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不知從何而來的強(qiáng)光照在了河對岸一幢大樓的玻璃幕墻上，泛著異樣的光。循著光來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只足有大象那么大的海龜一樣的妖怪浮在空中，背上馱著一個轎子，轎子里燃著純白色的火焰，火焰前有個鏡子，是它將光全部聚攏到了墻上。這只海龜?shù)那白阌兄缸?，光源處太亮了看不太清；后足則和海龜一模一樣。它身后拖著像蛇的尾巴，尾巴尖上開叉成三瓣兒，像是二郎神的三尖兩刃刀。那個轎子像是象牙雕成的，四下垂著流蘇，有的流蘇被轎子里的火點(diǎn)著了，火焰竄到了轎子上，但燒的很安靜。

????????龜身蛇尾，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那個神獸。我問溫三金：“那個不會是玄武吧？”

????????溫三金嗤笑一聲，說：“小伙子還挺幽默。那叫云中黿，‘黿’是……”

????????他想比劃給我看，但是他比劃了半天我還是看不懂，于是他對我說：“加個微信？”

????????沒有拒絕的理由。我拿出手機(jī)給他掃，他順口問：“貴姓？”

????????“甄?！蔽艺f，“‘真真假假’的‘真’。”

????????他沒理會我，還是在備注里輸入了“甄先生”，然后把“黿”字發(fā)給我看。

????????“這字好像就是‘大烏龜’的意思？”我問。

????????“大烏龜、大王八，都是一個意思，《西游記》里馱他們過河的那個，知道吧？”

????????對于那個的印象完完全全來自于每年暑假都在熱播的86版的《西游記》。我說：“馱他們過河的就是這個？”

????????溫三金搖頭：“那就是個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不過要是吳老爺子也能看得見妖怪，說不定還真會以這玩意兒當(dāng)原型——你看這轎子也挺現(xiàn)成的?！?/p>

????????“我覺得他應(yīng)該看得見吧，”我嘀咕，“不然那寫得出來這么多東西？”

????????溫三金玄秘莫測地笑了，說：“看不見還寫的出來才厲害哩！看得見的寫了叫‘紀(jì)實(shí)’，看不見妖怪的人去寫那才叫‘小說’?！?/p>

????????確實(shí)是這么個道理。

????????談話間，墻上出現(xiàn)了黑色的人影，四周的妖怪們歡呼起來，人類攤販也聚攏在一起，在河邊坐了下來，有人點(diǎn)了根煙。一個長得很像哥布林的妖怪騎在海龜背上，拿著幾根竹竿在轎子前撐起了皮影。

????????黃雨瀟十分高興地對我說：“那個綠綠的東西是戲影童子，喜歡玩一些類似皮影戲的把戲。他們在妖市上免費(fèi)演出招攬顧客。許多妖市都有這樣的免費(fèi)演出，這里也是妖怪們的娛樂場所。”

????????“這聽著怎么這么耳熟？”我說。

????????“你想到了什么？”溫三金問我。

????????“勾欄?！?/p>

????????溫三金回憶了一會，說：“宋朝那個？確實(shí)差不多。畢竟妖界沒有游樂場也沒有電影院?！?/p>

????????“外國有這樣的嗎？”

????????“有啊。我前幾年去英國玩過，機(jī)緣巧合之下看過那邊的妖市。當(dāng)時演的劇我看不懂，不過是個歌劇?！?/p>

????????我問他：“你去那干什么？不會你們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國際組織吧？類似于……‘宇宙警備隊(duì)’？”

