ??“辛苦你啦，林小姐。為下城區(qū)的民眾帶來安寧的你，真是了不起?！?/span>

? ? ? ??“......表揚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這樣嗎？”

? ? ? ??林小姐沒有拒絕。盡管她還是一如往常般說話尖銳刻薄，但語氣卻完全不是那樣。

? ? ? ??明月高懸。

? ? ? ??群星暗淡。

? ? ? ??夜晚的公園四溢著夏蟲的鳴叫；手中的通訊終端不停地閃著訊號；明天就要離開龍門，下次回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我望著林小姐，她也望著我。

? ? ? ??對了，還有最后一件事……

? ? ? ??“說起來，今天是林小姐的生日，對吧？”

? ? ? ??“你記得？”

? ? ? ??“為了不忘記，我記在日歷上了?！?/span>

? ? ? ??雖然沒有送什么像樣的禮物就是了。

? ? ? ??“你不是給我了指甲油嗎？”

? ? ? ??“哎，最好是更實用的東西就好了?！?/span>

? ? ? ??“……沒關(guān)系。你送的東西，我不想用掉。這樣更好。”

? ? ? ??林小姐別開臉去。這次大概真的是因為害羞吧，即使是林小姐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 ? ? ??既然如此——

? ? ? ??“來刻字吧。這樣的時候，正適合刻下所謂永世安寧的證明吧。感覺你的叔叔也會這么說?！?/span>

? ? ? ? 雖然他的本意聽起來有點像在嫁女兒......嗯？

? ? ? ??我從包中取出準(zhǔn)備好的雕刻刀。林小姐望向我，望向我手中得到琉璃盞。她好像不愿意直視我的臉，只是向我伸出了手。

? ? ? ??“也給我一把刀，我給你的那只刻。”

? ? ? ? ——滿月的生日，作為一天約會的最后紀(jì)念。我們互相背對背著，為對方刻下名字。

? ? ? ??……好像，也挺浪漫嘛。

?

? ? ? ??他走了。他走的那一刻，公園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 ? ? ??我舉起那琉璃盞。月光下，杯盞流溢的華光幾乎像是要滴下來一樣。

? ? ? ??“刻的真丑……”

? ? ? ??我看著他為我刻下的那個林字，忍不住笑了。我給他刻的一定比這個好。

? ? ? ? 我在笑嗎。

? ? ? ??我今天好像笑了好多次。

? ? ? ??也不奇怪吧。畢竟我的心情很好。盡管聽到了并不算愉快的事，但也聽到了不錯的話語。雖然讓我感覺之前的自言自語相當(dāng)?shù)臒o聊，而他也像是一副沒搞清楚事態(tài)的樣子。說到底，他理解所謂的貴人或者一生的依托，是什么意思嗎？

? ? ? ??“……多管閑事，就是說你這樣的人?！?/span>

? ? ? ??高興。

? ? ? ??“下次見到你，再給你塞點別的什么吧。”

? ? ? ? 我想著這些那些的時候，身后的影子慢慢地變大了。

? ? ? ??“……你難得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啊?！?/span>

? ? ? ??那聲音有些蒼老，比我幼時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了。但我知道，只要我轉(zhuǎn)過身，父親還是那個父親。

? ? ? ??“您在偷看？”

? ? ? ??“說的真難聽，我是散步時不小心聽見的?！?/span>

? ? ? ??無言。我們兩人都沒有下話，或者是有，但都不想說。應(yīng)該說，是這老頭一副扭捏的樣子吧。

? ? ? ??“你不問我？”

? ? ? ??“什么事？”

? ? ? ??“你叔叔的事。我以為你會怨我的?！?/span>

? ? ? ??“有啥好問的？都清楚了。再說了，這也是你們老一輩的事情，我有什么好怨的?！?/span>

? ? ? ??“……是嗎。”

? ? ? ??父親點了點頭。他總是披著我送給他的那件大衣。但在這個月光灑滿的夜晚，我多少還是有些發(fā)現(xiàn)了：那大衣下，是一個老人終究還是無法抵擋的，因歲月而日漸瘦小的肩膀。

? ? ? ? ”你叔叔被盯上的時候，我正在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根本騰不出手去顧及他。當(dāng)我們把那條蛇趕出龍門時，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真要說的話，是我置他們于險境。他的老婆孩子，我算得上是半個兇手。“

? ? ? ? ”我知道，這種事?！?/span>

? ? ? ??“諾，雨霞。”

? ? ? ??“嗯？”

? ? ? ??“你說，我這個父親，算是做的像樣嗎。”

? ? ? ??他的聲音低沉；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不，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達。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 ? ? ??……或許，可以試試他的說法——

? ? ? ??“老實話，不怎么樣。”

? ? ? ??“嗬，真?zhèn)恕！?/span>

? ? ? ??父親干笑了一下，握著拐杖的手?jǐn)€緊了些。我望著它，想著這上面又多了分干瘦的皺紋。哪些是我熟悉的，還有我不熟悉的。這都是我的父親。

? ? ? ??“但也沒辦法。你不是個普通的爸爸，我也不是個普通的女兒。我倒是覺得，能做到這個份上，倒也勉強及格了?！?/span>

? ? ? ??我笑了，應(yīng)該是吧。

? ? ? ??“多謝了，老爸。辛苦了，這么多年。你就多炫耀炫耀吧，我會裝作沒看見的”

? ? ? ??“……好啊，多好一句話。就憑你一句話，我怎么也得多活十年?！?/span>

? ? ? ??父親沉默了一會，也笑了，很干凈的笑。笑罷，他轉(zhuǎn)過身。

? ? ? ??“我也老了，熬不動夜。你也是，別搞壞了身子。”

? ? ? ??老人的話語，低沉而溫和。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 ? ? ??“是。”

? ? ? ??“那，我回去了。嗯......”

? ? ? ??他轉(zhuǎn)過身，是想說什么嗎？

? ? ? ? “羅德島那小子，他回去了？”

? ? ? ? “我想是吧?！?/span>

? ? ? ? 問這個做什么？我不禁有些心跳加速。雖然剛剛念了他的好，但要是父親說些不太好的話——

? ? ? ??“你不給那小子，送點紅豆過去？我以前收到你媽的時候，可開心了。小伙子都喜歡這種吧，叫做什么羅曼蒂克——”

? ? ? ??……

? ? ? ??“臭老頭能死多遠死多遠去！”

? ? ? ??

? ? ? ??一個月后，我收到了來自龍門送的一個包裹。

? ? ? ??里面是一副核桃，和一張紙條。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著：

? ? ? ??“揀了倆潤實的，別對那丫頭說?！?/span>

? ? ? ??……下次林小姐來，還是收著點吧。

?

【FIN】

感謝您看完了這篇有點長的小作文。

我想要構(gòu)建的是一種通過對話呈現(xiàn)的關(guān)系和心理交流的感覺。

只是不太熟練呢

不知道林會不會喜歡核桃呢（笑

審核別壓了，別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