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泰拉醫(yī)者·寒鴉之癥
“你曾經(jīng)殺過多少人,博士先生?”
這是請君入甕,博士一直都明白。面前坐著的這個男人是寒鴉集團的老總,他帶著烏鴉嘴面具,漆黑的房間里似乎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他。
“我不知道?!?/p>
“據(jù)我所知,你似乎是卡茲戴爾內(nèi)戰(zhàn)的主導人之一對嗎?”
“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而我不想提起?!?/p>
不管痛苦與否,挑起戰(zhàn)爭的人始終不是值得拯救的對象。他應該被送入地獄,受盡折磨,直到他的靈魂因此而毀滅,直到他的身形徹底隕落。
兩手空空的菲婭奔跑在路上,烏鴉追隨著她的腳步到達了寒鴉集團的門口。門口停著幾輛私家車,菲婭繞過仍然處在發(fā)動狀態(tài)的車輛往寒鴉集團大樓跑去。
她想要開門,卻發(fā)現(xiàn)集團的大門已經(jīng)封死。烏鴉呱呱叫了幾聲,讓菲婭看見了在角落中隱藏著的隱秘入口。
她想也不想,馬上俯下身子鉆入隱藏的入口處。
“所以,閃靈在哪里?”
“不要那么著急,博士先生。”帶著烏鴉面具的男人的聲音沒有起伏。“你很快就能見到了。”
博士向后仰去,靠在座位椅背,瞇起眼睛。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能毫發(fā)無傷地控制住她,或許是她一時發(fā)了善心被你抓住了空隙。但我沒有所謂的心軟?!?/p>
左輪手槍輕輕地擱在了兩者之間的桌面上。
“博士先生,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好奇那些陳年往事,我只知道今天如果我見不到閃靈,這把槍就會把你那可笑的烏鴉面具打碎?!?/p>
他甚至連懺悔都沒有。
菲婭沒有坐電梯,她從最底層一路小跑。汗流浹背,但還是專心致志。她本以為自己要躲避樓層中的守衛(wèi),但是這偌大的公司似乎沒有一個看守的人。
她沒時間細想其中的緣由。博士和閃靈醫(yī)生就在樓頂,她只是一心想要趕往他們的身邊。
她是從自己的家中出逃的。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找到閃靈與博士,才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她回想起閃靈臨走前的話。
“千萬要攔住博士。不管我有沒有回來,都不要讓博士來找我?!?/p>
可博士遠遠比閃靈想象的要了解她的想法。
自己現(xiàn)在應該是在頂樓吧?
菲婭再也找不到向上的臺階。她只好謹慎地放慢腳步,走出樓梯間的門。
平滑的大理石地面和令人窒息的昏暗,這就是頂樓的景象。菲婭只能摸著冰涼的墻體前進,除了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見。
閃靈聽到吱嘎一聲,自己的面前似乎響起了機械齒輪摩擦的聲音。
就算無法看見前方的道路,閃靈也有自信能夠憑借聽力判斷機關所在的位置。她摸著墻邊向前方靠去,微弱的燈光籠罩在她的臉上。
有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想要和她握手。
從她收到那封來自寒鴉集團的邀請函開始,她腦袋里的警鐘就在轟隆作響。她不知道那個戴著烏鴉嘴面具的男人是如何得到菲婭,博士和她的信息的;各個方面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密無一疏,簡直就像是每日每夜都在監(jiān)視著他們的生活一般。
她不希望博士知道,也不希望菲婭知道。所以她拿上了自己的劍前往寒鴉集團,應他們的要求面見了那位老板。
他的要求很簡單,只要閃靈加入他們即可。但閃靈給他的回答是險些將對方整個人劈成兩半的斬擊。
“為什么不愿意加入我們呢?我們并不會虧待你們?!?/p>
“這不是待遇的問題。我知道你們集團的勾當和謊言,不管是維持醫(yī)患關系良好的方法,還是你們對一系列寒鴉病毒絕無僅有的特效藥,又或者是你這個散發(fā)著殺手味道的人,我作為一名醫(yī)生絕不會認同你們。”
是的,作為醫(yī)生她絕不認同??墒撬恢皇轻t(yī)生;冥冥之中她已經(jīng)將那個診室當成了自己的家,活潑可愛的菲婭會找她逛街購物,穩(wěn)重卻不擅長表達自己真心的博士容易在她的幾句挑逗下臉紅。
所以當她面對著可能會讓這個家破碎的威脅,她唯一的辦法只有放下自己手中的劍,將自己關入黑暗的牢籠。
