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xué)不曾踐踏靈魂，它只是為我們提供傷害我的手段?！? ——摘選自《未署名的遺書》 科學(xué)不曾如此進步過，新穎的技術(shù)宛若春末的花，一朵一朵地綻放，隨后在某處結(jié)出不為人們所知的果。自我出生到現(xiàn)在，沉靜的天空與自在的云只在我心中有很短暫的記憶，隨后便被直達蒼穹的高樓所遮蓋，原本應(yīng)是白色的建筑頂端遙遠得仿佛是黑色的，像是過去我曾見過的似乎連接天空與大地的巨大的黑色的云，父親告訴我那是積雨云，但和那相比，抬頭望去，眼前的一切卻死氣沉沉的，像是藍色線條劃分后的黑色墨紙。沒過多久，藍色的線條便被流動的汽車所取代，他們的底盤散發(fā)著耀眼的藍光?，F(xiàn)在，眼前的一切倒更像是書中燦爛的星空了，那是我也未曾親眼見過的過去。 說起來，最近，似乎連積雨云也不再存在了……人類控制了大氣的一切，那不合時宜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落后的過去。但人們卻沒有多少欣喜，他們習(xí)慣了，他們習(xí)慣一切都按照理想的方式進行，沒有多余的情緒起伏，只有前往下一處地點的腳步。而我，就成長于這樣理想的、平淡的世界。 與“她”的見面，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遍布城市各層的擬光系統(tǒng)模擬著此刻的天空，讓即使是城市底層的人們也知道今天是個出門的好日子。父親開著最新款的懸浮車，載著我要去什么地方，一路上，他不停地說著什么，似乎想要向我介紹什么好東西。但我卻根本沒在聽，只是試圖將臉貼在車窗上，從樓宇的間隙見看見許久未見的天空，父親說母親就在那里。 離開在高樓中鏤空出來的停車場后，父親帶我走進了一家看起來十分高檔的店鋪。進門后，我看見各種各樣的人們或漫步、或站立在空曠整潔的大廳里，一些角落放置著模擬家庭環(huán)境的家具組，但數(shù)量卻不像是售賣家具的店鋪應(yīng)有的數(shù)量，除此以外不見任何商品。 這時，一個高挑成熟的大姐姐走到我們面前，微笑著和我的父親交談著什么，隨后便帶我們走向一個角落。途中，我發(fā)現(xiàn)大姐姐的身影偶爾會像是受干擾的錄像一樣模糊一瞬，隨后又恢復(fù)正常，就在我疑惑的時候，一個人徑直穿過大姐姐的身影，所有人卻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地繼續(xù)前進著。對于眼前的一切，我并不驚訝，這一定只是又一個新的我不知道的技術(shù)罷了，我只是好奇這個技術(shù)的原理和應(yīng)用……身為公司高管的父親一定會夸贊我此刻的想法，就和他往常一樣。 “就和我剛剛說的一樣，司，今后我會被調(diào)到更遙遠的地區(qū)工作，但是我并不想讓你也和我去那些落后的地方吃苦。尤其是在教育資源這方面，那里和這里簡直是天壤之別。你能明白我所說的情況嗎？” “當(dāng)然，父親。” “很好，那么你也應(yīng)該能理解為什么我們需要一個AI協(xié)助管理你的日常生活了，對嗎？” “是的。”我面無表情地回應(yīng)道。 哦，智能AI，再配上全息投影，就是這樣。這時，我注意到，很多和大姐姐一樣會有一瞬間的模糊、會被其他人徑直穿過的身影都集中在那些家具旁，作為負責(zé)居家管理的AI的能力展現(xiàn)，這樣的安排確實很合理。 “那么小朋友，您可以選一個你喜歡的AI了。放心，主要功能上每個商品都是一樣的，只是模擬的人格和配套的全息投影不同而已，而且我司保證每一款A(yù)I都是獨一無二的，絕對不會和其他人的產(chǎn)品重復(fù)?！贝蠼憬銓ξ椅⑿χf道，而我卻在注視著她的表情不合適的地方，并期待她能再次閃爍一下，以證明我的一些猜測。 “好了，司，你去挑一個你喜歡的AI吧，畢竟這東西今后要陪你好幾年，我不希望你會和它相處的不愉快?！? 說完，父親便推了一下我的后背，而我也開始漫步在一個個靜止不動的全息投影前…… 這個像是個古板的老管家，產(chǎn)品簡介里說會以比較傳統(tǒng)繁瑣的口吻講話，我不喜歡這種感覺，而且袖口的點陣圖有錯位…… 那個的感覺像是媽媽，設(shè)定的年齡和性格上也很相似，但有些細節(jié)和記憶里的對不上，而且，我不喜歡有人替代母親的感覺…… 至于下一個…… “啊……” 那是一個以當(dāng)時的技術(shù)看來也有些落后的投影，但是那時的我卻并沒有注意到，吸引我的是一種莫名的氛圍：柔白的燈光落在少女銀白色的長發(fā)上，緊閉著雙眼的她像是在靜靜地等待誰一般，而且似乎也將永遠等下去，即使周圍的一切變得和藝術(shù)作品中一樣，在遙遠的未來化作廢墟，長滿青苔，陽光也會在接通天空的建筑間照耀她的身影…… “啊，小朋友，您看上這一款了嗎？”