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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康盡歡的長篇小說，《肉與骨的先知》第8話。

【前情提要】

20xx年，全球肉類產(chǎn)量降低，肉類成為奢侈食物。文藝青年孫白糖的妹妹吃了病毒肉，為了救妹妹，孫白糖抵押了自己的內(nèi)臟，而商人王巧合想要在歷史上留名。兩人準(zhǔn)備聯(lián)手改變世界，讓人們可以大塊吃肉。而第一步，就是要吃下其他五個同行同領(lǐng)域的負資產(chǎn)公司。為了得到其他六龍的認可，孫白糖抵押了自己的頭蓋骨……

| 康盡歡?|?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腦內(nèi)小說俱樂部》等。資深媒體人，歷年來為《時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萬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與骨的先知

八?你還有婚姻可以出賣啊

全文約49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0分鐘。

賣出童年的時間，換取知識和技能。賣出自由和尊嚴(yán)，換取異性的愛情。賣出體力和生命，換取工資和身份……

人生，不就是一場又一場買賣嗎？

王巧合與南工彼此的鼻尖距離不到一米遠，王巧合坐在她的寫字臺上，她胳膊抱在胸前，抬頭回應(yīng)他的目光。

“東食西宿怎么了？你們要是資金充足，科研團隊又夠龐大，我又何必想東食西宿？”南工伸手拿起一根筆，輕輕敲了敲王巧合的膝蓋。

“孫總，你談戀愛了嗎？”王巧合扭頭問孫白糖。

孫白糖有點摸不著頭腦，“沒空啊，從高二開始一直忙著打工賺錢，有了女朋友，花銷太大，占用時間太多啊……”

王巧合扭回頭，問南工，“南工，你結(jié)婚了嗎？”

他這句話問出來，南工和孫白糖都臉紅了一下，他們忽然明白了，王巧合想要干什么……商業(yè)聯(lián)姻？

“別鬧，我可是負債的，嫁給我會很吃虧的?！睂O白糖連忙推辭。

“你負債的承受力很好嗎？如果先把上蒼保佑賣給你，然后再嫁給你，立好婚前協(xié)議，我以董事長夫人的名義，擔(dān)當(dāng)總工……也不是不可能。”南工倒是想得開。

孫白糖走過去，一把把王巧合從桌子上拉下來，往門口去了幾步，低聲說：“你想什么呢？六叔他們可不認婚前協(xié)議……要是我真的垮了，要拿器官還債還不夠的程度，她也會被牽連的?！?/p>

“你妹妹會不會被牽連？”王巧合很平靜。

“她不會，她體內(nèi)都是病毒，除了眼角膜，沒有地方可以用于器官移植?！?/p>

“那如果把她徹底治好，再移植，成本劃算嗎？”

“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孫白糖反應(yīng)得有點過于激烈，王巧合知道，這是中二男生害羞的表現(xiàn)，心底覺得也不是不行，但是需要被說服，或者說，需要找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理性地分析給你看。首先，你內(nèi)臟都押給六叔了，然后，你的頭蓋骨押給灰爺了。你用男人的尊嚴(yán)和馮總拼了一下，你說，你除了你的婚姻，你還有什么可以拿來出賣和交換的？別說靈魂，靈魂現(xiàn)在不值錢?！蓖跚珊峡嗫谄判摹?/p>

“……那，她真的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了嗎？還有，為什么你不娶她？”孫白糖這樣說，其實已經(jīng)表示自己不反對了。

“我是個不婚主義者啊，我堂堂大好男兒，為什么要結(jié)婚？我要不停地談戀愛啊！你我搭檔，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已婚，一個單身，身份多重，就可以應(yīng)付各種情況啊。我們必須拿下‘上蒼保佑’的！”王巧合再給孫白糖打氣，最后補充說，“我馬上和南工談條件，你到外面等我們五分鐘?！?/p>

“……她叫什么名字？是復(fù)姓南宮嗎？”

“別那么武俠小說，她姓南，淺倉南的南，工是總工程師的簡稱，她的本名是南溺水。”

“好吧，我出去等你們?！睂O白糖覺得有點頭暈，他不是沒有喜歡過人，也偶然與某個姑娘曖昧過，然而家境給了他太多壓力，他本以為自己不怕喜歡上別人，直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的人會得到傷他心的能力……