她希望菲婭按照她的話守在診室里,吃著薯片看看電視;她希望博士仍然在給病人看診,度過平凡但是愉快的每一天。畢竟他們的身上沒有深重的罪孽,但是自己不一樣;自己手里的這柄利刃,曾經(jīng)浸泡在鮮紅的血液里,穿透無數(shù)人的心臟?;蛟S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將自己過去的無知愚蠢全數(shù)奉還給現(xiàn)在的自己。
但博士他就在外面,她甚至能聽到槍械外殼碰撞金屬桌面的響聲。
至少,讓博士趕快離開這個瘋子的身邊。
菲婭現(xiàn)在開始慶幸起自己擁有如此出色的直覺。在閃靈即將獨自前往寒鴉集團前,她發(fā)現(xiàn)了閃靈口袋中的邀請信,并最終得知了閃靈想要獨自處理這件事情的態(tài)度。
雖然她囑托自己不要告訴博士,但菲婭絕不可能照做——閃靈是個不愿意把麻煩事帶給別人的人,如果她想要獨自處理什么,那這件事情一定無比麻煩,需要大費周章才能搞定。
她第二慶幸的是她的勇氣。博士和閃靈是如出一轍的人,他早就猜到閃靈獨自離開的原因。而他和閃靈的選擇完全相同,那就是讓菲婭乖乖待在診室里,他自己出去找閃靈。等到博士動身沒多久,菲婭就悄悄地查找了寒鴉集團的所在地,自己換了一條路線避開博士前往那里。
這兩個人從沒有想過共同分擔某件事情。他們永遠都會把對方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菲婭早已清楚他們的習慣。如果那個寒鴉集團值得他們兩個同時一臉嚴肅地獨自行動,那么這一定事關重大。
所以她也要貢獻一份力。頂樓的樓道結構其實沒有多復雜,她摸索在黑暗中走了一小會兒就摸到了類似于門把手的地方。她不敢擰開,只能先趴在門口聽著里面的動靜。
里面是閃靈和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博士比自己晚到,所以他還沒有來。
“寒鴉集團,以專治寒鴉系列病毒聞名的組織。他們擁有大量的醫(yī)療資源和人才,發(fā)現(xiàn)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有某種被命名為寒鴉病毒的病毒突變而來的多種疾病,并且以最快的速度生產(chǎn)出了特效藥。但是他們從不將特效藥的配方公布給其他醫(yī)院,以至于當寒鴉病患者需要救治時,只能去他們醫(yī)院才能得救?!?/p>
博士曾經(jīng)聽閃靈講過寒鴉集團。閃靈做游醫(yī)的時間比他長得多,消息也比他更靈通。
“專門治療一種疾病。這不會被懷疑是自產(chǎn)自銷嗎?”
閃靈的表情有些復雜。
“得病的病人不這么想。他們只要自己身上的病治好,就什么都好了。至于輿論,他們和政府合作,所以…”
“原來如此。那他們和政府是怎么牽線搭橋的呢?”
閃靈沒有回答。但是今天,博士從原主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骯臟,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
“這是個殘忍的世界。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又或者是政客,人人都會想著奪取他人的性命。我所做的只不過是一場交易,他們給我資源,而我給他們提供庇護?!?/p>
“不要把殺手工作說得那么好聽。替政府賣命的殺手居然是醫(yī)療組織的老總,真是有夠諷刺的?!?/p>
“奪人性命并不是我想做的。如果能夠不靠這種沾血的辦法積攢那么多資金,我早就甩手不干了。我承認我的罪狀,這樣的工作是骯臟的,不堪的,連我自己都感到惡心,感到厭惡——但是至少,它的目的是好的?!?/p>
至少這目的是好的。帶烏鴉面具的人這么想到。
他的父母是一對游醫(yī)夫妻。
他們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名字好像很好聽,但是他忘記了。似乎跟烏鴉有關——他的父母送了他一個烏鴉嘴面具當做出生禮物。他時常戴著這個面具,用自己特有的操縱烏鴉的源石技藝和烏鴉們一起玩耍。
他知道烏鴉嘴面具曾經(jīng)象征著醫(yī)生與希望。他發(fā)誓,某一天他會成為一個有名的醫(yī)生。將來救好多好多的人,賺很多很多的錢,最后和父母住進很大很大的房子里。
直到某天,他聽到門外突然響起了玻璃碎裂的聲音。他能聽到瓶瓶罐罐摔在地上,能聽見不知是誰憤怒的吶喊,以及他的父母有些無助的勸阻。
小小的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吱嘎的開門聲讓門外的吵鬧突然靜止。
父親倒在血泊之中,滿嘴的碎牙和鮮血。母親的手臂和雙腳上布滿傷疤,都是被鈍器擊打而導致的傷痕。她想要拉住面前的男人,但是有個男人將她推倒在地。老虎鉗狠狠地敲在母親的腦袋上,他能看見母親的腦袋如同蛋包飯那樣爆出鮮血和腦漿。
“你們…”他顫抖著蜷縮在狹小房間的角落?!澳銈兪钦l?”