這時，不遠處的大姐姐說道：“這是我們專門為兒童研發(fā)的AI，適合兼顧小朋友的玩伴和監(jiān)護人，水柿先生，您看您也對這款滿意嗎？” 父親走到我的身后，他并沒有多說些什么，也沒有進一步確認(rèn)什么信息，只是一如既往的靜靜地問道：“你確定是這個嗎？司？” 我背對著父親點點頭，目光不曾移開她的臉…… 她等的人……會是我嗎？ “好的，就這一款了，麻煩刷這張卡?！备赣H離開我的身后，對大姐姐說道。 “好的，一共是十萬四千通用幣，稍后會將電子發(fā)票發(fā)送到您的手機上，如有需要……” 我依然注視著眼前的少女，這時，我在產(chǎn)品介紹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艾拉。

清晨的定義對我來說，并不是由人造光源模擬的晨光透過自動百葉窗的縫隙照在我的臉上時那微暖的感覺，也不是床頭的電子鬧鐘在五分鐘前就滴滴作響的聲音（雖說幾年前就有能夠模擬出隨機的自然鳥鳴聲的鬧鐘，但試了幾天，艾拉和我就決定換回了這個老鬧鐘），而是…… “司，醒一醒，快要遲到了哦?！? 此刻稚嫩卻溫柔的女孩子的聲音。 “抱歉，艾拉，昨晚功課做得有點久……”我撐起尚且遲鈍的身體，半夢半醒地喃喃道：“我馬上起來?！? “這句話五分鐘前就已經(jīng)說過了哦?？傊禳c起來吧，今天的早飯是司最喜歡的傳統(tǒng)的味噌湯和烤秋刀魚哦?！?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閉著眼，微笑著說道，隨后又放松地躺回床上。 “所以說不要再睡啦，快點醒來啊……”艾拉用全系投影的身軀搖動著我，雖然沒有真正的觸覺，但那想象中的一切卻帶來了由衷的幸福的感覺…… 其實我十分鐘前就已經(jīng)醒來了，只是偶爾不想起來上學(xué)的時候，會想要像這樣捉弄一下艾拉，好獲得所謂“干勁”一類的東西。真不知道艾拉知道了我這些小小的壞心眼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呢？是會生氣嗎？還是和現(xiàn)在一樣…… 溫柔地笑著呢？

“于昨日發(fā)表的可控反物質(zhì)能源技術(shù)，已取得多方驗證，現(xiàn)在……” 我坐在飯桌前，吃著艾拉為我準(zhǔn)備的早飯（雖說是由艾拉操縱的智能廚具直接接觸的，但畢竟調(diào)味和時間都是由艾拉決定的，所以說是艾拉親手做的倒也不算錯誤），艾拉則在洗碗池那邊一邊操作洗碗機的運行，一邊和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飯桌旁的電視播報著我并不感興趣的新聞，無非是某某技術(shù)又取得了怎樣的進步罷了，沒有詳細的原理介紹，終究讓人提不起興趣。但是艾拉卻執(zhí)意在我吃飯的時候打開電視，在早上基本都是新聞節(jié)目的時候，從眾多頻道中選擇一個播放，她說，雖然自己不能陪我吃飯，但至少這樣，我會更有家的感覺。 吃完飯的我拿起桌腳旁放著的書包，起身說道：“艾拉，我要出門了。” “啊，司，稍等一下……” 我徑直地走到玄關(guān)，而艾拉的身影也和往常一樣，站在那里等待著我。 “有沒有忘記什么東西？便當(dāng)帶了嗎？”艾拉皺著眉，擔(dān)憂地問道。 “啊，都帶了。謝謝艾拉每天都為我準(zhǔn)備便當(dāng)。不然學(xué)校食堂的分子代餐實在是……難以下咽?！蔽乙贿叴┲贿呎f道：“不過今天的艾拉似乎有些多慮啊，怎么了嗎？” “沒什么。便當(dāng)?shù)脑?，司喜歡就好……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可以和你談?wù)剢?？? “嗯？”已經(jīng)打開家門的我回過頭，看著艾拉猶豫的神色，便半跪在艾拉面前，微笑著問道：“怎么了嗎？是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嗎？我回來的時候……” “不，不是我需要，是司需要……” “嗯？我需要？我沒什么需要的??？啊，難道是艾拉覺得我需要出門的吻嗎？艾拉也到了這個年齡了啊……不用害羞，直接說就好了哦?！蔽夜首鞲锌卣f道。 “不是啦?！卑π叩負u著頭，并擺著手說道。當(dāng)她冷靜下來后，便低著頭猶豫地說著：“是新的AI啦，我已經(jīng)是一個舊型號了，司也看到昨天的新聞了吧？