孫白糖站在辦公室外的走廊里，忍不住開始看墻上那些海報上的童星。他把思緒轉(zhuǎn)移到思考那些童星的相關(guān)故事，發(fā)覺越是老牌的童星，滯留在童顏的階段越長，反倒是2000年以后的那些童星，開始貌似迅速地生長，很快成年，但是身高卻長不到標(biāo)準(zhǔn)身高，身體在成年后往往比例不夠標(biāo)準(zhǔn)。

也不知道這是星探的一種探索技能，還是說，真的有一種讓童星延緩發(fā)育的藥物存在，可以拖延他們的發(fā)育完全……長期保持幼態(tài)。

胡思亂想的時候，時間感是最模糊的，當(dāng)王巧合拍了拍孫白糖的肩膀的時候，孫白糖才知道他們已經(jīng)談好了。

“談好了，公司過戶的事兒，冰庫那邊已經(jīng)開始辦了，婚前協(xié)議，還要再斟酌修改，不過，后天應(yīng)該可以簽上，然后，去結(jié)婚登記?！?/p>

“以后，她真的要管理技術(shù)？”

“由你的老婆來管理技術(shù)，這不是壞事吧？”

“那……我每個月要交多少家用錢？這個在婚前協(xié)議里會寫嗎？”

“反正交給她去考慮吧……這一夜，總算忙完了?！?/p>

“另外兩家不用去談了？”

“不用談了，大勢所趨，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另一個小道消息的主角了。回家睡覺去吧，想想怎么和你的債主談條件，我讓崔九送你回家，我去附近見個朋友?！?/p>

“哪種朋友？”孫白糖好奇。

“當(dāng)然是前任女朋友了～?這邊可是廣播學(xué)院的地盤。”王巧合呲牙一笑，“這一夜，跌宕起伏，要放松一下。中午十二點，我去找你?！?/p>

“真有你的……看來，你確實不適合結(jié)婚?！睂O白糖搖搖頭。

“明天上午11點，A集團就會正式對外公布他們的盟約，下午一點，各銀行就會聯(lián)系我們，還有供應(yīng)商等周邊企業(yè)。現(xiàn)在我們完成了收購兼并，接下來，就要看他們怎么接招了?！?/p>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走出了上蒼保佑，天空微微發(fā)灰，似乎就要天亮了。

兩人上了車，王巧合叮囑崔九送孫白糖回家，車開出園區(qū)，經(jīng)過一個小區(qū)的時候，王巧合笑著說，“我到了，明早回這附近接我?！?/p>

王巧合下了車，車上就剩下崔九和孫白糖，崔九說：“孫總，你想自己的事兒就行，睡一會也行，不用考慮和我聊天。我記得路，到了你家會喊你?！?/p>

孫白糖坐在后座，點點頭，想著該怎樣和妹妹解釋自己就要結(jié)婚了，以及，要怎樣和六叔……溝通自己的新動向。

要想的事兒太多了，一個念頭還沒想清楚，一個問題就又冒了出來，孫白糖覺得有點暈。

崔九說：“孫總，到了?！避囃Ｔ诹宋髁_馬家園小區(qū)門口。孫白糖說了聲謝謝，就下車了。

一個人走在空蕩又安靜的小區(qū)里，偶爾能看到有貓在凝視自己。

忙碌了一夜，才忽然覺得累了，餓了，胃有點酸，肩膀有些疼痛。

有時候，剛剛鼓起勇氣去挑戰(zhàn)一件事的時候，在最初是不知疲倦的，因為狂妄占據(jù)了自我。而冷靜下來的時候，才會后怕，經(jīng)得起推算的計劃，是不會激發(fā)勇氣的。而經(jīng)不起推算的計劃，就是噩夢的種子。

抬頭看看自家窗口，妹妹房間的燈還亮著。

加快了腳步，回到家里，打開房門，聞到了零食的味道。

“哥，你回來了？”

“你餓了？”

“有點興奮啊，王哥說，等公司穩(wěn)定一下，我可以去上班，正常領(lǐng)工資……”孫白醋高興地說。

“他就是愛給女人許愿?！睂O白糖揶揄王巧合，從冰箱里拿了兩聽冰可樂出來，來到妹妹的房間。

兩個人一起坐在飄窗兩旁，孫白醋的腿搭在孫白糖的腿上，孫白糖拉開一聽可樂，遞給孫白醋。

“我要結(jié)婚了……”

