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LINKER-01

????????汾城的天空灰白，下班后，我蹲坐在一座廢樓的臺(tái)階上，看遠(yuǎn)處汾河水默默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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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兒就回家，一個(gè)人實(shí)在沒勁，回家后我用相親打發(fā)。相親有很多種場子，虛擬現(xiàn)實(shí)的多，我愛參加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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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紅娘會(huì)記錄申請(qǐng)人的資料，聊天數(shù)據(jù)，樣貌特征和成長經(jīng)歷。如果對(duì)方自我介紹一大半都是工作，表示她很認(rèn)同工作身份；如果工作通篇不提，講的都是花草、貓狗，就屬于生活型；如果一天干一百件事，又有工作、又有生活，就是精力充沛型，不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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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喜良”——破天荒地，我的腦linker收到了林可兒阿姨的消息。她還記得我的名字，我從linker模擬的微醺中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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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可兒阿姨按血緣關(guān)系講，我應(yīng)叫她“母親”。只是她和父親很早離婚，多年沒怎么打交道。我快四十的人了，嘴又笨，實(shí)在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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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的消息不是語音，也不是文字，直接到我腦部就能知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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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可兒阿姨問，你結(jié)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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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想我都離過一次了她都不知道。說，我最近在相親，正愁這事呢，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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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說，我才犯愁，有個(gè)事挺慌的，想想也只能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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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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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說，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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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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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說，墓婚。你不是有l(wèi)inker么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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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很快調(diào)出整合后的檢索信息。說墓婚在我國北方有的地方也叫冥婚，比如我們汾城，未娶妻就去世的光棍需要娶“鬼妻”來補(bǔ)。“鬼妻”就是為死亡的單身男子配的女尸，雙方以夫妻名義合葬，自古就有，但以前遠(yuǎn)不如現(xiàn)在講究。以前“鬼妻”不容易找，老百姓抓一把黃土放進(jìn)棺材就應(yīng)付了，后來才演化成真正的人尸。而現(xiàn)在人們?cè)絹碓讲粷M足，隨著linker這類腦機(jī)產(chǎn)品的普及，墓婚的人還要求性格合適，精神上能處得來。墓婚時(shí)除了兩人骨灰盒放一起，還會(huì)在共用的墓穴中放置兩人的聯(lián)機(jī)linker，兩人的電子模擬體就會(huì)在聯(lián)機(jī)linker里交流。父母覺得這樣安心，像小夫妻倆繼續(xù)在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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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輸入的信息量很大，但用時(shí)也就那么幾秒。了解后我想，盡管和林阿姨不熟，但畢竟有血緣關(guān)系，她在愁自己的身后大事，只能托付給我。我至少多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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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聽父親一次酒后說過，林阿姨溫婉優(yōu)雅，是大學(xué)文學(xué)院老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可惜太高雅，不食人間煙火。問起父親他們離婚的原因，父親只說林阿姨想把日子過成詩，卻不持家，業(yè)余就喜歡約上閨蜜出去玩，瀟灑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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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想起小時(shí)候一次換牙，林阿姨把我叫到跟前，說漫畫書上有種方法咱們也試試好不好呀。我說好呀。林阿姨找來一根細(xì)紅線，一頭系我的牙，一頭系臥室門。林阿姨說門一關(guān)我的牙就掉了，一點(diǎn)也不疼，不怕啊乖。我說嗯嗯，不怕、我乖。還沒說完，林阿姨猛地一推門，“哐當(dāng)”一聲，我覺得生疼，大張著嘴哭起來。林阿姨趁機(jī)往里看，哎呀，牙還沒掉，漫畫書騙人呀……最后，就只好乖乖把我送去醫(y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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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得可憐的記憶里，林阿姨沒給我多少母親的感覺，反而更多是這樣一個(gè)“愛玩”的人，怎么老了會(huì)和墓婚這種事沾上邊？我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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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林阿姨怎么突然想起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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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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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解釋說，這都和她一個(gè)閨蜜的突發(fā)病危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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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有個(gè)老閨蜜，叫段玉苓，早年是高校同事，兩人都獨(dú)立、崇尚自由，聊得來。而且都是年紀(jì)輕輕就離了婚，一到假期就一起游山玩水，在學(xué)校嬉笑打鬧也不避同事、同學(xué)，學(xué)校里甚至開始風(fēng)傳她們的閑言碎語，校領(lǐng)導(dǎo)都關(guān)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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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苓阿姨一向敢怒敢言，校內(nèi)校外，無論何時(shí)出現(xiàn)關(guān)于她個(gè)人生活的不良言論，從來不隱忍逃避，直接正面斗爭。林阿姨相對(duì)軟弱，學(xué)校里的那些風(fēng)聲讓她郁郁寡歡起來。畢竟汾城還是個(gè)傳統(tǒng)守舊的小地方，林阿姨主動(dòng)和段阿姨保持了距離。后來，學(xué)校因?yàn)闆]發(fā)現(xiàn)她倆之間再有什么，流言蜚語慢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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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段阿姨突發(fā)腦卒中，病發(fā)時(shí)在家孤身一人，沒能及時(shí)送醫(yī)，錯(cuò)過治療時(shí)機(jī)，到現(xiàn)在還昏迷不醒。醫(yī)院已經(jīng)通知處理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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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些后林阿姨一時(shí)難以適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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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主要的是，林阿姨還經(jīng)歷了段阿姨葬禮安排的糟心事。身后事她以前還從未考慮過，突然擺在眼前，讓她不知所措，甚至打破了她大半生堅(jiān)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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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那天近乎自言自語，老段婚后沒打算生育，現(xiàn)在突然昏迷，前夫只象征性地來過一次，就不聲不響地走了。