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第六十五章)
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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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黎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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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殿張起了二十幾盞大紅宮燈,兩邊的侍衛(wèi)全都被撤了下去,只留下方夜蕭然側立在慕容黎旁。
北風是位伶人,紅白相間衣冠廣袖長袂,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玉面施粉有靈,妖嬈嫵媚自帶英氣,儼然,這位戲子是個高手。
他的身后是五十位江湖俠士裝束的青年,跟隨他一步步走進青陽殿,肅穆的神情并無敬畏,大殿周遭空氣有些凝固。
慕容黎從正中大椅上起身,緩緩而下,宮燈的光芒仿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又從他清冷的容顏中騰出,照耀在北風身上。
慕容黎行至大殿正中,駐足,看著北風一行人,微微施禮道:“遠道來覲,辛苦諸位?!?/p>
北風目光一直保持在慕容黎身上,見慕容黎駐足殿中,遂款款邁步,在慕容黎面前定身,稍微低額,柔聲道:“在下黎澤閣北天護法北風,奉閣主之命攜閣中擅長奇門之術的弟子前來,助慕容國主破除又原山脈下的機關陣法?!?/p>
那五十位青年面無表情,靜立不動。
作為臣民,面見王上,既不施禮又無敬畏之心,眼中寫著的只是奉命行事,似乎朝廷政權在他們面前是不值一提的,他們并不遵從王令,雖說不上藐視王權,但也太過無禮放肆。果然是出生草莽江湖,毫無禮數(shù),方夜蕭然站在慕容黎身后,皺起眉頭,頗為不滿。
這樣的一群人一看就很難管束,若是不聽從號令各行其是,本是先鋒部隊,打草驚蛇或是自亂陣法,豈不是最能壞事。
“有勞諸位,諸位遠道而來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就不作推辭?!蹦饺堇璧恍?,并不在意他們欠缺禮數(shù),面目冷淡,玉衡來得人,定然是巽澤派來的,既然是以江湖大派的身份前來,自然就得按江湖規(guī)矩辦事。
而巽澤向來我行我素,自在逍遙,不束己縛人,天皇貴胄,王侯將相在他眼中也是螻蟻塵埃,手下之人這般性情并不稀奇,如此看來,整個玉衡就是一個江湖大派,所奉為尊并非一國之主,而是一閣閣主。
瑤光國主這個身份尚且威懾不了玉衡諸位,故天權國主那個身份,也同樣一文不值。
江湖事江湖了,道上情道上清。
這群人一副狂妄無視慕容黎的樣子,蕭然有些擔憂,看向慕容黎:“王上,這些人看起來并不像會聽從王令的人,能否可靠?”
慕容黎淡淡道:“無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是大禮,理應不負郡主用心?!?/p>
他轉向北風等人,道,“本王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規(guī)矩,行事作風向來與朝堂相悖,本王不會以王令約束諸位,諸位行事一切聽從北風護法或者閣主命令即可,不必有所顧慮。”
“慕容國主果然也是性情之人?!北憋L眼中露出些許敬畏,“但閣主所送之禮并非這五十位黎澤閣弟子?!?/p>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躬身,雙手將錦盒舉過頭頂,遞向慕容黎:“閣主有言,愿為心中人,盡余生慷慨,將會用三份大禮為娉,與君攜手共赴山河。此錦盒之物,為第一重大禮,請慕容國主親啟。”
方夜蕭然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上九五之尊,天之驕子,玉衡屬郡身份懸天地之殊遠,如何相配?一郡下屬膽敢肆意逆天而為,竟欲染指主君,結為秦晉,這大張旗鼓令屬下傳話,委實要昭告天下的樣子。
此人真是毫不避諱,明目張膽……江湖兒郎,不拘小節(jié)嗎?
這……像什么話?
方夜:“玉衡始終是瑤光下面小小一郡,郡主此舉越矩不妥,王上乃郡主主君,豈不是鬧天下笑話?!?/p>
“慕容國主身份尊貴,郡主之名確實難登大雅之堂,送禮為娉,自然是以閣主的身份。”北風呈遞錦盒,一派大家風范,道,“天宗黎澤閣閣主巽澤心悅君兮,厚禮相贈,愿與君相攜,共度余生,殺伐征戰(zhàn)天下,笑看世間繁華?!?/p>
天宗黎澤閣?仙宗派別還是道教邪派?
