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博大精深，源遠(yuǎn)流長。

璃月文化百千年流傳不息，戲也就跟著傳承了一代又一代。

若是在過去，戲毫無疑問是風(fēng)靡全港的消遣——逢年過節(jié)時(shí)，人們總要請來戲班子鬧一鬧；紅白喜事時(shí)，主家也常常專門雇人來唱紅火；就是素淡平日時(shí)，人們也會叫上三兩好友，或是只身前往茶館，聽一出好戲，品一壺好茶。

但是對我來說，聽?wèi)虿⒉皇窃谛蕾p抑或是某種享受——手捧一杯清茶，細(xì)細(xì)品咂一口，勾起滿心歡喜；臺上伊人咿咿呀呀，側(cè)耳聆聽幾句，便是無邊愜意。盡管我聽不懂臺上的伶人在唱什么，但我就是喜歡這種氣氛，這種勁兒，這種身處喧鬧卻又放空心思的感覺。

我感覺我就好像一塊頑固的石頭，不為風(fēng)雨所動(dòng)，不為時(shí)間所鏤，任由時(shí)光自我身邊流逝殆盡，我也怡然自得，不為所動(dòng)。

由于沉迷于這種近乎自閉的感覺，我常常得空就去璃月最有名的和裕茶館殺時(shí)。并不僅僅因?yàn)樗侨г伦钣忻膽驁@，更是因?yàn)槲液推渲凶钣忻慕莾骸戚勒J(rèn)識許多年了。出于朋友間的交情，我也經(jīng)常去捧她的場。

這種習(xí)慣持續(xù)多久了呢？要說起來，既然不是生來就有的習(xí)慣，自然會有一個(gè)起始的時(shí)日。但日夜思寐，輾轉(zhuǎn)反側(cè)地想，也想不起來，于是就覺得大概我生來就是這樣安逸的罷。但是當(dāng)我又偶然翻得孩童時(shí)的日記時(shí)，看著曾經(jīng)幼稚的豪言壯語，啞然失笑間又不免心生疑惑，原來我也曾富有激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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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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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雨勢傾頹，我得以提早收工。街道泥濘，路人匆匆行過，濺起斑駁點(diǎn)點(diǎn)。循著墻角前行，即便有著屋檐與油紙傘的遮擋，身上也沾了不少污漬。正當(dāng)我發(fā)愁家中沒有現(xiàn)成的換洗衣裳時(shí)，身旁雷動(dòng)的喝彩聲忽然驚擾了我的思緒。

?不覺間，我竟然走到和裕茶館的門口了嗎？我難免會有些驚詫，因?yàn)楹驮２桊^并不在我平常回家的路上。

少頃，我徑直走入了茶館。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來都來了，進(jìn)去喝壺茶，聽聽?wèi)?，來口熱的暖暖身子。等雨停歇了再上路，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況且也許說不定可能還會碰到我兒時(shí)的好友恰好有空閑，我們能敘敘舊呢？

進(jìn)入茶館，我同往常一樣在二樓撿了個(gè)僻靜的靠窗角落坐下。我并不著急要茶，也不側(cè)耳于正演到興頭上的臺戲，而是撐著腦袋看雨?？丛茻煼瓭L，看海浪翻騰。臺上的主角不是云堇，我猜想，她不時(shí)就會來找我了。

“是啊”我驕傲的想：“全璃月最有名的旦角親自來見我，我這福分小的了嗎？”

可是我左等右等，回首罔顧，翹首以盼也沒能等到她出現(xiàn)。我莫名有些憤懣，覺得云堇居然拋棄我了！但轉(zhuǎn)念一想，倒有些自形慚愧了——分明是我自顧自的前來，怎么還能怪人家不來打招呼呢？

?“呼～~終究是錯(cuò)付了呀！”?我頹然趴在桌子上，把頭深深的埋進(jìn)臂膀間。窗邊雨點(diǎn)滴滴答答敲在墻板上，雨勢依舊。我想，我大概的確是要冒雨回家了。