“啊！你們是要殺妻騙保嗎？”孫白醋吐槽他。

“哪有，明明是你哥哥用美色抵債啊……”孫白糖覺得以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狀況，真是應(yīng)該給自己買個意外保險。受益人，當(dāng)然是妹妹了……

“你們的計劃都順利嗎？”

“第一步準(zhǔn)備計劃還算順利吧……我才發(fā)覺，商業(yè)圈真奇怪啊，好多人真正在做的研發(fā)并不是表面上所說的項目，這個世界有好多東西都是在幕后偷偷運行的，而你哥哥我，也要進入幕后了?！睂O白糖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整理思緒，說完，他喝了一大口冰可樂，寒意從胃部神經(jīng)叢開始蔓延，人體內(nèi)的第二大神經(jīng)叢比大腦更直接地喚醒了生物體本身的快樂感覺。

兩兄妹又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孫白糖許諾了讓孫白醋當(dāng)伴娘的承諾，孫白糖開始覺得好困，他知道自己放松了。

兄妹兩個互相說了句晚安，終于各自暫時放下心事，孫白糖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著了。

在夢里，孫白糖夢到了合并后的六龍，生長的肉類產(chǎn)品不但種類繁多，還有很多有附加功能的食品，有吃了可以延緩衰老的“唐僧肉”，還有促進胎兒發(fā)育的“蓮花”，有保持身材健美的“如絲”……然而，他自己最喜歡的還是酒池肉林，大塊大塊的烤肉和火腿掛滿整個廣場，來跳舞的人，全力扭動身體，揮灑中年的汗水，然后，餓了，就來切肉吃……

他在夢里看著太多關(guān)于肉的胡思亂想，他看到一個女孩坐在牌桌后面，對他說：“你的手牌不夠好啊，小心被你的下家吃掉……”

他夢到有肉給他打電話，但是他找不到自己的手機在哪里，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大肉球上，那個肉球超級巨大，在它的表皮褶皺之間有部落和鄉(xiāng)村，在它的毛孔區(qū)域，因為會滲出汗水，成為福露，就建立起了廟宇和神殿……

“哥！快醒醒！有人敲門，去開門??！”妹妹的聲音如此真實，孫白糖終于迷迷糊糊地醒來了。

他看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早上10點了。他又看了看鬧鐘和手機，發(fā)現(xiàn)自己設(shè)立的幾個鬧鐘其實都響過兩遍了。

他連忙套上睡褲，去開門，透過門鏡，看到了六叔帶著一個壯漢在門外。

孫白糖連忙打開房門，滿臉歉意。但是看起來，六叔的表情反而很高興。

六叔先開口，“別慌，沒事，所以我們才白天來，我給你們兄妹帶了早飯。”他這樣說，孫白糖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那個壯漢拎著一個大食盒。

“六叔，您請進，我昨天熬了個通宵……”

“進去說?！绷宕驍嗔怂脑?。

三人進了室內(nèi)，六叔對大漢說，“把早餐擺好，里面那屋，單獨用小托桌送一套進去?！贝鬂h點頭，開始忙活。

六叔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孫白糖站在一旁，六叔說，“你小子確實了不起，我們雖然都知道要起風(fēng)了，卻只有你抓住了機會，我今早起來去吃早茶，江湖上都在流傳，昨天夜里，兩個小伙子一口氣吞下六龍，要挑戰(zhàn)A集團，江湖里的那些刺頭和混混現(xiàn)在都摩拳擦掌的，等著水混了之后，撈一網(wǎng)?！?/p>

孫白糖默默站著，沒有說話，他猜測六叔現(xiàn)在不會動他。

“A集團的新聞發(fā)布會已經(jīng)開了，正式公告，估計要十點半才會發(fā)布。你們真覺得你們能贏嗎？”六叔終于正式提問了。

“我們不敢說我們現(xiàn)在能贏，但是，在昨夜整合六龍的過程中，我覺得我們贏的希望越來越大……只是，我們可能需要銷售渠道?！睂O白糖努力保持語速平穩(wěn)，語氣平和。

“你們已經(jīng)有可銷售的人造肉了？科學(xué)這么發(fā)達了？”

