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山脈(五)
Ⅴ 當我們穿過山隘以后,面對著眼前的景象,我想,丹福思和我是不約而同大聲尖叫了的,心中交織著敬畏和驚奇,恐懼和懷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然,我們已有的正常知識理論,在那一刻好歹穩(wěn)住了自己的心智?;蛟S我們想到了科羅拉多州諸神花園里風化的怪異巖石,或者亞利桑那州沙漠里風化形成的奇怪對稱巖石?;蛟S我們還稍微想起了我們看到過的蜃景,比如我們那天早晨飛往這片瘋狂山脈途中看到的那樣。當我們親眼看到這一片無邊無際飽經滄桑的高原,看到那一片似乎無窮無盡的有著幾何結構的巨石迷宮,看到這些巨石迷宮斷裂破敗的頂部露出冰蓋,而巨石迷宮的大部分則被埋在最厚可達四十或五十英尺的冰蓋之下的時候,我們不得不回歸更為正常的理論依據來做出比較正常的解釋。 這幅宏偉壯觀的景觀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完全顛覆了我們所熟知的任何自然法則。在這里,在足足兩萬英尺高的平坦高原之上,至少從五十萬年前以來,氣候就開始變得惡劣,并不適宜生物生存,但是這片幾乎望不到邊際的整齊巨石建筑結構,恐怕也只有一種絕望的心理自我防御,才掙扎著不愿去承認這樣的巨石結構不是人為有意建造的。我們曾認真分析過得出的結論是,這一區(qū)域的立方體和壁壘結構絕不可能僅僅是自然作用的結果。要不然,這里長久以來處于冰封的酷寒之中,那時人類都尚未從大型類人猿進化出來,這一切又怎么可能? 但是,現在關于這里形成原因的其他所有推測,都似乎不可避免地要被推翻,這一片由方形、弧形和有角度的巨大石塊建造的迷宮的出現,將一個再也無法否認的事實推至面前。顯然,之前出現在蜃景里的那片瀆神之城有著真實存在的原型。那些令人厭惡的蜃景有著切實的源頭——上層空氣中漂浮著層層冰晶云,而這里的巨石遺跡不過是經過再簡單不過的云層的光反射作用,被投影到山的另一邊。當然,蜃景是扭曲夸張的,有些在真實源頭中是不存在的;但是,當我們看到它的真實源頭,卻感覺比那些投影到遠方的蜃景更加陰森恐怖。 這片廣袤的巨石石塔和壁壘,有著不同于人世的雄偉壯觀,它們屹立至今,大約有幾十萬年——或許幾百萬年——的歷史,不斷地被狂風暴雪所侵蝕。當我們看向下方這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般的景象時,“世界之冠……世界屋脊……”所有這些驚嘆不斷涌向嘴邊。我又再次想起詭異的遠古神話,自我第一眼看到死寂的南極世界時,腦海之中就不斷徘徊著——可怕的冷原,米·戈或是喜馬拉雅山區(qū)可惡的雪人,《納克特抄本》及它上面暗指的在人類出現之前的某種生物,克蘇魯信眾,《死靈之書》,極北傳說里變化無窮的撒托古亞,以及比撒托古亞更加變幻不定的星之眷族。 這些巨石建筑向四面八方綿延開來,似乎沒有盡頭,更不見稀疏;的確,當我們順著高大山脈下左右兩條低矮山峰看去,除了我們才飛過的那個山隘左側一塊地帶以外,巨石建筑群并沒有任何減少的趨勢。或許,我們來到的這片區(qū)域,也不過是某個無限龐大的世界的一角而已。山麓之上也同樣稀稀落落地分布著一些奇怪的巨石結構,與山巔上那片建筑群相連,成為其前哨地區(qū)。山脈這一側和另一側分布著同樣密集的巨石結構和洞穴。 