要是老段死了，像以前一了百了也好，但要是上傳linker后還能聽見、看見，老段怎么可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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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在我們汾城，多年來本地人都因循著一個(gè)舊俗，去世后，愿意被埋進(jìn)老家的祖墳地。未婚女子只能在祖墳地周圍草草安葬。已婚女子,已經(jīng)嫁出去就不能再進(jìn)娘家的墳地。段阿姨現(xiàn)在只剩前夫家的祖墳?zāi)苋?，娘家堂姐打算向段阿姨前夫詢問，看他能否接納段阿姨。但想一想兩人離婚那么多年，段阿姨前夫已組建新的家庭。即使前夫愿意，他后來的老婆也不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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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繼續(xù)說，老段單了一輩子，總是愛出去玩，但她知道那是老段心里沒著沒落的。她說她了解老段，她們倆愛追求時(shí)髦的東西，可一提到時(shí)興的樹葬、衛(wèi)星葬什么的，兩人就都沉默，沒有一次應(yīng)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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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ker的信息靜默了會(huì)，期間有幾條相親的推送我沒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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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等林阿姨再說些什么，但那端好一會(huì)沒有神經(jīng)發(fā)放的消息進(jìn)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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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明白，從這空白中我感覺到了林阿姨的擔(dān)憂。這擔(dān)憂不僅關(guān)于段阿姨，林阿姨自己又何嘗不是面臨著同樣的困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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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段娘家至少還有個(gè)操心的堂姐，林阿姨說，堂姐到處詢問，也沒問出個(gè)先例，但她發(fā)話不管怎樣都不能讓老段當(dāng)孤魂野鬼，大不了她低三下四去求老段前夫，實(shí)在不行在他們那兒立個(gè)偏冢。老段要知道自己最后是這么個(gè)收?qǐng)?，真是咽不下那口氣。林阿姨從linker里傳來的神經(jīng)沖動(dòng)有些紊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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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了會(huì)兒林阿姨說，我也不指望你爸了，我知道當(dāng)年決意離婚，你爸一直恨我。說來我也對(duì)不起你，這么多年沒管你……但現(xiàn)在我只能靠你幫我這個(gè)忙了，哎，后悔也沒用，現(xiàn)在這都是我的報(bào)應(yīng)啊，該來的總會(huì)來，像我們這樣太閣僚的人，到頭來還是得向命運(yùn)低頭。這日子人家都能過，咱怎么就不能呢？跟誰不是一樣過？現(xiàn)在我也不挑不撿，最后躺下時(shí)有個(gè)安穩(wěn)歸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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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這番話，像吐露出憋悶已久的心事。畢竟她是母親，我想，我即使找不到對(duì)象，也要幫她找到合適的墓婚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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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眼天邊黯淡下去的夕陽，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下臺(tái)階，應(yīng)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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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快應(yīng)承，還有一個(gè)主要原因，前幾天相親遇到了離婚大半年的前妻——甄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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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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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親對(duì)外貌沒特別的要求。虛境系統(tǒng)錄入我的身體樣貌數(shù)據(jù)，自動(dòng)設(shè)置上萬個(gè)標(biāo)簽，僅頭發(fā)標(biāo)簽就有100多個(gè)，發(fā)型、發(fā)量、發(fā)際線、發(fā)色、鬢角等等，我沒功夫細(xì)看。還有深度記錄用戶生活后生成的習(xí)慣標(biāo)簽，我的有：習(xí)慣午睡，linker靜默，不吃辣，愛喝熱水，不疊被子等等，我覺得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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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免費(fèi)分配的虛擬紅娘L(fēng)isa就根據(jù)這些進(jìn)行每日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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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就是前幾天剛推給我的，這之后我沒再接觸別的人。不是因?yàn)槲覀冎暗年P(guān)系，主要她是第一個(gè)沒騙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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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和一位長得漂亮的女孩在虛境里見面后，對(duì)方主動(dòng)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晚上躺下，剛要摘掉linker，女孩聯(lián)系我，睡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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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枝蕩漾，沒顧得上納悶女孩的主動(dòng)，回了句，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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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說，范喜良我有點(diǎn)心慌，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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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怎么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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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沒接話，停頓了會(huì)兒說，我去買注區(qū)塊鏈彩票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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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說什么。1分鐘后，女孩發(fā)來消息，哈哈哈，我中獎(jiǎng)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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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真的假的，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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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5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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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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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又說，你也可以買呀，這就算咱倆共同的興趣愛好，而且這個(gè)穩(wěn)賺不賠，而且而且，這有助于我們兩之間相互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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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說，我操。說完摘下linker扔到了床頭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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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rèn)識(shí)的另一個(gè)姑娘說自己在汾城當(dāng)會(huì)計(jì)，28歲，想找個(gè)大叔型的。