“小朋友,不要怪我。都是你父母作孽才會是現(xiàn)在這個下場?!蹦莻€拿起一個改錐,對準男孩的眼睛。
“我的兒子就是被你的父母給禍害了的。現(xiàn)在你必須承擔他們的責任?!?/p>
改錐狠狠地刺了下去。
那天晚上,烏薩斯的夜空中突然聚集著一大片黑色的烏云,壓過診室的上空。烏鴉們成群結隊地攻擊著一個手持武器的平民,直到他倒在地上,尸體被啃食得不堪入目,烏鴉們才一個接一個地散去。
從那之后,他便帶上了烏鴉嘴面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空洞的雙眼雖然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但他的烏鴉能夠充當他的雙眼。
無數(shù)的烏鴉成為了他的導向標,指引他找到了無數(shù)的藏身之所。他無法行醫(yī),但是憑借著他能驅(qū)使烏鴉攻擊他人的能力,他與當局政府官員締結了交易——他幫他們清除政敵,他們給他資金和資源。
寒鴉集團應運而生。走著與父母相反道路的他沒有拋下自己的初心,寒鴉集團成為了赫赫有名的醫(yī)療集團,憑借著專業(yè)醫(yī)療團隊與大量醫(yī)療資源登上了現(xiàn)代醫(yī)療組織的頂端。他不停地向外界的游醫(yī)發(fā)送邀請函,希望出色的游醫(yī)能夠居有定所,加入他的麾下。
寒鴉集團的確是個治病救人的組織,只是它建立在無數(shù)的尸骸之上。烏鴉舔舐人的血液,在尸體堆成的王座之上,戴著烏鴉嘴面具的男人手握權杖,拯救著生命的同時審判生命。
他要將寒鴉集團打造成醫(yī)生的天堂。在這個天堂里,沒有人會遭遇自己所遭遇到的事情。
可是他后來意識到了一件事:就算投入再多的資金,有了再多的醫(yī)學天才,仍然會有人因為疾病死去。而那些與死者關系相近的家屬,總有人會將憤怒投向醫(yī)生。
不,在他的天堂里,這是不應該存在的事情。之所以家屬會憤怒,是因為病人死了;病人死了,是因為得了疾病,醫(yī)生無法治好。
不應該這樣。他每日每夜都在思考,要如何讓所有醫(yī)生不再被無知所傷害?疾病太多,醫(yī)生不可能醫(yī)治所有疾病。
那如果醫(yī)生治療的都是自己會治療的疾病呢?
