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呼嘯

當(dāng)他從懸崖邊上探頭向那深遠的幾點幽光看去，向來存不下什么記憶的心海里頓時傳來一陣心悸的漣漪。他搖搖頭克制住一躍而下的沖動，定睛朝星星亮色下虛渺的黑暗微微一瞥，內(nèi)心的起伏便又歸于寂靜，仿佛是投入母親懷抱般溫和得一塌糊涂。

崖邊歪斜著一具蟲尸，臉上的面具因長年風(fēng)化變得殘破不堪，表面似乎銘刻了幾行小字。一番辨認之下，他空洞的眼淵里無端顯現(xiàn)起這些古怪符文的含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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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遠方的荒野里，提到你的名字它們都飽含敬畏和惋惜之情。

沒有人能馴服我們野蠻的靈魂，而你接受了挑戰(zhàn)。

在最蒼白的注視下，你教授、改變。本能得到了救贖。

你為蟲子和野獸帶來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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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文段都已模糊不清，在詩篇的底部只有寥寥幾個蠅頭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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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莫諾蒙 圣巢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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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莫諾蒙……他反復(fù)默念幾遍這個莫名隱晦的名號，慘白面具下的黑色軀殼又是猛地一顫。教師，教師，他耳邊突然閃現(xiàn)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呼喊聲，潛意識里一尊高挑纖細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在那一襲長袍之上本應(yīng)是頭顱的地方氤氳著凝實得宛如半流體的淡黃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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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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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待他來得及思考什么封印——事實上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知道如何“思考”，曾經(jīng)所有的記憶都只不過是自己肉體在渾渾噩噩地流浪，就像那個早已沒有意識的漫游者一樣——腳下的時空頓時塌陷下去，跌向面具詩章所悼挽的，圣巢。

隔著面具，山風(fēng)呼嘯而過，無數(shù)舊日的夢光凝成注連，無數(shù)過往的所見不過須臾之間。空蕩蕩的胸腔自然沒有心臟的掠動，黑暗之中卻撲朔著無邊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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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方才從昏睡中醒來的小騎士毫不在意渾身的酸痛，稍作歇息，一抻腰肢便上了路。進入圣巢的山道里一片烏漆嘛黑，不時會有善于隱匿身形的爬蟲與飛蛾撕裂陰暗處的缺口發(fā)起偷襲的噬咬；而背上的骨釘早已泛起銹花，鈍到掉渣，稍有不慎便會負傷。所幸目前遇到的生物或非生物攻擊性并不十分強烈，他這番羸弱的模樣也能為自己保留一席生存之地。

踽踽向前走過幾道狹門，視野才變得有所明亮，那是晶蝶織起的一層薄涼的紗。路旁散落著三兩形似錢幣的小鐵餅，出于直覺他將這用途不明的碎片收進背包，四顧之下只能選擇唯一有光亮的上方。小騎士矯健地跳上山體，便再次于山壁上發(fā)現(xiàn)了與先前類似的箴言；攙著骨釘，他的嘴自動……啊他沒有嘴，是他的心聲在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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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的生靈啊，這些話只說給你聽。

你強大的力量讓你從我們之中脫穎而出。

集中靈魂，你就能建立別的蟲子夢寐以求的功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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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意識到，蟲殼上那些骨釘劈過的傷口處無聲間殷殷流出橘黃與瑩白光色，以裹著汁水般的形態(tài)飛濺開來。橘光的氣味熟悉而發(fā)蟲厭惡，一旦暴露便四散得無影無蹤；而白光則相對溫和得多，卻也與自己黝黑的身體格格不入，只是潛進面具的某些地方，當(dāng)他有所呼喚時自動彌補了面具的裂痕和身上的傷口。這大概是一種能量吧？它的兼容性看起來蠻強大的。至于他為什么對散發(fā)著不詳氣味的橘光感到莫名的熟悉，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想要讓記憶時常殘缺的小騎士有一星半點的舊日印象已經(jīng)是難如登天的事，除非那印象所雕刻的就是他命運的軌痕。

不知多久之后，小騎士在一座刻滿石雕的高大牌坊前停下，在空曠的國王山道（他怎么知道這個名字的？）里，又一塊石碑挺立，碑文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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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生靈啊，這些話只說給你聽。

走過這里你就會進入國王和造物主的領(lǐng)土。

跨過這道門檻，遵從我們的法律。

見證這最后和唯一的文明，永恒的國度。

圣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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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動骨釘，石門應(yīng)聲而碎，這個古老王國圣巢的所有恢弘，將在他眼前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