????????他大概不知道“宇宙警備隊(duì)”是什么，只是搖了搖頭，笑道：“沒有沒有，我就是報了個老年團(tuán)而已?！?/p>

????????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樂曲之后，妖怪們逐漸都站住了，看起來像是找到了座兒。有的還飄在空中，有點(diǎn)劇場里上下三層的樣子。浮在空中的妖怪擋住了我的視線，我需要不停地變換位置才能看得清。幾團(tuán)黑影在墻上晃來晃去的，看不太清晰。黃雨瀟告訴我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妖怪和一個人類的愛情故事，但我看半天也沒看出到底哪個表示妖怪哪個表示人類，只聽得妖怪們的叫好聲此起彼伏，一點(diǎn)沒有愛情故事的甜蜜或是凄美，如果說是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我也毫不意外。

????????光芒閃了一下，黑影都消失了，妖怪們又熱烈地歡呼起來，看來是一幕演出結(jié)束了?！皠倓偰鞘恰蜃＜仪f’?！睖厝疬@么對我說。

????????“原來不是愛情故事呀。”黃雨瀟嘆了口氣，“真沒意思！”

????????原來不是愛情故事呀。我在心里重復(fù)了一遍，這倆完全不沾著邊，和妖怪也毫不相干。

????????光芒閃爍了一會，熄滅了。身后的天空空蕩蕩的，云中黿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個妖怪跑到了光明橋上，站在寫有“光明橋”三個大字的橋碑上表演，于是周圍的妖怪們又紛紛從橋底下鉆出來，抬著頭看他。

????????這個妖怪是個人型，但有六只手臂，身上還有火焰在燒。他青面獠牙的，看著又有點(diǎn)像寺里的金剛。他袒胸露乳，下身覆蓋著毛發(fā)，看起來也是什么都沒有穿。只見他將六只手臂一起舉高，手心里爆發(fā)出一大團(tuán)熱烈的火焰，把四周找的通透。他將三團(tuán)火焰在手中扔來扔去，很像玩球的雜耍藝人。這段表演也獲得了很高的評價，妖怪們不斷歡呼。

????????“這又是誰？”我問。

????????黃雨瀟踮起腳尖看了看，回頭對我說道：“這是六臂邪火，那團(tuán)火焰也不一般，是一團(tuán)陽氣在燒。這個妖怪不算什么好東西，他在人類社會中到處吸取人們的陽氣來保持身上火焰的燃燒。被六臂邪火吸過陽氣的人，大多數(shù)都會生一場病，不過也沒有過多的危害，養(yǎng)個幾日也能好?！?/p>

????????聽她這么一說，我就下意識地躲遠(yuǎn)了一點(diǎn)。我又問黃雨瀟：“他不吸周圍這些商販的陽氣嗎？”

????????黃雨瀟搖搖頭：“這些人身上的妖氣比陽氣重，和蛛絲目一樣，六臂邪火把他們當(dāng)妖怪了；你也不用怕，在他眼里你也是妖怪?！?/p>

????????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但也確實(shí)讓我放松了不少。

????? ? 表演結(jié)束后，六臂邪火跳下了橋，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們繼續(xù)往前走，有一個人類攤販在賣糖葫蘆，溫三金告訴我那是給妖怪吃的。

????????我感到很不可思議：“妖怪吃的是什么？他們不是碰不到那些東西嗎？”

????????黃雨瀟解釋：“妖師可以把人類的物品變成妖怪能夠使用的，這多少要費(fèi)點(diǎn)工夫，但是大家都很喜歡的——對吧？”

????????溫三金搖頭：“不是的，那些東西都是妖氣變的，不是由實(shí)物轉(zhuǎn)化的?！?/p>

????????黃雨瀟多少有些失望，但這失望很快又消失了：“那讓我嘗嘗嘛！”

????????“行吧?！蔽姨统鍪謾C(jī)準(zhǔn)備付錢，順口又問溫三金：“如果妖怪們要買，是把妖氣給老板嗎？老板要妖氣做什么呢？”

????????“妖氣越強(qiáng)，看到的東西越多?！睖厝鹫f，“你看到的越多，世界就越有意思。不過這是個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一次性吸太多妖氣會導(dǎo)致體內(nèi)妖氣和陽氣失衡的，這中醫(yī)上就講究一個平衡……”