于是寒鴉病毒出現(xiàn)了。攜帶著各種傳染性病毒的烏鴉尸體出現(xiàn)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世界上出現(xiàn)了一系列被命名為寒鴉的疾病。
這些疾病特性怪異,所有醫(yī)院都無法根治。唯有第一個發(fā)現(xiàn),并為這一系列病毒命名的寒鴉集團才能徹底治療寒鴉癥患者的疾病。
他們因為能夠治療所有寒鴉疾病而出名,成千上萬的患者將他們視作福音,許多醫(yī)者都閱讀過他們編寫的寒鴉病毒療法詮釋。同樣,他們也因為除去寒鴉病毒之外的疾病統(tǒng)統(tǒng)不治而出名,就連簡單的感冒,他們也會拒之門外。
但寒鴉病毒致命而怪異,簡直不像是自然界該產(chǎn)出的疾病。他們又擁有唯一徹底根治這種疾病的能力,因此其他的疾病不治,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寒鴉病毒突變了一年又一年,而寒鴉集團也與寒鴉病毒抗爭了一年又一年。發(fā)展成現(xiàn)在的大集團的同時,也意味著寒鴉病毒的猖獗和危險——到目前為止,寒鴉集團已經(jīng)列出了上百種不同的寒鴉病毒變種。
寒鴉集團里的醫(yī)生就好像進入天堂一般。只需要按照分類進行藥物分配和治療,再加上妥善的處理,這種對于其他醫(yī)生極其難纏的絕癥輕輕松松就解決了。實際上,他們只是按著寒鴉集團編寫的書籍進行抓藥和看診而已,但外界醫(yī)生需要動刀子的疾病,他們只需要給藥即可治好。
這背后的緣由,是個正常人都能猜得到。
“你們不配被稱為醫(yī)生。”
閃靈冷漠地給出她有史以來語氣最惡劣的評價。
“醫(yī)生應該是減輕人們痛苦的。如果只是為了維持所謂的醫(yī)患關系良好而放棄對于那些必死的人的救治,這就不是醫(yī)生。我沒有否認你們對于治療寒鴉病毒的成就,但是為此忽視其他所有的疾病,這并不是正確的?!?/p>
“為什么我們要去救那些救不了的人呢?明明知道沒有那種可能性,卻還要欺騙他們還有生的希望。到最后家屬還是會把責任歸責在醫(yī)生身上,而不是疾病身上?!蹦腥藴惤W靈,雙手壓在桌面?!霸僬?,你也沒有資格來指責我。不是因為你沒有經(jīng)歷過我的童年,而是因為你自己就是個殺人犯,無可救藥的劍魔,以及本性嗜血的惡魔?!?/p>
閃靈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了幾下。
“你在卡茲戴爾的內(nèi)戰(zhàn)中殺過多少人?”
“那和你沒有關系?!?/p>
“有關系?!蹦腥烁尚α藥茁暋j幇堤幍臄?shù)不勝數(shù)的紅色的眼睛亮起,尖銳的鳥嘴對準閃靈的雙眼。
“這決定了你要如何被審判。”
閃靈抬頭看了看。盡管房間一片漆黑,但她還是能看清楚那里密密麻麻地全是烏鴉。
“你要知道,烏鴉傷不到我?!彼咽执钤趧Ρ?。“我對自己的劍術還是很有信心的。”
“我也知道這一點?!?/p>
自動開關的大門陡然打開。一個有著紅色頭發(fā)的小姑娘踉蹌了幾步,倒在了地面上。幾只烏鴉落在她的身上,開始啃食她的肉體。
閃靈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某只大手握在中心擠壓,血液肌肉在急速地沸騰運作,幾乎是一瞬間她就將那柄劍拔了出來。她沒有覺得自己不知所措也沒有覺得自己有所緊張,相反在她面前的一切都開始放緩減慢,好像時間為她的劍鋒讓出了道路。她的手在揮砍與放下劍刃之間舉棋不定,因為不揮砍她就無法保護她自己,不放下她就無法擁抱那個孩子。
她沒有猶豫,劍被扔在地面,她開始朝著菲婭的方向跑去。
幾乎是在幾秒鐘之內(nèi)烏鴉們成群結隊地沖向了這潔白的花朵,它們圍繞在潔白的肌膚附近開始了瘋狂地進攻,而驅(qū)使它們的那個男人坐在原位,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潔白的花上綻放出紅色的色彩,被鋪天蓋地的黑色烏鴉所掩埋。她寸步難行地走在前往菲婭身邊的路上,短短的幾步路因為烏鴉的干涉變得如同行走在泥濘當中。疼痛腐蝕著她的皮膚,針刺般的傷痛沒有讓她屈服,就算已經(jīng)傷痕累累她也沒有后退的意思。筆直地向著倒在地上的姑娘奔跑的雙腿被烏鴉啄傷,尖銳的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鳥嘴能夠咬住她的肌肉組織并用難以想象的力度將一小塊肉直接咬下;她也踉蹌了幾步倒在地上,這下烏鴉們開始了肆無忌憚地攻擊;她的后背被扯出血肉,本來美麗的肌膚被糟蹋的不成樣子,四面八方的攻擊反而讓閃靈忽略了極度的疼痛;她支撐起身體的時候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的無力,渾身上下的血管都在叫喊著,但是她仍然要掙扎著前往菲婭的方向,直到她緊緊地抱住菲婭,用殘缺的雙手無力地驅(qū)趕那些在想要攻擊菲婭的烏鴉,隨后自己就因為失血而暈倒在了地面。
男人叩了叩桌面,自己拿出一個改錐走向閃靈。他將改錐的尖端對準閃靈的雙眼。
“懺悔吧?!?/p>
改錐狠狠刺了下去。
菲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暈倒的。她只記得當她的手握在門把上的時候,一種被電擊的麻痹感傳遍了她的身體,隨后她的視線一片模糊。
再度醒來,仍然是黑色的一片,沒有任何光亮。
“菲婭?!?/p>
在這種令人恐懼窒息的環(huán)境里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會讓人產(chǎn)生極大的安心感。菲婭一瞬間撲到了聲源處,她能感覺到是閃靈姐姐借著她。
但是她身上似乎不太對勁。當菲婭撲入她的懷中時,她小聲地喘息了一下。
“閃靈姐,你沒事吧。”
“沒事。”
由于黑暗,她看不清楚閃靈的樣子,只能通過觸摸判斷閃靈的狀態(tài)。
“這里是哪里?”