她說一看我就是，系統(tǒng)匹配得真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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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由于上一次經(jīng)歷，本想在linker上查幾個(gè)專業(yè)財(cái)務(wù)知識(shí)問問她，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我說，我二婚，你介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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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說，不介意，二婚才懂得珍惜，知道疼人。我就喜歡二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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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不要孩子，你也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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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說，不要就不要，你成熟，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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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想，難道真是緣分，這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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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突然問我，對(duì)了，你下班后都喜歡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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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說，運(yùn)動(dòng)，看書。主要相親的人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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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說，我也喜歡看書，尤其是汪曾祺，有時(shí)候也在元宇宙炒地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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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楞了一下，感覺腦子突然被噎住，沒再往下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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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2星期，我遇到了8個(gè)女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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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來相親碰到甄馥敏時(shí)，我第一感覺并不是驚訝，而是終于有個(gè)知根知底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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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那天在虛境的戶外咖啡館見了甄馥敏，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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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甄馥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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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甄馥敏面帶倦容，問，最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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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說，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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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找下愿意那個(gè)的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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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有氣無力地白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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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看你精神狀態(tài)不對(duì)啊，累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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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說，不累，上一天班了，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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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找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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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說，汾城安寧臨終療護(h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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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終？我心中一頓，這個(gè)詞對(duì)我倆來說足夠鋒利，但看到甄馥敏說這句話時(shí)面無波瀾，我想也許是我過于敏感了。我對(duì)甄馥敏說，累就先別上班呀，說好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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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說，這工作我愿意干，主要也歇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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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在那里面做護(h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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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說，不是，記錄臨終病人最后的精神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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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linker不就能記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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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說，linker在這些臨終病人身上不是很有效，還要交互、溝通，不管是神經(jīng)信號(hào)強(qiáng)度，還是像人的靈活性上，機(jī)器都不行，臨終這事人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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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說完，我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之前，也就是去年，總感覺甄馥敏言有所指、話里有話。去年我們還沒離，甄馥敏懷著胎兒。我倆是那樣期盼胎兒的降生，第5周，家用監(jiān)護(hù)儀告訴我們胎兒關(guān)鍵的器官開始發(fā)育，鼻子、眼睛、耳朵開始長了出來，提醒我們注意寶媽的營養(yǎng)；第9周，告訴我們胎兒的心臟、大腦、肺、胳膊、腿都開始形成。但到第11周，甄馥敏私處突然見血，我?guī)еs緊去醫(yī)院，醫(yī)生說孩子胎心已停。我們簡直不敢相信，直到看見朝思暮想的胎兒被引流出來時(shí)，成為血肉模糊的一小灘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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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與心心念念的胎兒擦肩而過，這次意外后，我和甄馥敏的心里都留下了陰影。我們無法再有親密行為。也正是這個(gè)原因，我們有一段時(shí)間誰也不說話，大半年沒有身體接觸，連日常的擁抱都沒心情。不知過了多久，就那么默默地不歡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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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沒想到，甄馥敏面對(duì)那段過去已經(jīng)心平氣和了，而在以前，和胎停、死亡、臨終有關(guān)的詞一個(gè)都不能提。我這時(shí)，理解了甄馥敏現(xiàn)在這份工作的特殊意義。