????????我沒往下聽，轉(zhuǎn)而問老板：“多少錢？”

????????老板見我要買，也有點(diǎn)詫異。看到了我身后的人后，他熱情地打招呼：“溫哥！”

????????溫三金微笑致意，又說：“這小兄弟和我熟，你給他打個折?！?/p>

????????我正驚訝于溫三金的影響力呢，又被老板給出的價格嚇到了：“既然是溫哥的朋友，那我也不和你多要，三十。”

? ?????“多少？”我有點(diǎn)不敢相信。這些通兩界的商人都這么宰人的嗎？

????????溫三金替他解釋：“是這樣的。這些糖葫蘆也是老板拿自己的妖氣變的，本來他就是打算讓那些妖怪拿更多的妖氣來換賺個差價的，既然賣你肯定得收錢，多要點(diǎn)正常的?！?/p>

????????“正常的”翻了六倍。我在心里暗罵奸商，一邊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掃碼。

????????“要不我給他妖氣吧，”黃雨瀟說，“反正也是我要吃?！?/p>

????????老板一拍手：“嗐，瞧這費(fèi)勁的！你把妖氣給我，我直接給你做不就完事了嗎？”

????????這下皆大歡喜。黃雨瀟搓出了一大團(tuán)妖氣給老板，老板把它團(tuán)在手里，聚精會神地揉搓按捏，這團(tuán)妖氣漸漸變成了糖葫蘆的形狀。

????????“給你。”老板說著把一個足足穿了十二顆“山楂”的糖葫蘆遞給了黃雨瀟。黃雨瀟喜笑顏開，雙手接過了糖葫蘆。我們繼續(xù)往前走，黃雨瀟吃了一個，皺著眉頭說：“好苦！又酸又苦！”

????????“那也是你自己的妖氣做的，”溫三金說，“原湯化原食?！?/p>

????????接著溫三金又說：“妖界的東西吧，想過去應(yīng)該都好吃不到哪里去?！?/p>

????????黃雨瀟也不愿意吃了，便把糖葫蘆都揉碎了，放在手心里。碎了的糖葫蘆又變成了妖氣，逐漸被吸收到自己的身體里了。

????????她對我說：“既然可以用妖氣買東西，那我就先去四周逛逛，一會再回來找你？”

????????我點(diǎn)點(diǎn)頭，又叮囑一句：“你自己注意一點(diǎn)，別……別花太多妖氣?！?/p>

????????會不會真有妖怪因?yàn)橘I太多東西花光了妖氣死了呢？我開始感到擔(dān)憂。黃雨瀟大大咧咧的，一看就不怎么會算賬。

????????不過這個從側(cè)面可以看出“賣腎買手機(jī)”不只是一個梗，對于妖怪而言這件事是真是存在的。

?

????????待黃雨瀟走遠(yuǎn)后，溫三金說：“‘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這句話知道吧？”

????????我點(diǎn)頭。

????????“買東西要妖氣，可是妖氣從哪來呢？”溫三金說，“捕獵是最快的補(bǔ)充妖氣的方式，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這句話讓黑夜變得更寒冷了，我不禁裹緊了衣服。

????????“來這里的妖怪許多都是獵手?！睖厝鹫f，“周邊也有許多等著打劫的妖怪?！?/p>

????????我感到了危險，說：“我去把她找回來。”

????????溫三金突然笑了，拉住我：“不用不用，我開玩笑的。你也看到了妖市有一些吸引妖怪的表演，除此之外也是有專門的安保的，這里很安全?！?/p>

????????不過他又加了一句：“所謂的危險是針對妖怪們的。這么大的世界上，妖怪之間的互相獵殺無時不刻不在發(fā)生，沒什么好意外的?！?/p>

????????“我親眼見過。”我說。

????????“哦?！彼α?，“確實(shí)沒什么好意外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