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我陳平安唯有一媽,十五境以下亂殺”
陳平安低下頭,拍了拍養(yǎng)劍葫,擠出一個(gè)笑臉,說了一句別人的言語,“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們能跑就跑吧?!?/p>
然后他顫顫巍巍伸手,滿是鮮血的左手,一把扯下腰間那塊玉牌,死死握在手心,想要一把捏爆這枚辛苦修煉才只是從竅穴取出的咫尺物。
心中只有一個(gè)念頭,這件東西,死也不能留給別人染指。
咫尺物安然無恙。
陳平安滿是愧疚,只是到最后,有些委屈。
從來不會(huì)怨天尤人的陳平安。
有些委屈。
他抬起攥緊玉牌的手臂,橫在眼前,淚水糊著血水,只是不愿讓世間看到這一幕。
陳平安放下雙手,緩緩閉上眼睛,高高抬頭,往南邊瞥了眼,“我有一劍……可搬山,可倒?!?/p>
那位桐葉宗中興之祖,嗤笑道:“這是做啥子?臨終遺言,不是應(yīng)該破口大罵我欺負(fù)人嗎?”
于是他駕馭本命仙兵,“一劍”戳穿了城洞那邊年輕人的腹部。
不知為何,那塊玉牌粉碎了。
老人微微皺眉,不過也只是覺得可惜少了一件咫尺物。
————
穗山之巔,一位坐在石碑之巔死死耗著那位金甲神人的老秀才,一直在默默推衍天地,臉色大變,站起身,以罕見的肅穆神色沉聲道:“傻大個(gè),助我劈開兩大洲之間的屏障,別問,速度!”
身披金甲、以劍拄地的穗山大神更是奇怪,點(diǎn)了點(diǎn)頭,什么都沒問,就現(xiàn)出高如山岳的金身法相,一劍劈斬而去,直接劈出了一條類似光陰長河的無盡虛空。
老秀才一掠而去。
縫隙合攏。
整座中土神洲的中岳穗山,山水氣運(yùn)震蕩不已。
————
天地間,有人像是聽見了老龍城的那句言語,她輕柔應(yīng)聲道:“來啦。”
破碎后墜地的驪珠洞天,整座方圓千里的小天地都開始劇烈搖晃。
阮邛臉色鐵青,竭力壓制這份瘋狂至極的氣運(yùn)絮亂。
一大片斬龍臺(tái)石崖處。
掠出一抹白色的高大身影。
她帶著兩只雪白大袖,筆直升天。
在這座浩然天下的天幕穹頂處瞬間停滯,然后瞥了眼寶瓶洲版圖的最南端。
身形如一劍而去。
雪白身影所到之處,整座寶瓶洲上方,在大寒時(shí)節(jié)都響起了一陣陣?yán)坐Q。
云海以下,登龍臺(tái)以西,渡口孤島以北,整座老龍城陷入了光陰長河瞬間停滯不前的境地。
當(dāng)范峻茂看到那抹雪白身影如墜地之天虹的瞬間,臉上充滿了無窮盡的緬懷追思,最后竟是熱淚盈眶,站起身,欲言又止,又以一個(gè)歷史悠久的“安坐”之姿,端端正正坐在云海之上,后世儒家君子,講究正襟危坐如尸坐如神明,即是如此。
灰塵藥鋪那邊,裴錢手持行山杖,在鋪門外邊的巷子里正施展著瘋魔劍法,渾然不覺天地異象,門檻那邊的趙氏陰神已經(jīng)紋絲不動(dòng)。
外城有位身材矮小的富家老翁,一腳剛要踏出,一皺眉頭,縮回了腳,紋絲不動(dòng),只是轉(zhuǎn)動(dòng)眼珠子,略作思量,又以更加隱蔽的陰神出竅遠(yuǎn)游,鬼鬼祟祟,又如魚得水。
老龍城東門外,云林姜氏的教習(xí)嬤嬤滿臉漲紅,本命飛劍在竅穴內(nèi)嗡嗡顫鳴,這才使得她能夠竭力看到一些模糊畫面。
桐葉宗姓杜的中興之祖,瞇起眼,望向城墻窟窿那邊,本命仙兵吞劍舟,安安靜靜懸停在身側(cè)。
那堵城墻被硬生生打出來的“門洞”中,一位白衣如雪、大袖飄蕩的高大女子,坐在碎石堆上,動(dòng)作輕柔,懷中抱著一件金醴法寶幾乎崩毀的年輕人,受傷太重,已經(jīng)昏死過去,她低下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平年輕人那緊皺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