臨終，死亡，如今對(duì)她來說已司空見慣，她在這里能看到、參與到它們的全過程——心率監(jiān)測(cè)儀不斷降低的數(shù)字，患者的眼神、臉色，周圍家屬的情緒……也許作為一個(gè)整天都能看到死亡的人，就像她這樣淡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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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和甄馥敏在虛境的戶外咖啡館坐了很久，十幾個(gè)相親桌上已無他人。甄馥敏從包里取出一個(gè)光球，光球自動(dòng)跳浮在她手上，她用手指做出滾動(dòng)的姿勢(shì)，停止后輕按了3秒。微醺，她說，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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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介意。我在廢棄大樓的臺(tái)階上坐著微醺，就和她用了同一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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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她的模擬微醺完成，問，這么說你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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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沒有直接回答我，她說，安寧臨終療護(hù)病房就是生命盡頭的社會(huì)子宮，給病人臨終時(shí)安靜告別的勇氣，同時(shí)又算是在精神上一次新的孕育。病人像是回到了嬰兒狀態(tài)，需要有人平和地接納他們，了解他們，和他們互動(dòng)，為他們留下完整的電子模擬意識(shí)，讓他們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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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聽她說完，我一時(shí)啞口，覺得接啥話都不對(duì)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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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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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我想了一路與甄馥敏上次相親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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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打開門，智能管家系統(tǒng)激活，照明、試衣鏡、空氣凈化器依次啟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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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很安靜，聽到這些機(jī)器微弱轉(zhuǎn)動(dòng)的聲音，我突然感到一個(gè)人起夜時(shí)的寂寥與孤獨(d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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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親吧范喜良，相親。我迫不及待地通過linker進(jìn)入虛境，迎面看到了虛擬紅娘L(fēng)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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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紅娘L(fēng)isa反映，之前相親碰到的大部分都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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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sa說，你可以升級(jí)VIP會(huì)員，我們會(huì)對(duì)VIP的推薦者做嚴(yán)格審核，也會(huì)給VIP安排更多高端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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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仔細(xì)聽Lisa喋喋不休，只記得她最后一句舉了個(gè)例子，推薦給VIP的人，我們為防學(xué)歷造假連他們的畢業(yè)論文都要一字字地審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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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擬紅娘L(fēng)isa說話時(shí)，我沒辦法打斷她，這是虛境里的一種廣告方式。等她說完，我才能進(jìn)行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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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繞過她去找甄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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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進(jìn)我們上次相遇的那個(gè)相親場地，一家虛擬的戶外咖啡館。夜色和現(xiàn)實(shí)中的同步，坐在那里能看到汾城河岸的夜景，能感受到水面吹來的涼爽晚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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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卻怎么也找不見甄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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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穿過相互耳語的人群，這里燈光幽暗，我看見和上次一樣的簽到桌牌，聽到一樣的主持人開場白，這里舉行著一樣的“6分鐘約會(huì)”，一樣的“曲水流觴”式交流。我心不在焉，東張西望，拿著自己的桌牌從沒有她的一桌，移向全是陌生人的另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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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半程，我決定回到虛擬紅娘Lisa那里找甄馥敏。臨走，我撇到同桌的姑娘在光球上給我備注：長相4分-學(xué)歷6分-情商智商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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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虛擬紅娘L(fēng)isa后，我說，我要找一個(gè)人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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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sa說，你可以升級(jí)VIP會(huì)員，我們會(huì)對(duì)VIP的推薦者做嚴(yán)格審核，也會(huì)給VIP安排更多高端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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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她說完，把憋了一會(huì)的話一股腦兒說出來，行了行了行了，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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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繳費(fèi)升級(jí)成功后，Lisa把我?guī)У絼偛诺暮影叮钢铀杏崎e飄蕩的一艘游輪說，就那個(gè)燈光璀璨的船，她就在那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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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時(shí)才注意到，有虛無縹緲的樂音從那里飄來，那就是虛境中的相親高端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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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must be a ceiba tree besid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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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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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は英雄的なトー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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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一間房里有個(gè)腳踩黑絲絨高跟鞋，身穿燈籠型白襯衣，手戴蕭邦腕表的女士正在給大家朗誦舒婷的《致橡樹》，聲音高亢，在三國語言之間流利切換。那不是甄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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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第二個(gè)房間時(shí)，我聽到戴白色高帽的餐廳主廚介紹菜品，“第一道前菜，紅色的是卡扎菲金槍魚，選用金槍魚中等級(jí)最高的日本藍(lán)鰭金槍魚……”。