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應(yīng)該是插在花瓶里供人欣賞的靜物,而是蔓延在草原上隨風(fēng)起舞的旋律。

——弗吉尼亞·伍爾芙

1

但是林窮欲簡直不是人。

她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不排泄——當(dāng)然，這只是我最經(jīng)常吐槽她的點。

她在海南島騎行的時候，頂著烈日狂風(fēng)乃至暴雨，一天內(nèi)奮力蹬車爬坡一百多公里，這樣的逆天技能，簡直有如神助。

然而在這之前不久，她剛剛從摔成腦震蕩的“車禍”現(xiàn)場恢復(fù)過來。

我記得那天是個周末，她出去騎車，下午早早回來就爬上了床，等到再下來的時候，我們才看到她腫成豬頭的半邊臉上頂著一大塊紗布。

“你咋了？”眾人紛紛關(guān)心到。

“沒事?！?/p>

“……”狂拽酷炫吊炸天啊有木有！都這樣了還沒事誰信??！

從后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描述中我們才得知，她大概是轉(zhuǎn)彎的時候車速過快被甩出去了。

當(dāng)場昏迷。

被送到醫(yī)院以后拍了一個腦ct，醒了以后就這樣回來了。

“就這樣？”

“就這樣啊?！彼荒樀脑频L(fēng)輕。啊不，半臉。

沙子泥土什么的還嵌在你的傷口里面啊喂！都不處理一下嗎喂！

不過后來她還是在我們的強迫下被帶到了醫(yī)院。

嘴上說著沒事，下車以后還不是抱著墻根狂嘔（腦震蕩后遺癥啦~）。

然而這貨確實很強，不到一個星期就又活蹦亂跳，然后開始計劃她的海南島環(huán)島騎行。

她說：“我就是喜歡那種滿眼都是遠(yuǎn)方的純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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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不知道林窮欲算不算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四川人。

我所遇到的四川人，每一個都特別好相處，林窮欲也是。

但這貨對于食物的挑剔實在是世所罕見。

主要是我覺得我已經(jīng)對吃食很挑了，卻被她稱為“就沒有我不吃的東西”。

？？？

食堂的紅油潑面。

她嗦了一口：“太難吃了吧？”紅油潑面壽終正寢。

食堂的炒西藍(lán)花。

她嗅了一下：“媽耶，這么多大蒜?！背次魉{(lán)花壽終正寢。

學(xué)校的辣油火鍋。

她咂了一嘴：“這也叫辣？我都能直接端起來喝?！被疱佉矇劢K正寢。

以至于后來的畫風(fēng)逐漸演變?yōu)?，我問：“去哪吃？?/p>

她說：“別問我?！狈凑疾缓贸?。

得，校內(nèi)不行我們就轉(zhuǎn)戰(zhàn)校外。

“這個咋樣？”

“太咸。”

“這個呢？”

“太老。”

“內(nèi)個，內(nèi)個我覺得挺好吃。”

“太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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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一度覺得，出了四川省的地界，就沒有了林窮欲的活路。

“我以后一定要回四川。”這也是她外出上學(xué)收獲的最大體驗。

不過，托她的福，我們宿舍也確實嘗到不少她口中的“好吃”。

比如，兔子。

沒有一只兔子能活著走出四川，總結(jié)的很到位。

我們宿舍幾人一邊吮著手指上烤兔肉留下的油，一邊感慨道：兔兔那么可愛，怎么可以那么好吃。

麻辣兔頭更是一絕。

在我們一邊吃一邊夸的時候，林窮欲臉上的自豪之光比手上的油光還要亮堂。

除此之外，就是她家里給她寄過來的各種零食。

什么云腿月餅啊，什么牛肉干啊，還有各種各樣的罐頭。

“來來來?！泵看嗡换厮奚峤o我們分零食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她又收到快遞了。遇到那種沒辦法按個分的，她就直接拆開包裝往我們碗里倒，然后時不時再添上一些。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我們喊道。

“哎呀，你們吃那么少，會顯得我很小氣的?！?/p>

“……”

我們也時不時會調(diào)侃：“林窮欲你真有錢，零食就沒斷過。”

“哪有？都是我爸媽和朋友寄的，我自己都沒有買過?！?/p>

“哇——真好，我爸媽就從來沒有給我寄過零食。”

“……”也有她無語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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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過這話一點不假。

她爸媽都是那種溫溫柔柔的人，從她打電話的聲音里面就可以聽出來，講話慢且輕，與林窮欲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怎么跟你爸媽一點也不一樣啊？”