巨石迷宮的大部分由高大城墻構成,城墻位于冰蓋以上的部分高達一百英尺到一百五十英尺,厚度五英尺到十英尺不等。城墻大部分由黑色原始板巖、花崗巖或砂巖的巨石塊構成——大部分石塊尺寸為四乘六乘八英尺——盡管有些地方像是從凹凸不平的前寒武紀板巖巖床直接開鑿出來的。許多建筑大小不一;既有無數蜂巢狀龐大建筑,也有單獨的小型建筑。這些建筑總體趨于圓錐形、尖錐形或形似梯田的階梯形;盡管也有許多完美的立柱體、立方體、立方體群和其他長方形結構,還零星分布一些帶棱角的建筑結構,呈五角形,類似現代防御要塞。建造者熟練運用了拱形結構,或許這些建筑全盛時期還存在許多穹頂結構。 這座城市風化程度相當嚴重,尖塔林立的冰蓋表面散落著許多從高處坍塌下來的石塊和碎石碎片。透過透明的冰層,我們可以看到這片龐大尖塔群的下部結構,注意到下面有許多冰封的石橋,石橋將遠遠近近的尖塔懸空相連。冰蓋上方城墻上的破洞,或許那里曾經也有著這樣類似的石橋。飛近些我們能看到不計其數的巨大窗戶;有些窗戶是緊閉著的,原本木質結構已經石化,大部分窗戶大大敞開,看著有些不祥和兇險。大部分的建筑遺跡,當然,房頂已經看不見了,只剩下高低不平和邊角被磨圓的屋脊;但是仍有一些,比如圓錐形或尖錐形或其他樣式的建筑,周圍有更高的建筑保護,盡管表面也滿是裂痕和坑洼,但還是保留下了完整的形狀。通過望遠鏡,我們能看到上面似乎有橫幅雕飾——雕飾上也有那些圓點圖案,這樣看來,曾出現在那些古老皂石上的圓點圖案,應該還有著更為重要的意義。 很多地方的建筑已經完全坍塌,地面上的冰架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地質原因裂開深深的縫隙。一些地方的巨石建筑物風化嚴重,只露出冰蓋上一點點遺跡。之前看到的那片空白地帶,從高原內陸一直到山麓腳下的大裂縫中,也就在我們穿過的那個山隘口左側大約一英里的地方,那里是完全沒有任何建筑的;我們猜測,可能是一條古老的大河河道,也許在第三紀時期——數百萬年前——河水洶涌地穿過城市,灌進高大山脈下的無底深淵。當然,也從未有人深入過那里,深入到那些洞穴和溝壑之中,自然也從未有人揭開過深藏地底的秘密。 現在回想起來,只記得當這些人類歷史以前的久遠時空中就已存在的恐怖建筑遺跡出現在我們眼前時,我們是多么目眩神迷,驚訝不已,而當時我們又是怎樣強作鎮(zhèn)定的呢?我們當然也知道哪里——年代順序、科學理論或者我們的自我意識——一定錯了;但竟然還能保持冷靜,繼續(xù)駕駛飛機,細致快速地觀測,并小心地拍下了一系列照片,這些照片無論是對我們自己還是整個世界都有極其巨大的意義。那時,我想,是我自身堅定不移的科學精神起了作用;盡管我感到完全的迷茫和恐懼,但內心深處仍舊渴望揭開這里更多的遠古時期的秘密——想弄清楚到底是怎樣的生物曾建造和居住在這片雄偉的城市之中,這些生物如此密集地生活于此,又和當時的世界或者說其他時代存在怎樣的關系。 因為,這里,絕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在地球未知的某段古老歷史之中,這里一定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然而這里早已在地球幾度滄桑變遷中消失了蹤影,很久之后,人類才從類人猿漸漸進化成能直立行走的種群,在某些荒誕的神話中才得以找到關于這里的些許記錄。 