甄馥敏也不在這個(gè)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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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路過一個(gè)個(gè)裝修華美的包間，直走到船尾的甲板都沒發(fā)現(xiàn)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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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不應(yīng)該呀，虛擬紅娘L(fēng)isa明明說她就在這艘船上，付了費(fèi)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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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船尾甲板上，向河岸的方向望，那里依然燈火通明，人群熙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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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似乎看到Lisa在當(dāng)初給我指這艘船的位置，又在和別人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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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我聽清了甲板上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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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蹤跡，

卻見仿佛依稀，

她在水中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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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個(gè)世紀(jì)鄧麗君的《在水一方》，甄馥敏以前經(jīng)常在家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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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循著歌聲望去，看到了船尾甲板樓的二層有一個(gè)黑膠唱機(jī)。而就在黑膠唱機(jī)的旁邊，有一個(gè)頭戴黑紗、妝容整齊、手托著腮空望河岸燈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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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不清那女人的臉，但她出神遠(yuǎn)望的樣子和上次見到的甄馥敏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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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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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原來在這兒。我走上甲板樓的二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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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拄著的手從欄桿上取下，說，你也在這兒啊，范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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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最近相親怎么樣？我沒話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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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什么，最近遇到的奇葩特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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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huì)心一笑，給她說了我碰上的第一個(gè)女騙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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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說，一次相親會(huì)結(jié)束后，一個(gè)男生給我發(fā)信息，“你好，這是我的資料，很高興認(rèn)識(shí)你?！彪S后我收到一份信息包，轉(zhuǎn)成文字后足足有四頁的自我介紹，從家庭成員到交友要求，事無巨細(xì)，一條條羅列著。然后對(duì)方又說，“希望你也能整理一份自己的個(gè)人介紹發(fā)過來，謝謝！”于是，我開始猶豫是否給他發(fā)。我回想整場相親活動(dòng)，一直回憶不起這人是誰。最后我委婉地告訴他，不發(fā)了吧也許我們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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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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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沒想到他立刻像變了一個(gè)人，對(duì)我一連串的謾罵加人身威脅！拉黑他后，他又換了個(gè)linker號(hào)轟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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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安慰幾句，給甄馥敏講了我碰到的第二個(gè)女騙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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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說，我相親還認(rèn)識(shí)個(gè)男的，老大不小了，總愛用游戲里的口吻說話，還帶動(dòng)作，莫名其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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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呵呵地笑，說我還算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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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扁嘴一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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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著感慨說，但凡有合適的，誰還來相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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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嗎范喜良？甄馥敏朝那些相親包間的方向看，這里面知性溫柔的美女、英俊多金的帥哥有些就是托兒。還有一小部分的職業(yè)就是獵頭、金融顧問、客戶經(jīng)理、銷售之類。好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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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嘆了一口氣，望著河岸邊烏壓壓的男男女女們像用談?wù)摬藘r(jià)的語氣談?wù)撝鴲矍椤Ｕf，愛情好奇怪。現(xiàn)在科技越發(fā)達(dá)，它反而越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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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好奇怪。甄馥敏重復(fù)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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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不知怎的，這一次見甄馥敏，反而像小年輕談戀愛似的拘著，演電影一樣，我都有些不習(xí)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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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馥敏環(huán)視了一下這艘船，又抬頭看天上的月亮。一彎明月穿行在烏紗一樣的云層間，她看著天上的月亮，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在她頭上黑紗的遮罩下，她那雙眼睛深邃又明亮，就像大學(xué)與我初戀時(shí)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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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時(shí)意識(shí)到，身邊的黑膠唱片不知什么時(shí)候奏響了我們大學(xué)常一起聽的《月光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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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我窗前蕩漾，?