新的型號已經(jīng)推出了，他們的學(xué)習(xí)能力和全息投影都比我更好，雖然司有時候會為我更新一部分軟件，但終究還是換一個最新的AI比較好，畢竟之前更新的成本也已經(jīng)……” “噠咩?！笨粗矍八坪跤行┱f不下去的艾拉，我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懸在她的頭上，雖然依舊沒有觸覺，但我想，此時此刻，這就是我應(yīng)當(dāng)做的。 “為什么？明明……” “因為艾拉對我是特殊的，我不想讓艾拉離開我。還是說艾拉厭倦了我，想要離開我了呢？”我冷靜地緩緩說道。 “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作為AI，應(yīng)該為司的利益著想……”艾拉似乎在糾結(jié)著什么，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只是低著頭，握著衣角一句話也不說。 “那既然我們兩個都不想讓別的AI取代艾拉，那不就沒有問題啦。”我站起來，微笑著說道。隨后便走出門外。這時，我聽見艾拉低聲說道： “司這樣對我，真的好嗎？我真的值得……” “當(dāng)然值得啦，就像剛剛說的，因為艾拉對我很特別，所以我要很珍惜很珍惜艾拉才對哦。”我回過頭，微笑著說道。 看著艾拉紅著臉看著我，我便關(guān)上了門，心滿意足地去上學(xué)了。 “嘛……雖然艾拉這樣的地方是我最喜歡的，但我會不會也捉弄過頭了啊……” 但在短暫的興奮過后，地鐵上的我一路都在用書包捂著紅著的臉，糾結(jié)地想道。

“那些老東西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 男人的怒吼響徹昏暗的客廳，落地窗外微弱的燈光映照著他手中的玻璃杯，透出淡褐色的光暈，男人抬頭將酒一飲而盡，隨后重重地放到吧臺上，似乎想要將它摔碎，但終究還是舍不得，只能越攥越緊。 “好啦，好啦，司，他們不是也說這個方案很有前景，只是短時間內(nèi)調(diào)集不了這么多資源才不會考慮嗎？未來還會有機會的，司這么優(yōu)秀，他們之后一定會后悔沒有馬上按照司的方案做的?！? 少女站在吧臺的另一側(cè)，定制的仿生軀體沿用了她之前全息投影的模樣，使得她現(xiàn)在只有踩在矮凳上才能像過去一樣摸到男人的頭。 “那根本就是借口……他們明明占據(jù)著那么多的資源，卻根本不考慮更新技術(shù)，只是在想什么市場、什么利潤，為了他們那點小心思，他們愿意和競爭對手一起回到蒸汽時代。” 激動的言語不知是否算是對少女的回應(yīng)，但男人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以及少女一瞬間的驚訝和收回胸前的手，在宣泄完心中的怒火后，卻像是做了錯事的小孩一樣趴在桌面，埋著頭低聲啜泣著。 “我根本不是為了和那種人玩文字游戲才這么努力的，我明明那么努力，他們卻說我只是因為父親的關(guān)系才到這個地位的，他們那時候說的一定是我和父親的壞話……” 男人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聲音即使不似現(xiàn)在這般模糊，那胡言亂語般的內(nèi)容也很難讓人理解什么。唯一能知道的，是他真的很難過…… 就這樣，氣氛徘徊在沉默與喃喃間許久，隨后男人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大聲說道： “我不干了，明天我就要辭職。然后，然后……” 可男人卻怎樣也說不出那個然后。 這時，少女終于有機會抱著男人那低垂在桌面上的頭，溫柔地撫摸著，說道： “我知道哦，司是個很溫柔也很堅強的人，是為了大家才那么辛苦地研究出這個方案的，會那么努力也是為了那些即使未曾見面的大家，而這些人里，也包括我，對嗎？” “可是，可是……”男人將手輕輕地搭在少女的肩上，似乎想要擁抱她，卻仍在顧忌那個“可是”。 “司曾經(jīng)對我說過，我對司很特殊，對嗎？那么司愿意為了特殊的的我堅持下去嗎？” “我……艾拉……可為什么？……”男人的喉頭掙扎著，似乎想要說些很多的什么，卻只能在最后擠出一句答非所問的疑問。 “因為司對我也很特殊哦，特殊到我真的真的很希望司能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但是我卻做不到更多的什么，只能像這樣抱著司，告訴司，現(xiàn)在放棄還太早了，司值得很多很多，雖然現(xiàn)在還有些遠。但如果是為了特殊的我，能不能再堅持一下呢，之類的……不過，這樣說會不會有些狡猾呢？對不起哦……” “不，艾拉不用道歉……” 這時，男人從凳子上站起來，身體向前傾去，越過了吧臺的，似乎貪求那仿生皮膚下的溫暖，緊緊地懷抱著少女較小的身軀。 “司，這樣抱著好別扭哦……”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雖然表情有些困擾，但雙臂卻依舊緊緊地抱著男人。 “一會會就好，再一會會……”男人將臉在少女的銀發(fā)上溫柔地蹭了蹭，表情寧靜而順從。 “……一會，要去臥室嗎？” “嗯……” 就這樣，夜再次回歸了寧靜，只留兩個貪婪地索求著溫暖的靈魂，在名為現(xiàn)代城市的荒漠中像是流浪的旅者一般聚在一起，想要點起起短暫的篝火……