這座第三紀時期的巨大都市,如龐然大物一般橫躺在高原之上,與之相比,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和利莫里亞、康莫尼亞和烏茲洛達隆、洛瑪爾大陸上的奧蘭歐都像是現在——甚至是昨天的事;這座大都市完全可以和人類歷史前出現的神秘瀆神之城相提并論,比如伐魯西亞、拉萊耶、米納爾之地的伊伯,還有阿拉伯半島上的無名之城。當我們飛越一個又一個荒涼巨塔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甚至覺得這座失落之城與營地發(fā)生的種種瘋狂恐懼存在某種聯系。 為了減少飛機載重,飛機油箱并沒有加滿;因此我們飛行時必須規(guī)劃好合理的航線。盡管如此,我們還是降低至一定的飛行高度,那里風勢緩和,觀察了地面上很大一片區(qū)域——或者說,空中很大一片區(qū)域。山脈似乎沒有盡頭,與山麓相鄰的可怕的巨石之城似乎也是漫無邊際。我們向各個方向分別飛行了五十英里,迷宮般的巨石之城并無多少變化,仿佛死尸一般躺在永久冰凍的冰蓋之上。盡管也發(fā)現幾處明顯不同的地方,比如,那條寬闊的河流穿過山麓地區(qū),向山脈和山麓之間的峽谷深處傾瀉而下,峽谷口那里的那些雕刻圖案。峽谷河水入口處的岬角醒目地雕刻成石柱;石柱上的脊狀拱起,給丹福思和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感覺來得令人厭惡和疑惑。 我們還看到一些星形空地,顯然是公共廣場;還注意到地勢上有所起伏。高聳的山丘,內部常常被掏空,像是某種凌亂的高大建筑;但是至少有兩座山丘不是這樣的。其中一座久經風吹日曬后只剩下一小點土丘;另一座上面則仍矗立著一座華美的尖錐紀念碑,是直接從堅固巖石中開鑿出來的,比較像佩特拉城河谷里那著名的蛇塚。 離開山脈向高原內陸飛行,我們發(fā)現,這座沿著山麓建造的城市,盡管長的似乎沒有盡頭,但卻不是無限地寬。飛過大約三十英里后,那些怪異的石頭建筑開始變得稀疏,再過十英里多一點,便看到一片無垠荒原,上面沒有任何人為建造的痕跡。不遠處的那條寬闊凹陷的地帶似乎是那條大河的河道;荒原上更加崎嶇不平,地勢似乎在不斷抬高,最終消失在西邊的濃霧之中。 到目前為止,我們并沒有著陸,但是怎么也不能就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神秘的巨石建筑卻不進去一探究竟,反而轉身離開吧。所以,我們決定在航線附近的山麓平坦地帶降落,再下機進行徒步考察。盡管平緩的山坡上有些地方還散落著許多石頭廢墟,但是降低飛行高度后很快找到了幾處適宜降落的地點。我們選擇離來時穿過的山隘最近的那處平地,因為返回營地時還需要穿過這個隘口,于下午12點30分降落在堅實的雪地之上,這里沒有其他障礙物,返回時也可快速起飛。 似乎沒有必要用積雪修建防風墻,因為我們畢竟只下去一小會兒,而這里又沒有強風;因此我們只固定住了飛機的起落架,給一些設備關鍵部位做了保暖處理。我們脫掉了厚重的飛行皮毛保暖外套,只帶了些小型裝備,包括便攜式指南針、手持相機、些許食物、大筆記本和紙張、地質勘探的錘子和鑿子、樣本袋、攀巖繩索、大功率手電筒和備用電池;這些裝備來的時候就被裝進飛機里了,想著萬一成功著陸,我們可以拍些地面上的相片,畫些草圖或地形圖,從裸露的山坡或山洞里采集些樣本。