透進(jìn)了愛的光芒。

我低頭靜靜地想一想，

猜不透你心腸，

好像今晚月亮一樣，

忽明忽暗又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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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蔡琴溫柔緩慢的歌喉中，甄馥敏低下頭時(shí)不小心與我對(duì)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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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目光一碰就避開，像互斥的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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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想說什么卻終究什么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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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則連忙給她講起母親和閨蜜段阿姨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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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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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阿姨后來被安排進(jìn)了安寧臨終療護(hù)院，這還要感謝甄馥敏，她里里外外幫了不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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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林阿姨在中間也幫著張羅，為段阿姨做些事讓林阿姨感到不那么空虛。但此外，林阿姨生活中的大部分不安，都來自她對(duì)墓婚伴侶的焦急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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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在給林阿姨尋摸，可是林阿姨一向清高孤傲，平時(shí)少與人來往，小縣城里適合她的老人不多。大部分都是男方先打了退堂鼓，甚至有的還懷疑，“這么好的條件咋不早點(diǎn)找？怕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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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姨說那段時(shí)間她一個(gè)人在家里空，去虛境的相親老年場也不如意，還不免遇到一些奇葩事。她聽說這兩年有一位年輕的婆婆，專挑身體不好或年齡大的老頭兒結(jié)婚，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繼承兩百多萬遺產(ch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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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林阿姨做不出，只不過相親見的人越多，她越失望。后來她實(shí)在沒辦法，去了虛境中的老年活動(dòng)中心。這地方她以前從來都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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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來老年活動(dòng)中心的有一個(gè)退了休的于主任，以前在機(jī)關(guān)單位上班，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了一輩子交道，滑膩膩的。他經(jīng)常跟活動(dòng)中心的老頭們斗嘴取樂，還動(dòng)不動(dòng)就挑逗老太太們，惹得老太太一個(gè)個(gè)又笑又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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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姨去了幾次，從最初的冷眼旁觀到偶爾摻和幾句，沒想到心情慢慢晴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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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回不知誰提了一嘴，要不咱也組織組織，來個(gè)短途黃昏游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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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們紛紛響應(yīng)，有個(gè)老太太說，于主任，您見多識(shí)廣，要不就有勞您給大家安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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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主任滿口笑著，行啊，到時(shí)候你們這幫老太太可得打扮漂亮點(diǎn)，這就要見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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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們都起哄起來，于主任在混亂的笑聲中，眼神像扔出去的魚鉤一樣盯住林阿姨，林阿姨察覺后迅速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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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斷林阿姨，問林阿姨對(duì)于主任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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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慢慢地?fù)u頭說，于主任是個(gè)熱心的人，就是，哎呀其實(shí)我也不了解……林阿姨沒有說下去，轉(zhuǎn)而請(qǐng)求我說，要不你幫我問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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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行。我想到了虛擬紅娘，無非就是付點(diǎn)費(fèi)，再升級(jí)個(gè)會(huì)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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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虛擬紅娘L(fēng)isa那兒了解到，于主任自從大前年沒了老伴，就前前后后一直讓人給他張羅對(duì)象。他還出入各老年活動(dòng)中心自己找。老頭兒是想開了，找后老伴兒沒指望一條心過下去，與其說找老伴兒不如說是在找老情人，你情我愿的，互不擔(dān)責(zé)。不情愿了，一拍兩散和平分手。省得處不來還老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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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給林阿姨說，于主任不是省油的燈，到處招蜂引蝶，和你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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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還在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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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說，再找個(gè)吧，別把你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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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說，小范我知道你意思，于主任是個(gè)油瓶子我早就看出來了。但是沒辦法呀，老段的事兒在前頭，我不能再走她的老路。于主任這人還算有能力……哎呀，其實(shí)我早就不管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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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斷林阿姨，但萬一你倆走不到頭兒呢？不白瞎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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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說，我也想好了，我都這年紀(jì)了，之前相親也沒有看下的。我這條件也不差，總比他拈花惹草的那些老太太強(qiáng)吧。再說，就算他在外面瞎胡鬧我也忍著，咋也跟他過，只要能到最后，我就算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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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犯不著吧，你之前的日子多讓人羨慕，就忍心這樣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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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說，就算賭一把吧，也不一定是委屈，剩下的就是維護(hù)好和他們一家人的關(guān)系，我就不信暖心換不來熱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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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你這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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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還能怎么辦呢？