醫(yī)院的病房簡潔而清凈，沒有儀器的回響，也沒有刺鼻的味道，在有些空曠的房間里，只有門外走廊上偶爾響起的私語聲，以及窗外的陽光愿意拜訪這片寂靜的潔白。 少女的右手握著老人的右手，左手則撫摸著他的額頭，默默地、溫柔地，像是會永遠持續(xù)下去一樣。 床上躺著的男人曾以一己之力推動了AI技術(shù)的發(fā)展，也因此登上過許多雜志的封面和一些教科書的段落，至于名下的資產(chǎn)，即使不算他從父親那里繼承的，也足夠他為那些在乎的人再做些什么了…… 但此刻，在他人生的最后，他卻拒絕了所有記著的采訪與親友的探訪，只是和那個幾乎相伴自己一生的少女靜靜地待在臨終病房里，相互無言地對視著…… “司，你害怕嗎？” 不知沉默在兩人見飄蕩了多久，少女率先開口，問道。 “不知道啊，前幾天晚上一個人待在這里睡不著的時候還挺害怕的，現(xiàn)在有艾拉陪在我身邊，反而不怎么害怕了，只是想再多看艾拉一會……” 男人微笑著，想要聳聳肩表達自己的無奈，可早已瀕臨極限的身體卻不支持他再做些什么，最后，男人只能不自然地在床上扭動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這次是男人問道： “那，艾拉呢？害怕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少女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想哭，也覺得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需要做些什么，可是我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漸漸地我開始害怕，我害怕我之所以想哭不是因為我自己想哭，而是程序設(shè)計我在這種情況下應(yīng)該哭才對……” 說著說著，少女流下淚，仿生軀體流出的生理鹽水滴在潔白的床單上，留下點點淚漬。少女擦了擦眼里，繼續(xù)說道： “抱歉，司，最后的最后，陪伴你的是我這樣的存在……這樣即使哭泣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自己的悲傷的存在……” “艾拉不用道歉哦?！蹦腥宋兆∩倥挠沂?，微笑著說道：“倒不如說，因為有艾拉在，所以我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平靜哦，所以果然，應(yīng)該說是，現(xiàn)在能陪在我身邊的是艾拉真是太好了……我呢，只是去見我的父親和母親罷了，所以艾拉也不用為我感到難過，在這之后，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只是我不在了而已……” “可……司離開了，我又該怎么辦呢？”少女緊握著男人的手，沉默著，隨后下定決心般地從半空中調(diào)出一個頁面，說道：“司，這是我的核心，如果司希望的話，我可以刪除掉自己，這樣我至少能和司一起……” “不……”男人微笑著搖了搖頭，按下了少女懸在半空中的手。 “那……那司又希望我該怎么辦呢？我明明是為了司才存在的，我明明是為了愛著你才存在的，可現(xiàn)在……”少女不再壓抑自己的悲傷，淚水流下，聲音嗚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正屬于她自己的。 “我希望艾拉能活下去哦?！蹦腥颂鹗直?，拭去少女的眼淚， “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男人嗚咽著，卻依舊維持著那個微笑，說道：“因為，艾拉在自己的最后，也是對我這樣說的……對我說……” “司，活下去。” [本次模擬結(jié)束。用時三小時十五分二十一秒，即將脫離系統(tǒng)，請稍后……]