“寒鴉集團的頂樓?!遍W靈的聲音顯得非常冷靜。
“那咱們趕快找個地方逃出…”
菲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聲音馬上減弱了不少。
“對不起閃靈姐。我…”
“沒關系。就算你不告訴博士,他也會自己來的?!?/p>
這點閃靈沒有說錯,但菲婭始終認為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錯事。現(xiàn)在倒好不僅沒有幫到閃靈和博士的忙,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有什么辦法能從這里逃出去嗎?”
“暫時沒有?!遍W靈捏著菲婭的手,讓她不要害怕?!拔夷苈犚姴┦烤驮谶@附近和那個男人說話。我們應該離會議室不遠,我得趕快想個辦法出去…”
“閃靈姐,你的手怎么在抖?”
“所以寒鴉病毒就是你們這幫無良醫(yī)生制造出來的,我沒有說錯吧?!?/p>
博士的聲音里已經(jīng)夾雜了很多不滿與惱火了。但這就是那個男人想要的——越是冷靜的人,越要讓他瘋狂。
這才是審判。
“這是為了讓醫(yī)生和患者間不再有任何的矛盾。如果醫(yī)生治療的全部都是自己能夠治好的疾病,患者開心,醫(yī)生也開心,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我對此不發(fā)表任何看法。你想要賺錢可以直說,不用拐彎抹角地把自己偽裝成多么高尚——但是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不被閃靈傷到的?!辈┦枯p蔑地抬頭,“一群烏鴉嗎?”
“烏鴉是崇高的象征,博士。它們能做到很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p>
“很不巧的是,或許同樣圣潔的閃靈能和它們友好相處一會,但是我是一個惡靈,一個戰(zhàn)爭狂,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我成為醫(yī)生不過是為自己的私心,不過是為了閃靈和她的救贖。我從沒有想過要用這種方法給自己帶來拯救什么的——生命哪有什么補償。因我而死就是因我而死,我就會直面死亡,因為我知道死亡是很自然的現(xiàn)象,而他們的死亡是在為更多人的生存鋪路。我所能做的,是讓他們在閉上眼睛之前感到輕松與釋然,僅此而已?!辈┦磕闷鹱筝喪謽?,黑洞洞的槍口直指面前的人。
“而你死后,絕對不會感到任何釋然,只有后悔和痛苦縈繞著你?!?/p>
“你不管閃靈醫(yī)生和菲婭小姐了嗎?”