林阿姨說完又沉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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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這種隱痛與無奈，我更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幫林阿姨找到心儀的墓婚對(du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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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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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5年12月19日早上6:14分，甄馥敏通知我?guī)狭职⒁萄杆賮砼R終療護(h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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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載著林阿姨疾馳在濱河東路，汾城已入冬，河面結(jié)了粗糙的冰。冰很厚，太陽底下看著也無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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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林阿姨一路都沒怎么說話，林阿姨坐在車子后排，戴了墨鏡，眉頭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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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臨終療護(hù)院，甄馥敏在門口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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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帶我們穿過前廳，我看到大廳墻壁上用時(shí)鐘貼畫繪制了人的生命歷程圖。凌晨零點(diǎn)是呱呱墜地，上午九點(diǎn)是初入學(xué)堂，下午三點(diǎn)是成家立業(yè)，晚上十點(diǎn)是子孫滿堂，午夜十二點(diǎn)是安詳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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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安靜肅穆，墻壁上的貼畫仿佛在暗示我們，人的生命總要走向終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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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的林阿姨走得呼吸急促，想必她的內(nèi)心此時(shí)異常復(fù)雜，除了老閨蜜將要離世，更糟糕的是她從中也看到了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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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段日子，我終于介紹了個(gè)看著不錯(cuò)的老張頭兒給她，為人溫柔敦厚，無不良嗜好，有兩套房，退休金也沒問題。那時(shí)他們兩人已經(jīng)走得很近了，可惜老張頭兒子、女兒萬般阻礙，最終還是沒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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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感慨，人活到了一定歲數(shù)，就變成了“失去”的符號(hào)。怎么還想著獲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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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林阿姨這樣哀嘆，我又不知怎樣勸她，只是重復(fù)說，我再找我再找，完了也讓馥敏幫忙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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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把我們帶到段阿姨的病房。段阿姨安靜地躺在床上，親戚都在，前夫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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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里安寧、靜謐，有細(xì)碎的抽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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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來齊后，甄馥敏把我們帶到護(hù)士站西側(cè)的SPA間。臨終病人們生前最后一次洗澡就在這里，他們都希望可以干干凈凈地離開。甄馥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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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和家屬進(jìn)去，一起幫護(hù)士給段阿姨洗澡，我回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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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臨終療護(hù)院的走廊，我看到墻面的顏色和之前引流胎兒的醫(yī)院不同——這里是淡藍(lán)色的，每走幾步就掛著一幅暖色調(diào)的畫。引流胎兒的醫(yī)院墻壁是單調(diào)的白，如果不故意去想，由臨終療護(hù)院的走廊是怎么也聯(lián)系不到普通看病的醫(yī)院。我一時(shí)置身其中，仔細(xì)觀察起甄馥敏的工作環(huán)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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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護(hù)士站，我發(fā)現(xiàn)護(hù)士站掛著兩串印著金色“?！弊值募t燈籠。臺(tái)面上擺放著一盆紅色臘梅，一盆紫色瓜葉菊，一盆桃色蝴蝶蘭。它們都永不枯敗，上面還落了幾只“蝴蝶”。蝴蝶由蛹化成“會(huì)飛的花朵”，會(huì)經(jīng)歷四個(gè)發(fā)育階段。而我那當(dāng)時(shí)的孩子，在孕育的第11周，便離開了我們，我甚至還不知道他的性別。他或她，就像那大廳的表，只不過它壞了，零點(diǎn)還沒出生，就倒著走向了死亡，它走得太倉猝。而當(dāng)時(shí)的我和甄馥敏，第一次經(jīng)歷，也許也太過匆忙，以致狼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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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護(hù)士站旁還裝飾了一顆許愿樹。許愿樹下面有個(gè)木質(zhì)儲(chǔ)物盒，放著精致的玻璃許愿瓶，供病人和家屬寫好愿望后將其掛到許愿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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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寫些什么，只覺得腦中混沌，想起段阿姨，林阿姨，甄馥敏，還有那未曾謀面的孩子，他們攪在一起噴薄欲出，可我拿著筆卻什么也寫不下來。不一會(huì)兒，他們給段阿姨洗好后就開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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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終療護(hù)院算好了時(shí)間，接下來就是段阿姨的“告別時(shí)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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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推入一間純白的房間。房間有兩張床位，沒有多余的裝飾，墻壁上只有一幅金黃色稻田的風(fēng)景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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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就是段阿姨的最后一站，明天的空氣、明天的食物她都不能再獲得，我的心也充滿悲愴，就像汾河上刻滿溝痕的厚厚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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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走到風(fēng)景畫前，將風(fēng)景畫挪下，墻面露出了一個(gè)銀色小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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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從中取出了兩個(gè)醫(yī)學(xué)專用級(jí)腦機(jī)連接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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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hù)士幫忙將帶著白色晶體線的連接器從墻壁拉出，一頭連著處于它左下方的段阿姨頭上，另一頭連接剛躺在右下方床位的甄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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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gè)護(hù)士看了看計(jì)時(shí)器，按下銀色箱子的啟動(dòng)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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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此時(shí)安靜極了，隱約有機(jī)器微弱的運(yùn)轉(zhuǎn)聲。