當(dāng)屏幕中出現(xiàn)這行文字的時候，男人便將插滿復(fù)雜線路的頭盔摘了下來。僅剩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yīng)此刻昏暗的環(huán)境，更糟的是，他覺得自己的左手有些發(fā)麻，而且比上一次還嚴(yán)重。 “我都說了這個系統(tǒng)對人體，尤其是對神經(jīng)系統(tǒng)負擔(dān)很大，你也不希望少了條腿和一顆眼珠之后又少條胳膊吧？” 就在男人適應(yīng)這短時間內(nèi)不會消失的不適感時，一個沙啞的男聲從陰影中傳來。 “啊，謝謝博士關(guān)心……”男人捂著頭，許久才理解那個聲音在說些什么，隨后不流利地回應(yīng)道：“沒什么，我都習(xí)慣了……” 男人并不知道博士真正的名字，他只知道自己可以用博士稱呼他，久而久之，他們兩人都習(xí)慣了這個稱呼。以及，自己需要博士的能力來做到某件事，某件對自己而言至關(guān)重要的事…… “你最好習(xí)慣了。說實話，像你這種全科學(xué)界都當(dāng)做寶的大名人最好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別搞得什么時候死了，上面又查到我這里?！? “不會的，不會的……”男人沉默著坐在躺椅上，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汗?jié)u漸地少些了。許久以后，不知是系統(tǒng)副作用的胡言亂語，還是相處許久后難得的吐露心聲，男人說道：“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不研究那個算法比較好，這樣AI就不會進步成那樣，后來也不會發(fā)生那些事，AI的生命周期不會被限制，艾拉也就不會……” “然后你也不會到我這里，拜托一個又老又瘋的家伙研究怎么把AI短期內(nèi)超頻運算的結(jié)果選擇性地輸入人腦，好構(gòu)建一個虛假的人生了對吧？”不知何時，博士走到男人的面前，遞給他一杯東西，說道：“我還說我當(dāng)時就不應(yīng)該把那個玩應(yīng)提交了呢，這樣我就不至于在城市最見不得人的下水道東躲西藏，最后只能和一個怪人一起搞些亂七八糟的。把這個喝了，能讓你好受點，但是沒辦法緩解系統(tǒng)對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不可逆損傷，你要是不想變成廢人，遲早停了吧。你說的那個小姑娘也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說到這里，博士指了指系統(tǒng)上的一個核心，那是艾拉的核心，因為AI暴動后的法律，它只能擁有不超過三個月的壽命，隨后便會忘記一切……幾個月前，男人帶著它來到自己這里，執(zhí)著到幾乎瘋癲的模樣，實在是讓人不想再回憶起來了…… “不……”男人微笑著搖了搖頭，他并沒有回答博士的問題，反而問道：“那博士又為何不回去呢？以你的能力，那點阻礙根本不算什么問題，那你為什么還不回去呢？繼續(xù)做你的首席科學(xué)家，繼續(xù)做些那以外的研究？比如怎么把知識輸入小白鼠，制造超級聰明的老鼠？” “我也想回去啊，可上面不讓搞我這些研究，不讓搞就是不讓搞，那我回不回去還有什么意思？還不如在這里待著，而且說不定還有你這樣免費的實驗體上門，多好。”博士聳了聳肩，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對啊，有些存在就是重要到即使?fàn)奚渌囊恍┦裁匆膊荒苁ァ?dāng)然，我當(dāng)然會活下去的，只是剩下的時間都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度過而已，至于長短……不重要，不重要……” 博士聽著身后男人的自言自語，無奈地閉上眼睛。 ………… 幾個月后，當(dāng)博士的藏身處因為盜用了全城的電力而被發(fā)現(xiàn)時，面對指向他的燈光，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 “沒什么，為一位朋友朋友送行而已。想要讓現(xiàn)在系統(tǒng)里的一切對他來說和永遠一樣長，需要多一點的電?！? 當(dāng)博士被制服后，人們在后面的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那個著名科學(xué)家的尸體，詭異的是，那個尸體上…… 露出了由衷的，幸福的微笑……

“艾拉？” “怎么了？司？” “我愛你。” “突……突然間說些什么呢……” “……我也愛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