“你會把她們兩人放出來的?!辈┦亢V定地握住槍柄,“因為那符合你的目的——惡心我?!?/p>
“你說得對,博士。”男人的聲音總算有了點起伏,博士能從這點起伏中品嘗到深刻的憎恨與厭惡?!耙驗槟氵@種人讓我惡心?!?/p>
機械齒輪互相摩擦,在昏暗的房間中,某處的暗門被打開了。
“閃靈姐。好像有什么門開了。”
博士聽到了最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聲音。那是菲婭。
“走吧。”
博士將自己的槍藏在了身側。他不希望菲婭和閃靈看到他有些殘暴的一面,盡管他現(xiàn)在只想一槍打爆面前這個人的腦袋。
她們從陰暗的角落里走出來了。光線有些昏暗,整個房間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那個男人背后黯淡的屏幕。屏幕泛著白光,白色的光線籠罩著那兩人,好像審訊室中的白熾燈搖晃著給他們蒙上紗布。
“菲婭,閃靈?!?/p>
“閃靈姐,前面是博士?!?/p>
閃靈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她只是握著菲婭的手,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在大理石地面。她保持著筆直的直線走著,盡量靠在菲婭的身邊,腳步優(yōu)雅得宛若白天鵝。
博士看不太清閃靈和菲婭。他只能呼喚著她們,同時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把左輪別在自己的腰后,博士兩座并作三步地沖向兩人,一把將她們摟進懷里。
“受苦了?!?/p>
菲婭似乎有些哽咽,她緊緊貼在博士的胸前不再動彈。但是閃靈似乎有些抗拒,輕微的嘶聲從她的口中傳出,隨后抓住了博士的手臂。
“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想必這是非常溫馨的家庭團聚畫面吧。真不錯?!焙f老板從口袋里拿出遙控器,按下一個按鍵。
一盞電燈驟然點亮,菲婭和博士雙雙瞇起眼睛,直到自己適應為止才完全睜開雙眼。
閃靈站在那里瞇著眼睛,雙手交握。
她的臉上仍然掛著微笑。
“閃靈——”
“閃靈姐?”
渾身上下的傷疤替代了閃靈原來潔白潤滑的肌膚,割裂和血痕掛在她的身體上,潔白而純凈的手臂因為劃傷
顫抖,纖細的雙腿甚至能看見被烏鴉啄破撕裂的肌肉組織。衣服破爛不堪,在她的后背布滿抓痕,是烏鴉將它們尖銳的雙爪扎入了她的脊背,為了保護菲婭而增添了本不該有的殘缺。完美無瑕的臉頰上有著一道長長的傷疤,可能是某只該死的家伙故意往她的面部沖去,抓破了她潔白的面頰。
但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博士用手指撫過閃靈雙目下的血痕,緊閉的眼睛下是暗紅色的一道血淚,到現(xiàn)在還順著她的雙目向下延伸。他向上看去,那雙緊閉的雙目仍然沒有要睜開的意思。
“抱歉,博士?!遍W靈將博士的手抓得更緊了一些?!肮粍κ菬o法保護任何人的。”
博士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夢。夢里他站在絞刑架上,烏鴉啃食著他的內(nèi)臟,在他的面前將他所在乎的人用爪子四分五裂,并且在他們的尸體上留下觸目驚心的抓痕。天是灰蒙蒙的顏色,白色的光悶在烏云當中,空氣當中的血腥混雜著涼風,吹進博士裸露出來的傷口。
他放開閃靈。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是由血液組成的河,慢慢地順著他手的紋路流下。
菲婭向后退去。她的雙目幾乎要睜大到裂開,動搖的眼瞳注視著閃靈沒有任何地方完好的肌膚,不停滴落著血液的傷口,以及猙獰的面容。
博士沉默了。那個瞬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由憤怒,悲傷,失望與自責構成的多面的情感,如同調(diào)色盤上的顏料隨意潑在畫布之上,又在黑色與白色之間調(diào)和,構成了一幅極其詭異的畫面。
“你們?!睘貘f面具的男人仍是坐在原位上?!澳銈儍扇?,令我感到惡心。一個是殺戮的惡魔,一個是引發(fā)戰(zhàn)爭的惡靈,你們應當受到懲罰,而不是悠哉悠哉地當什么游醫(yī),或者讓一個醫(yī)學上的天才陪你們過家家。菲婭小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應該到更廣闊的地方去發(fā)揚她的才華,而不是跟著你們當什么游醫(yī)。至于你們兩個,不要以為懂得醫(yī)學就能成為醫(yī)生——是的,你們可以指責我用暗殺換來醫(yī)療資源,但是這些資源全部都是交給那些醫(yī)生們的。由我將所有負面的事物扛下,在我旗下的醫(yī)生們只需要盡力發(fā)揮他們的特長就好,我是在為醫(yī)生的未來開路。你們呢?你們自私自利地將治療當作一種對自己的救贖,妄圖用游醫(yī)這樣的方式減輕自己的罪孽,就好像救下一個人就能挽回自己殺掉的一個人一樣。既然沒有人看見你們罪惡的一面,那就由我來懲罰像你們這樣的罪人?!?/p>
“你們不配當醫(yī)生?!彼贸稣粗r血的改錐?!跋衲銈冞@樣的人當了游醫(yī),簡直就像是在侮辱我的父母那樣。我要你們承受世人的罵名,永遠無法成為醫(yī)生,永遠無法用這種愚蠢的方式乞求原諒?!?/p>
“這是什么歪理!”菲婭吐了那個男人一口唾沫?!安粶蔬@么侮辱博士和閃靈姐!”