我想起了甄馥敏給我說的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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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段阿姨離去的短暫時(shí)間里，她的大腦不自覺地會(huì)回顧自己的一生。甄馥敏借助醫(yī)學(xué)專用級(jí)大腦連接器和她的意識(shí)做快速交互，并進(jìn)行最終記錄、上載。這樣銀色箱子就保存了段阿姨的完整電子模擬意識(shí)，只不過這意識(shí)不是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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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嗶嗶”停止音響后，甄馥敏緩慢睜開眼，身體還一動(dòng)不動(dòng)，她的意識(shí)還在度過緩沖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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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shí)已是晌午，窗外溫吞吞的陽光打在病房里，打到她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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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先前不同的是，段阿姨的胸腔不再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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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她走了。我看到，她眼角掛著一行淚完完整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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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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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阿姨的家屬聚在臨終療護(hù)院的談心室，這是供家人們商量患者身后事的地方。談心室的書架上放了《遺愿清單》《溫暖消逝》《此生未完成》《練習(xí)告別》等和死亡有關(guān)的書……但我們都沒心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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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阿姨的堂姐突然狠下心說，玉苓的墓就干脆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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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坐在沙發(fā)一角，身體陷進(jìn)去大半，顯得瘦小羸弱，用手不住地擦拭紅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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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走進(jìn)來，目光尋找一圈，先是看了看林阿姨，又看了看我，最后看著段阿姨的堂姐說，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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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馥敏走到我和林阿姨面前，輕聲說，也不用給林阿姨找墓婚伴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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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在疑惑，她拉起林阿姨的手說，段阿姨想以后和您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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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瞪著發(fā)呆的眼，怔了好久，終于用撕心裂肺的哭腔說，我也不想再流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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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林阿姨大哭起來。她的哭聲帶著傷痛，帶著解脫，裂帛式的清脆、銳利與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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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人們的哭泣太常見，像呼吸。我和甄馥敏輕拍林阿姨的背，幫忙安撫她的情緒，卻只能等她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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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姨終于止住抽噎，我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向甄馥敏。她也無聲地看向了我。我們這一次的目光穩(wěn)穩(wěn)地接住，絲毫沒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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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fā)覺此時(shí)在她的眼神里，我深深的不安被托起。記得那一天我再次升級(jí)會(huì)員幫林阿姨詢問于主任時(shí)，也問了甄馥敏。原來她當(dāng)初去游船也是為了找我。我們恰巧都向虛擬紅娘提交了尋找對(duì)方的問題，而且發(fā)起提問時(shí)在虛境系統(tǒng)里是同一個(gè)時(shí)間戳，虛擬紅娘為了經(jīng)濟(jì)回報(bào)最大化，讓我們同時(shí)升級(jí)，同時(shí)去了游船。現(xiàn)在沒功夫批判這些資本主義式的AI行為，我想說的是，和甄馥敏撫著林阿姨背的這一刻，我突然感到好似有一種空空洞洞的東西從體內(nèi)逃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覺得能穩(wěn)穩(wěn)地陪伴、一起對(duì)抗生命的衰老與虛無的人就是眼前人……久久地看著她的眼睛，我的鼻頭開始發(fā)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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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看下去的話，我怕會(huì)哭出聲。我不禁伸開手臂，甄馥敏閉上眼深呼吸，又睜開，也伸出手，我們緊緊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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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NKER-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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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境相親戀愛確認(rèn)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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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姓名)范喜良，性別男，在虛境相親高級(jí)場開啟服務(wù)后，經(jīng)過虛擬紅娘L(fēng)isa老師的介紹，與目前的女朋友(對(duì)方姓名)甄馥敏交往，感覺彼此都適合對(duì)方，在此確立戀愛關(guān)系。我愿對(duì)她承諾，不論是現(xiàn)在、將來、還是永遠(yuǎn)，無論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yuǎn)愛她、尊重她、珍惜她、保護(hù)她。為此我愿意簽署這份戀愛確認(rèn)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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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信息均屬事實(shí)，本人愿承擔(dān)一切與之相關(guān)的法律后果和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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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訂人簽字：范喜良

紅娘老師簽字：虛擬紅娘L(fēng)isa

????????簽訂時(shí)間戳：2045年12月19日16: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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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