無論黎澤閣有多大勢力,總歸是江湖幫派,如何上得朝堂。
江湖朝堂,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就此打破相安無事的平衡,是災禍還是福祿。
傳世佳緣還是孽緣情深?
方蕭兩人面面相覷看著慕容黎。
慕容黎接過錦盒,微怔:“這是?”
北風衣袖垂下,挺直站立,道:“須國主親啟,在下為送禮而來,并不知所為何物。”
慕容黎揭開錦盒,盒內(nèi)放著一枚半月令,令牌通體黯紅,正面刻著一個“澤”字,映在大紅燈籠的燭光下熠熠生輝。
慕容黎取出,拿在手里,澤字背面雕琢半朵淺藍色的羽瓊花,栩栩如生,散出微淡的紅色暈光,此令不知是何種材質(zhì)制成,觸手生溫,一看就價值不菲。
巽澤送此令有何意義?定情之物,斷不是他的作風,他向來不會如此膚淺無聊,送無用的玩意。
他送他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經(jīng)深思熟慮于他有大用之物,如竹簫吟畔,管中利刃,機巧隱針,傷人于無形。如仙鶴發(fā)簪,異界靈器,蟲蠱之居,讓人防不勝防。如赤金畫舫,玄通機樞陣法,傾世之作,十丈之內(nèi)皆可化為死地。
那么,這枚刻著他澤字的半月令也不可能只是簡簡單單的掛件。
果然,北風等人在看到這枚半月令后,先是吃了一驚,后肅然起敬,裙袍一甩,情不自禁的屈膝半跪了下去,抱拳施禮,齊聲道:“黎澤閣弟子參見閣主?!?/p>
此語聲高,有著蒼茫渾渾之力,偌大的青陽殿也微微震動起來。
他們眼中再也沒有輕視與不屑,而是化成敬畏仰望,虔誠跪拜,拜的就是他們信奉的尊主。
此言一出,不止方夜蕭然,連慕容黎都不禁一怔。
瑤光國主這個身份尚且不能讓他們折服,卻對一枚令牌敬如天神,此令究竟有何玄機?
慕容黎手指摩挲半月令,此澤有澤被蒼生,斬荊斷棘之勢,他頷首,振聲道:“諸位請起,北風,此為何物?”
眾人起身,伏首垂目,恭謹垂立,再不敢抬頭直視慕容黎,北風彎腰俯身,恭聲道:“回閣主的話,這枚半月令乃閣主令牌,持閣主令即可號令黎澤閣上下,統(tǒng)御天宗五千弟子?!?/p>
慕容黎將半月令放回錦盒,遞向北風:“此禮太重,本王不能收,黎澤閣是巽澤創(chuàng)辦的心血,他才是你們的閣主,本王豈可奪他山之石?!?/p>
北風并未接錦盒,道:“黎閣主有所不知,黎澤閣成立之時,就規(guī)定可有兩位閣主并立的閣規(guī),閣中弟子入閣熟記的閣規(guī)便是這條。”
慕容黎:“兩位閣主?”
北風道:“此半月令,并非一枚,而是一黎一澤兩枚,持令者即為閣主,巽閣主手中所持為刻有“黎”字的半月令。既然巽閣主親選國主,令我等護令而來,國主接閣主令,便為黎澤閣另一位閣主,我等黎澤閣上下同樣聽從黎閣主之令,愿為黎閣主效犬馬之勞?!?/p>
他后退一步,躬身舉手,行了一個隆重的禮,其余諸人同樣躬身行禮:“屬下聽從閣主號令,萬死不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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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人,作為天地的主人,向茫茫天地發(fā)出了這一聲宣言。
天下,就是站在中垣,放眼望去,所能看到的地方,看到的人文歷史,就是王的領域,王的王臣。
天宗,就是站在中垣,放眼望去,所不能看到的隱秘的角落,是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江湖勢力,這些武林人士,隱于市井,藏于廟堂,或是街邊乞兒,或是朝廷棟梁,或是販夫走卒,或是富家公子,它無處不在,又處處不在,靜則風平浪靜,動亦可顛覆山河。
天宗,是無與倫比的武功,是英雄豪杰的試煉場,是追求天下第一,豪氣干云的存在,也是向往自由,退隱,修仙的境界,是只聽命于強者的天下,他們眼中,沒有王權將相,只有修為高低,天下第一就為尊,就可號令整個江湖。
天宗暗下有數(shù)不清的各門各派,或大或小,或強或弱,或修仙或練武。黎澤閣,介于仙俠與武林間的門派,是天宗第一大派,握住了整個天宗一半以上勢力,當然,這股勢力最大出處是玉衡,玉衡全郡,實則就是黎澤閣本身,世人眼中的一碗清水,波瀾不興,但沒有人能看透這碗清水的深淺,即便淺淺邁步,也能從清水墜入汪洋,溺水而亡。