休憩片刻，驀然聽到對座一陣拾綴杯具的聲音。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云堇已然擺好茶具，欣然落座。

?“怎么，專程來找我的嗎？”對座的姑娘倒好茶水，端坐于上，炯炯有神地注視著我。

?她朱紅色的眼眸看著我，桃色眼影涂抹幾層俏麗。明眸善睞，僅僅是注視著我就已然有千絲萬縷的意思傳遞過來，只待開口。

“我……”我早就料想到會碰見云堇了，但真見到本人時(shí)，卻完全沒有思緒該聊什么。捉襟見肘的聊天儲備令我大為窘迫，只得客套道：“云先生說笑了，我就是進(jìn)來避避雨罷了?！?/p>

談話間，我端起云堇倒好的茶水，裝作品茶的動(dòng)作而閉上了雙眼。再睜開眼時(shí)，視野里赫然充滿了云堇俊俏的面孔

“別噴”云堇伸指抵住我的嘴，逼得我又強(qiáng)忍不適把茶吞了下去。云堇又捏了一把我微紅的臉，才退回座位上，眼里滿是綻放的笑意。

“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準(zhǔn)備的好茶葉，別給我浪費(fèi)了啊?！?/p>

“你干嘛??！”我掩住略紅的臉頰，低聲斥責(zé)她說：“你不怕別人看見嗎？”

?“怎么可能呢？來這里的除了你都在看戲，誰還顧得上這里?。俊痹戚赖故菨M臉不在乎，反而抬手指向我的眉心：“反而是你，怎么盡在扯謊？”

?“我沒有！”我沒什么底氣地反駁道。但看見云堇吊起的眼角，我只得嘆口氣，又趴在桌子上了。

?唉！畢竟是從小到大的交情，我有什么能瞞得住她的呢？明明在誰面前都是一副端莊典雅的模樣，怎么一在我面前就完全換了一張臉呢？

真是摸不著頭腦，明明是從小拉著手長大的，我卻一直應(yīng)付不了她。

?“你看吧”云堇用指尖挑開我下垂的劉海：“你說謊的時(shí)候，都會故意不看別人。”

趁著說話的空兒，我一口咬了上去，卻被云堇靈巧的躲開了，只咬了我滿嘴頭發(fā)。我搖頭晃腦吐頭發(fā)的模樣，逗得云堇哈哈大笑。

?“云堇啊我的好云堇”我鬧著紅臉抹了把嘴，略有些羞恥地說：“我真想給你來一刀”

“好啊，來啊~”云堇又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扇子戳我的臉頰：“咬我啊咬我啊，看你舍不舍得~

“彭”的一聲，我一把把扇柄搶過來，終于沒能讓云堇躲開。這丫頭，仗著我對她生不來氣凈捉弄我。

順手打開扇子，以遮掩我通紅的臉頰。瞥一眼扇面，卻是即刻就被吸引了上去：這扇面花紋簡陋而意蘊(yùn)斐然，寥寥幾筆便能描繪出說不清道不明的豐富意象，是寫意的作品。

幾條奔騰曉暢的線自左向右流淌，似水流年；其上又有一片森林勾勒：清榮峻茂、秀而繁陰、林寒澗肅、枯木瓊枝。四時(shí)之景沿著流水變幻，翻滾四季。

??“還挺好看的?！蔽翌嶜[倒鳳地把玩了一陣。這柄扇的扇骨也是上乘貨：拍而清脆，揉而堅(jiān)韌，色澤光亮。這把扇子確實(shí)有些驚艷到我，竟使我都忘了先前云堇的捉弄。