“如果按以前的肉價看，我們整合六龍之后的產(chǎn)量也微不足道，但是，現(xiàn)在的肉類如此緊缺……我們的產(chǎn)量就還可以說一說了?！睂O白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好，很好。你也知道，我是個本性善良的人，能直接回收資金，才是最好的。不過，A集團自己雖然洗得干干凈凈的，但是，A集團出來的徒子徒孫可不都是善茬，我們也不好明著幫你們。”

“能幫我們指個路就行，我們想，先從早市零售開始做起……從供應(yīng)一個小區(qū)，到供應(yīng)一個大區(qū)，一步一步來?！睂O白糖謹(jǐn)慎措辭。

“六叔，早餐準(zhǔn)備好了?！蹦莻€大漢趁著兩人說話的這個氣口搭了一句話進來。

“邊吃邊說。給白糖搬個座兒?！绷逋耆堰@里當(dāng)自己家了。

大漢倒是伶俐，給孫白糖拿了一把折疊椅，孫白糖坐在茶幾邊上，大漢把放在托盤上的食物在茶幾上擺好，還給六叔倒了一杯熱茶，。孫白糖聞得出來，上好的碧螺春。四樣早點，兩籠包子，一籠馬蹄糕，還有一盤油條，兩樣搭配，兩碗豆?jié){，兩碗白粥。

“吃，別客氣，下回見面，你就要請我吃肉了?！绷鍔A起一根油條，端起一碗豆?jié){。

孫白糖坐下，夾起一個包子，“六叔，我們想先在我們小區(qū)這里弄個攤位，可能還需要找個殼公司，來中轉(zhuǎn)分散責(zé)任?！?/p>

“這都不是事兒，下午，我會派個聯(lián)系人過來給你帶路。我和幾個老兄弟，賭你們能挺過半年，你可不要給我輸了，這半年內(nèi)，利息不能免，但是，我會把你的器官捐獻排位延后?！绷逭f得很家常。

孫白糖點頭感謝，六叔又說起了自己當(dāng)年創(chuàng)業(yè)時，原本非常喜歡A集團的網(wǎng)上小店，然而……

吃完早餐，六叔喝茶，大漢整理餐具，一切妥當(dāng)后，六叔告辭，孫白糖把六叔送出門，一直送到小區(qū)門口。

回來的路上，幾個大媽看到孫白糖沒上班，就湊過來閑聊。

“我說白糖啊，那個老頭是哪個啊，看起來好氣派的，是開什么車來的？”

“儂是要給你家白醋找婆家了啦？”

“那個老頭是單身嗎？”

孫白糖岔開話頭，“諸位阿姨，我有朋友，有點門路，有一批……肉絲兒包，都是肉絲兒，大包三斤，小包半斤，有二十來包，幾位阿姨，有興趣要嗎？”

一聽到有肉，幾位阿姨立刻就把老頭忘了，“哎呦，我們平時沒白疼你啊，白糖。門路地道嗎？可不要是不干凈的肉啊……”

“生肉還是熟肉??？我家想要看到生肉啊，沒有調(diào)料加工過的啊，才能看出肉的本質(zhì)的好壞，這肉啊，就跟人一樣，你看那些成天貼照騙的，又是濾鏡又是ps的，看著挺好看的，真人就不行了。那些什么加了香精的肉啊，也多半不是好肉……”

“價錢呢？可不要太貴了啊，小早市上，冷凍的小肉丁，才180一斤啊，還不要肉票?！?/p>

幾個阿姨七嘴八舌地開始議價，孫白糖看著她們，想起她們的網(wǎng)上相冊里，二十幾年前，也都是叱咤風(fēng)云的小仙女、小姐姐，如今為了柴米油鹽的瑣碎事兒，也飛快變成了她們自己年輕時最討厭的樣子。

孫白糖忍不住想，自己也會在賣肉的這條路上，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嗎？

“諸位，我孫白糖可是你們的親兒子，我會讓你們吃虧嗎，你們是最先知道這個消息的，是頭部顧客。三斤裝的，你們拿，每包500，每人可以拿四包。別人要，每包550，每人限購兩包。半斤裝的，80一包，每人最多5包……”孫白糖打起精神開始推銷，就像他以前推銷咖啡豆，推銷玫瑰花一樣。

人生在世，還有什么事情的本質(zhì)不是買賣？

哦，科學(xué)一點的說法，叫內(nèi)質(zhì)交換。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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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康盡歡

題圖?| 動畫《愛，死亡與機器人》（2019）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