“我也想知道啊！”林窮欲聳肩。

這貨簡直就是個大“直男”。

沒錯，直男。

因為直女并不足以形容她。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她的審美和直男審美，不能說是毫不相干，只能說是一毛一樣。

最直接的就是我們在討論買什么樣式/顏色的衣服/包包/化妝品的時候，她的選擇永遠(yuǎn)是同我們相去甚遠(yuǎn)類似死亡芭比粉的那種。

“在上大學(xué)以前，我連洗面奶都不用的，但是北方太干了?！绷指F欲無奈道。

她的衣柜里永遠(yuǎn)都只有春秋裝兩件，夏裝兩件，冬裝兩件。

就顯得很空曠。

于是有了我們的發(fā)揮空間。

“我的抱枕沒地放了，先放你柜子里?！?/p>

“哦，好……”

“我的這兩件衣服，先塞你柜子里一下。”

“哦，好……”

“我的鍋子，就放你這啦！”

“哦，好……”

而她，好像永遠(yuǎn)都缺襪子穿。

我們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大概就是“我又沒襪子穿了?！?/p>

最?？吹降囊患戮褪撬笾形缭陉柵_一邊吹口哨一邊洗襪子。

她的口哨吹的極好。我再沒有見過哪個女孩想她這樣吹的好。

有時她自己都感慨：“我是不是應(yīng)該過得精致一點？”

我說：“你要是個男生肯定更自在吧？”

答曰：“怎么可能！那樣我就沒有辦法接近漂亮小姐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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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18年末的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第一天去醫(yī)院的時候有她作陪，出院那天，也是她來接我。

晚霞?xì)垷熇铮乙悦糠昼?0米的距離向路邊移動，她攙著我，小心翼翼地，生怕打碎了一樣。不由得讓我想起她腦震蕩那次我扶著她進醫(yī)院的場景。

我說：“窮欲，咱倆也算生死之交了吧?！?/p>

她愣了一下，笑道：“那是！”

大學(xué)四年，我與她相處的最多，也是因為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默契。

大一的時候，我倆同時對打桌球感興趣，還特地辦了一張卡，每周屁顛屁顛跑過去打球，雖然也沒能打出個花樣。

有時候，上課上著好好的，我突然說：“點外賣嗎？”她就會咧嘴一笑：“我也是這么想的?！?/p>

她買了一個平板電腦，于是兩人個上課不聽講，一起心安理得樂呵呵玩著空當(dāng)接龍。

過生日時，互送的禮物也是頗合心意。

如此種種。

然而她又是極具個性的。

饒是關(guān)系再好，不想吃的東西送到嘴邊她也不會張口，不想做的事情再三再四邀請她也不為所動，懟起人來三五個我也會被憋的啞口無言。

她喜歡聽歌，帶著耳機坐著，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

她可以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這是我無論如何都羨慕不來的。

她會反駁我：“有什么好羨慕的？還不是咸魚一只。我都在發(fā)愁自己以后要怎么辦?！?/p>

她指的，是她的大學(xué)學(xué)業(yè)。

不遲到、不缺席、不早退、認(rèn)真完成作業(yè)、準(zhǔn)時參加考試、從來沒有掛科。

只是沒有那么拔尖罷了。

可是那又怎樣呢？

這四年，她都在路上，都在向著詩和遠(yuǎn)方。

喜歡騎行，她就跟著車隊去了海南、云南、上海、杭州；喜歡吉他她就立即買了一把回來練得有模有樣；喜歡桌球、喜歡輪滑、喜歡看書……

“可是我還是會焦慮……”在所謂“正事”和“閑情”之間，她焦慮著選擇了后者。

可是大部分人在焦慮中無所適從、一事無成。他們既不愿意放棄“正途”，也沒有勇氣追尋心中所想，渾渾噩噩，終了殘局。

我說：“至少，你身體比我好?！?/p>

“嗯……”她沉吟了一下，“騎車確實對身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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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話題結(jié)束的時候，她又戴上了耳機，對著一方小小的屏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不知道那個世界里有什么，但我肯定，那里沒有吵吵鬧鬧的人群，沒有翻著白眼也必須去維持的人際關(guān)系，沒有自己怎么努力也達(dá)不到的成功，沒有別人對自己日復(fù)一日的企盼。

不用想著吃什么，不用想著多喝水少喝可樂，不用想著自己能不能賺到百萬千萬。

在那個世界里，她該是快樂的。

自在即心安。

如是自在，如是所求。林窮欲，已窮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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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fù)前行，欲窮其林。”當(dāng)有一天，林窮欲，欲窮林，她會看到桃源最美的樣子。

?????????????????????????????????????????? ????——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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