??“喜歡就留下唄，送你也無妨?！痹戚捞崞鸩璞瓚以诳罩校τ卣f。

??“很貴吧？我還是不要好了?！蔽矣职焉茸油诉€給云堇，卻又被她推了回來。

??“咱倆還談什么貴不貴的呀，拿著就是了。”云堇強(qiáng)行把扇子塞回我懷里。她手臂的冰涼觸感激了我一下，一陣哆嗦。

??“你手好涼啊，沒事吧？”我隨口一問，以示關(guān)心。今天下了很大的雨，體溫低些倒也不算異常。身側(cè)，雨滴悠悠地從窗戶的頂端下滑，像是滑出一道洋流。點(diǎn)滑成線，線連成面，洋流匯聚成大片海洋，竟好似給窗戶添加了一層水面般的濾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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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什么。我沒想到你今天會來，特意外出為你取的好茶葉?！痹戚佬πΑＫ孟褡砸姷轿揖鸵恢痹谛?，不論是和藹的笑，善意的笑，還是調(diào)皮的笑。我現(xiàn)在才發(fā)覺，她的笑竟好似一縷陽光，刺破了今天沉重的陰霾，讓我這八百年都沒什么情緒的人心波蕩漾。

?我吃了一驚。我知道云堇與我同氣連枝，但萬沒能想到她會為我做到這樣。像是看出我神色里的詫異之情，云堇搶先一步發(f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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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可要常來啊。”她收起笑容，咬著字跟我說。現(xiàn)在看她，完全不似先前開開心心的傻丫頭樣了，反倒像一個(gè)跟大人要糖果的小姑娘，滿臉希冀，期盼，又有些幽怨。當(dāng)然啦，總角之交的我們早就過了討要糖果的年紀(jì)，僅余謀生的無奈與艱辛，童稚都被流年消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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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云堇呢？兒時(shí)對誰都是一副樂呵呵的開心果樣。盡管長大了，卻還是調(diào)皮搗蛋的樂呵樣，只不過只對我這樣。我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做，但習(xí)慣了一向快樂的她這樣一副神情對我，我倒有些驚慌而不知所措了。顧不得細(xì)問她給我準(zhǔn)備的茶，只得連聲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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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不許撒謊?！痹戚烙只謴?fù)了平日的笑貌音容。她又伸過手來，勾了勾指頭：“你得跟我拉鉤，不能反悔?！?/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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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笑出聲來。平日碼頭港口的管理工作相當(dāng)枯燥且無聊，同事們也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兒，沒什么共同話題。今日偶然的機(jī)緣碰到我的發(fā)小，沒想到竟然還能讓我重拾好久都不曾有過的愉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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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云先生?！拔夜首鲊?yán)肅地勾上了她的手指，認(rèn)真地做了一個(gè)在大人們看來冒傻氣的動(dòng)作。我說：”云先生，從現(xiàn)在起，我每周日都會過來看你，還要收繳你一周的包銀?！?/span>

”誒！我可沒說給你包銀！“云堇突然著急地叫出聲，又反應(yīng)過來我的玩笑，錘了我一拳。她故弄玄虛道：”我親愛的摯友，從今日起，每周日你都要來茶館與我見面并給予我四百摩拉，作為扇子分期付款的費(fèi)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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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限呢？”“一百年。”

“好?！?/span>

于是我們拉著勾唱起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就是豬八戒！”

唱完，我們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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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茶館，我再次走在街上。雨飄搖而下，風(fēng)也吹的起勁。細(xì)雨如絲，時(shí)斷時(shí)續(xù)間卻又好似連綿不絕；瑟風(fēng)沐雨，談笑風(fēng)生間朝你臉上抹下一把把雨水。

這樣的日子里，晨光與傍晚皆淹沒于無盡的烏云之中，留下的不過望不到頭的沉悶灰色。每年都會有這樣一段日子，凄清，落寞，蕭瑟，像是無邊無際，也是轉(zhuǎn)瞬即逝。人的一生中也當(dāng)有這樣的時(shí)候吧？苦悶，繁重，各種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簇?fù)碇约?，逼著自己做出改變，歸于沉寂。但是雨季終究會過去的，一年之中不會永遠(yuǎn)都是雨季，就好像人這一生不會永遠(yuǎn)都是陰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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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以后每周都要抽一天來聽?wèi)蛄?，我還得抽別的時(shí)間處理工作，好煩??！”走著走著，想著想著，我就忍不住微笑，步伐也逐步輕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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