幸運的是,我們還有多余的紙張,所以可以像獵犬追兔游戲一樣邊走邊留下紙條做標記。這樣萬一我們進入到一些洞穴內部,如果內部氣流比較平穩(wěn)的話,我們就可以用這樣快速簡便的方法,而不需要在巖石上鑿出記號,從而比較快速行進進行勘查。 我們踩著堅硬的積雪,小心地向下方那座在西方白色霧氣中隱現的巨大迷宮中走去,這時我們的心情,就像四個小時前即將穿過兇險的山隘時一樣,仿佛什么神奇的事物正等在前方,異常激動和迫切。的確,我們對巍峨群山掩藏著的這個驚人秘密并不是全然陌生;但是,當雙腳跨過這些原始石墻,可能是在數百萬年前——任何已知的人類種群尚未出現的時候——被某種智能生物建造的,帶著屬于另一個時空的不同尋常色彩,我們心中剩下的只有滿滿的敬畏和絲絲恐懼。盡管在這個海拔高度,空氣稀薄,行走變得遲緩;但是丹福思和我都覺得自己沒問題,能勝任接下來的任何勘查工作。沒走多遠,我們就看到一處幾乎與積雪齊平的破爛廢墟,在一百六十五英尺至二百四十八英尺開外,還有一座已經沒有了房頂的高大壁壘,保留著完整的五角星輪廓,高十到十一英尺。我們朝著那座壁壘走去;當雙手最終觸摸在那些風化的巨石之上時,我們覺得自己和某個早已被遺忘的隱秘時空之間建立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甚至近乎瀆神般的聯系。 這座壁壘,五角星形頂角之間距離約三百英尺,由大小不同的侏羅紀砂巖石塊堆砌而成,石塊表面大小大都在六乘八英尺。墻上有一排拱形孔或者說是窗戶,寬約四英尺,高約五英尺;沿著星形壁壘頂點和內角對稱分布,距冰凍地面約四英尺。通過這些拱形孔,我們發(fā)現墻體足足有五英尺厚,壁壘內部沒有隔墻,內壁上有疑似帶狀雕刻畫或淺浮雕的痕跡;之前當我們低空飛過這些壁壘和其他類似建筑時,就有過這樣的懷疑。壁壘往下的墻上可能也有這樣的雕刻,但是現在都被厚厚的冰雪封住了。 我們爬進一扇窗戶,發(fā)現內壁上的壁畫雕刻幾乎消失殆盡,無從查看,但是我們也沒有嘗試打開冰封的地面。之前的飛行告訴我們,這座城市的很多建筑中結冰并沒有這么厲害,或許我們能找到一些房頂完好的建筑,里面地面可能沒有結冰,正好可以看到地下的建筑結構。在離開這座壁壘之前,我們仔細地拍了照片,研究了一下無灰漿粘結的墻體,卻完全搞不明白。多希望帕波第在這里,他的工程學知識或許能為我們答疑解惑,在遙遠的遠古世界里,這座城市的居住者是怎樣用那些巨大石塊建立了這座城市及其邊緣一帶的啊。 再往下走半英尺,我們才到達真正的城市中心,背后狂風在直聳天際的山峰間穿梭怒吼,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里。我們眼前的奇異景象,除了在詭異變幻的夢境之中解釋得通外,怕是再難想象。遠處西方天際白色霧氣不斷翻滾,那座石塔林立的陰暗之城就那樣橫在云霧之前;一路上簡直是一步一景,一步一驚。它是蜃景里的石頭之城,如果不是留存下來的照片,我都不敢相信它真的存在過。大部分建筑和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座壁壘構造相似;但是這座城市中心的建筑外形之奇特夸張,非語言所能描述。 這里的建筑千奇百怪,變化多端,宏偉壯觀,充滿著陌生的異域風情,拍下的照片也難道其一二。一些建筑的幾何形狀甚至在歐幾里得幾何體中都難尋蹤跡——各種被截短的不規(guī)則圓錐體;各種比例失衡的階梯結構;鼓起來的奇怪圓柱體;破碎的柱群;詭異的五角星結構或五條脊線結構。