黎澤閣勢力范圍除了玉衡郡,更是涵蓋整個中垣。武林人士大多都喜快意恩仇,無拘無束,厭封建禮數(shù),世俗教條。黎澤閣,恰恰就是這樣一個無任何閣規(guī)的散漫修仙門派,成為江湖人人向往的修習福地。
它唯一的閣規(guī),忠于黎澤閣,聽閣主號令,入門手冊更是簡單,認清兩枚閣主令牌就可,行為處事,閑散,禮教俗規(guī),無。
黎澤閣聲勢日漸浩大,弟子也越來越多,原因有兩點,一是閣主修仙,不問世事,入閣之后依然可恣意灑脫,無桎梏規(guī)則束縛。二是可以借黎澤閣背景在江湖上揚威立信,閣主修為天下第一,后臺硬。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為了巔峰權利,中垣的這些利益者,野心家,將這個世界攪得血雨腥風的時候,黎澤閣依然盛世安寧,一派凈世。
黎澤閣傳世五年,可號召整個江湖,最重要一點當然還是以實力懾服天下。
黎澤閣,巽澤。
一個絕頂?shù)娜?,一個絕頂?shù)拿帧?/p>
這個名字,是江湖,是武功蓋世,是傾絕天下。
是天宗第一,天宗的天下之主。
不過黎澤閣雖為天宗第一大派,也同巽澤一般有著隱世不問塵緣之風氣,除非遇上重大事情,需要這個背景它才會現(xiàn)世,它就宛如一個不敗的傳說,是居于九天之上的。
巽澤閑散修仙,與世無爭,不問閣中大小事務,并不在乎閣主身份,如今江湖現(xiàn)世,啟動這個天外之名,只是要為慕容黎走入萬丈紅塵,染塵緣情愛。因為只有這個身份,才能配得上瑤光國主的雍容華貴,傾世之尊。
黎澤閣一閣之主,握的是天宗天下,是武功文化,英雄豪杰的天下。
他要以這個身份博一人之心,堵悠悠眾口,傳萬世佳話。
閣主令牌,是玉衡真正的實力,也代表所能看到的天下與所不能看到的天宗,皆握在了慕容黎手里,此時握住的,才是中垣的全部。
他給了他另一個天下。
此愛如山海,此情比金堅,慕容黎微微一笑,收了錦盒,道:“玉衡可好?”
北風道:“閣主放心,幼子無辜早已安排至本閣總部,余下弟子皆是戲班出生,玉衡是黎澤閣閣主的玉衡,不是君王的玉衡。”
戲班出生,就會演好每一場戲,閣主是誰,就聽命于誰。
慕容黎頷首,從袖中掣出機關布防圖,交到北風手里,道:“我有兩件事需要諸位效勞,第一,探出此圖中所有布防設下的陷阱,標注出來即可,各個擊破之事我另有安排。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第二件事,地利,我需要一份又原山脈千里峽谷最詳細的地形圖,哪怕一流溪泉,一棵巨樹,一方山石,都要巨細無遺?!?/p>
北風眾人行禮:“謹遵閣主之命。”
慕容黎道:“切記,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不可以命相搏,必須立刻撤退,黎澤閣的人,一個都不能少,你們要完完整整的回到阿巽的身邊。今諸位奉我為主,我便要保證諸位的安全,這是閣主命令?!?/p>
眾人一起伏身,轟然答應:“閣主圣明,屬下遵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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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zhí)明行走在離州青石磊砌的街道上,看到的,依舊是那片廢墟。
塵埃覆蓋下的襤褸,饑餓,破敗。
人影稀疏,一兩個枯瘦如柴躺在護城河邊的小橋上,等待死亡的降臨。
他皺眉看著殘陽。
殘陽如血,隱在重重陰云之下,明日,似乎會有雨來臨,瑤光的雨實在太多了,每一次的淋淋細雨,都直接擊打在他心上,傳來一陣又一陣逃脫不開的痛。
宣城的雨下,星銘刺穿了他,南陵的雨中,撕開他的逆鱗,重重鈍擊了他,雨水會沖刷掉滿地血腥,卻洗不盡刻下的累累傷痕。
他討厭雨。
執(zhí)明右手扶著腰間長劍,茫然繼續(xù)行走,枯葉漫天飛舞,風聲嗚咽,帶起一串凄涼的天音。
多么像慕容黎抬起燕支,吹出的傷情。
很久沒有聽過他簫聲了,如今想再聞其音,已成為妄想,這個荒謬的世界,為何有那么多無可奈何,有那么多難解的結。
曾經(jīng)是他不屑一顧,如今他已不屑一顧。
“阿離,我很想你,很想很想?!?/p>
這聲輕語,瞬間淹沒在嗚咽的風中,連思念都被刮得支離破碎。
“莫瀾?!眻?zhí)明抬起目光,望向西方。
莫瀾屁顛屁顛上前:“王上,有何吩咐?”