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著她的聲音。
血液滴在地面上,博士能清楚地聽到閃靈因為疼痛發(fā)出的輕微喘息。她的雙目現(xiàn)在一定很痛吧?博士不知道被那東西扎穿眼睛是什么感覺,但不寒而栗的感覺只消得他想象一下就馬上迸發(fā)出來。面前的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以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以為自己的童年經(jīng)歷了那么些故事就能用來勸誡世人,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是有著豐功偉業(yè)的,是個自認為能夠?qū)徟惺篱g罪惡的小孩子。博士不想和他計較什么;可是他還是抓緊了自己腰間的左輪,因為閃靈抓緊了他的手臂,因為閃靈正微笑著看著他。
他低下頭去看閃靈。就算臉上有那么一道傷疤,她的容顏仍然美麗。她正用自己微微發(fā)抖的手指蓋在博士冰涼的槍上,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你因此開槍,我們就永遠無法再當游醫(yī)了?!?/p>
是的。對方是與政府合作的,一旦自己開槍殺死他,那么勢必會惹上大麻煩。到時候別說替別人治療,有可能自己都保不全性命。再者,他不能讓菲婭和已經(jīng)失明的閃靈和他一起承受這樣的代價。
很多時候人需要壓抑自己的情感。他曾經(jīng)在電影上看過為了生計,就算清楚坐在對面的客戶給自己戴了綠帽,也需要談笑風生的戰(zhàn)爭之王;他曾經(jīng)見過因為孩子問了一句“我們家怎么不像別人家那樣有電視”,而在黑夜中吞云吐霧的父親。博士感受著閃靈的手指劃過他的手指,那上面有些濕潤的鮮血的觸感讓他心如刀割。
“菲婭。”
“怎么了博士?”
博士將自己的手放下。閃靈陪在他的身邊。他抬起頭。
“你說吧。要怎樣才能放我們回去?!?/p>
“博士!”
菲婭焦急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凄涼。那個男人拍了拍手。
“聰明人。在你們來之前我就已經(jīng)叫了人,只要你們殺了我,他們勢必會將你們追到天涯海角。雖然我恨透了你們,但是你們的確有著無與倫比的醫(yī)學能力。那就這樣好了。”
閃靈的劍被丟到了博士的面前,發(fā)出咣當?shù)那屙憽?/p>
“把你的左手砍掉。不照做的話,我就會把菲婭小姐的手砍掉。你自己選?!?/p>
“怎么可能照做啊!”菲婭拉扯著博士的手臂,“博士,我們快走吧!肯定有辦法離開…”
博士沒有回應。他撫摸著菲婭的腦袋,真的像是個父親那樣用著輕柔的力度揉了揉她的發(fā)絲。
“菲婭?!?/p>
菲婭安靜了下來,但是她的雙目當中擠滿了淚珠。
接下來,他將那把地上的劍撿起。在他彎腰的時候,閃靈狠狠地拽住了他的手臂,那股力度讓博士有些重心不穩(wěn)。但他還是固執(zhí)地拿了起來,稍微甩了幾下。
閃靈的劍非常鋒利,同時很沉。沉得像她身上背負著的罪孽。
他盯著閃靈皺起的眉頭。手指自然地將她眼下的血痕擦干,又有新的血液流淌下來。
“閃靈,對不起?!?/p>
他舉起劍。那個男人期待的看著他的右手。
“這一次請聽我的。”
博士的右手狠狠砸了下去。
一聲槍響響徹云霄。那個男人捂著自己的心臟,緩緩倒了下去;他的面前,是將劍遞給閃靈,而右手拿著冒煙左輪的博士。
當那個男人死去后烏鴉們?nèi)缤チ丝刂?,紛紛撲到他的身上撕扯起他的身體。
博士意外地覺得釋然了。他心中像是放下了什么巨石,渾身如同飄在空中那樣輕盈。
“博士…你殺了他?”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他們已經(jīng)到了。