當我們走進去些,通過冰蓋上某些透明的地方向下看去,這些看似散落無章的建筑都通過高低不同的石橋互相連接在一起。城市中似乎并沒有整齊規(guī)則的街道,唯一的一條在左側一英里開外,那是遠古河流流經城市后留下的河道。 通過望遠鏡,我們看到許多帶狀雕刻畫和圓點圖案都已被磨掉,我們只能夠勉強想象這座城市曾經的輝煌時期——盡管大部分屋頂和塔頂都沒了蹤跡。整體看來,城市的街道和巷道十分復雜彎曲;都位于峽谷底部,那些懸空的建筑或拱形的石橋,可能是它們與隧道唯一的不同之處。當南極北方低垂的太陽散發(fā)的紅色光芒透過西方天際翻滾的濃霧灑向冰層時,冰下的一切看起來宛若夢境;偶爾太陽光線被擋住,整個空間又變得昏暗陰郁,透著些微邪惡的意味,語言難以形容當時的感覺。我們甚至覺得身后山隘之間怒吼的聲音在這一刻也變得更加狂野與險惡。進入城市的最后一段道路變得格外崎嶇陡峭,一塊巨大的巖石伸了出來,坡度讓我們懷疑這里曾有過一段階梯。在冰層之下,一定有著一級一級的階梯或類似的結構。 當我們攀爬過那些倒塌的建筑,甩下那些遍布裂縫和坑洼的石墻,終于進入這座迷宮般的城市時,巨大的無形壓迫感籠罩在我們身上,我只感到自身是多么的渺小無助,只能再次感嘆那時我們竟然還能勉強保持住鎮(zhèn)定。丹福思變得神經兮兮起來,開始胡亂猜測,也許這里和營地里發(fā)生的慘案有關吧——我對此非常不滿,因為我自己忍不住注意到,這些噩夢般詭異的太古代建筑遺跡越發(fā)符合他的猜測。這些猜測又進一步誘發(fā)了他的其他想象;在一處——某處遍布碎石的小巷曲折的角落深處——他堅稱自己在地上看到了某種令他不安的痕跡;而在其他地方,他又不時停下腳步細細聆聽,覺得自己聽見了某處傳來的微弱聲音——一種沉悶的笛聲,他說,和風刮過巖洞的聲音非常相似,但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別。周圍建筑和阿拉伯花紋式樣的壁畫上反復出現的五角星圖案,仿佛將某種邪惡的事實推至面前;我們下意識里幾乎可以肯定,某種遠古生物是這座不潔之城的締造者和居住者。 不過,我們心中科學和冒險精神的火焰一息尚存;我們機械地收集著樣本,從各個建筑上出現的不同的巖石切下大小合適的小石塊。我們希望盡可能多地采集樣本,來更好地確定這里的地質年代。所有建筑外墻上的石塊似乎都早于侏羅紀和科曼齊時期,而所有的巖石都晚于上新世。那么可以確定的是,我們正行走在的這座城市已經死去了至少五百萬年或者更長時間。 在高大巨石陰影的迷宮之城之中,我們遇到合適的墻洞就會停下來研究建筑內部結構,觀察是否有合適的入口。有些墻洞太高,而有一些里面的廢墟已經被冰雪吞噬,就像早先山麓上那處沒有屋頂的荒涼壁壘一樣。有一處建筑內部很寬敞,看起來不錯,能通向地底深處,但是我們找不到下去的路。碰到一塊窗戶上的木板,已經石化,上面植物圖案依稀可辨,年代十分古老,令人印象深刻。這些植物是來自中生代時期的裸子植物與針葉樹——特別是白堊紀時期的蘇鐵植物——還有些是第三紀時期的扇葉棕櫚和早期被子植物。所有的植物都不晚于上新世。木板——邊緣那里以前似乎有鉸鏈——后來可能用途發(fā)生了改變;有的靠近深深的窗洞外側,有的則靠近內側。所有的木板都是被嵌進去的,原來可能有金屬栓索的位置上還殘留著銹跡。 