“你帶些暗衛(wèi)去仙人府查探巽澤下落,動作要輕,不能破壞一草一木,一屋一脊,另外把本王落在仙人府的燕支帶回來,如今本王擁有的阿離的唯一之物,就只有那支簫了,一定要取回來?!?/p>
本是從不離身的燕支,因巽澤與慕容黎畫舫上親密舉動刺激得他心神恍惚,心緒煩躁,急奔天璣一時情急忘了帶去,再次返回仙人府還未來得及看一眼,又在昏迷不醒的情況下被侍衛(wèi)救回行宮,真是一波三折,獨獨把燕支落在仙人府,那是慕容黎曾借巽澤之手留給他的,想必他們也不會不問自取,在仙人府寢宮中,定然是穩(wěn)妥的。
阿離留下的,唯有燕支了。執(zhí)明痛苦的閉上眼睛,任那斜陽將他背影照得無比蕭索。
良久,他睜開眼睛,輕喝:“秦戈。”
秦戈出列,上前一步,行禮:“末將在?!?/p>
“徹查離州,究竟出了什么變故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另外派遣一部分暗衛(wèi)秘密調(diào)查,誰才是真正的玉衡郡主,教坊戲班常去轉轉,看看離州風土人情,最喜歡演的戲是哪一出?!?/p>
執(zhí)明目光隱在陰云下,看不出神色:“淺灘還是汪洋,龍?zhí)哆€是虎穴,本王已踏進來,濕了腳裸,哪能全身而退,是深是淺,只有試過才知道?!?/p>
秦戈俯身:“末將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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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
慕容黎站在青州城墻宮磚上,看著川流不息進出城的人群,任那暮風拂面,揚起額前兩縷細發(fā)。
黎澤閣眾人,出了青陽殿,走去市集,或進入教坊,逛了商店,或與百姓交談,撞了乞兒,出城的時候,卻已變了樣,從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再也找不出一個。
從這個角度,可以眺望到浮玉山頂峰。
荒煙寂寂的浮玉山上,他背負滅國仇恨,顛沛流離,公孫鈐卻借廢墟的瑤光王城,瑤光王室殉國來促成四國會盟,但求同心抗敵,于他,可謂諷刺可笑。
亂世之下,豈有盟友,都是家國利益為大,立場不同,總有一日會兵刃相向。曾經(jīng)的四人,公孫鈐,齊之侃,國與家都成了亂世犧牲品,只留下一抔黃土,一座孤墳,剩下的故人,仲堃儀,也是永遠的敵人。
敵人!
是時候結束這場斗智斗狠的游戲了。
慕容黎手中,是那枚半月令,他舉起,殘陽的光影照在上面,“澤”字煜煜生輝。
方夜迎著殘陽的光,注視令牌:“王上,屬下有一事不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玉衡本就是我瑤光屬郡,為何是黎澤閣的玉衡,不是王上的玉衡?”
慕容黎靜靜看著半月上的“澤”字,淡淡微笑:“群雄逐鹿,帝位多動蕩,君王更替頻繁,朝所拜之王夕就會亡于劍下,效忠無用。閣主百年僅此一人,自然是以閣主為尊?!?/p>
即便他高坐王位,也不能保證在群雄逐鹿各方勢力壓迫下,能長勝不敗,江湖豪俠,豈會臣服于蜉蝣之國。
方夜道:“江湖之人,魚龍混雜,桀驁難馴,連王令都奈何不了,怎會甘愿奉閣主號令?”