“嗯。”博士吸了吸鼻子,他的鼻子有些酸楚。“爽多了?!?/p>
“現(xiàn)在,快跑?!?/p>
當大門打開的時候,那群拿著現(xiàn)代槍械的人才意識到閃靈的劍術有多么驚人。
金色的光芒瞬間照亮整個建筑,從內(nèi)而外地讓昏暗的房間變得璀璨;只需要一擊,面前的人突然都紛紛倒下,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雖然因為失去視力的原因閃靈的劍法有些動搖,但是很快她就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匚兆?,在菲婭的指引下對準仍然在冒出的殺手們揮出下一擊。
金色的,耀眼的,灼人的光輝籠罩著他們,致命的劍風穿過他們的骨髓,將他們的肌肉撕碎,內(nèi)臟被那強大的青空之下最令人震栗的斬擊而劈為兩半。怪物般的力量,技巧與源石法術如同斬開天地,斬碎黑暗,將整座大樓攔腰截斷。貫穿世間的斬擊讓一切化作光束中的顆粒,指引著前進的道路。
多如螞蚱的追兵從樓下走上,閃靈與博士兩人在菲婭的帶領下向下走去。有了閃靈的劍法,他們很快就到了最底層,從菲婭原來的路線走到隱蔽的入口。
“穿過這里就是門外了。如果往回走我們會到大門,大門外面肯定都是人?!狈茓I解釋道,同時回頭看著博士。
是他做出決策的時候了。
“菲婭你先過去,然后把閃靈接過去。如果外面有追兵,你就馬上跑?!?/p>
菲婭聽話地鉆過入口。
“外面沒有追兵嗎?”
菲婭清澈的聲音回答道。
“沒有?!?/p>
“很好。”博士攙扶著閃靈手,讓她慢慢蹲下。菲婭在那邊握住閃靈的手,牽引著她走出入口。
大門外的追兵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他們的消失。有腳步聲正在靠近這里,讓菲婭心跳加速。
“閃靈姐,快過來!”
閃靈已經(jīng)鉆過入口處。雖然她無法看見面前的入口,但是她始終抓著博士和菲婭的手臂,沒有丟失方向。
菲婭低下頭,往入口的那邊看去。她看見博士的雙腳站在那里,背后似乎有武裝完備的家伙端著槍朝這里走來。
“博士!”她著急地招呼,“快點過來!”
但博士似乎在發(fā)呆,他的腳沒有動。于是菲婭想要重新穿過入口,去碰一碰博士的身體讓他清醒點。
突然間,一大團雜草和泥土被填進了入口處,讓菲婭嚇了一跳。她想要將這些泥土和雜草移開,但是馬上開了一槍,槍聲立刻會讓那些人注意過來。
她馬上明白了博士為什么要向閃靈道歉。
“再見。”博士說。
在那堵墻的后邊,博士的雙眼早已噙滿了淚花。
他希望閃靈能夠繼續(xù)尋找自己的救贖,就算實際上她根本沒有任何罪惡可言。他不愿意在她尋找自我救贖的路上有這樣的阻礙。
或許閃靈會說自己多管閑事,但那都無所謂了。她和自己一樣,向來都是會把麻煩的事情堆到自己身上的人。
“喂,看那邊!是那個博士!”
是的,非常麻煩的事情。
菲婭拽著閃靈的手,奔跑在無人的道路之上。她聽見自己的身后響起了幾聲槍響,隨后是有人哀鳴了幾聲,?接下來一切陷入了靜默。
她奔跑著,奔跑著。眼淚打濕了她的臉頰。她像是奔跑在泥潭當中,怎么也邁不動步子。
閃靈跟在她身后奔跑。不久,閃靈停了下來。
菲婭也停了下來。
“菲婭,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要看一下...”
“博士呢?博士你知道這是哪里嗎?我的眼睛看不見,抱歉?!?/p>
菲婭的心跳停滯了幾秒鐘。她緩緩抓住閃靈的手臂,無言地拉著她。
閃靈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劍突然掉在地面。
“這是…遠離診所的路。”
菲婭說。
黃昏的斜陽照在兩人的臉上。一個流著淚,一個流著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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