不久我們看見了一排窗戶——位于一座高大的尖頂尚存的五棱椎體建筑上——建筑內部保存完好,十分寬敞,地面由石板鋪就;但窗戶太高,如果沒有繩索便很難安全降落。我們雖然帶著繩索,但不想為了二十英尺的高度就動用,除非必要——特別是高原上稀薄的空氣原本就給心臟增加了不少負擔。這間巨大的房間可能是大廳或禮堂什么的,當我們的手電筒往里照時,發(fā)現四壁有橫條寬幅雕刻畫,線條粗獷陌生,令人震驚,中間又穿插著同等寬度的阿拉伯花紋壁畫。我們在這里仔細地留下了標記,如果找不到更容易的入口,打算就從這里進去。 最終,我們還是遇到了希望中的那種入口;那是一扇六英尺寬、十英尺高的拱門,門口連著一座懸空石橋,距離現有冰面約五英尺。拱門里通常都被建筑上層地板碎石堆滿,但是這里還算保存完好。因此可以通過西面左手邊一段長方形臺階進入這棟建筑里。石橋對面是另一扇拱門,通向一棟破舊的柱形建筑,沒有窗戶,拱門上方十英尺有奇怪的凸起。里面一片漆黑,拱門看起來就像是無底深井上的口子。 成堆的碎石使得進入左手邊的高大建筑變得更加容易,但是面對這樣一個渴望已久的機會,我們仍舊躊躇了好一會兒。盡管我們已經身在這樣一片古老神秘的世界,但是真正進入其中一棟尚存完好的建筑,卻是另外一回事,因為里面或許更加古老,或許會有更多邪惡的秘密展現在眼前,這需要的并不是一丁點的勇氣。不過最終我們還是決定進去;我們爬過高高的碎石堆,進入左手邊那扇向內越來越寬的拱門。門后地面由大塊板巖石塊鋪就,似乎是條又長又高的走廊,兩側墻壁上有壁畫裝飾。 走廊上又有無數拱門,通向其他地方,我們意識到這里內部可能極其錯綜復雜,必須得邊走邊做標記。在這之前,我們行走的時候都是一邊拿著羅盤,一邊回看背后高塔間露出的巍峨山脈的影子,確保我們不會迷失方向;但是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開始認真地做些標記來辨別方向了。于是,我們把多余的紙張撕成大小合適的紙條,裝進一個袋子,由丹福思隨身攜帶,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本著節(jié)約至上的原則使用。這種方法也許能避免我們迷失方向,因為這座古老建筑的內部氣流還算平緩。如果有強氣流出現或者我們的紙條用完了,大不了再在巖石上鑿記號,這樣雖然單調緩慢,但也更安全。 我們進入的這片區(qū)域到底有多廣闊,幾乎無從猜測。不同建筑物之間的連接頻繁而緊密,除非有坍塌或斷裂,冰層似乎又不曾侵入進這里,我們很有可能通過冰下的石橋從一棟建筑進入另一棟建筑。通過冰面透明的地方往下看時發(fā)現,所有凍在冰層里的窗戶都是緊閉的,似乎這里被遺棄之前窗戶被全部關上了,直到后來冰層漸漸侵蝕建筑下層。確實,我們也有種模糊的感覺,這里并非是由于突發(fā)災難或是漸漸衰落成為今天這個樣子的,更像是在某個遠古時期,這里的居民有意地拋棄了這座城市。難道是這里的居民預測到冰河時期的到來,然后全部撤離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嗎?至于冰川形成的具體自然地理條件只能等待日后研究。不過,并沒有明顯的冰川遷移現象。可能是長年累月的積雪;或者大河泛濫的洪水,抑或巍峨山脈間古老冰壩破裂,造成了如今我們眼前的景象。這里的一切似乎都給想象插上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