慕容黎道:“黎澤閣創(chuàng)始人,閣主令牌的締造者是天下第一,武林,向來以強者為尊,不聽號令或叛閣著,天涯追殺令如影隨形,死狀慘烈,總有那么一些先驅者的警示,才會有后來的服從者?!?/p>
黎澤閣殺人手段,比起朝廷刑堂,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真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方夜:“可屬下總覺得,天宗江湖的存在,是帝王馭人之術,若是朝廷有心鎮(zhèn)壓,即便他們修為有多高也架不住朝廷的千軍萬馬?!?/p>
慕容黎淡淡道:“世人千萬,有人取功名利祿,或報效朝廷,或光耀門楣。有人向往富裕,腰纏萬貫,紙醉金迷。有人安居樂業(yè)便心滿意足……這些人都離不開國策政權的約束。可總有一些人,遠離朝廷統(tǒng)治,不受刑法桎梏,適性而為,向往行俠仗義,叱咤風云的快意人生。巔峰對決長空裂,愛恨情仇一瞬間。他們隱藏在世間每一個角落,如萬千沙粒撒進整個沙漠,遍尋不到,即便朝廷放一把火燒盡,來年春風起,此根還會滋生蔓延,信仰不滅,在哪都是江湖,何不給他們一方放飛自我的天地,然后控制這片天?”
方夜:“如今王上有了這枚令牌,是不是代表朝廷之外,看不到的那股勢力真正掌握在了王上手中?”
慕容黎道:“正是如此,阿巽控制了這片天,送的不是令牌本身,而是隱藏在這個天下下的那個天下,中垣的另一半勢力,行的是道上規(guī)矩,講的是江湖俠義?!?/p>
看得見是朝堂,看不見是江湖,兩股勢力并駕齊驅,被王上握住,豈不是執(zhí)掌天下的同時亦可橫行江湖。
方夜道:“黎澤閣之名,用了王上的字,這股勢力的創(chuàng)辦初心感覺就是為王上而誕生的,兩位閣主并立此等滑稽之事真是聞所未聞。”
慕容黎淡淡道:“或許他只是想弄個江湖玩玩,倘若有一日玩膩了,要云游天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將閣主之位轉交,自己修仙問道。”
方夜想到這枚令牌是以結秦晉之好的聘禮,退世隱居無從談起,王上的心意更是捉摸不透,頓了頓,道:“不過,王上,此令是禮,這件事……是不是需要從長計議?”
慕容黎道:“我信他,所以愿將金印托付,他信我,因而愿以心血相贈。從前本王問過你,天下霸業(yè)和血肉至親究竟哪一個重要,你回答本王當然血肉至親重要,可若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哪里來的血肉至親安好。在這個亂世之中,君王尚且不能左右自己命運,何況平民百姓的血肉至親,危難降臨時,只能蒼白無力的看著至親被屠。所以僅僅擁有天下霸業(yè)還不夠,還需要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起航,才能保證揚帆海上不被風暴掀翻。”
方夜想了想:“王上的意思是借這股強大的力量握天下于手中,如此方能保證瑤光百姓不受侵犯。”
慕容黎手上的“澤”字,是澤被蒼生之意:“天命在本王手中,這個天下都是本王的,阿巽仙門第一人,能為本王血染琉璃,踏萬丈紅塵,其心日月可鑒,霸業(yè)與至親盡歸本王所有,豈非正應了本王所求。此澤,就是本王困惑已久所尋求的答案,他之器,即天下之器,不僅能護佑本王,還能護佑本王身邊之人,得此佳人,夫復何求。”
天權國主,即便解除誤會,依然會血洗瑤光,奪瑤光城池,那信誓旦旦為王上能棄天權的誓言,再次分崩離析,同玉衡郡主這般比較,當真一文不值。
方夜望著夕陽,夕陽艷麗,璀璨半邊天空,這片山河,從來沒有這么美過。
擁有天下也擁有他,不正是王上苦苦追求的幸福。
此間風景,就是幸福。
“天下再也找不到如玉衡郡主這般對王上一心一意的人,王上心結解開,屬下為王上高興?!?/p>
天宗勢力擎在手中,即便拋開瑤光國主那個王位,也還能仗劍天下,鞭指山河,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再不會前路無望,流離顛沛。
過去的那條泥濘,那些逃亡,凄傷,再不會有。
“他,此生,值得?!?/p>
展顏。
風,突然靜了下來,夕陽的暖光,正落在慕容黎的眸中,暖至心尖。
“我要這盛世如我所愿,文明鼎盛,萬國來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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